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下来,不敢正面与这个女人较量。
丽莎环视周围,先前因为点滴利益真吵的不可开交的众人,在这一刻都选择了沉默。
她冷哼一声,视线转到左手侧覆盖着斗篷的人身上,见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丽莎默了默,继续道:“有互相推卸责任的功夫,不如仔细思考一下,该如何解决这次的困局。对,你们的猜想没有错,太阳神域恐怕发生了人类无法想象的变故,我们已经失去神灵的指引近一个月的时间。”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丽莎释放威压,审判者的力量不容抗拒,将在场的人死死压制在座椅上。
“听着。”她压低声音,透露着严肃,“即使在诸神混战的年代,神灵也从未抛下他的信徒,这一次的情况,一定超乎凡人的想象。但我想在座的各位,在决定踏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就应该有捍卫神灵之荣耀,甚至付出生命的认知。”
“收起你们内心的那些小算盘,现在不只多恩,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位神灵的信徒,都将为之而战。为,这个世界而战。”
……
“这一次多谢你了。”丽莎注视着换上便服的男人,“若不是你们家族的慷慨解囊,难民的安置不会如此顺利。”
站在她身侧的年轻男人只是笑了笑,他弯腰抱起了等待自己许久的女儿。
“托你的福,旁听了地区教会掌权者们的会议。”他笑,“否则,以我的力量……”他笑着摇头,眉眼间确实化不开的神伤,“不说了。”
丽莎叹了口气,难掩语气之中的惋惜。
“你曾是这个小镇出现过的最强天赋者,伍德。”
金发男人正是时年二十九岁的布兰德·伍德。只不过,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普通的教会非凡者,在成家之后,他继承了父亲在光明教会的荣誉副主教之位,真正成为了教会内部的上层。
只是,因为内心无法突破的心魔和药物副作用的影响,伍德的力量永恒地定格在八阶,再也没有丝毫的进步。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伍德说着,余光却略间一道模糊的身影,他微微停顿。
雨一直下个不停,除非必要,城里的居民绝不会轻易出门。
可那道身影,却是陌生又熟悉。
休斯停下了脚步。
第四大道的尽头,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望向这边,本该紧握长剑的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孩。
休斯扯扯嘴角,想要感叹时光无情,最终,却只是扬起一个笑容。
“好久不见。”
第174章
距离遥远, 伍德没能听到休斯的声音,但多年搭档默契,他还是看懂了休斯的意思。
“爸爸。”怀中的小女孩感受到施加在自己腰间的力量越来越大, 忍不住轻轻喊男人。
伍德转头看了一眼女儿。
“嗯。”他赶忙收力。
“我们回家?”伍德尽力控制着自己, 不去看街道对侧的那道身影。可他依然是非凡者,在某些方面的感观一直异于常人。
只是匆匆一睹, 那身影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或许他本身就存在,只是突然与记忆深处的身影重合起来。
伍德记得他们小的时候曾在庄园的院子里一起玩耍。两人最喜欢比胆量游戏。从二楼的露台飞身而下, 跌在伯爵夫人辛苦培育的玫瑰花丛中, 身上沾满细嫩的花瓣与尖锐的小刺,有点时候被那些锋利的花刺扎进皮肤,刺出血来, 两个人都相互较劲,绝不做先喊疼、先掉眼泪的那一个。
长大一些, 休斯被送去了学校, 伍德则留在家中的书房, 右父亲聘请的私人教师教授。
他不喜欢那些老师。即使他们多恩地区甚至是整个北部区域最优秀的教师, 他依然不喜欢那些家伙儿。
贵族礼仪与数学课的间隙,从书房前往小花园的道路,他总是一次又一次故意与休斯偶遇,希望从他口中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
从四岁开始,他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了。
马车停了教会门口,彻底挡住了街道尽头的身影, 伍德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可压在胸口的石头却没有松动分毫。
他的脑海中,分别那一晚的画面不断的闪回, 一次又一次,他看到断臂飞出很远的画面,看到鲜血模糊视线。
大脑在嗡鸣,灰色的雾气不在局限于那晚的回忆,而是顺着记忆,从一幕幕承载着痛苦的画面之中,具现成为恐怖的梦魇。
“爸爸?”怀中年幼的女儿皱起眉头,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马车停下许久,而她的父亲毫无动作。
丽莎猛地回头,先前产生的感觉消失地荡然无存。
她的表情有片刻的呆滞。
“我们回家吧。我想妈妈了。”
清脆的童声带上些许哭腔,伍德的意识逐渐回笼。
他呼出一口气,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抱着女儿小跑几步绕过马车,脚步放缓。
街道的那头的故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像是之前的身影不过是幻觉一般。
雨水落在他的身上,怀中的小女孩伸出手遮着自己的头。
“爸爸!爸爸!”
伍德的视线移动回到女儿身上。
他视线凝了片刻,迅速打开车门,跨入马车。
车窗早已经被雨水模糊,雨滴撞碎在玻璃车窗上,又与其他和它有着相同命运的雨滴融为一体,顺着车窗滑落,留下长长的尾巴。
小女儿米塞拉眼巴巴地看着雨水留下,在不大的玻璃车窗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花纹。
伍德的视线同样定在小玻璃上,思绪却被困在了那个浓雾笼罩的夜晚。
是他看错了吗?应该是看错了。
……
休斯离开了第四大道。
他原本打算前往教区,趁机打探消息。可教会门口出现的身影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休斯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在刚刚失去右臂,差些死在那片林地中时,他是无比痛恨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他劝过他,不要为了强行提升自己的力量而服用乱七八糟的药物。
他没有听。
他同样劝过他,如果感到身体不适,就应该适当的休息,而非强撑。
他没有听。
经过几年的游历,他早已经今非昔比。而伍德,却没有任何的进步。
只是一眼,他就已经看穿了他的位级,甚至比起当初还不如,他从七阶滑到了八阶,已经彻底失去了曾经的力量,而羡煞旁人的天赋也成了笑话。
他以为过去了这么久他能笑着说出好久不见,是放下了芥蒂,可他没有迈出那一步的力量。
空落落的右臂,就是横在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救了他,他却头也不回的离开。
休斯单手抚摸过放在膝盖上的长剑,静静注视着车窗外的雨水。
马车驶离多恩城,向附近的村落而去。
休斯的父亲曾是伍德家中的园丁,退休之后,他用积蓄修葺了祖上传下来的旧屋,回到了小村庄。
以前,他年纪还小的时候,这里破破烂烂的,比起住人,反而更适合小孩们的冒险游戏。
休斯曾带着伍德瞒着双方的大人,偷偷溜到这里,在杂草丛生的院子和破旧的房屋之间奔跑,用不知道什么树木的树枝当作武器互相攻击对方,玩的不亦乐乎。
就在他陷入过去的回忆中时,突然之间,马车发生了剧烈的摇晃。
休斯是非凡者,虽然事发突然,他还是迅速稳住了身形,长剑已经从放置在膝上,转而握在了他手中。
“什么事?”
马车车夫的声音传来:“先生,车轮陷入泥沼了。”
休斯微蹙眉头,他忘记一件事。雨下了几天,多恩城内地势低洼支出已经有较深的积水,更别说城外。附近的村庄农庄可没有城市那么好的下水循环系统,除了以石头为原料的大路,多数的乡间小路,依然是夯实的土地,连日的降雨,这里的土地含水量早已达到了饱和,变得黏腻不堪。
马车钢制车轮在这种情况下,陷入到湿黏的土地中,很难轻易脱身。
马的嘶鸣声在耳边传荡,车夫的口令声一声接着一声,马车上下颠簸着,但能够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
又尝试了一小会儿,休斯能够感觉到车轮下陷的更加严重,而拉车的马儿已经到了极限。
他默了默,赶在车夫开口前,开门下车。
一脚踏入浑浊的黄泥水中,冰冷顺着裤腿传来。休斯没有迟疑,他单手托在车厢后,因为一只手臂不方便用力,连带着右侧的身体也一并靠在车厢上,断肢残留的部分与镀漆的车厢贴合。
“再试一次。”休斯沉下声音,对在车前的车夫说道。
车夫想起他上车时候看到的画面,知道现在推着车的是个失去一只手臂的残疾人,他根本没有想过他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
“没事的。”善良的而朴实的人开口,“先生,这里距离您的目的地也不远,走地势高一些的地方,大不了多花费一些时间,您就能回家了。单凭我们两个人没法把车推出来的,我刚刚看过了,车轮已经陷进五分之二了。”
休斯没有接话,他当然听出了车夫话语之中的另一层含义。
他出于好心,若休斯只是一个失去手臂的普通人,他们确实无法将陷入烂泥的马车推出。
单侧身体用力,两腿扎在水中,一前一后成弓步,休斯咬牙,调动浑身的力气。他没有想着一口气将马车推出泥沼,在这种没有着力点的情况下,他越是用力,反而起不到有效的作用。
车夫惊讶的看着马车的变化,那个独臂男人竟凭借着一己之力,硬生生的将马车的车轮你明明的土地拉出一条缝隙,除非眼疾手快,从水中捞出一块儿大石,放置在车轮与泥沼的奉献中。
有了第一块支撑物,很快又有两块石头被放在旁边,有了着力点,就看到脱困的希望。
车夫抚摸几下马的鬃毛。
“来,乖孩子。用力,再用点力!”
嘶鸣回响,休斯一个踉跄,向前扑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他抬起头,看到马车已经脱困。
车夫将马车驾驶到地势稍高的地方,他跳下车,连滚带爬的朝休斯的方向赶来。
“先生,您没事吧?”天上的雨水和地下的泥水,将他的全身上下染湿,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十分明亮。
休斯摆摆手。
“你回去吧。”他说着,单手衣内侧的口袋之中摸出一枚金币。
行程匆忙,他还没来得及将身上的金币换成加仑王宫内部流通的货币。
他将金币放在车夫手中。
“前面的路不会比这里好多少。”休斯遥遥望向家的方向,“你现在掉头回去吧,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要不了这么多……”
“收着。”休斯蹙眉,他提起箱子,环视四周。
遍地的淤泥,和仍未停止的雨水让他感受到一丝不妙。
“如果马车在陷入泥水,我可没有力气再帮你推第二回 。”休斯说着,提起自己的箱子,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
迷雾海的深处。
一道红色的身影姗姗来迟,却被疯长的树木隔绝在了核心区域之外,厄琉西斯昂起头,看着三种截然不同去同源而生的力量在这一刻汇聚。
丑陋的封印被新生的世界树封锁在交错的树根之下,三种不同的生命力成为了最好的封印。
他能够感受到阿比盖尔就在树冠之巅,却无法前进一步。
生命的力量在排斥他。
心底深处,不曾放弃的念想又活跃起来。
你是战争。
你是希望泯灭者,是贪婪驱使者,是家园践踏者、是信义背叛者。是杀人放火的强盗,寡廉鲜耻的叛徒。
你居然渴望生之女神的青睐?
“闭嘴。”厄琉西斯面无表情。
“我才是权柄的主人,轮不到你来定义我。”
第175章
权柄的主人。
听到这句话后, 隐藏在厄琉西斯意识深处的玛尔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哈哈大笑起来,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笑声回荡在厄琉西斯的意识中。
玛尔斯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没有权柄, 哪里来的你与我。厄琉西斯, 听了几句安抚,你已经忘记我们的起源?”
红发天使抬头注视着还在不断生在的全新世界树, 将他全部的叫嚣当做耳旁风。
玛尔斯没有放弃。
不只是厄琉西斯,他同样感受到那种力量的出现——生命权柄。那个不惜付出自己的全部也要拉着他同归于尽的神灵掌握的力量。除光与暗之外,诞生于创世神身躯以外的第三大权柄。
神战终结之后, 曾有无数的存在为了寻找散落的生命权柄构建出一个又一个的阴谋诡计, 而现在,祂就出现在众人眼前,在新生世界树的顶端。
比起权柄, 厄琉西斯则更担心树冠之上的阿比盖尔,他想要靠近, 却被一种力量推拒在外, 长袍下的手不住握拳。
厄琉西斯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权柄。
战争的力量曾使得上一位生命女神陨落, 而这一次, 粘在即将拥有权柄的轮回圣女身侧的,是一个掌握同样权柄的神灵。
“你都无法靠近。”玛尔斯仍然不放弃动摇厄琉西斯的意志,只有趁机夺取身体的掌控权,他才有可能接触到众神觊觎的权柄。
“省点力气吧。”知道自己无法靠近树冠,厄琉西斯暂时放下了要到阿比盖尔身边的念头,他昂着头, 望向无法触及的高空。
“玛尔斯,你和我一样,都无法靠近生命权柄。”厄琉西斯的异瞳已经平静下来。
他相信阿比盖尔。这是玛尔斯没有的优势。
“这恐怕就是生命女神留给你我的礼物, 既然无法靠近,不如安静的等候结果。你也是这个世界诞生的神灵。若这个世界被混乱同化,你也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