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汀讷讷重复了一遍,问:“他的原话?”
“原话。”秦礼笑道,忽而又低沉下来,“只是他自己,还是在意吧。”
周以汀自然明白他意指什么,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问道:“你知道他的腿是怎么伤的吗?”
秦礼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的面庞,年轻女生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急迫,但那双琉璃似的眸子藏不下她满心的痛楚,秦礼有些不解,难道周以汀原来就是江时烈的粉丝,不然为何会有这般发问。他忆起周以汀自出现,便对江时烈小心谨慎的态度,这里头似乎有些什么,可他一时半会分辨不明,可想到周以汀的未婚夫,又觉不太可能,便不再深想。
“这件事,还是不要提了,他本人不愿多说,我们也不会说的。”秦礼好心劝她,“这事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他不太露面,外头传言他脾气不好……”
他顿了顿,周以汀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一本正经地说:“是真的不太好。”
“……”
说完,秦礼又笑了:“但也没那么差,反正不要跟他提受伤的事,都有回旋余地。”
“……”
秦礼见她脸色变了又变,将面前的水果盘往她那推了推,宽慰道:“好了,不逗你了,老大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你一小姑娘,他怎么可能针对你。”
周以汀:还……真不好说。
两人吃过饭各自回房,临别前互相加油,周以汀还趁机约了秦礼比赛后一起吃饭,说是她家那位很崇拜他,想找机会单独聚聚。秦礼自然答应。
说起郁穹,周以汀忙了两天,期间只跟他发过几通消息,也不知他一个人怎么样了,现在时间不算晚,她重新上了电梯,来到十二层,打算去慰问下小郁同志。
说来奇怪,郁穹同志原本每天都要给她发好些消息,一会来个风景照,一会分享午餐吃什么,还得来几张自拍,是个闲不住的个性,这两天倒是乖觉,都有点冷淡了。她把跟秦礼搭档比赛的事第一时间告诉了郁穹,原以为这小子得闹她很久,可没想到没什么动静。
周以汀来到郁穹门前,这时候一名酒店服务生匆匆走近,经过她的时候,还朝她问了声好,随后又小步快走地往前头去了。
周以汀没在意,回过头继续敲门,不多时,里头传来问话:“谁啊?”
周以汀隔着门调侃道:“还能有谁,我。”
不多时,里头发出开锁声,郁穹探出脑袋:“汀汀,你怎么来了?”
“什么我怎么来了,忙完了,想起你,来看看你怎么样。”周以汀见他探头探脑的样子,好笑道,“还不让我进去。”
平时,郁穹肯定立马拉开门,举双手欢迎,可今天他面露难色,有些扭扭捏捏的,搞得周以汀不太耐烦。
“你怎么回事……”
她刚想说他两句,斜对门正好传来对话。
“不好意思,先生,今晚客房都满了,我们马上叫人来帮您修。”
“一个下午都没修好。”
“实在抱歉,请您再稍等片刻。”
“我去其他房间洗澡,你们尽快。”
江时烈倚靠在门口,正与服务生商量着,稍一侧头,便看到斜对面的两人,蓦然放下唇角,颇为淡漠地看着他们。
周以汀僵在门口,惊觉收回视线已经来不及了,与江时烈视线相撞,莫名觉得心虚,可又不敢先移开,眼皮跳了下,掌心瞬间潮湿。
可她心虚什么,分明她自己揭开“婚事”,不留后路。
“烈总好。”
耳边响起一声招呼,周以汀吓了一跳,扭过头去,咬着牙说:“你做什么?”
郁穹委屈:“见到了,不该打声招呼吗?”
“……”
“烈总,您房间龙头坏了?”郁穹不仅不见好就收,还跟江时烈攀谈上了。
周以汀头皮发麻,头都不敢回,不料,江时烈竟还回了一句:“嗯,坏了。”
“您洗过了吗?”
“还没。”
“那要不到我这洗吧。”
“不方便吧?”
“哪里的话。”
“行,我拿下东西。”
全程毫无障碍,周以汀惊呆了,震惊地看着郁穹,这小子竟然还朝她眨眨眼。
周以汀眼看着江时烈走到她面前,颇有点理直气壮的样子,神色淡然地瞥向她。
“借过。”
“……”
第59章 飞走的蝴蝶,又回……
周以汀对眼下诡异的发展一头雾水, 莫名其妙地看着江时烈走进郁穹房间,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郁穹很积极地带着他去参观浴室, 那满脸殷切的笑容,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时烈是他岳父呢。江时烈的态度既不十分冷淡, 也不算亲切,很平常地谢过。
过了会,郁穹想起门口还有号人,折回来朝她挥了挥手:“汀汀, 我这没多大事,你早点回去休息, 明天还要比赛呢。”
周以汀的表情实在一言难尽,张了张口,可见江时烈就站在郁穹身后,不冷不热地看着她。
“你没问题?”她这是在暗示他少惹事。
郁穹不知道是听明白装不明白, 还是真不明白, 走过来推着她出门:“行了, 放心, 保管把你家老大安排得舒舒服服的。”
你可千万别被他反过来安排得明明白白才是!
周以汀一脸郁闷地回到房间, 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俩人在一个屋檐下, 那得是什么光景……另一念头很快闪过, 盖过了所有, 他若是记恨, 当然会将她看做眼中钉,肉中刺,郁穹是她“未婚夫”, 自然也在仇恨范围之内。可若是他当真如五年前所言,一切都结束了,互相留一个体面,那么,在他眼里,她就只是微不足道的陌生人,他不愿与她多有纠葛,但她偏偏出现在他面前,他无视她,放过她,还不好吗?
可为什么,她宁可他恨她,发泄出来,骂她一顿,哪怕一直骂她,也好过现在这般让她内心煎熬,悔不当初。
周以汀在屋里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没法静下心,坐立难安了好半天,终于深吸一口气,重新出门上楼,再次来到郁穹的房间前。
她抬手敲门,因着心里烦躁,下手不轻,门很快从里头被打开,周以汀压着心里的情绪,破口而出:“你怎么回事!”
江时烈眉峰微扬:“我怎么回事?”
“……”
周以汀愕然,忙朝里头看去,江时烈悠哉地往门边一靠,好心解释:“郁穹在洗澡。”
小姑娘神情慌乱了一阵,但很快收敛住心神,重新端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我来给他送个东西。”
江时烈堵在门口没动,看样子刚沐浴好,身上随意套着一件白T,长裤,倒不像三十而立之人,反倒是跟队里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一个年纪,只是他们可没有他那双眼中如雾凇般化不开的深沉。
周以汀突然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四下查看,发现是从江时烈身上传来,沐浴后若有若无的清冽,大概这味道提醒了他们之间过近的距离,周以汀悄然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知这一小动作有没有落入他的眼中,江时烈侧过身,让出通道,自然得好像这里是他的房间:“进来吧。”
周以汀手里绞着充电线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故作无事地走进屋,而江时烈已经在沙发上坐下,大长腿随意地前后搭着,许是沐浴后心情舒畅,他姿态放松,半湿的短发软化了他周身冷漠的气场,漆黑分明的双眸仿佛还沾着水汽,看过来的目光淡去了稍许凌厉。
他坐着,单手撑着脑袋悠闲地看着她,她站在那接受他目光的审视,如芒在背,很不自在,想不明白都已经洗好澡了,为何不回自己房间休息,反而留在这里。
“我给他送个东西。”周以汀举起手里的充电器,装模做样地又重复了一遍。
“哦。”江时烈平淡无奇地应了声,“桌上那个是不是他手机。”
周以汀转头,立马看到郁穹的手机正放在桌上,安安静静地充着电。
“……”
她反应很快:“他还有一个手机。”
江时烈一副随便你怎么编的表情,目光跟着她移动,看着她很有仪式感地将充电器放下,随后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步,明明无所适从,偏偏故作镇定。
房间里只亮着四角顶灯,光线暧昧,她换了身大一码的运动服,即使这样,依然看得出衣衫下纤瘦的体型,她个头不算高,但胜在四肢修长,倒是看起来显个,而且五年过去,她也长开了,一张脸蛋褪去了最后一点稚气,甚至连过去的那点娇气也荡然无存,终是蜕变成蝶,振翅而飞,只是不知为何,本该飞向高山远水的蝶,又飞了回来。
这人怎么还不走?
周以汀内心抓狂,感觉到落在身上似有似无的目光,头皮都开始发麻了,在走到第三圈的时候,她突然停下。
江时烈好整以暇地坐着没动,。
她想了半天,这么尴尬的氛围,他们的关系更加诡异,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遮掩过去:“队里打算怎么安排艾克?”
江时烈把刚才的思虑转眼收起,若无其事地说:“他应该会另谋出路吧。”
周以汀心中一跳,眼波流转,抓住机会试探道:“那么,秦少要重新配个搭档了?”
江时烈冷不丁回了句:“不然招你当摆设?”
周以汀:“……”
这人脾气果然一如既往地不大好。
“家里还有两个,有的挑了。”江时烈悠悠道。
他说话带刺的样子,确实让人心烦,可又叫她怀念。
周以汀心知这回是占了便宜,第三顺位的人反倒先一步上了比赛,要是叫他们知道了,估计能哭晕过去。
“有我就够了。”
江时烈打量她认真的神色,微不可察地笑了下:“大言不惭。”
他以为她会跟过去一样,被激起强烈的胜负欲,非要争口气,然而她只是略一低头,复又抬起,娇艳的脸庞上竟有着与她个性不符的沉稳。
“我会证明的。”
江时烈眸色渐深,微微出神,小姑娘到底和过去不大一样了。
周以汀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下一沉,他确实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此时,郁穹这傻冒在浴室里哼起歌来,也正好打破了外头的尴尬。
江时烈听了,忍不住一笑:“你未婚夫挺开朗。”
“……”
周以汀听到他的话,如遭雷击,吓得有些没控制住表情,若非故意挑衅,以他的脾气,无论如何不会在她面前提及“未婚夫”三个字。
江时烈欣赏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心中松快不少,连这两日因为长途旅行受累导致伤腿隐痛,似乎都好上一些。
周以汀心中百转千回,好不容易吐出一句:“他性格很好。”
江时烈不带任何情绪地接道:“原来你喜欢这种个性的。”
周以汀眼皮直跳,根本无法直视他,他的视线如同天罗地网的丝线,罩在她的心上,再狠狠抽紧,直叫人透不过气。
她必须说点什么,可脑中全是江边,凉风直透到心底,她凌厉的言辞:我不可能喜欢你。
五年过去,言犹在耳。
周以汀往书桌旁靠,她得找个东西撑一下,这才定了定神,几乎吊着气说:“算是吧。”
他面色如霜,偏偏嘴角含笑:“挺好。”
周以汀眼皮又是一跳。
两个人都惜字如金,三言两语,短兵交接,江时烈的态度完全摸不透,周以汀却不敢再多言,低下头看向书桌那根多余的充电线。
然而,下一秒,江时烈突然起身,直接朝她走来,周以汀愣了下,有些茫然,一晃神的功夫,他已经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直面而来的威压,令周以汀下意识按住了桌沿,好撑住自己有些发软的双腿。
江时烈脑中是她五年前的样子,在他面前骄横跋扈得很,他说一句能顶十句,不把他折腾够就不肯罢休,而今小朋友过分安静了,在他面前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仔细斟酌过,更别提与他抬杠。
看起来是怕极了他,可怕什么呢,怕他吃了她不成?
倒是有这个可能,谁知道他会做什么呢,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江时烈一瞬间情绪翻涌,但面色不显,静默片刻后,缓缓道:“那他知道,我们的事吗?”
第60章 新星
周以汀进门后一直故作镇静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抠着椅背的手指不断蜷缩,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
房间里静得可怕,周以汀进退两难, 他就站在面前, 超出了她能接受的距离范围, 那股冷冽的味道萦绕于鼻尖,乱了她的心。
她鄙视自己的懦弱,开口说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勇气,只因他们的事非三言两语能言明, 稍一触及,瞬间把人拉到那段万劫不复的灰暗过去。
“啊, 水温不错,洗个澡真舒服。”
郁穹这傻小子恰好打破了这份危险的寂静,拿浴巾搓着短发,心情很好地从浴室出来。
周以汀僵在原地没敢动, 江时烈若无其事地绕过他, 走到郁穹面前, 跟他道谢, 收拾了东西回房。
等他走出后, 郁穹来到周以汀身旁,发现她脸色很差, 吓了一跳, 忙拉住她坐下:“你怎么过来了, 跟他说什么了?”
周以汀猛地脱了力, 扶着椅背坐下:“你不要惹他,少跟他接触,他要是问你什么, 你就说是我不好……还是不要了,就说不知道吧。”
郁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叹了口气,试探道:“他若是问了,是不是代表还在意,这不是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