江海见她眉头紧蹙,眼中隐含怒火,连忙凑上前关心道。
“江海,你说这种人到底怎么想的?”伴随着火车轰隆隆的行进声,宋阮阮突然有了些倾诉的欲望。
当然,她不会说这是阮家的事情。
“有个男人,他老婆不仅出轨,还趁他坐牢,卷走了他的财产,和奸夫一起虐待他的儿女,结果他出狱回来后,竟然丝毫没有报复他妻子和奸夫!他明明有两人的把柄,可以让他们去坐牢的。”
“后来奸夫落魄了妻子找他和好,他也只会说说狠话吓走她,实际上什么也没做!”
“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他这样对得起他受苦多年的儿女吗?”
江海何其聪明,虽然她没明说,也大概猜到了这是说的阮美珍家的事。
也唯有阮美珍的事,才会让阮阮如此上心。
男人有时候就是直线思维,她既然问了,他便认真帮她分析:
“这并不难理解,他就是不忍心。不报复奸夫,也是不想让妻子跟着受牵连。这和他亲手去伤害她没区别。对于他的妻子,放任她自食恶果,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绝情了。”
这一番分析让宋阮阮更加难受了,“所以在你看来,也觉得他对他的妻子余情未了?”
她有这样的猜测,但江海作为男人也这样觉得,无疑就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测。
江海点头。
宋阮阮噘嘴,不开心:“为什么啊,都这么对他了,还这么没出息对她余情未了!”
江海望着窗外,目光中带着些追忆:
“有些人就是这样没出息,即使知道被背叛,被伤害,也还是没办法放下那个人。”
当初两人吵架,她毫不犹豫地丢下他奔向公社,那时候他以为她住进了秦安平家,脑子里想象了成百上千次她会如何与秦安平卿卿我我,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不也一样无法放任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发生么。
宋阮阮听到这话有些迁怒,瞪了他一眼:
“你倒是很能和那个倒霉蛋共情嘛?”
江海牵起她的手,安抚地揉了揉她的手心:
“阮阮,别人家的事情没必要闹得自己这么不开心。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这个当事者都愿意这样做,旁人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而且他能放任他的妻子自食其果,其实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毕竟他以后还有可能会选择原谅她,继续对她好,那你到时候岂不是更生气。”
这话让宋阮阮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可能?再没出息也该有个限度吧,就这样还能选择原谅,继续对她好?”
江海理所当然地道:
“怎么不可能。不忍心看她吃苦,她又愿意回头,不原谅还能怎么办?”
说到最后,带着几分无奈。
他就是她口中这种没出息得没限度的人。
当初哪怕以为她会和秦安平在一起,却也还是忍不住千里迢迢来看她。看到她瘦了,就担心不已,只怕她不收自己的东西,哪里还会想到计较她是否和别人在一起。
哪怕到他们和好的时候,他其实也不确定她是否和秦安平有过什么,还是后来在公社再次见到秦安平,两人说开了才确定的。
但他那时候,对于两人的和好,只有满心庆幸,完全想不到其他,也不敢再要求其他。
所以他完全能理解阮美珍父亲的做法。
哪怕将来阮阮做了同样过分的事情,只要她不离开他,他也一样会选择原谅。
只是这样的想法,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最好永远也没机会知道才好。
宋阮阮全部心神都在外公的事情上,倒是没注意到身边这个年轻的男人心里的千转百回。
她仔细回忆着自己记忆里的蛛丝马迹,最终确定外公应该没再和外婆和好,心里才好受了许多。
比起置之不理,两人重归于好才是会让妈妈更加如骨鲠在喉的吧。
或许,外公也并非完全没有体谅妈妈这个女儿的心情。
她这个旁观者,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努力让妈妈开心一点。要不打电话让她和小姨来连坪公社玩?
第100章 暑假同居生活。
阮美珍姐妹并没有来红星大队过暑假,与父亲久别,哪怕有分歧,她们还是希望待在父亲身边。
那件事就这样落幕,以父女两人的各自妥协一步为结尾。
阮明延不与前妻复婚,而阮美珍也不再执着于必须让母亲得到法律的惩罚。
世界上的家庭或许大都是这样,没有那么明确的是非分界线,只能混沌着和稀泥。
无论如何,外公阮明延的回归让阮美珍姐妹有了生活和精神上的倚仗,让宋阮阮彻底放下了对母亲的担忧,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中。
在复兴入学以来,越是学习,她便越明白自己先前的浅薄无知。
她要从事的是日化行业,生产的是人们每天都要用的必需品,不管是生产流程还是产品的安全性上都必须得到最大限度的保证。而且生产香皂这件事,一旦开始就投入巨大,没有那么多试错成本,她必须在做好了万全准备以后再进行。
所以,她首先选择按部就班地完成整个大学的课程,为自己建立完整的知识体系。实验室里的各项操作也是,必须在日复一日枯燥的打杂,写观察报告这种很基础的事情中,学会那些实验的更深层次原理,以及各种不可忽略的细节。
暑假她并没打算太悠闲,带回了大三下学期的专业书籍,打算完成自学。学完这些,下学期她基本上就可以着手早就想进行的石油提取实验了。
不过,这次回来,江家实在称不上是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没有别的原因,主要是江川和刘继红刚出生的儿子实在是太吵闹了。
婴儿哭声尖锐刺耳,冲击力非常强,能抵得上一百只鸭子,如今的建筑,隔音效果又很差,实在很难让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全心全意地学习。
刘继红对于儿子吵到宋阮阮也很愧疚,时常为此而道歉,甚至提出自己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宋阮阮再怎么需要安静的学习环境,也不至于让一个哺乳期的妈妈为自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小孩子哭闹管不住很正常,需要避让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刘继红。
思来想去,她决定提前回S市。
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江海。
宋阮阮平日里都要上课,就算他去看她,也只有短短的周末可以稍微相聚一下,好不容易有个暑假可以全天候守在她身边,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样的大好时机。
耐不住他磨缠,宋阮阮最终还是决定稍微妥协一下。
江海无论能力还是对她的感情,都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好男友。既然如此,不说多么用心地经营两人的关系,却也必要主动去破坏。
因为学业长期异地,对他来说本就已经是极力忍耐的分离,再剥夺正常的寒暑假相守的时间,便确实有些过分了。
“那你去县城看看能不能找到房子,要是能,这个暑假就暂时去县城住。”
以后小孩大些了,或许会好些,或者干脆在旁边独立建造一些房子。总之要先把这个暑假对付过去。
蔫蔫的江海立刻满血复活,也不管已经是下午了,立刻就骑车进城给她找房子。
他如今在县里的人脉早就不像当时那样微薄,虽然现在这个时代租房很难,但经过他的一番运作,竟然还找到了不错的房子。
不是自建的平房或农家房,而是运输队的家属楼,筒子楼里的小两室。
据说是一套还没分出去的职工房。长期占用未必可行,但仅仅使用一个暑假,完全不成问题。
宋阮阮自然是不可能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县城的,首先安全上就让人不放心。其次,以她的生活自理能力,没人照顾她也不行。
这么好的独处机会,江海怎么会愿意错过,自然是要跟过去照顾宋阮阮的。
对此宋阮阮倒是不反对。
如今对于和江海共处一室,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戒备,她对自己对他的掌控力很有信心。只要她不愿意,他并不会做出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亲密行为。
看着自家小儿子兴高采烈地收拾着东西,周凤英很不放心:
“阿海,你既不会洗衣又不会做饭,和阮阮两个人去县城那么远的地方生活,这日子可怎么过?要不还是算了吧,就在家里凑合着住一下,实在要觉得受打扰,咱们重新给你们建几间房?”
“建房肯定是要建,但这个暑假用不上。妈,你就放心吧,我这个么大个人,洗衣做饭还能把我难倒?我肯定能把自己和阮阮照顾得好好的!”
江海俊朗的脸上神情雀跃,眼里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周凤英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江红国拉到一边。
“儿子难得有机会和小宋好好培养感情,你在旁边裹什么乱。”
周凤英道:
“他两个,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一个又是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哪做的好家务事,我这不是怕他们自己在外头过不好么。”
“你管他的,阿海这么大个人,还能不会想办法?”
周凤英叹口气;
“哎哟,阮阮这性子,小孩子稍微吵闹一点都受不了,这要是将来他们有了孩子这可怎么办……”
江红国开解道:“将来的事,将来再想办法,现在操心这些还为时过早。年轻人的日子,让他们自己去过就是,咱们做父母的,帮衬的就帮衬,干涉太多招人嫌。”
“那倒也是。”
江海可不管父母在背后如何担忧自己和宋阮阮的生活,想到能和宋阮阮独处近两个月,他是浑身使不完的劲儿,短短半天时间,就把自己和宋阮阮需要带的行李全都收拾齐整了。
去公社给运输队那边的打了个电话,第二天一大早,便有相熟的运输队的师傅开着一辆面包车来帮着把行李运过去了。
江海在县城运输队还是有不少的熟人,最要好的就是姓林和姓张的一个老资历的司机。
得知江海要搬来家属院暂住,两人便让自家老婆来帮忙收拾打扫。
有两位干练的家庭主妇帮忙打扫,又有其他人帮着归置家具等物,倒是很快把东西安置到了新屋子里。
为了答谢他们,江海中午便请帮着搬家的一家人一起到国营饭店好好地吃了顿饭,席间聊天喝酒,宾主尽欢。
“都是自己人,以后小宋要是有什么事,只管到我家来喊我就是了!”林队长的老婆林嫂和气地道。
“就是,他们男人经常不在家,你要是觉得不好耍,只管来找我们作伴!”张姓司机的老婆也道。
宋阮阮一一笑着答应下来,虽然她未必有那么多时间找她们玩,但多个熟人也不错。
吃完饭,便各自回家休息。
回到房子里,把门一关,江海就将宋阮阮紧紧地抱住,埋头在她颈间,深深吸了口气,满足的语气中带笑意:
“阮阮,只有我们两个,可真是太好了!”
宋阮阮被浓重的酒气包围,不适地皱了皱眉,轻推他:
“好重的酒味,臭死了。”
毫不掩饰的嫌弃。
江海只是微醺,并没有真的醉,自然在意宋阮阮对自己看法,闻言便放开了手,离她远一些,目光里却依然是满满的笑意:
“熏到你了啊,那我去洗漱一下,换个衣服。”
说着,就立刻拿着衣服和洗漱用品去洗漱了。
他走后,宋阮阮便在客厅里已经擦干净的凉板床上坐下来,打量这间小两室。
虽然家具简陋,却难得有了独立的空间,比起大学寝室和江家那种一大堆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环境,情侣一起生活在这样的小两室套房里,总归是更有隐私感一些,也更加自在和放松。
刚才又是搬家又是应酬,虽然也没让她出多少力,但还是有些疲惫,再加上才吃了午饭,此时便有些昏昏欲睡,她靠在凉板床上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江海出来的时候,见她已经睡着,下意识放轻了步子,宋阮阮却还是睁开了眼睛。
他走近蹲在她面前,这次酒气淡得几不可闻,头发湿湿的,整个人都带着清新的水气和肥皂味。
“阮阮,困了吗?我马上去给你铺床。”
宋阮阮懒得说话,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小的,又软又奶。
江海看她困倦的样子,像只小猫般无限让人怜爱,眼中的光柔软如水,凑上前去轻轻在她白皙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就起身去给她铺床。
虽然在家不怎么做这些家务事,但江海毕竟经常在外头闯荡,铺床叠被洗衣,熟练度也蛮高的,三两下铺好了床,擦得干干净净,这才出来让宋阮阮去睡觉。
此时她已经完全睡着了,江海看了一会儿,嘴角都是柔软的笑意,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
这样一番挪腾,宋阮阮自然是醒了。
不过,江海的臂膀结实有力,动作又轻又稳,不至于让她受到惊吓,她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头往他胸口一靠,就毫不顾忌地继续睡了。
这状似依恋的小动作,让江海心中无比柔软,又有些窃喜,抱着她走进卧室,却有些舍不得将人放到床上了。索性自己靠在床头,让她就这样躺在他怀里睡。
两人相拥而眠,一起醒来,想想都很美好。
可惜天公不作美,这是夏天。
宋阮阮没多久就被热醒了。
江海是男人,体质好自然体温高,跟个小火炉一样。大夏天被火炉包围着,那滋味可想而知。
“不要抱着,热。”
宋阮阮不满地道。
江海只好将她放在枕头上,自己则悻悻地下了床,没多久又回来了。
才搬家过来,很多东西都没考虑得太周全,家里并没有可用的扇子,他便从宋阮阮的书里拿了一张白纸,将它折成纸扇。然后在床边的水泥地上坐下来,殷勤地道:
“阮阮,你快睡,我给你扇风。”
“好。”
有了凉风相伴,确实能睡得更舒服一些。宋阮阮安心地再次闭上眼睛。
看着她在自己的呵护下安心入睡,江海心头欢喜又宁静。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到天荒地老才好啊。
*
在徐徐的凉风相伴下,睡了个安稳的午觉,宋阮阮下午便起来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