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裸露在外的半边脸上,血色飞快退去,眨眼变得苍白。
她紧抿着嘴,从腰间葫芦里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嘴里,压抑胸口升起的一阵阵悸痛。
忘情蛊……人的感觉,又岂是一只蛊虫就能控制的。
*
况曼拧着眉头,找到了院子外的孟九重,云飞则不知去了哪里。
见况曼出来,孟九重回身看向她:“怎么了?”
眉间浮着惆怅……难道和伦山蛊后谈话不愉快?
况曼摇头,眼里闪过狐疑:“没什么,我一提到圣慾天,阿娘就把我赶出来了。”
孟九重:“刚才云飞就叫了她一声师娘,便被她给扇飞了,你娘与你爹之间……怕得你爹亲自前来,才能解决。”
回来之前,伦山蛊后待云飞态度还很好,如一个长辈般,可现在,一声师娘就让她变脸,魔教教主与伦山蛊后之间……
况曼吐了口气:“罢了,这些都先放放,等先把手上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阿娘不说,阿爹也不说,她又与他们分离过八年,哎,麻烦啊!
算了,先把眼前的事处理了再说。
*
天光初明。
在阿萨族休整了一夜,天一亮,伦山蛊后就带着况曼三个小的,准备出去前往阿塔族。
在昨夜之时,伦山蛊后已问清楚了阿萨族需要她帮什么忙了。在得知是开某个人的棺材,取回一件类似于慑蛊钟的东西后,伦山蛊后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她不大清楚伦山一脉和阿萨族之间的过往,但入百濮时,族里的阿嫫有提过,尽量别和阿萨族交恶,据阿嫫们说,蛊后一脉谁都不亏欠,唯独愧对阿萨族。
祖辈的恩恩怨怨,伦山蛊后没兴趣知道,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不介意帮上一帮。
她告诉莫岚,待处理完她的私事,离开百濮之前,她会再回一次阿萨族。
莫岚得到伦山蛊后的承诺,高兴地将自己族的三个长老叫过来,让他们前去协助伦山蛊后。
但伦山蛊后拒绝了。
阿塔族是百濮境内发展较好的族群,她要灭这个族,是她与这一族的恩怨,若阿萨族参与进去,要是被其他的落族知道了,以后阿萨族在百濮,怕是被百族厌弃。
他们,只需要像各族那样,不管,不问,不相帮就行。
走时,伦山蛊后将幸姑暂时交给了莫岚,让莫岚帮忙看守就段时间,回程前,她会来押人。并还,还将阿塔族向各族族长下蛊的事,告知了莫岚,让莫岚去通知各族族长自查。
莫岚一听阿塔族竟向各族族长下蛊,愤慨难当,当即便开始忙碌起来。
一族族长被人下蛊操纵,这是大忌,有了这一出,别说伦山蛊后要灭阿塔族,怕是百族也有灭阿塔族的心。
拜别莫岚,几人再次上路,巫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也跟来了,并且,还带着守山一族的灵蛇。
这人话很少,有些不合群,虽然大家都已经算是熟人,但他一路上,却楞是没有开过口。
况曼已从伦山蛊后那里知道,他是什么人,又和伦山有什么渊源,并且,还知道了洪湖那里的龙王,其实是蛊后一脉的宠物。
伦山蛊后提到龙王,况曼就将那日,在洪湖奇遇龙王的事,告诉了伦山蛊后,并且,还把驱蛊铃取下来给伦山蛊后看。
驱蛊铃拿出来,一路都没有反应的巫胥,那双凉薄的眼睛,终于有了别的神采。
他与伦山蛊后都盯着驱蛊铃看了看,伦山蛊后甚至还拿着驱蛊铃,对着巫胥带来的灵蛇摇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的驱蛊铃,直接将大蛇给吓得,扫着尾巴,呼啦啦跑了。
一条蛇,竟会害怕?
要不是巫胥立即吹了一声笛子,安抚住它,这大家伙可能会怕得,直接跑回去找阿奴耶。
“驱蛊铃……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伦山蛊后拿着驱蛊铃研究了一下,并未看出其中关键,然后将铃铛系回况曼手里:“阿曼收好这东西,这是奇物,有了这东西,就不用担心别人对你下蛊了。”
说完,她转声看向巫胥:“巫胥,你们守山族里,可有驱蛊铃的记载。”
能将似蛇似蛊的灵蛇都驱走,这铃铛说是能驱万蛊都不为过。这种东西,一看就是针对百濮或是伦山而炼。
但奇怪的,这种克制蛊虫的东西,她却没有听说过。
巫胥摇头。
守山一族里也没有这东西的记载。
伦山蛊后眉间疑惑,回身,看向况曼:“阿曼是从哪里得来的?”
“入百濮时,一个朋友送的。”况曼道。
听到况曼的回答,伦山蛊后和巫胥对望了一眼,眼里都闪过狐疑。
这个话题到此打住,几人又继续上路。
阿塔族与阿萨族相隔极远,几人赶紧赶慢,用了一天时间,才赶到阿塔族。这一路上,几人小心谨慎提防着四周,担心会有埋伏。
可是,一路走到阿塔族,这中间都平平静静,一个埋伏都没遇上,平静得让人诧异。
阿塔族后山,况曼一行人静静地藏身在树丛中,观察着下方的阿塔族。
阿塔族是一个不亚于阿萨族的寨子,占地面积极广。这个寨子最近连番死人,寨子里的气氛极为诡异,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门外都挂着白幡。
伦山蛊后入百濮后,一共光顾了阿塔族三次,每一次来,她都犹如索命阎王,来一次,勾走一批人的命 ,连续三次,阿塔族几乎已是元气大伤。
这也是为什么,在阿萨族时,莫怜和幸姑一见到伦山蛊后,就会恨意滔天的原因。
“奇怪,寨子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观察了两柱香,况曼眼里冲起了疑惑。
这个大个寨子,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人气,仿佛是个空寨子般。
这些人,不会是想上演个什么空城计吧?
孟九重紧沉眉梢:“我下去看看。”
安静得太诡异,下方要么是一个人都没有,要么就是他们知道了昨日发生在阿萨族那边的事,全躲起来了。
但这不大可能,两族之间相隔有段距离。而唯一能报信的回纥老鹰已被他射杀,而且巫胥还说,金雕两三日未曾发现老鹰了。
没有老鹰出没,那就证明着,他们在阿萨族那边的行动没有暴露,既没有暴露,那阿塔族就不可能全躲起来。
“不必,寨子里有人,而且人数还很多。”
孟九重欲飞身前往寨子查探情况之时,伦山蛊后突然开口说道。
就在观察地形期间,伦山蛊后已放蛊去查探过。寨子里生人气息混乱,里面必是有人。
现在这些人既然躲起来了,那必就是知道他们来了。
关于会被发现,伦山蛊后巫胥都不奇怪,一个养蛊的族群,自然有自己的一些秘术。如果他们抵达了这后山,内里的人都发现了不,那才是真奇怪。
伦山蛊毒话刚话,一旁的巫胥神情一凛,顿时进入警戒状态,长笛已放到嘴边。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靠后山而建的那间阁楼。
况曼与孟九重见状,神情一凛,也紧紧看向那座阁楼。
刚看过去,便见那阁楼里,无数箭羽突然破窗而出,朝着山林中,毫无目标地射了过来。
“回纥鹰箭,小心。”孟九重深眸一紧,身子急急避开,闪身到大树根后。
而巫胥与伦山蛊后,则直接一退,退到了盘起来的大蛇后方。
大蛇刀枪不入,连凝血剑都伤不了它,这个时候,无疑是最好的当箭牌,而况曼则与云飞同样,用大树粗状的躯干,防避满天的箭羽。
第一波箭雨射出后,阁楼那边,恢复了安静。
树林中,风卷动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呵,就说一路上怎么安安稳稳,没有任何埋伏。原来埋伏在这里,看这情势,回纥是想在阿塔一族,与我们一决生死。”况曼低低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
“就是不知道,回纥剩下的杀手,是不是都在这时?”孟九重神情冷肃,飞快分析着眼前情势。
云飞:“人数较多,有些难杀。”
逐波杀掉不难,但若回纥人全在这里……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奇怪,他们的埋伏,不是在阿萨族附近吗?”况曼疑惑道。
孟九重:“按阿萨族外埋伏的那批杀手数目来看,就算另几处有埋伏,人数应该也相当,剩下的人,说不定就隐藏在这里,以防我们杀回来。”
伦山蛊后盯着寨子,目光幽幽:“无防,他们聚在一起正好,免得我们一个一个去找。”
说罢,伦山蛊后长袖突然一挥,无数黑色的小点,仿佛蚊子般飞向了寨子。
看到这些小虫子,况曼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瓶子,抛给孟九重:“九哥,将这些毒,全部吹入寨子里。”
光想着人多难杀,却忘了,阿娘和巫胥都会群攻,而她……在阿萨族后山停留的那几天,也准备了不少好东西,这些好东西,足够里面埋伏的人吃上一壶。
孟九重接住抛过来的小瓶子,当即便明白况曼的意思,他轻一颔首,身子猛然一纵,飞上了树梢。
他刚一动,阁楼中,又是无数的箭羽飞射而出,往他身上疾射而来。
况曼和云飞见状,兵器瞬间上手,为孟九重打起了掩护。
孟九重的速度很快,刚纵身树梢,就用内力将几个瓶子,投到了寨子中比较高的几座阁楼下。
一声砰响,强悍内力卷动,狂风乍然吹起,瓶子里散出的百色粉末,顿时飘飞,往四面八方散去。
孟九重一投完毒,就立即跳回地上,躲到了大树后。躲好后,他慢悠悠地取出怀中的一瓶剑血封喉,然后将自己的武器全抹上毒。
他抹毒,况曼也不落后,赶忙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也将自己的鞭子给涂了毒,涂完了,她将云飞的大刀拿过来,也给上了一层毒。至于伦山蛊后和巫胥,这两人没有武器,所以……
刚涂好毒,伦山蛊后先前一袖子扫出去的蛊虫,起效果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前方射出箭的阁楼里响起。这道惨叫仿佛一个魔咒,拉开了杀戮的开端。
另一边,那被况曼几人怀疑的,埋伏在阿萨族附近的几支队伍,在被灭掉一支后,便开始了紧急行军。
他们行军的目标不是别处,正是洪湖。
他们的速度很快,危险重重的百濮大山,对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不过一夜,这几支队伍就已抵达了洪湖。
第85章 有此结局,也怨不得人……
重重密林, 暗不见光。
一支无声部队,在深山中急速前行,带队的是个小个子男人, 穿着典型的百濮青色短衫, 这个人和莫怜有几分相向, 他的眼里带着仇恨,恨的同时,又透着胆怯。
而在他身后,是一个况曼与孟九重想都没想到的人。
这人是昆苗, 一个隐在身后,和况曼打过无数次交道的人。况曼与他还未正式会过面, 但双方都已将对方的名字,刻在了脑子里,时刻想着怎么弄死对方。
“阿社,还有多久到洪湖?”昆苗的声音, 阴沉沉响起。
自从暗布在阿萨族外的, 第一波属下被伦山蛊后和况曼杀死后, 昆苗心里就升起了一股紧迫感。
特别是在听说, 莫怜带出去的那几个蛊奴, 被擒下后,这种紧迫感就越发强烈。
这些蛊奴, 体内所养都是极为凶残的蛊, 莫怜带他们入阿萨族, 本是想趁机炸开蛊奴身上的蛊, 用来阴伦山蛊后用的,但伦山蛊后斗蛊前一夜,并未入住阿萨族, 致使她没机会启动,后面又死得太快,什么作用都没发挥,就落进了阿萨族的手里。
现在,也不知道姓况的女人,有没有从那几个蛊奴的身上,联想到什么,若是联想到一些不该想起的东西,那大祭师危矣!
莫怜和妮怜都说过,世间,除了驱蛊铃,唯有洪湖里的怪物,可以将大祭师体内最后一蛊驱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洪湖怪物所产的灵蛇。
但灵蛇能不能驱除大祭师体内的蛊,她们不能确定。
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可以压制,哪怕伦山蛊后推动蛊术,大祭师也不会立即死亡,能牵制蛊术一段时间。妮怜以前曾想弄一条灵蛇去回纥,但守山一族居无定所,一直游荡在十万大山里,根本就不容易找到他们,这计划在最后因找不到人,也胎死腹中。
当年妮怜搅乱百濮百族,逼迫守山一族,为的就是洪湖怪物的血,和它所产的卵,可惜计划失败,守山一族,不知因何原因又崛起了,而且,还让洪湖里的那头怪物苏醒了过来。
计划连番失利,让他们一筹莫展。
他们不想过去动洪湖里的怪物,这怪物是百濮百族的信仰,一旦动了,极有可能对上百濮百族。
对上百濮百族与对上穆元德一个人,大祭师选择了后者。
毕竟,穆元德只是一个江湖人,而且还势单力薄,从他手中取到天玄令的机会,比从百濮百族手中,取到洪湖怪物的血,简单许多。
可是现在已经等不及了。
天玄令下落不明,而另一个可以解蛊的东西,就在洪湖中。
被叫阿社的男子,是莫怜的小儿子,他已在昨夜,知道自己阿娘被杀的事,并且,还知道他的阿姐也出事了。
亲人被杀,他恨死了伦山蛊后几人,所以,在昆苗临时改变计划,要前来洪湖取血时,他便毫不犹豫地点头,为他们带路。
没错,取洪湖龙王的血,是昆苗昨日临时决定的。
他设在阿萨族各路的伏兵,是这一趟潜入百濮的精锐。为了绞杀这对母女,烛龙堂高手尽出,而这些高手,现在几乎都在这里,就不信这么多高手,会取不到一条蛇的血。
妮怜虽然说过,这条蛇刀枪不入,没有弱点,且长年生活在水里,但只是有生命的东西,又怎么会没有弱点。
他们要的不多,只要他一滴血就行。
一滴血,就足以解除大祭师现在的困境。
“真,真要杀龙王。”阿社战战兢兢地问。
龙王……虽然因恨答应带路,但龙王是他们信仰的神灵,人又岂能杀神。
出生在百濮的人,从懂事起,就被大人灌输龙王是神,是守护百濮的神,哪怕阿塔族的孩子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