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捕头,这种话我怎么可能乱说。”
况曼郑重其事地道:“是真的,不信,你回去闻闻他身上的味。他虽然伪装成了咱姜鲁人,但他身上羊膻味很重,还有他身上用的香精,也是回纥那边独有的香精。”
其实,这个人身上的羊膻味并不是很重,但是……况曼既要想让官府重视这事,又怎么会不往更严重的方向说。
果不其然,张勇一听这人身上有羊膻味,当即便信了三分,毕竟姜鲁境内,没人会常吃羊肉。
他凝重道:“果真?”
况曼郑重点头。
张勇见状,眼睛一鼓:“奶奶个熊,回纥人竟扮成咱们的人入关,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况娘子,多谢告知,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这事我会告诉县太爷,要是查实了,回头定让县太爷记你一功。”张勇感激地朝况曼拱了拱手,带着一群捕快,威风凛凛地回了衙门。
况曼看着入了衙门的一群人,星眸泛起微笑。
阴人最高境界,便是阴得堂堂正正。
孟九重说孟寻是回纥枯鹤院的人,回纥枯鹤院可是回纥汗庭的官方组织,官方组织就要用官方组织对抗。
甭管孟寻是因为什么潜入中原,抛开所有原因,他是回纥人这一点却怎么都错不了。
只要是回纥人,入了中原,官方就不会放任不管。
姜鲁与回纥世代结仇,朝堂也鼓励民间仇视回纥,那把这事捅给官府,让官府下场,满姜鲁通缉回纥人,到时候看他孟寻还怎么安排人手入中原搞事。
手上没人,光杆司令,啥阴谋都使不出来。
出门逛一圈,阴掉一个赤阳堡的长老,和一个不知是什么身份的回纥人,况曼心情十分愉悦。
转身,去旁边的杂货店称了一斤瓜子,然后嗑着瓜子,优哉游哉地准备打道回府。
还没走出东街,况曼突感一道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那视线没有一丝隐晦,光明正大,只要稍微有点警觉性的人,几乎都能察觉到。
况曼额头轻蹙,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歪头,往视线传过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看过去,便见不远处一座大宅前的石狮旁,一身形高壮的男子,笔直而立,静静伫立在那里。
他的身后,还背着一把大刀。
这是个长相很出众的男子,目测和黎初霁差不多大,轮廓凌角分明,剑眉斜飞,薄削的唇自带凌厉,往那一站,竟给人一种孑然孤清的感觉。
他静静地看着况曼,那双漆黑的眼睛死寂一片,没有任何情绪。
可是,在况曼视线与他双眼对上瞬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仿佛一汪死水被投进了一颗石子,霎那间带起了色彩。
况曼看到这男人,眼里过诧异。
这人,不就是刚才在街上,斩杀火焰大长老的那个男人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胆子可真大,刚杀了人,就跑到衙门附近了,虽然官府不怎么管江湖事,可这明晃晃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太不把官府当回事了。
看在他刚才帮自己杀了火焰长老的份上,算了,还是稍微提醒提醒吧。
况曼提着油纸袋,举步向男人走去。
青蒙看况曼朝他走来,黑眸泛起亮光,一双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
走到青蒙跟前,况曼一副自来熟的模样,道“喂,大兄弟,你刚杀了人,衙门捕头正气你给他找麻烦呢,好歹给官府两分薄面,别在这边晃。”
青蒙微笑,未发一言。
况曼没听回话,掀眸,瞅了一眼他:“对了,我叫况曼,你叫什么?”
青蒙依旧只是微笑,没有任何言语。
况曼:“……!!”别一直笑,倒是回句话啊!
然而,等了一会儿,身边依旧没有声音。
况曼眉头微皱,古怪地看了眼青蒙。
脸上带着笑,这态度也不算冷傲,怎么就不回话呢?
就在况曼疑惑之际,青蒙放在身侧的手,轻抬起伸向了况曼。况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垂头,往他伸出来的手瞧去。
当瞧见他递给她的是什么后,况曼木了。
只见,他手指上拎着一个小糖人,那小糖人捏得很可爱,呆头呆脑,看着像个大头娃娃。
况曼一脸迷糊。
递给她个小糖人……啥意思。
不过,迷糊归迷糊,但况曼还是下意识地将小糖人接了过来。
青蒙看况曼把小糖人接了过去,他笑了笑,然后转身阔步离开。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第48章 坑人的最高境界
况曼古怪地看着离开的男子, 白皙脸颊上浮起疑惑。
待男子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她方才收回目光。
况曼埋头,捏着小糖人转了转。一声不吭, 见面送她一个小糖人……
啥意思?
况曼眨眨眼, 垂头思索了一下。
片刻后, 她眼里划过恍悟,把小糖人含进嘴里,鼓起腮帮子,释然一笑。
今儿一大早, 魔教教主就向赤阳堡发起挑战,紧接着, 赤阳堡的人就被满大街追杀。
很明显,刚才那个男人,是圣慾天的人。
——他认识她!
且看她送小糖人时的态度,二人以前关系应该是极好。
前有黎初霁, 后有这个奇怪的男人……看来, 傻女小时候在圣慾天地位不差, 而且还很受宠, 要不然, 不可能随便出来一个圣慾天的人,都能一眼就认得出她。
魔教教主来东义县, 那定是追着她而来, 她要不要抽个时间, 去见见这个神秘大教主?
毕竟血脉关系摆在这里, 就算她当作啥都不知道,不主动去见魔教教主,这魔教教主早晚也来找上她。
不过见了要说啥?
没有过往记忆也是麻烦, 旧人不识,敌人也不识,什么都靠她自己猜。
这些复杂的关系,应对起来可真是够头大的。
算了,还是别主动往前凑了,等魔教教主自己找上来了,再说吧!
哎,要是石竹月现在在东义县就好了,有石竹月在打头阵,她哪用得着烦这些事。
况曼嘴里含着小糖人,揪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回了南街。
许是先前县城里发生过一场厮杀,这会儿,那些住在南街的武林人几乎都涌了出来。
他们三三俩俩伫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先前发生的事。而人最多,议论声最热闹的地方,非东福客栈莫属。
况曼刚步入南街,好些人就把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大伙看她的目光,比之以前多了几分探究。
这些武林人,不少都曾参于过伦山蛊后的通缉,当时,大伙对况曼的印象很深刻。毕竟一个没有内力的人,腰间时刻悬着一条鞭子,还住进了东福客栈。
不但如此,她还有个秀才相公,更让人诧异的是,她能在毫无内力的情况下,断掉火焰二长老的手。
那重创火焰二长老的一战,至今大家还记忆犹新。
当时大伙都很吃惊,但后来听她家下人说,她从小就力大无穷,大伙便也信了她三分。觉得她就是个有把子力气,但却不会武功的娘子。
可按今儿的事来看……这秀才娘子,怕不只是力大无穷那么简单了。
刚才那边的战斗,他们可都去凑了一下热闹,自然有看到她双鞭同出,与人战斗的情况。
都说了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他们当时可都看得很清楚,那火焰大长老明明已脱险,被人救走,结果却被况娘子毫无章法、乱甩出去的长鞭,给生生拖回了地上。
最后,导致他被人杀掉。
而且况娘子嘴里喊着的那个小偷,可是一个武力高到他们都看不透的人。
可偏就是这么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却奇异地栽在了况娘子的手上。
那时,他们看得十分清楚,况娘子的速度甚至比起那个小偷还要快,追逐交手之时,残影掠飞,速度诡异得让人看不真切,每次她都能躲开小偷的长剑。
如此快的速度,江湖上能与之相比的人,怕是没几个。
这特么要还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他们把脑袋摘下当球踢。
想到这些,众人又不由得想起了围剿伦山蛊后那晚,在城墙下救走蒙面黑衣人的那个神秘人。
当日便有人怀疑那人会不会是况曼,如今,怀疑的人更多,甚至有人心中已经认定,那日出现的神秘人就是况曼。
当然,怀疑也好,确定也罢,大伙也不会傻的去问况曼,只私下警惕着况曼罢了。
况曼才不管他们怀不怀疑。
怀疑又如何,如今,随着伦山蛊后与吕承风的几场冲突发生,赏金猎人们已彻底认清了伦山蛊后的实力。
她明目张胆地跑去督师府挑衅,若大一个督师府都没人能拿下她,就凭他们这点本事……算了吧,还是洗洗睡觉吧。
而且况曼现在,也不是很担心赤阳堡发现,那晚出现的神秘人是她的事了。
魔教教主当众发出战书,赤阳堡接下来必是疲于应对,他们有那闲功夫管她吗?
就算有,她也不惧。
况曼神情淡淡,仿佛没有瞅见别人在打量她般。走到孟宅门口,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去了对街的东福客栈。
东福客栈这会儿客人正多,阿莽甩着汗巾,忙前忙后招呼着客人。娇黛黛则蹙着眉头,在柜台前拔弄着算盘,似乎在盘账。
况曼走进客栈大堂,大堂的议论声仿佛被按了静止键般,戛然一顿,众人齐齐往况曼瞩目而去。
耳边喧嚣声停下,打着算盘的娇黛黛似乎有些疑惑,抬头往大堂里扫了一眼。
一眼过去,便见况曼,悠哒哒地进了她的客栈。
她将算盘推开,抿笑调侃道:“哟,秀才娘子撒完威风回来了。”
“不过就是捉个小贼,算啥威风。”况曼走到柜台旁,将先前在街上称的瓜子抓了一把,递给娇黛黛,道:“娇掌柜,向你打听点事。”
娇黛黛拎起瓜子,嗑了起来:“什么事?先说好,我东福客栈久不营业,好多事都不清楚。”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况曼身子前倾,倚到柜台上,陪娇黛黛嗑起了瓜子:“先前我抓的那个小贼,我看他是从你客栈里出去的,他那样子,可不像是打尖住店的客人,想必,是来寻掌柜买消息的吧。”
况曼问话的声音不小,大堂里的人几乎都听到了。
大伙对望了一眼,然后纷纷侧起耳朵,想听况曼要说什么。
况曼眼角余光扫了一圈众人,眼里透起丝丝狞笑。还是那句话,阴人,光明正大的阴才是最高境界。
孟寻潜入中原想搞事,那她就把他藏在暗处的事,半真半假给捅到明面上来,到时候,官府武林一起给他找茬,看他还怎么兴风作浪。
“是买消息,不过他要买的消息,我这里没有,所以生意没做成。”娇黛黛见况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直白开问,当即便知,她是没打算藏着摁着。
既然如此,那她也就没必要防人,回答的同样光明正大。
“还真是买消息。”况曼一副很庆幸的样子,道:“还好你没卖消息给他,你要卖消息给他了,你这东福客栈怕就要开到头了。”
娇黛黛嗑瓜子的动作一顿,疑惑道:“怎么回事,说仔细点,好好的,怎么我东福客栈就开到头了呢。”
况曼装模作样看了眼四周,然后压低嗓音,道:“我刚才去东街买东西,听张捕头说,那个小贼是回纥人。你说说,回纥人假扮成咱们中原人,潜伏进来是要干什么,这万一他在你这里买到消息,在咱中原兴风作浪,回头,官府还不得找上你啊。”
况曼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这会儿大堂里的江湖人都支着耳朵,明晃晃的在偷听呢。
哪怕她的声音再小,以这些武林人的听力,也听得到,更别说,她只是装装样子。
……好吧,况曼要的效果达到了。
她这话一出,一个腰悬大铁捶的壮汉,砰地一下,将铁捶甩到桌子上。
那甩出来的力气,让桌子都震了两震。
“况娘子,把你刚刚的话说清楚,被你抓住的那个人,真的是挨千刀的回纥人?”大汉显然很恨回纥人,提到回纥二字时,眼睛都瞪了。
“况娘子别遮遮掩掩的,有啥话大声说,咱们也要听听。”
“狡猾的回纥人跑进咱们中原想干什么,还明目张胆的买消息,这是当我们中原没人了吗?”
“回纥人进中原,肯定没安好心。”
况曼听到众江湖好汉的激昂声,眼皮微搭,挡住瞳底得逞的笑意。
旋即转身,一副被他的大嗓门惊到般,梗着脖子,道:“我,我什么都没说。各位好汉,你们也啥都没听到。”
那慌张掩饰的神情,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大伙见况曼这神情,也不知道脑补出了啥,竟安静了下来。
况曼见大家伙都没吱声了,侧头,对着娇黛黛小声道:“娇掌柜,我也是看在咱们是邻居的份上,才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可别乱传啊,张捕头可是交待我了,让我别乱说的。”
说罢,她转身,匆匆离开了东福客栈。
一群江湖人看着心虚而逃的况曼,眼里似乎蕴起了什么。
娇黛黛柳眉紧蹙,若有所思地盯着况曼的背影,直到况曼推门进了孟宅,她才将目光收回。
收回后,她看了眼又响起议论声的大堂,娇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道,道:“各位好汉,刚才大伙听到况娘子说啥了吗?她声音太小,我没听得到。”
“她离你这么近,你都没听到,我们怎么听得到。”
“就是,刚才况娘子和你说话吗?”
“她不就和你嗑了会儿瓜子吗,说了啥?”
一群人心知娇黛黛话里的意思,贼会来事地配合道。
娇黛黛眼中笑意更盛,豪爽道:“对,就是嗑了会儿瓜子,今儿本掌柜心情好,阿莽,去把地窖里的两坛梅花酿抱出去,我要请各位江湖好汉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