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竹福了福身,答道:“喜欢,三姑娘很喜欢,奴婢问过了环生,三姑娘都用得干干净净,还有姑娘您送去的饴糖,三姑娘也很喜欢,时常要拿一块含在嘴边呢。”
谢华浓也勾起一丝笑意,目光柔和了一下,才看向谢安懿道:“大哥,你若真心要关心花菱,就不要弄那些没用的。你连花菱的性子都不晓得,你说的那些,定是花菱对你报喜不报忧,好叫你去父亲面前交差。大哥,你连这都看不破,照顾华菱的事,还是交给我就好。”
谢安懿闻言怒瞪双眸,胸腹呼哧呼哧起伏,谢华浓亦毫不退让,姿态端方地与他对峙。
两人伫立许久,各自哼的一声,不欢而散。
谢菱倒不知这两人的争执,谢安懿离去后没多久,门外小厮捧来一物,说不知是大公子临走时落下的,还是三姑娘忘在门口的,总之给她送了过来。
谢菱接过来一看,那是一个形状圆润可爱的金包。
过年时常用金包哄小孩子高兴,但那都是用红纸制成,里面装些许银钱,这个却是用金箔制成,实实在在的金包。
而且,它用的是金箔,却还精巧地照着普通的金包做了开缝,谢菱捏了一下,里边似乎还装着东西。
她打开金包,手指刚探进去,触到熟悉的纸张触感,眼睫颤了颤。
她没有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而是直接将金包收好,对那小厮道:“是我无意间遗漏的,辛苦你找回了。”
小厮连道不敢,领完赏,退了出去。
谢菱来到空无一人处,揭开金包,拿出里面的东西。
一只浅粉色纸鹤。
她深吸一口气,将纸鹤须须展开。
早上,她放在窗外被人取走的那只纸鹤上,一左一右两边翅膀里,她藏了两句话。
一句是,“你是谁?”
另一句是,“为什么恐吓我?”
现在,她收到的这只纸鹤里,左边写着【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右边写着,【你吓到了?对不起,我不想这样。】
谢菱刚刚松了口气。
这人应该还有些良知,起码知道不能随便吓人。
可等她将纸鹤拆开,才发现腹部还藏了一句。
【但是,你被吓到的模样一定很可爱。】
谢菱差点咬了舌头。
变态果然是变态!
谢菱水润润的小鹿眼朝下一瞥,忍着气,仔仔细细又将那几句话再看了一遍。
对于他的身份,依旧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线索。
但是,他好像对她的想法和反应特别好奇。
像是在做什么审慎的研究,必须了解到细枝末节。
谢菱有种错觉。
仿佛她是一只埋头逃窜的猎物,而对方是高高在上,噙着笑,时不时拨弄她两下的捕猎者。
他纵容着猎物,虽然牢牢将她控制在掌控范围内,却没有伸出爪牙,暂时不打算伤她。
他说过,他言出必行。
谢菱大着胆子,又写了一张字条。
她用娟秀小楷,在纸上写:你找我到底要做什么?
然后折成外表看不出来字迹的纸鹤,照样放在窗台上。
暮色四合,周围没有可疑的影迹。
谢菱刻意开着窗,坐在了一个从窗外看不见、却能从里面看到窗台的角度,一边略微焦躁地翻着书,一边注意着窗台的动静。
偶尔风过窗响,谢菱都会抬头看一眼。
却也如同昨晚一样,什么痕迹都没抓到。
她等着等着,不由得焦躁起来。
甚至有些后悔,她难道真是傻了不成,怎么陪着那人玩这样无聊的把戏。
谢菱扔下书起身,想要去拿回那只白纸鹤销毁。
她从窗台取下,拿到手里,却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谢菱顿了顿,将纸鹤展开,里面空空如也,并无字迹。
从那折痕来看,也并不是她惯用的手法。
纸鹤被调换了。
就在她面前。
她的苦心积虑果然又成了竹篮打水!
谢菱恨恨,她觉得自己好像关在笼中而不自知的兔子,自以为聪明,其实被更为技高一筹的人耍弄得团团转。
因为见识了那人的手段,谢菱没有再叫院里的下人熬夜守门,干脆如同往常,到点便洗漱睡觉。
谢菱素来怕热,榻上铺的竹席,根根竹骨润滑冰凉,又穿一身纱质小衣,贴肉趴在床榻上,如贪甜而趴在糖泉边睡着的猫。
夜晚风凉,谢菱在梦中受冻了好几回,正隐隐觉得委屈,却又睡梦正酣,醒不过来,只将自己迷迷糊糊蜷作一团。
不知什么时候,身上一暖,恰到好处的温度将她包裹起来,梦中恼人的寒意顿时被驱散。
谢菱快乐地睡了一会儿,突然不知怎么的,就醒了。
深夜的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清露的寒凉气息,有丝沁人心脾的冷冽香味。
她脑袋忽然之间很清醒。
先摸了摸身上的薄毯,发现掖得严严实实,不大像她自己的手法。
接着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伸手摸下来,是一张信笺。
原来是她睡觉时乱滚,脸压到了信纸,压久了,就贴到了脸上。
谢菱拿着那张信纸,打了一个哆嗦。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她以外,没有活物的踪迹。
谢菱咽了咽口水,小心地扯住床帐,拉开一条缝,探出眼睛,左右看了看。
什么也看不着,她又迅速地伸出手,做贼一般拿过桌上的灯盏,偷偷摸摸地在帐子内点燃。
借着灯盏的光,她把那张信笺移到了烛火下。
浅粉色的信纸,被烛光映照成了一种暖橘色。
上面的字迹倒是没变。
他先写了一句,【我想做的事,你不会应允。】
【继续和我回信,好吗?你愿意的话,说什么都可以。今日收到你的回信是我人生中发生过的最好的事,我第一次相信神明眷顾的说法。】
谢菱手晃了晃,把灯盏给打翻在床上,好险没将床帐烧着。
她困惑地皱了皱眉。
到底是什么事?什么叫她不会应允。
为什么在他的语气中,她不是那只被猫抓的老鼠,反而像是某种高高在上的存在?
人生中最好的事……
有这么严重吗?
谢菱咬了咬唇,将信纸撕碎,扔进锦囊里。
想了半天,终究睡不着,谢菱翻身爬起来,重新写了一张字条。
——“我从没有私自见过外男,我与你应当素不相识,我哪里招惹了你?我会改掉的,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写完后,她将字条叠成小船,挂到窗外梁上,伸手拉上窗。
翌日清晨,同样的位置,挂着一只浅粉色的小船。
在风中晃晃悠悠,模样还颇为可爱。
但谢菱却喜欢不起来。
她趁着没人扯下小船,里面是已经熟悉的字迹。
【不是你的错。是我惊扰了你。】
谢菱咬了咬唇。
【我只会给你写信,不会扰乱你的生活。】
【你不高兴,可以不看。但是你若还能给我叠小船,或者小鹤,我会很宝贝的。就如同我在梦中宝贝你那样。】
……什么梦?!
第19章 木偶
因他说什么宝贝之类的话,谢菱不肯再叠纸鹤纸船,提笔唰唰写下“不要随便做奇怪的梦,你究竟是谁”,折成一个鼓鼓的小五角星,扔在了窗沿上。
这枚五角星被送到男人案前时,男人愣了一下。
被苛杂繁琐的事务烦扰得紧蹙起的眉心,也舒展开来,不知想到什么,竟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伸出大手,让那枚小巧的星星躺在手中滚来滚去,好奇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拆开的窍门。
他沉凝一瞬,竟然舍不得把这有趣的小玩意拆开,但想知道里面内容的鼓噪情绪终究更为强烈,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拉开纸条的一头,胖嘟嘟的小星星便一路滚开,露出里面的字迹。
男人用指腹一个字一个字抚触过去,看了许久。
然后略作思考,按照折痕将纸星星复原,从桌下最机要的位置,取出一个通体翡翠打造的盒子,将纸星星放了进去。
那盒子里,除去一个胖嘟嘟的星星,还有两只纸鹤,一只小船,挤挤挨挨地靠在一处,被翡翠透亮的光釉上一层好看的色泽。
清晨,天气极好,虽是暑日,风里却十分清凉,谢菱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吹风。
谢菱惦记着先前环生说过的,天子邀请簪缨家族子女一同前往鹿霞山赏景的事。
谢菱心道,这应当是与三皇子岑冥翳发展情节的好机会,她须得好好准备一下。
谢菱在脑海中呼唤两声,召出多日未见的系统。
谢菱托腮,在脑内对系统说:“系统,这周的免费道具我还没兑换呢,我现在要兑换一个。”
“确认宿主身份:小美人鱼,苏杳镜。好的,请问宿主需要什么?”
一块面板在苏杳镜面前拉开,苏杳镜熟练地挑挑选选,找到了一瓶药剂。
这瓶药的下方标记着名字——木偶剂。
同时有一行小字说明着用法和用处:在宿主需要使用替身时,在意念中“饮下”此药剂即可生效。生效范围以事件为基准,消耗品。*注意,使用时宿主必须在同一个场景。
意思就是,苏杳镜喝下这瓶药之后,就会出现一个木偶替身。
这个替身可以在现实中代替苏杳镜存在,而苏杳镜本人则会随机变成在场的任何一个物体。
在生效期间,情节内的任何效果都会发生在木偶替身上,并不会发生在苏杳镜身上。
比如说,如果有一个情节需要苏杳镜溺水差点死掉,苏杳镜就可以饮下木偶剂,这时,木偶替身会变成苏杳镜的模样,甚至会按照苏杳镜设定的习惯挣扎呼救,而苏杳镜则可以变成岸边的一块石头,或者一片柳叶,总之,免得自己去受苦。
等待角色脱离溺水情节、转危为安后,这个情节就结束了,木偶替身自动消失,苏杳镜则又会自动回归原位,继续扮演书中的角色,不会被人看出任何的破绽。
但是这个替身不能离开苏杳镜单独存在,也就是说,就算是使用了木偶替身,苏杳镜也必须在场,亲眼看着这一切情节发生,区别只不过是这些痛楚和感受并不会真实地落在苏杳镜身上而已。
在前几个世界里,苏杳镜已经用过很多次木偶剂,因此使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可惜的就是它是消耗品,也就是一瓶只能用一次,所以还是得谨慎使用。
苏杳镜已经打定主意要趁着这一次加快与岑冥翳的发展进度,说不定就要用上木偶剂,因此提前兑换,以防万一。
系统给的东西存放也十分方便,都是在意识海里,想用时,只需一个转念,便可以使用。
苏杳镜这边刚兑换完,就听见一声清脆愉悦的招呼。
“姑娘!你看这是什么?”
环生满眼带笑,双手提着一个大筐。
那筐大得她都差点拿不下,不得不靠在身侧,一边用身体抵着,一边艰难地往前走。
谢菱回神,忙奔过去看,瞪大了眼睛:“杨桃!”
只见那筐里装满了黄澄澄的杨桃,一个个又大又饱满,看起来鲜嫩多汁,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般。
环生笑得开怀,一脸捡了便宜般的得意:“今个儿天好,方才我想着出去转一圈,寻几个卖纸鸢的带回来给姑娘玩耍,结果刚出侧门,就见一个小贩挑着筐,在路边走不动了,求着我把这一筐子都买回来,价钱特别低。”
环生伸手在筐里拨弄了几下,捧起杨桃给谢菱看:“姑娘你看,多好的果子,这东西这个时节还出得不多,想买都难买到,姑娘馋吗?”
谢菱的目光不由自主跟着环生手里的杨桃转来转去,咽了咽口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觉得环生把她当小孩子看,一会儿给她买纸鸢,一会儿给她买吃的,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环生笑得更高兴了,赶紧道:“那姑娘稍等一会儿,我去洗洗,切好了用井水镇一下,冰凉凉的,更好吃!”
谢菱咽口水的频率更快,殷殷点头说:“好,你去,你去。”
因这一筐子杨桃很多,谢菱让环生多洗一些,让院子里的人都尝尝,还叫了另外几个婢女一同去帮忙洗。
把硬边去了切成片,拿盘子盛了出来,众人围在一起吃杨桃,这果子不仅外表看起来好看,味道也又酸又甜,十分爽口。
院子里一派其乐融融。有人说,这杨桃可以削皮取籽,压成汁喝,谢菱便记下来,要她照做,送一些去给二姐姐。小六子又说,可以用白糖翻炒炸制,做成拔丝杨桃,更好吃,谢菱便赶紧要他有空时做一些,送去给大哥哥,总之,把这一筐子杨桃安排得妥妥当当。
谢菱偏爱酸甜之物,因此吃得停不下来,又伸手去取时,只觉切成片的杨桃胖墩墩的,像一堆十分可爱的五角星。
忽然联想到什么,谢菱突然“啊”的一声,捉着环生问:“那个筐子呢?”
环生不明所以,懵懵答道:“在后厨呀。姑娘想要?我去拿过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取!”
谢菱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杨桃本就是这个时节不常见的东西,哪来那么一大筐上好的杨桃,非要停在她的侧门外,还这么巧地被环生撞见,价格又便宜,让环生忍不住整筐买来。
或许是类似的事情经历了几次,谢菱有些疑神疑鬼,只要遇到不大对劲的,都怀疑与那人有关。
她跑到后厨,找到那个筐子。
里面的杨桃已经被环生她们全都拿走,妥帖收起来了,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竹筐。
谢菱把竹筐拎起来倒翻着晃了几下,甚至还在地上敲了敲,却也没看到掉出来什么东西。
或许这次真是她多想了?
但谢菱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难不成,那人的信夹在杨桃之中,被哪个婢女捡到了?
可是方才,并没有谁同谢菱说从筐中捡到了东西。
谢菱攥紧了手心。要是有人看到了信里的内容,故意藏起来当做把柄,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