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若不是自己时日不多,他派出的人不可能有这么多。
可他如今要想着他走以后女儿的处境,只能多派些人,让那个记仇又念恩的小子瞧见天佑的诚意。
谢芊看着父皇深意的神色,心中微凛后有了几分猜想,“需助他拿下天阳?”
以情报里半月拿下两城的速度,攻势猛然瞧着便不是轻易能罢手的样子。
在她压低声音的疑问之下,天佑帝含笑点头。
自小跟在天佑帝身旁,谢芊下意识便蹙了眉,“可他拿下两国之后,天佑势必处于劣势…”
虽然心中情愫未减,但裴元景拿下两国之后,已坐上高位拿到权势的他,真不会转头对付他们吗。
人心复杂,虽谢芊心有偏颇,但仍不敢轻易断言。
天佑帝看着她满意一笑,半晌才低言道:“所以在他与天阳打得热切时,天佑军队已秘密守在边境…且再言,天启勉强稳定,介时刚打下天阳兵力受损,就算要起兵军心也不稳,能不能进我国边境还说不准。”
合作虽是合作,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天佑帝对这个国家没多大欲念,可他也不愿看见开战后这么多无辜百姓死去。
他不在意这个皇位,可在意无数人的命。
谢芊松了一口气。
若是非必然,她不愿意看见两国交手。
过了几日,谢芊忽然收到了裴元景送来的信。
她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欣喜,展开信看了半晌无端的轻笑一声。
这是在回应父皇说两人联姻只是合作的事。
他简单与她说了近况,说他几日未曾合眼,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太监上了热茶,他便下意识想起冬日去公主殿时,她总会为他沏上一杯热茶。
他说,见茶思卿。
他说,合作是真,可要当公主的驸马也是真的。
谢芊掩唇眉间含笑,这是有了危机感吗。
她想要回信,但他如今正带兵攻打天阳,她想了想还是作罢,待局势稳定些了再写信。
手中的信重新叠了回去,与九连环还有之前的一封信都放在了匣子里。
她轻轻碰了碰手腕上的飘雪鸳鸯镯,明媚一笑。
裴元景带着的天启兵力太猛,已接连打下六七座城,天阳本就偏僻不够富足,如此一来被打得苦不堪言。
谢芊偶尔听着战场的消息,也没想到,突然在这天从战场的情报中听见了关于她的东西。
她眉目微抬,继续听了下去。
原来是天阳被打得苦不堪言,向天佑求救来了。
天阳承诺了无数金银珠宝黄金白银,皆知天佑帝宠女儿,甚至放言若是天佑派兵支援,便割下五座城送给卿嘉长公主,并且送两位样貌出色的皇子给公主当驸马。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最后那一条附加的,明显是知晓谢芊与裴元景曾经那事,知情的人暗暗等着看裴元景有什么反应。
裴元景那边还没知道消息,可天佑帝这边若不是他身体还没恢复好,必定要摔几个流彩花瓶。
天阳国当他宝贝公主是什么了,难道什么男人都收吗!
皇帝寝宫的宫人们扛着皇上的怒火,谢芊却有些无可奈何。
求助便求助就是了,怎的还扯到她身上。
她只是轻笑了一下,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好一阵子皇宫那边都没有传出动静,他们便知晓天佑没有与天阳合作的意思,再想到天佑与裴元景的合作,大家都只当这求助是个谈资罢了。
直到半月之后,战场传回来消息,裴元景带着天启大军猛攻下六座城,并且给天佑递去了消息。
——“这六城尽数送予卿嘉长公主,只盼着公主回信。”
天启求助送五座城,他便多打下一城,什么条件也没有,白送六座城给卿嘉公主。
不过许多人抓住了重点,回信?
回什么信,莫非新的天启帝给他们卿嘉公主送了许多信却得不到回应?
许多人忍不住有些骄傲,他们卿嘉公主是有多绝色,天阳为求助欲送城送两位皇子做驸马,天启帝怒而打下六城送给公主,只为公主给他回信。
天佑人中,谢芊的名声更高贵了,许多人在想着他们有如此尊贵的公主,驸马之位必不能让别国人夺了去,可也有的人则的看好谢芊与新那位天启帝。
特别是白小姐那群人,在送城之事后他们便聚在一起议论着,从前两人在他们面前那般亲昵,若真是合作,就凭那眼神,假戏真做也是有可能的。
一位满脸笑意的小姐如此说道。
那消息递进宫时,谢芊刚刚小憩醒来,披着薄衫姿态慵懒。
她纤弱指尖抵着额角,眸光流转,指尖微勾着被压住的长发,懒懒的抬了眸,容颜动人。
荷语轻声而入,见她还没醒过神的模样,便缓声将裴元景送城求回信的事说与她听。
女子闻言背脊微挺,眸光稍亮了些。
在听见求她回信时,谢芊忍不住掩唇轻笑。
她担心他太忙会打扰,没想到他也会一直念着。
信一早便想回了,谢芊眉眼溢着笑起身。
“伺候笔墨。”
“是。”
第四十九章 朕想她了
裴元景攻下贫瘠的天阳国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自此之后,从前的天启与天阳两国合为一国。
就在他忙得晕头转向之际,谢芊的回信与天佑帝紧急的信件递到了他的手上。
天佑帝不可能无缘无故递加急信件, 裴元景眉头一皱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信上字迹端正,却不是他曾见过的天佑帝的字迹。
裴元景顿了顿, 这才看清纸上内容。
——朕已时日不多, 速来天佑商议最后一事。
男人孤坐桌前,看着信上时日不多的字眼心中几分戚然几分担忧。
天佑帝对他有恩, 这些年虽看似过得不好,可是关上门来, 吃喝用度甚至比皇宫里那几位透明人皇子公主还要好些。
偶在下棋之时, 天佑帝叹气说过, 继位本是无奈,这位置无数人盯着,甚至他想如从前那般带着女儿出宫赛马放风筝, 都会有人追着他后面说, 皇上, 需要回去批奏折了。
他说, 若不是宗室告诫, 且不说族内无人可胜任, 如今三国皆在蠢蠢欲动, 若他想要重新选继承人,势必有人钻着空子搅乱天佑。
为了天佑的安危,他只能忍着。
如今天佑帝病重,其余两国被他揽入手中,本就无意做皇帝的天佑帝是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裴元景念及如此, 心中微微怅然。
若不是身体撑不住,天佑帝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她…肯定很难过。
他静坐了片刻,起身吩咐心腹们明日商议前往天佑之事。
无论天佑国的归属问题结果如何,单单是天佑帝对他的恩情,他也该赶回去陪他最后一程。
还有…他有些担心她。
天佑帝,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裴元景眸间闪过一丝忧色,侧眸重新看向了谢芊的来信。
她的信很简洁,只是说邀约不断,但念及人在千里之外,无人陪着便也无意参与。
末了,她说,飘雪鸳鸯镯很漂亮。
看着信的男人唇角不自觉勾起了笑,几月不见,自己远比想象中还要想她。
天佑国。
皇帝寝宫内烛火摇曳,周围宫人行动轻缓,生怕惊扰了里边的主子。
灯火晃了一下,靠着床沿的谢芊忽然惊醒,期盼着看去,昏睡的人却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上回她盯着守着,父皇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之后勉强能上朝,可谁能想到,本来好好的人今日忽然会在朝堂之上昏倒。
如今外边议论纷纷,想必也是想起了之前天佑帝时常风寒的借口。
有野心的人不会少,宫外父皇的心腹、宗族的族老、心切的大臣,谁都想来试探天佑帝的情况,但全被谢芊以担心父皇身体为由全拒绝在了外面。
父亲期间醒来过一回,却是唤老太监传了一封信去,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可是下意识的不敢面对。
父皇已经昏睡两天了,太医与父皇寻来的那位神医都没了办法,说是时日不多了。
多年来毒发早就搞垮了身体,如今不过是撑着一口气罢了。
这么些年父皇一直瞒着她,她前一阵子逼问过老太监,这才知道这大半年里父皇发病的日子越来越多。
经常是撑着去看她一眼,回来都虚弱得得用轿子抬,为了不让她与朝臣起疑,上朝前他都会吃些药效猛的补药,一直装到了今日瞒不住的时候。
女子一张容颜憔悴了不少,噙着的泪肆无忌惮的流下。
谁能劝得动她…
老太监听见里边传出的低泣,无声叹了口气。
宫殿外,夜空之上黑压压的一片云雾,像是要将这座宫殿压得喘不过气来。
天佑帝昏迷数日,即便有谢芊守在寝宫里,可真正如她那般难受的能有几人?
数日里,天佑帝昏迷带来的惶惶不安逐渐变质,特别是宗族那边的人,甚至已背着他们商量了一次,打算将宗族里这一辈的人都召集起来,几位主事人在挑选着合适的人。
兴许是从前操控天佑帝继位太顺利,这些年天佑帝重新握回手里的权利他们都觉得威胁不大。
既然已扶持过一位帝王继位,那他们就能再来一次。
皇帝寝宫
宗室的小动作没有瞒过眼线,消息被递到了谢芊手里。
天佑帝昏迷着躺在龙床上,谢芊守了一夜,正去桌边喝水便有人递了情报上来。
她展开看了半晌,发出一声冷笑。
父皇还昏迷着,他们就想着皇位的人选了?
从前父皇被迫继位,那边施压等各种原因,破坏了她和父皇母妃平静安逸的生活,真算起来间接害死了她的母妃,她对宗室那边一贯没什么好感。
女子眸中闪过一丝冷色,对一旁递完情报等她吩咐的人道:“继续盯着,兴许他们是太安逸了,顺便让他们忙起来吧。”
随便派人闹个什么事,越大越好。
免得这些人不祝父皇好。
待人应一声下去后,她眉间冷厉未褪,却忽然听见床上传来细微动静。
谢芊顿时转头,昏迷的天佑帝费劲的睁开眼,静静的看着她。
那双眼睛,苍老浑浊,一丝不复从前威严。
她看得心里一酸,微愣之后迅速起身。
“来人!父皇醒了!”
一直轮换在门外的太医听见传唤,与老太监一同迅速进门。
……
一番诊治之后,药童马不停蹄去煎药。
待药来时,天佑帝睁眼没有这么费劲了,谢芊与老太监将他半扶起来,慢慢的将药喂了下去。
“…芊芊留下,其他人…出去……”
天佑帝虚弱着吩咐着,浑浊的目光中重新凝了一瞬。
伺候的人与太医们拱腰退出去。
安安静静的寝宫里,谢芊红着眼握着父皇的手,声音颤抖:“父皇有事要与儿臣说吗。”
天佑帝下意识扯了嘴角,朝她虚弱一笑。
他的目光悠远,“朕…昏迷了多久…”
“今日是第四日了。”她轻声答着。
想必朝堂等各方都有动作了。
天佑帝心下了然,随后目光复杂却带着轻微的笑意说:“…这几日…朕梦见你母妃了…”
皇后和他说一切都好,她似乎还与从前那般温婉美丽,只是如今,他已经如此苍老了。
也不知人死后能否回到从前的容颜。
也不知皇后会不会嫌弃他。
天佑帝唇边不自觉勾了一抹笑,苍白的脸上气色好了些。
“朕甚是想她…”
他低喃着,随后看着谢芊脸上的泪,心痛却连抬手替她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他自嘲一笑,缓了声有些无奈:“芊芊不哭…父皇、还没走呢。”
谢芊被泪水糊着眼,闻言忍不住皱紧了眉翁声道:“父皇别胡说。”
天佑帝笑了笑,“…朕是不是太自私了,朕的芊芊会怪父皇吗…”
“可是这么些年,朕太想她了——”
“咳咳——”
天佑帝断断续续的说着话,谢芊递上一杯温茶给他顺顺气。
她红着眼垂眸,掩下止不住的泪眼。
“芊芊从没有怪过父皇…”
天佑帝抿了一口温茶,动作迟钝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眸光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悲伤。
“没料到时间会这么紧…朕也不知下回醒来是何时……”
天佑帝语气缓缓,他手微颤着,指着地方让谢芊自一个暗格里翻出一个小箱子。
她捧着箱子过来,眸中欲泪且疑惑。
“朕养了一批精锐私兵…无人知晓,这块军符要收好…”
“暗卫营早在…咳咳,早在建立之初朕便吩咐过,朕不在了所有人都听令于你。”
她担忧的递了茶让父皇慢些说,但天佑帝的口吻像是最后的嘱托,令她眼前雾了一片。
“朕继位数十年,朝中不少朕的心腹,名单在盒子里…”
“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他们会帮你——”
天佑帝的话让气氛莫名沉重了起来,谢芊眼里噙着泪看不清东西,只能摸着那张名单默默的收紧了手。
“好。”她哽咽着应着。
天佑帝握着女儿的手,断断续续将所有的底牌还有操心的事交代一遍。
末了,天佑帝的神色慢慢疲惫,谢芊的眼睛肿肿的,“父皇休息一会,下回再说。”
天佑帝费劲的挥了挥手,重新抬了那双略微浑浊的眼。
谢芊意有所感,等着他开口。
“…真认定是那小子了?”
谢芊一愣,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