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是什么意思?”江时烈作洗耳恭听状。
周以汀看出他这人是故意挑衅,冷冷道:“叫你干嘛就干嘛,叫你声叔叔,都是你占了我便宜,少装蒜。”
江时烈敷衍地点点头,打开广播,选了一个音乐台:“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休息会,还有段路要开。”
他的手指刚离开触屏,周以汀马上伸手关了广播:“你到底要把我带哪里去?”
江时烈再次打开广播,徐徐道:“你这么厉害,我哪里敢卖你。靠一会,省点力气。”
周以汀心塞,跟这个人说话,一会踢铁板,一会打棉花,没意思透了,她转过头瞪他,可人家专心开车,目不斜视,压根没反应。
她不想一个人回到冷冰冰的家里,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周娇娇同学气鼓鼓地侧过身,面对车窗,闭上眼,干脆眼不见为净。
江时烈开车很稳,也可能是他这辆车改装过了,总之周以汀坐了一会就睡着了。车子稳稳停下,招牌上缤纷缭绕的灯光落在挡风玻璃上,引导员定睛看了一会,辨认出车牌,匆忙跑到车边。江时烈降下车窗,在对方开口前,迅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朝里面偏了偏头。
引导员有些好奇地朝里头看了一眼,但没看清,他立马捂住嘴,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用口型道:“烈小爷,里头的人都到了。”
江时烈点头,并没打算下车。
车子没熄火,暖气依然开着,广播里的音乐已经被他调低了音量,节目里刘天王唱着恭喜发财,这份欢乐轻轻地缭绕在车厢内,并没有扰人熟梦。副驾驶座的身影缓缓起伏,就算盖着羊绒大衣,依稀能看出她纤弱的线条,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离骨瘦嶙峋就差一口气了,更要命的是还不听话,喜欢跟人对着干,比他小时候还叛逆。
江时烈垂眸,长睫毛隐去了他眼中的光芒,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无声笑了下,很快又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手机在黑暗中震了下,屏幕瞬间亮起来。
江时烈赶紧拿起来,朝边上看了一眼,身影没动,依然睡着,他小心松了口气,轻手轻脚推开车门。
一到外头,刚准备给杜孑宇消息,就看到杜孑宇从门口跑出来。
“我说你干嘛呢,在外头杵着不进去?”
江时烈把他拉远一点,两人走到门前的空地,他朝车的方向看了眼:“人还睡着,再等一会。”
“啊?”杜孑宇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视线,眯着眼也朝车里头看去,一看吓一跳,“卧槽,你带了个女人?”
杜公子顿时八卦心大涨,豪情万丈。烈小爷母胎单身二十五年,清心寡欲得像从寺庙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昨儿上香,还特别善良地替他烧了两柱,祈求佛祖保佑阿烈一扫阴霾,车队顺利,再要是能找到个女朋友,开心一点就更好了。
江时烈摸出一根烟,也不点上,就夹在两指之间,不咸不淡地回道:“周以汀。”
“叫周以汀啊,这名字挺好听的……挺耳熟的……”杜孑宇脸僵了,见鬼似的看着江时烈,“是那个周以汀?”
江时烈就等着他这反应,笑着呛到一口冷气,咳了好两声:“还有哪个周以汀,就那个。”
杜孑宇脸一下子垮了,暗骂一句:“卧槽,阴魂不散啊,她大过年的找你干嘛?”
江时烈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就着火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眯着眼,轻轻吐出一口烟,烟雾混着空气里的白雾,隐隐遮去他的面庞,只闻他平静的声音:“大过年的能干什么,吃了个饭。”
杜孑宇退后一步,把江时烈上下打量了番,紧张地问:“你不跟我们吃饭,跟她吃饭?等下,我们不都跟他们算清了吗,她找你吃饭,黄鼠狼给鸡拜年?”
江时烈蹙眉:“别乱说话,不管怎么说,她父母确实因我而死。”
杜孑宇板起脸:“放屁,是她爸妈自己不听队里规矩……”
“嘘,闭嘴。”
江时烈一把拉住杜孑宇,随后甩掉左手夹着的烟头,鞋底碾过两下把烟灭了。
杜孑宇觉得自己没说错,还想继续说,却听江时烈开口道:“醒了。”
杜公子当即反应过来,转过身,意料之中地看到周以汀就站在他们三步之遥的地方,手里还拿着一件大衣,仔细一看,这不是阿烈的衣服吗。
周以汀刚睡醒,右脸颊还有着几道红红的睡痕,冷风阵阵,吹乱了她的长发,她顺手把脸侧的长发别到耳后,那两道睡痕越发显眼,她自己可能不知道,比起白天对他横眉竖眼的样子,现在倒是多了点憨态可爱。
周以汀一言不发地将大衣递到江时烈面前。
江时烈接过,穿上,也没说什么。
杜孑宇心里艹了一句,说句谢谢那么难吗。他越来越不喜欢这姑娘了。
“杜孑宇,我兄弟,你应该见过,爱说废话,不用多搭理。”江时烈给两人做起介绍,“周以汀,一中实验班尖子生,名列全年级前五,未来北大高材生。”
杜孑宇:……
周以汀:……
杜孑宇见江时烈是认真的要把人带进去,没什么好脸色地扭头先走了。
江时烈冲周以汀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周以汀抬头看了眼这家酒吧的招牌,又朝四周审视了一番,小姑娘谨慎的样子,倒是跟她的年龄有点相符了。
“比你昨晚去的那家正规。”江时烈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你昨晚上去那种地方都不怕,今天跟我来正规娱乐场所,不敢了?”
“废话你最多。” 周以汀白他一眼,仰着头往里走。
江时烈带她走到一处卡包前,回头跟她说道:“不是什么未成年人不能来的地方,里头都是我朋友,你要是觉得没意思,我送你回去。”
周以汀等了会,见他说完了,还是没动,意识到他在等她一个回应。
“知道了。”她抬头看他。
江时烈这才继续往里走,刚走近,那头爆发出一阵笑声,也不知说到什么这么高兴。
然而,笑声很快就断了,取而代之的是更高音浪的欢呼。
“看看谁来了!”
“我的妈呀,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杜公子,你有本事啊,把烈小爷忽悠出来。”
“偶像来了,赶紧让座。”
周以汀看着江时烈被人拥着,说实话她有点尴尬,不知道是该往哪坐,可他没再往里走,而是站到她身边。
有人注意到江时烈身后的周以汀,周以汀没穿校服,假期里她都穿自己的衣服,现在这身还是昨天那身,没时间回家换,乳白色的大衣,衣领滚这一圈兔毛,簇着她的小脸。她的长相属于清纯挂的,漂亮得天然去雕饰,她的五官本就精致,最近没休息好,人瘦了一圈,脸色有点憔悴,但越发显得两眼汪汪,有种病态的美感。
那个时候,周以汀的相貌其实还没长开,仔细看还是看得出脸显稚嫩,只不过这里光线暗,她个头长得高,冲眼看不出年纪小。
大家都很熟了,连忙上嘴调侃道:“烈小爷,今儿你还给我们带其他惊喜啊。”
“带了个小朋友,我的……”江时烈顿了下,寻思着怎么介绍合适,刚只顾着往这里赶,倒是没仔细琢磨这事,闹不好小姑娘又得翻脸。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门口,尤其是在周以汀身上,江时烈这一停顿,在场这帮人的好奇心全都被吊得老高。
然而,不等江时烈细说下文,周以汀已经主动自我介绍:“江时烈是我叔叔,我爸妈托他带我两天,我今年高二,不是他女票哦。”
全场静默。
第14章 那一手牌
周以汀醒来的时候,广播里正在放周杰伦的晴天。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
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等到放晴的那天
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
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
你好像还是说了
拜拜
她花了歌曲两小节的时间,才慢慢从昏睡中清醒过来,辨认出她在江时烈车里,驾驶座没人,江时烈不知道跑哪去了。车里暖气很足,她身上都冒汗了,刚抬手想扯开衣领,忽然发现身上还罩着一件外套。她低头捏着外套怔了好一会,逐渐意识到,这应该是江时烈给她披上的,他特地没有熄火,也是为了保证车里暖气不停,而他也没叫醒她,不知是叫过她,她睡得太熟没听见,还是一开始就不打算吵醒她。
她的五感慢慢复苏,外套上男性的气息也逐渐充满她的鼻腔。淡淡的清香,没什么特别,大多数品牌的洗衣粉都是这个味道。
她见过江时烈几次,除了医院抢救室外,其他时候这个男人衣着都很整洁,他并不会刻意打扮,可就是随随便的穿搭,都能在人群中一眼被瞧见。
周以汀开始找江时烈,一抬头恰好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
江时烈外套就在她手里,这时候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衣,不怕冷似的,侧影看去比想象中要瘦,两条长腿一前一后站着,右手插裤兜,左手两指间夹着根烟,烟头桔色的亮点明明暗暗,他笑着跟人说着话,只是偶尔抬手吸一口,鼻腔轻轻喷出淡淡的烟雾,姿态随意,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懒劲。
周以汀不禁捧起他的外套,用力闻了闻,并没有烟草的味道。
老冯同志以前最常说得一句就是:怎么会有阿烈这么帅的小伙子哦,谁要做了他媳妇,可得看牢了。
她那时还跟老妈犟嘴。
老周同志在一旁跟风吹捧:别只看脸,他头脑也好,男人最重要的是脑子好,能干事业。
只是,人长得再好又怎样,聪明又如何,他把他们全家都给害了。
周以汀用力摇了摇头,把刚升起来的那点负面情绪赶走,来都来了,她倒要看看成年人的场子多有意思。
这时候,周以汀已经坐下,在刚才短暂的尴尬后,大家很快抹去这点小插曲,把场子重新热起来。
江时烈被人拥到中间,他不放心地回头朝周以汀招手,想把她叫到自己身边,哪知边上一个女生突然挽住周以汀,笑道:“小姑娘有我们照顾,你喝你的去吧,他们今天可都计划好了,决不能让你站着离开这里。”
周以汀一点不想跟江时烈坐一块,跟着这个女生坐到了边上。
江时烈见状,没多说什么,只提醒了一句:“别给她喝酒。”
“我今天眼睛要瞎了,烈小爷什么时候这么怜香惜玉了?”
江时烈一巴掌呼在那人后脑勺上:“我侄女,未成年,滚边去。”
他外套还没脱掉,已经有人把酒杯塞到他手里,他笑骂一声,没说废话,一饮而尽,周围一圈的人都在那起哄。
而周以汀正低头盯着挽住她胳膊的手,细白纤柔,精美的指甲上还贴着小钻。
“你叫以汀是吗?”女人温柔的声音轻轻传入她的耳畔。
周以汀抬眸,对上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头像流淌着水一样。
“汀汀,你好,我是阿烈的朋友,你叫我月姐就好。”
周以汀嘴唇微动:“月姐。”
“你是阿烈的侄女?你们一家基因都这么好,都往满分上长的吗?”许满月笑着一边跟她打趣,一边拉着她坐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点杯热饮吧。”
“不用了。”
“要的,你看那边,阿烈朝这里看了,要是我们没照顾好你,非被他骂不可。”
周以汀很想说,不是那么回事,但没说出口。
过了会,她手里就碰上了一杯热乎乎的玉米汁。
这一屋子七八个男的,就三个女的,包括她,除了许满月,还有一个女生,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男的,因为她长得太帅了,一头短发,身上披着黑色皮衣,她一直坐在许满月边上,也不说话,手里捧着一罐啤酒,一会就喝光了。
她像是感应到周以汀的目光,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算不上冷漠,也绝不热情:“想喝酒?”
周以汀摇头。
“那看我干嘛?”
“……”
许满月噗嗤笑出声,推了一把那人:“非非,你吓到小姑娘了,”随即回头跟周以汀解释道,“别理她,成天冷着脸,但你别看她这个样子,她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女赛车手。”
原来是赛车手,难怪这么帅。
莫名其妙的,周以汀就将车手和帅气对上号了。
“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我们这大多是赛车圈子的,阿烈左手边那位,是劲掣车队的主力连天,年前刚输给阿烈,他一直视阿烈为偶像和目标,俩人关系不错,但他今天肯定是要报仇,找回场子的。”
周以汀看过去,瞧见一个剃着寸头的男生,看着身形就很高大,举着酒杯的手臂鼓起两个小山丘,全是崩紧的肌肉。
“再过去是张本一,他一直在国外征战,过年回来探亲,他已经在国外车队打拼了好多年,今年有机会出场,他在国内的水平可以算是一流了,可到了国际上,人外有人这句话真不假。但他很看好你叔叔,阿烈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天赋选手,只要他去国际赛场,绝对能和那帮外国人一教高下。”
张本一戴着眼镜,看上去温和一些,他由着连天起哄,在边上时不时加把火。
“那边一排坐着的,都是阿烈车队的,跟着阿烈走南闯北好些年,谁能料到去年夏天出了那么大一件事。”
耳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周以汀的心一下子被死死掐住。
好在许满月没多说,而是说起另外的事情。
“你是下半年高三?”
“嗯。”
“在哪所高中?”
“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