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清楚若无皇阿玛首肯,老六使出浑身解数出不了宫,问题是谁都不敢当面问皇阿玛,太子要是有胆子开口就没他什么事了,胤禛如是想。
“真不知道?”太子有私底下查过,一无所获甚感糟心,总觉得老六在下一盘大棋,很有可能对他的地位产生一定的威胁。
底下的兄弟虽说一个个有了出息,没有哪一个能给太子带去说不出道不明的危机感。
老六的张扬起初太子以为是皇阿玛刻意捧杀,对老六放任自流,回过头来仔细思量就会发现,皇阿玛的纵容是真的。
太子绞尽脑汁无从解答,老六不在宫里能去哪里?何事能让皇阿玛交给老六去做?
为什么不让他去?太子醋缸翻倒在地,这几日没怎么合眼,满脑子全是老六的行踪,以及皇阿玛的态度。
胤禛再次摇头:“问过了,比我还惊讶。”指得是谁一听即明。
太子眉头紧锁,事情重要到需要保密,连德妃都不知情?立刻联想到会不会来不及说一声,或是担心走漏了风声,离开的太过匆忙?
兄弟几个憋了整半个月,实在是忍不下去,在皇阿玛又一次驾临尚书房抽查课业时,太子开了口。
“皇阿玛,六弟有段日子没来上课。”太子直接了道问,“文渊阁也看不见人。”他曾亲自去找过压根连毛都没有,更加确信出宫的猜测。
其他阿哥竖起耳朵听,非常想知道答案。
康熙考虑过胤祚失踪的借口,“夜里起了疹子挪出宫外静养。”
胤祚前往尼布楚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即是一种保护也是康熙有心算计的一环,他要看看胤祚离开皇宫之后,能钓出哪些跳梁小丑。
自从索额图官复原职,朝堂之上的平衡眼见即将分崩离析,曾经聚集在索额图身边党羽有死灰复燃之势,康熙不希望看到旧事重演,哪怕索额图此次带队出使办成差事,亦不准备再度重用。
朝堂之上找不出能与索额图分庭抗礼的奴才,康熙曾思忖过重用提拔佟国维,加上举足轻重的佟国纲帮衬,佟家的实力便可掣肘索额图一党。
但是,现实打了康熙一个措手不及,佟皇后去世后留下的奴才,手伸得未免太长,居然把歪心思打在胤祚身上,岂能容许此等卑劣小人。
上次的巫蛊事件,牵扯出太子身边的奶嬷嬷,同样的招数又出现在佟皇后留下的奴才身上,康熙断了让佟家更进一步的念头。
倘若佟家一遭得势,不先掣肘索额图一党,反而联手对付胤祚,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后果可想而知。
“天花?”太子及众人吃了一惊,怪不得连夜挪出去。
康熙略过话题不答继续抽查课业,点了胤禩的字,“字写得不错有进步。”
老六得了天花部分人即高兴又忐忑,太子巴不得天花要了胤祚的小命,至此隐患根除大快人心,又怕那小子有造化逢凶化吉。
太子一想到皇阿玛能被看重坐上皇位,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出过天花,老六若是后者别提多膈应人。
康熙临走之前丢下一句:“过段时日都去种痘。”
阿哥年纪小康熙怕出问题就没让种,这次借胤祚的事一并办了。
恭送皇阿玛,众兄弟眼神交汇,同情有之更多的是深埋的复杂情绪。
六阿哥出天花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欣喜有人忧。
德妃不信胤祚得了天花,第一次心慌意乱去见皇上。
康熙的解释是:“宫中人多眼杂,胤祚身边已派去最好的大夫。”
德妃不傻,一句话中漏洞百出,若是派太医前去,太医院半个月来毫无动静,又是谁在给胤祚看病?
要不是皇上神情平静不像有事发生的样子,德妃不禁要怀疑胤祚是不是被厌弃的那一个。
回到永和宫,德妃挥退所有奴才,一个人静下心思考。
之前老四好几次打着探望十四的名义,不止一次问起过胤祚为何不在的事。
甚至连十四身边的奶嬷嬷都不放过,德妃对老四的关心消磨的只剩下一层皮。
面上不见丝毫担忧,这就是送出去给别人养大的好儿子,不止一次在她心口上插刀,德妃自觉对不起胤祚,生恩确实不如养恩。
“或许是没能像佟皇后一样,给予他高贵的身份。”德妃心中恨及,“当年从也得从不从还得从,现在报应来了。”
感伤之余德妃突然记起胤祚最后一次来永和宫,抱着十四说过那样一番话。
如今细品,德妃眉头皱成川,“当时只觉得胤祚在吃十四的醋,如果是意在指失踪这件事,值得推敲。”
“皇上没说胤祚移出宫外所居何处。”德妃忽然笑了,“保护,对,是在保护胤祚,都在传索额图起复朝局要变。”
突然之间茅塞顿开,起伏的情绪趋于平缓,德妃喝了一杯茶,让奶嬷嬷将吃饱喝足的十四抱过来。
“我的儿,你哥哥不希望你太皮。”德妃笑着亲了亲十四的小脸,“快点长大。”
小豆丁十四张着嘴傻乐,伸着手去抓垂下来的珠子。
德妃抓住小胖手,不让十四扯她的耳坠子。
索额图一行人半路遇到了双重考验,一个来自已然不稳定的人心,一个是眼前必须面临的困难。
一路走来实在太累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还有源于心里上的不确定。
面前是一条温达河,因连日暴雨水位上涨迅猛,很多两岸的人不小心被湍急的河水卷入其中,眨眼间淹没看不到人影,众人多有畏难情绪表露。
身子骨走下坡路的索额图同样心惊,改道就怕耽搁时日,万一不幸遇上噶尔丹后果比直接淹死在水流中不逞多让。
其他人动摇了,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年纪,急流涌进十分考验人。
马奇也知改道未知险境不可预估,只有最惨没有更惨,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丧气话。
打退堂鼓的人不在少数,皇上的差事固然重要,前提是你得有命活着抵达尼布楚。
“扔绳索到对岸?”索额图不缺脑子,怕的是行动跟不上脑子。
佟国纲摇头:“上哪找这么长的绳索,空手投掷难度不小。”法子是不错,架不住准备匆忙带的东西以食物兵器为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这个决心非常难做,趟过去的机会有多大?
“一人找根棍子试水深浅,绳子系腰上一个挨一个排队过。”马奇提出意见。
佟国纲再次摇头不赞同,“一个倒了,一连串都站不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站在河边干瞪眼吧?马奇看向索额图,到是拿个主意也好。
佟国纲道:“拿出满人的勇武,不能让沙俄看了笑话,河都过不去何来谈判一说。”
好话谁不会说,索额图暗嘲佟国纲,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跳进去徒步过河,绝不说一句不是。
马奇充当和事佬,吵起来人心更不安,同僚之间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较真。
佟国纲没有漏掉索额图眼里的讽刺,手一甩袖子一抖,带着一队人去找能渡河的东西。
“实在不行……”马奇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见佟国纲不知从哪找到一头牛,后话一时打住。
佟国纲要了绳子系在牛脖子上,赶着牛就要下水,被马奇一把拦住,“你这是要干什么?”
佟国纲自有一套说辞:“牛要是能渡到河岸另一边,借着绳子不难过去。”
索额图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已派人前去查探有无别的路可行,对佟国纲的行为不抱任何希望。
马奇不再拦着,站到一旁看佟国纲草率的做着试验。
牛被赶下河,趟着湍急的水流没走两步,脚底一滑侧摔在河中被无情的大水冲走。
索额图开口打击异想天开的佟国纲:“就算人过去了,赶路的马匹,吃的用的东西难不成全舍弃?”
沙俄若是见到狼狈不堪的大清使节,还不得当场笑掉大牙,别忘了还有一个月的行程,徒步而行脚不想要了,饿都能把人饿死。
勇武出了名的佟国纲尴尬的脸红脖子粗,暗骂索额图无耻,好人全让对方做了。
第50章 初步试探 策划
探查周边的人回来了:“大人, 有附近的村民知道一条绕河的小路。”
“走。”索额图说了算,带队向前。
马奇摇了摇头,这两人三天一小嘲五天一大吵, 绝了。
带路的村民得到了五两银子用牙咬了咬,高兴的见牙不见眼, 确定是真的便带着一行人绕路。
天黑才走出大河所处的位置, 回到划定的路线上。
住在客栈的胤祚破天荒做了一个梦, 又是关于水的。
“顾生,叫穆克登来。”胤祚穿衣下地喝水,按压着不舒服的太阳穴。
穆克登睡梦中被唤醒, “出什么事了?”
“六阿哥有事要说。”做恶梦了,顾生自然而然归到急事上。
见到穆克登第一句话,胤祚问:“除了划定的路线距离较近外,有没有别的路线可选,离河远一些的?”
“啊?”路行至一半,穆克登乍一听六阿哥的话楞了,不明白其意。
顾生一个激灵:“河边不能行?”深知六阿哥绝非无的放矢。
“应该。”胤祚不确定,梦中的提示太过模糊,再说他又不是靠梦见吃饭, 有预示已经深受老天爷偏爱。
穆克登这才听懂,“路有多条, 离河远的有两处,事必会绕一些, 最短距离会比预计到达时间晚个三四天。”穆克登思索片刻给出答案。
胤祚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 追上追不上到在其次,谈判非一日两日之功便可达成,总要你来我往扯皮, 之所以加快脚步,他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就地取材造出带有一定杀伤力,还能唬住人的东西。
“可以,多备些食水。”胤祚一切交给穆克登去办。
“奴才告退。”穆克登心中疑云渐起,顾生对六阿哥说的话深信不疑,难不成六阿哥有其他渠道得知消息?
不太可能,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穆克登实在猜不透,摇了摇头放弃无谓的推断。
天一亮穆克登找人去买食物,用过早饭起程。
经过两个月艰苦跋涉,七月底索额图一行人先于沙俄使臣抵达尼布楚。
休整了几日,索额图一行终于缓过来,好酒好肉吃着喝着,等沙俄使臣到达。
戈洛文率领使节于八月中旬姗姗来迟,由于此前在巴冷边境劫掠,没落好反被清军教训,再接到国内情势有变的消息,就知道大清失约的谈判将重启。
一路上出现了几起意外,人员有所减损,兵疲马乏来到尼布楚,歇了几日衣冠楚楚的出现在见面的地点。
戈洛文派人去探大清来使的底细本人没出面,姿态摆得太低不利于日后的谈判。
沙俄使者得知眼前这位大清官员分量极重,内心沾沾自喜,认为大清心急定会做出让步。
实际上索额图是急没错,他也考虑过让佟国纲这个副手去见沙俄来使,互相先探个底再做商定。
但是,做主的人是他,索额图担心脑子不够用的佟国纲乱说话,把好好的谈判一下子搞僵,到时候进退两难。
让马齐跟着佟国纲一道,索额图又觉得太过给沙俄使节脸面,无形之中降低了大清的威仪。
最重要的一点,索额图对这次谈判势在必得,只有成功完成皇上交待下来的差事,他才能够以功臣的身份理直气壮的重新回到朝堂之上。
佟国纲之所以成为他的副手,索额图不是没推敲过皇上的真正意图,明珠死了若他再度掌握朝堂权柄,无人可以制约,佟国纲以及背后的佟家极有希望成为互相牵制的对手。
索额图从未把佟国纲放在眼里,这个人口无遮拦,即使在皇上面前也敢反驳,固执己见认不清现实,不难对付。
正因为佟国纲做事不靠谱,索额图又不想从对方嘴里听到片面之词,干扰到对沙俄使节态度上的判断,还是亲自出面比较稳妥。
佟家上下最令索额图头痛的人唯有佟国维,这位可是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深得皇上看重。
“我方要求。”沙俄使节说得是拉丁语,大清一方配了两名翻译,下巴高抬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
张诚抢先一步做翻译,算计着拿功劳回去换取利益。
徐日升把机会让出去,专心听着张诚的翻译,等沙俄使节离开,就是他展示才能的时候。
“第一,具体谈判的地方由沙俄拟定,第二,谈判时双方所配备的侍卫各自不得超过三百人。”最初的试探并不会过于激进,沙俄使节有分寸,不会一开始便让谈判陷入僵局。
索额图不同意,万一选在距离沙俄使节团较近的地方,真出了意外打起来,他这一方必吃亏。
身边的侍卫人数索额图细思片刻,这点可以答应前提是,“侍卫除了佩刀剑之外不得携带任何武器。”真把火铳带上,一个谈不拢极易走火,那可就再无挽回的余地。
沙俄使节鄙视了大清官员一眼,这么害怕出事,要不就什么都不带,打起来赤膊上阵,反正死不了人。
沙俄士兵对火|枪的偏爱远胜于刀剑一类冷兵器,毫不夸张的说,每位士兵至少有一把时刻上膛,应对不时之需。
初步试探没什么太大的收获,索额图命人送走沙俄使节,坐下来饮了一盏茶,问一直默不吭声的徐日升。
“从头到尾翻译一遍。”索额图不希望有错漏的地方。
张诚将不满藏在心底,他已经很用心在翻译,毫无错处凭什么问徐日升,分明是不信他说的。
皇上临走前还曾叮嘱索大人信任他,真真天高皇帝远说变脸就变脸,张诚暗自腹诽。
徐日升借着重复翻译夹带了一点个人的建议:“沙俄那边最好还是派个人前去探底,见一见这次的话事人。”
索额图点了点头:“你去。”又指了马奇一道陪同。
徐日升应下此事,盘算着如何抬高他的地位,明天一定好好表现。
张诚气不打一处来,做主的不是他,再不服气也得忍着。
前后脚离开,半路上遇见好似专程等他的徐日升,不由纳闷对方揣着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