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都在传你看上了知青点的陈明宇。今儿上午他还给你剥糖。到底是不是真的?”
“剥糖是真的。”说完看闺蜜那暧昧的神色,她赶快开口解释:“我手脏,所以他帮忙。没别的意思。”
“这动作可太让人想偏了。”俩人挽着胳膊一起走,说话的声音十分低。“你老实说,是不是真的看上那知青了?”
“怎么可能。传言说可能恢复高考,这些知青们哪个不是牟足了劲儿要回城的。我傻了才会去妄想不可能的事儿。”
“我就是提醒你,反正你可别犯傻。”
“我没犯傻。对了,今儿晚上媒人要带东王庄一个男的来给我介绍。你要有时间就过来一趟,帮我瞅瞅。”
“行,我吃了饭就过去。”
俩人在村口分道扬镳,樊爱芳急匆匆回去做饭。孟蕊到家后本来要去做饭的,结果被老娘推着去洗澡换衣裳。
“收拾收拾自己,别让人以为你这女人跟个男人似的不讲究。”
“我做了饭再去收拾不行啊?”
“不行。等做了饭时间不赶趟。”
她娘端着盆去舀粮食,孟蕊望着她的背影直皱眉头。她爹乐呵呵的笑,对此完全不在意。
“爹、”
“就吃一顿你娘做的饭。一顿两顿的忍忍就过去了。”
“你当然无所谓。没我的时候已经吃了她十多年的猪食,再吃几顿也没关系。”
“这孩子、咋说话呢。你娘做饭不好吃,也不能说是猪食啊!”
“哼、反正你总护着她。我不管啊,晚饭吃杂粮粥,你来熬。”
“行,行、行,爹来熬粥。”
说服老爹做饭,她这才到厨房提上一壶热水出来。院子里洗了头,兑了水进屋里擦洗了一下身子。从柜子里找出新做的衣裳换上。
橘黄底色印花的半截袖,搭配深蓝的裤子。脚上穿一双自己做的千层底蓝布鞋。
她头发不长,刚刚过肩膀。在院里晾了一阵已经半干,用梳子理顺后编成俩辫子搭在肩膀上。
“我不是给你买了好几条手绢吗,去拿两块一样的绑头发上。”
“不用了吧。这么多利索,干嘛非要绑块儿手绢?”
娘俩说着话,她爹在旁来了一句。“绑上好看。”
“看吧,你爹都比你精细。”
“行,行,我去绑。”
发尾扎块儿手绢,这时代的潮流。孟蕊瞧瞧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这么打扮的确更女性化、更柔美一些。她平时太爷们了,衣服颜色单一,饰品更是从来不用。
收拾利索吃了晚饭,媒人领着男人上门。俩年轻人一碰面,男人冲着她笑的阳光灿烂。孟家爹娘将人让进堂屋,让孟蕊去给客人倒水。
“白糖在柜子里,多加一些。”
“知道了。”
媒人呵呵笑,客气的说:“白开水就行,加啥白糖啊,留着给蕊蕊喝吧。”
大人们客气的寒暄,孟蕊倒了水进来后坐在一旁有些尴尬。相亲,这世上怎么有如此让人无奈的事儿呢?
“孟蕊、你今年多大?”
男人喝了口白糖水,开口问话。孟蕊转头对着他回:“二十四。”
“跟我同岁。”问完这个,男人继续问下一问题:“我家五间堂屋,住的比你家这房子好。你爹娘只有你一个闺女,你出嫁的话陪嫁不少吧?”
第一次见面就问这个是不是太失礼了?孟蕊有些不高兴,望着男人收起了笑。他说在公社挖渠时见过她,可她对他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看她没说话,男人继续。
“你在公社时就看上我的吧,那时候别人都说你对我有意思。孟蕊,不得不说,你眼光还挺好的。”
什么?孟蕊懵逼了,一时都不知该怎么接话。看她望着他呆愣楞的没吭声,男人冲她笑的更灿烂了。眼睛朝屋顶瞥一眼,转而冲她挤眉弄眼。
“满意也不用太害羞。你为了我跟那谁退了婚,女人这样虽说不好,没贞洁。可你是为了我,我也就不计较了。”
“我、”孟蕊嘴角抽抽,第一次遇到这样说话的陌生人。“我、我根本不记得你好不好。”
“哎呀,不用害羞。”男人靠近一些,小声的开口:“公社的时候你就老看我光膀子,那时候就看上我浑身的腱子肉了吧。”
“你他……”孟蕊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滚你娘的蛋。”
“你、”男人诧异无比,大概没想到她忽然发飙。“你咋骂人啊?”
俩人猛然抬高声音,屋内仨大人的目光全被吸引过来。孟蕊站了起来,双目冰冷胸膛起伏。男人对着她同样很生气,俩人不像相亲,倒剑拔弩张的好像要打架。
“咋了,这好好的说着话这是咋回事?”
孟蕊回头望着媒人、伸手指指男人。:“姨,这傻逼玩意你从哪儿找来的?”
“这……他娘找的我,说让给儿子说个媳妇。他家条件挺好的,我就给你介绍了。咋、你不满意啊。不满意就不满意吧,也别骂人啊。”
孟蕊她娘也说闺女:“别咋咋呼呼的,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可说的。你们哪来哪去,老娘不侍候了。”
孟蕊说着起身离开了屋子,她爹娘想伸手拦都没拦住。男人看她这么拽,也气的冷哼。
“什么人啊,我都没嫌弃你退过婚呢,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他这话孟蕊爹娘听见了,两口子回头瞅瞅这男人,那眼神真是一言难尽。媒人也尴尬的不得了,第一次上门咋能这么说话呢。难怪孟蕊气的走了呢。
“张先军,你咋说话呢。退个婚而已,有啥值得你嫌弃的?你自己也被退了婚,这又不是啥丢人的事儿。婚嫁前发现不合适退掉重找,这不再正常不过的嘛。”
“婶儿,那男人和女人能一样嘛。男人、休了媳妇再找也行。女人能行吗,退婚名声都坏了。”
“走、”孟蕊她娘发火了,掀起门帘直接送客。“我们家不稀罕你,你现在麻溜的给我走。”
人家这态度,男人顿时起身往外走。“什么人家啊这是,难怪被退婚不要了呢。”
他自己小声嘀咕,抬腿出了孟家大门。媒人则抱歉的跟孟家两口子道歉。一再表示自己真不知道这人是这样的。
“他爹在县城食堂帮厨,家里条件真不错。我真不知道这人是这样的。你们别生气,下回我一定先了解一下再给你们介绍。”
说着话,大家出到了院子。孟蕊从自己屋子出来,对着媒人说。“那拜托婶儿给我介绍个愿意当上门女婿的。”
“啥,上门女婿?孩子,家里但凡能吃的上饭,哪个男人愿意干这倒插门的事儿。你可别犯傻,招上门女婿只能找些懒蛋怂包,那种人配你可白瞎你这人了。”
孟蕊她妈白闺女一眼,转而跟媒人开口:“别理她,她姨你继续给踅摸合适的。只要人好就行,家里条件都无所谓。我们不要彩礼,只要小伙子能干对我闺女好就行。”
“好,我再给踅摸。”
“我不嫁,我就要在家招女婿。凭啥啊,我爹娘养我这么大,我嫁去旁人家给旁人干活。我能顶门立户,我就在家。”
“你这丫头……”孟妈妈被闺女气着了,院墙边拿起扫帚就要打。“顶什么门,立什么户。你找个知冷知热对你好的,家里家外能照顾你的是正经。”
孟蕊绕着院子跑,躲她娘的家伙什。“我不,我就要招女婿。我谁家都不去,我就留在咱家,守着你和我爹。”
樊爱芳急慌慌吃完饭来帮好友参谋对象,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娘追女跑的画面。女人呆愣的看好友她爹,孟爹无奈的冲闺女的朋友傻笑。
第六章 有女
一场相亲,最后以失败告终。闺蜜樊爱芳来了正好劝架,她和孟爹一人一个将那母女俩拉开。
“好了,婶儿你别气了,蕊蕊就是一时之气,她不是真心的。”
“我是真心的。”孟蕊不怕死的开口,她老娘气的又要揍她。无奈被老汉死死拉着,根本够不着这个不听话的闺女。
“死丫头,招赘一个吃白饭的懒汉有啥用。就为提供种子生孩子啊?那种混蛋的种,能生出什么好孩子来?”
“那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在家招赘。”
孟蕊在几年相亲失望后,这回是铁了心了。既然嫁人也没好人家,那干脆自己在家招赘好了。横竖男人都不咋地,在家招赘至少不用离开父母。如果注定没有幸福婚姻,至少做到给父母养老送终。
“你……你个死丫头啊。”
孟妈妈指着闺女气的胸口疼。她年过三十才得这么个闺女,嘴上嫌弃实则心肝宝贝的不行。一心盼着闺女好,能找个好男人,嫁个好人家。臭丫头如今却说要招赘,招赘能找到啥好男人?
“行了,别气了。让爱芳劝劝她,她们都是年轻人,能说到一块儿去。”
孟爹拉着媳妇进了屋子,樊爱芳拉着孟蕊进了旁边孟蕊的房间。跟好友坐到炕上,她动手给俩人倒了水。
“听说了嘛,吴强的结婚日期不变,新娘从你换成了孟香。”
“定了?”
“对啊。”樊爱芳气的冷哼,替好友不值。“你之前对吴强多好啊,这个没良心的,居然真的跟你堂妹搞上了。这才几天,居然已经一切谈妥要结婚了。听说彩礼二百,比给你的可多八十呢。他这是什么意思,故意给你没脸?”
“管他的呢。我退婚了,他爱娶谁娶谁。”
“你刚才说要招赘,是说的气话吧?我跟你说孟蕊,招赘根本找不到啥好的,歪瓜裂枣的你要他干啥。生出来的孩子都得受种子影响,到时有你生气的时候。”
“也不一定。爹娘都好的也照样生歪瓜裂枣,歪瓜裂枣也不一定就生不出好孩子。爱芳我跟你说,我是真想留在家的。以后不说别的,至少可以就近照顾我爹娘。”
“想就近照顾你爹娘,你找同村儿的不就行了。”
“我没找?这不是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嘛。”
“也是奇怪了,你这婚姻路是不咋顺当。”
小姐妹劝说一通,也只是把该说的说到而已。樊爱芳自小跟她一起长大,知道这闺蜜有多轴。她要真打定了主意,这事还真拦不住。
翌日,吴强跟孟香的事儿传遍了整个大队,大家上工的时候都在议论这个。之前说孟蕊和陈明宇的人此时也变了话锋,全都说吴强和孟香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舌头没脊梁,反正都能说。孟蕊对此不发一言,好像大家说的是旁人一样。吴强做事地道不地道她早已不在乎,甚至感谢堂妹孟香让她看清了这个男人。若是结婚后被人撬了墙角,那时候才叫恶心。
上午休息时陈明宇又给她剥了糖,这回大家不再说是孟蕊先不对了,反而觉得吴强能变心娶她堂妹,她就跟这后生好上了也没啥。
“你、不用难过。”
孟蕊抬头,这才意识到他是想安慰自己。“没了,我没难过。”说完想起最近好几个知青都不上工了,在家复习考大学。她不禁开口问他干嘛来地里浪费时间。
“你年纪小,丢下课本时间短,复习的话应该不难吧?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复习,每天跑地里干嘛?”
后生坐在地边,伸手揪了几根狗尾巴草在玩。闻言转头冲她笑了一下,腼腆不好意思。
“晚上复习就好。”
“看来你在学校成绩很好。”
“还可以。”
“好羡慕会读书的人。我干活还行,读书就差些意思。”
“每个人擅长的不一样。你不喜欢读书,可你干活多利索。比很多男人都强。”
“干活都是使些笨力气,只要愿意谁都能干。还是读书好,上大学有文化。当老师、当科学家、当干部,又体面又……”
“蕊蕊,坐这儿说啥呢?”
她话没说完,闺蜜樊爱芳拿着锄头坐她旁边。孟蕊回头冲闺蜜笑笑,感谢她这贴心的举动。虽说田埂上坐的人挺多,可她跟陈明宇的距离太近了些。如今多加了一个人,就没那种孤男寡女的感觉了。
“说可能恢复高考呢。最近有俩知青都不来上工了,我问陈明宇咋不在家好好复习。”
闺蜜点点头:“我也听说了。哎,蕊蕊你说吴强也是高中生,他会不会也复习考大学啊?”
“别跟我提他,他爱考不考,跟我没关系。”
“我就随便一说。”樊爱芳笑笑,转而想问陈明宇啥,结果一回头发现后生已经不见了踪影。“这家伙,我一来就跑了。”
“谁?”
“陈明宇啊,还能是谁。之前上工独来独往跟谁都不吭声,这一段倒是跟你挺近。难怪有人说闲话呢。”
“感谢我给帮忙了,这后生挺仁义的。”
跟闺蜜坐田埂上闲聊一阵,休息完了继续干活。今天估计能把黄豆和萝卜全种完,大家没多耽搁,一天紧赶慢赶将它们全部下了地。
晚上下工,孟蕊回家后先挑了水桶去挑水。水池上打了水刚要走,手里的扁担被人拿走。回头她冲来人惊喜的笑。
“师哥,你咋来了?”
“闲了过来看看师傅。”
杨国军帮她挑上水,俩人边走边聊。男人十几岁跟着她爹学瓦工、木工,孟蕊初中毕业后也跟着她爹学,所以她一直叫他师哥。
回家后男人继续帮忙挑水,孟蕊就赶快系上围裙做饭。她爹拿着酒瓶子过来给她看,她回头瞅了一眼瞪大了眼睛。不敢信的伸手摸摸,低着脑袋仔细的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