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说。”康熙打断二人力劝的话头,问及梁九功,“胤祚还没有消息?”
梁九功顶着巨大的压力摇了摇头,“京中已送信回去询问,到现在了无音讯。”
“尼布楚那边可有回音?”康熙气不打一处来,小兔崽子跑哪去了,太不让人省心。
梁九功刚要说没有,外面有人送来了尼布楚的回信,赶巧了。
康熙看过内容,气得把信撕成碎片,“混账玩意,六月底就已经离开尼布楚,如今连封信都没有,人能跑到哪里去?”一个个让他操碎了心。
马齐、李光地面面相觑,没想到六阿哥的失踪皇上尽如此在意,超出了刷新后的认知。
“让福全多注意,噶尔丹是不是把人抓走了。”康熙不愿去想最坏的结果,补了一句,“传信宫中,让太子和胤祉前来,就说朕病了。”
这?马奇、李光地、梁九功同时惊了一瞬,皇上这是不相信宫中监理朝政的太子?
按照正常推论,太子与六阿哥不合人尽皆知,无论是奶嬷嬷的死,还是索额图的去世都有六阿哥的影子,两人水火不相融。
皇上领兵在外,太子大权独揽,真有可能借机对六阿哥不利,李光地听说穆克登在尼布楚,宫中身份高的又有话语权的人屈指可数,帮六阿哥抗衡太子的命令,是个人都不会这么做,太子毕竟是皇上钦点的储君,地位牢不可破,如此一来吃亏的肯定是六阿哥。
然而,六阿哥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从他敢在乾清宫门外,当着皇上的面一刀捅伤致纳兰性德于死地的狠劲,索额图的死太过蹊跷,李光地从马奇口中得知一些内情,更加相信六阿哥不是省油的灯,真和太子剑拔弩张闹起来,京城必然抖三抖。
马奇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六阿哥那张漫不经心见死不救的冷漠脸,明珠、索额图两大重臣的死都跟六阿哥脱不开关系,人突然失踪好几个月太不正常,要说被噶尔丹抓去他是不信的,六阿哥比谁都贼溜。
皇上担心太子和六阿哥掐起来,叫了太子来无可厚非,马齐内心里更希望六阿哥彻底消失,小小年纪心思就深,也不知道皇上看出多少。
康熙心烦意乱,挥退在眼皮子底下来回递眼色的马齐、李光地。
“顾生人呢?”康熙怒火纷涌,“连个人都照顾不好!”杀人的心起伏。
梁九功替顾生点了一排蜡烛:“许是信鸽在外出了岔子,六阿哥吉人自有天相。”
一想到胤祚梦中可示警,冒火的情绪稍稍缓解,康熙轻叹道:“希望如此。”
梁九功退下,传信京中和前线。
第74章 被擒 自以为是
军中大营, 大阿哥也在,正同大将军讨论拿下噶尔丹的策略,兵力消耗实在太大, 弹药也已不足,拼近战地形上噶尔丹占尽优势, 怕死的人使唤不动头都快炸了。
福全在教大阿哥用兵之道, 看得出来大阿哥急于立功挽回失去的身份, 明里暗里劝不见成效,只能一点一点教。
皇上口谕听完,福全、胤禔齐齐错愕当场。
“老六在噶尔丹手上?”那感情好啊!激动的情绪溢出眼角, 胤禔自觉抓住了立功的机会,以及还上次老六人情的契机。
他可不想欠老六的人情,一直有在考虑怎么才能互不相欠,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话说回来胤禔不解:“老六不是回京了,难不成绕路撞上了噶尔丹?”
福全同样疑惑:“六阿哥不是在京中养病?”天花一事还是皇上亲口说的,难道有假?
这事胤禔心知肚明,三言两语提了句:“许是好了跑了一趟尼布楚。”话到即止,聪明人自然能补充完全貌。
福全正在思考,噶尔丹到底有没有抓住六阿哥, 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曹操曹操就到。
来的正是噶尔丹一方求和的使者, 福全和大阿哥面面相觑,进一步佐证了噶尔丹并没有抓住六阿哥, 要不然铁定会用六阿哥作人质前来谈条件。
胤禔不希望和平解决, 立功的机会失之交臂他不就白来这一趟,打起来才容易体现出他有多能干。
福全听了使者的言辞,没给准话放人离开, 皇上的意思是噶尔丹不能再留,纵虎归山乃大忌。
胤禔提出:“夜袭。”时间不等人尽快拿下噶尔丹是真。
福全找来常宁商量对策,战况不宜再拖延下去,噶尔丹万一出昏招,局势极有可能不再掌控。
胤禔摩拳擦掌等着大干一场,为了立功请命带兵围剿,不让去也得去机会太难得。
福全没办法,若不给大阿哥此次立功的机会必定得罪人,万一拿佟国纲的死作文章,加上其他将领未战先退的态度,告到皇上面前真就有口难言,跳进黄河洗不清,御下不利的罪名可大可小。
于是福全不得不多番考虑,答应大阿哥带兵突袭,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
噶尔丹见势不妙使出的求和乃缓兵之计,一点没把希望寄托在朝廷会收手撤兵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噶尔丹已经想好趁夜率兵渡沙拉木伦河北撤。
夜晚火光冲天,打着火把突袭的大阿哥发现噶尔丹要逃,快马加鞭追上去。
噶尔丹察觉身后有追兵,命人沿途焚烧野草,以此阻拦朝廷大军追来。
浓烟一起看不到前路,马匹不愿沾火暴躁的原地踏步,胤禔只好带兵绕道去追。
追兵越来越近咬住不放,逼得噶尔丹不得不停下脚步正面迎敌,夜战走走停停一直打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噶尔丹耗不起,眼尖的盯住马背上的一个人,刹那间猜到冲杀在最前面的将领身份,于是计上心头命人前去擒拿。
胤禔杀得正起劲,数着倒下去的敌军心花怒放,盘算着所得功绩,野心不小的盯上了不远处的噶尔丹。
擒贼先擒王,胤禔脑子一热,不管不顾催马向前,一路杀了过去。
噶尔丹见状欣喜若狂,送上门来做人质的蠢货,不能让人溜了。
大阿哥突如其来的冒进急坏了身边的侍卫,大喊道:“大阿哥不可深入敌方!”一边催马前去捞人。
胤禔此时满心满眼全是功劳,拿下噶尔丹他在军中的地位直线上升,皇阿玛也会重新重视他这个长子,噶尔丹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么好的机会哪能不为所动。
行动快过脑子的胤禔进入敌军当中,在看到噶尔丹嘴边突然扬起的笑容后立时惊觉不妙,然而反应终是慢了,进退维谷身边无人能够接应。
胤禔身处敌军包围当中,一时走神胳膊上多了一道口子,心慌意乱之下拼杀的动作明显迟滞,被敌军抓住机会一把从马背上拖下去,手中的兵器被夺,双手被大力绞在身后,灰头土脸的押到了噶尔丹面前。
“好小子,有种。”噶尔丹心情大好,朝敌方阵营高喊,“你们的大阿哥在我手上,乖乖退后五里地,否则老子宰了这小子!”
事已至此无法挽回,救是救不出来的,敌军自成阵列将噶尔丹和大阿哥挡在后方,无论是箭矢还是火铳都不便动用。
灰头土脸的胤禔悔得肠子都青了,冷静下来面对如今阶下囚的现状恨得咬牙切齿,怨自己太过鲁莽,一时忘记大将军的一再告诫。
攸关性命的这一刻,哪怕胤禔腰板挺直一脸不屑,难以说出让人不要在乎他,同噶尔丹决一死战的豪言壮语。
这一刻心存畏惧的胤禔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噶尔丹,怕对方嘲笑堂堂皇子有勇无脑鼠胆一个,不敢面对奋勇杀敌却因他一时冲动导致僵局,而今骑虎难下的将士。
也幸好皇阿玛不在当下,胤禔可以预见,落到此种田地皇阿玛一定会亲手杀了他,全了爱新觉罗家族的傲骨。
侍卫做不了主,亦无权放走噶尔丹,更难能救下大阿哥,心里再恨无济于事。
当下情况不是他们能够左右得了,派人回去通知大将军,尽量维持限有的对峙局面。
噶尔丹不会傻乎乎等在原地,万一朝廷突然增加兵力更逃不掉,于是挟持着大阿哥上马,一路带着人冲出包围。
有大阿哥这个人质在手,朝廷的兵不敢下死手,正是噶尔丹要的效果。
一边追一边杀掉外围落单的噶尔丹士兵,发泄愤怒的同时消弱敌方兵力。
胤禔从未如此憋屈过,要不是手被绳子绑在身后,真想跳起来反手掐死噶尔丹。
“老实点,掉下去会是什么后果你心里清楚。”噶尔丹亲自带上大阿哥,交给别人他不放心,容易被拦住截断。
本就是靶子,噶尔丹更乐意抓一个垫背的,拦一拦来势汹汹的暗箭,效果非常不错。
弓箭手射不准放弃了,万一不小心伤了大阿哥,即使之前有过功劳,难以抵消伤害皇子的罪名。
康熙刚接到佟国纲战死的消息,心火瞬间到达顶峰,气得猛咳数声,饮了两盏茶仍压不下滔天的怒意。
梁九功看得是心惊胆战,忙上前帮着皇上抚背顺气,气大伤身这病怕是又得往后延,如何是好?
康熙一把挥开梁九功,扶着桌子坐下来,一整壶温茶饮下,浇不灭心头火。
气得不是佟国纲之死,福全身为领兵大将连点预判能力皆无,草率的派出佟国纲去送死,康熙愤怒的不单单是八旗将领中贪生怕死之辈占了多数,而是以往骁勇善战的八旗军队怎么了?一个个像缩头乌龟一样。
这样的八旗兵力能打败噶尔丹才有鬼!康熙怒火中烧,八旗子弟怎么就有脸知难而退,草原部族骨子里的血性何存!
曾自信满满可赢噶尔丹不费吹灰之力,康熙长叹一声满是怒不可遏,烂了,烂到了骨子里,失了勇猛拿什么去征战?
军心何其重要,看看福全都干了些什么!康熙又气又急心火一烧,眼前发黑身体一斜,倒下去前还在想,此战有几成胜算?
“皇上!”梁九功眼急手快扶住歪倒的皇上,大喊,“快来人,传太医!”
太医火速赶来,上前一诊,“急火攻心。”扎了两针换了药方这就去煎。
康熙睁开眼睛第一句话问的是:“战况如何?”
梁九功对此一无所知,摇了摇头道:“没有新的消息传回。”
“胤祚呢?”康熙一直挂怀不曾忘记。
梁九功不知如何回答:“太子和三阿哥在赶来的路上,六阿哥消息全无。”
“逆子!”康熙气得头疼,“不省心的完蛋玩意!”
骂出来也好,憋在心里反害得病情加重,梁九功不能理解,六阿哥好好的不回京,又在外作什么妖,顾生此次实惨,怕是一露面就得担全责。
福全见到浑身是血的士兵,乍一听火急火燎的话,蹭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说什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大阿哥不听劝冲锋陷阵在前,被噶尔丹生擒,如今双方兵力对峙中,噶尔丹要求放行否则大阿哥性命不保。”侍卫深恨大阿哥莽撞行事,弄得大家背负护主不利的罪名。
为今之计肯定是先将大阿哥救回来,噶尔丹逃了还能再战,福全立刻下令:“放行,保证大阿哥人身安全。”
福全坐不住,大阿哥刚愎自用说了多少次就是不听劝,如今还得为其奔走,气死人不偿命。
先把人救回来再去向皇上请罪,福全骑上马亲自去和噶尔丹谈。
太子、胤祉快马加鞭赶往乌兰布通,皇阿玛病得如何全靠猜测。
胤祉希望赶到时皇阿玛的病已痊愈,心里丁点不敢往最坏的地方转移。
太子继位虽说名正言顺,胤祉却知有皇阿玛在和没有皇阿玛在区别甚大。
还有老六至今未归,一封封信送到宫中太子手上,胤祉曾无意间瞥到太子幸灾乐祸的笑容,太可怕了。
胤祉一度怀疑,太子是否在为索额图报仇,暗中派人劫了老六并杀害抛尸荒野?
对兄弟下手毫不留情的太子,若坐上那个位置,胤祉可以想见往后的日子有多艰难。
他现在无功劳在身讨不到合适的封位和官职,太子绝对防着兄弟,从老七开始的几个小的,不也时常被太子变着法的各种打压。
胤祉不敢赌太子上位后良心发现,默默的祈祷无论是皇阿玛还是不知所踪的老六平安无事。
有老六在前面顶着,太子的目标只会针对前者,其他兄弟还能喘口气,胤祉心有千千结眉头皱得死紧。
原本提出将老四派到前线跟着马齐、李光地学着理事,没想到皇阿玛以一句迎老六归京驳回,太子气得差点没绷住。
哪哪都有老六,皇阿玛为什么不多看看其他儿子,太子真希望再也看不到那张讨人厌的脸。
搞不清老六是真走丢了,还是又去别的地方野,太子因一封封询问老六入京与否的信嫉妒的发狂。
万分迫切期望老六被噶尔丹抓去当人质,尼布楚的功劳便可由此大打折扣,一个自不量力不知几斤几两的小子,朝臣是不会追随,皇阿玛如今病了,太子实打实看到了机会。
他不是想咒皇阿玛,实在是控制不住臆测,如果是小病小灾太医就能治好,何苦大老远让他和老三千里迢迢跑这一趟。
第75章 如意算盘 猜忌
福全带着人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一直再逃的噶尔丹, 大声斥道:“放了大阿哥。”
“没门。”一连数日你追我赶的消耗战下来,噶尔丹十分疲惫,停下马揪起颠昏过去的大阿哥。
看到福全的一刹那, 胤禔不争气的热泪盈眶,他已经又累又饿感觉快撑不住了。
“放人, 你可以走。”福全话意明确, 噶尔丹可以通融, 噶尔丹的士兵可没这份资格,不然哪有脸面向皇上谢罪。
“呵,当老子是蠢货!”噶尔丹听出言外之意, “不放行有本事就跟,大不了同归于尽。”刀架在大阿哥脖子上。
颈间一痛,胤禔倒吸一口凉气,噶尔丹不做人,摆明了要整死他。
福全在观察两军对峙的优劣,找出可能的突破点救回大阿哥,奈何噶尔丹太过狡诈,揪着大阿哥不放,即使能留下敌方一半以上兵力, 大阿哥在其手中就是一张保命符,不好下手。
胤禔依旧沉默, 丢人丢大发了,回去不知该以何颜面见皇阿玛。
远处的山上, 胤祚等得花都快谢了, 带着一队人找个山头观察敌情。
“两方人马对峙,在谈判?”布木瞧出门道,“是谁落到了噶尔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