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会儿。”他拿定了主意,直起腰背, “我去洗个澡。”
安娜站在原地:“别是趁机逃跑就行。”
格瑞斯扯扯嘴角, 眼底是深不见底地的暗色, 完全没有平日里那份油腔滑调的模样。
“我能跑去哪里?”他反问, 回过身,看向衣柜后的密道入口。
安娜没有继续说话,她后退几步,看着格瑞斯离开。
在男人离开之后,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安娜身侧,正是一直在隔壁注意着这里动静的厄琉西斯。
在战争天使出现的一瞬间, 他那由命运之线组合成的银色发丝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都在与周围的环境相连接,命运的走向因为战争此刻的举动, 正在被影响。
引起这种变化的是隐藏在地下的隐瞒。
厄琉西斯察觉到此事非同小可,他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快要一年的时间,却从未发现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隐藏着这样恐怖存在。
这个叫做格瑞斯的男人,超乎他的想象。
“安娜。”厄琉西斯叮嘱身侧的女孩,“我先进去查看情况,你随后跟来时,一定要万分小心。”说着,他垂眸看着坐在安娜肩膀上的小魂灵。
“小家伙儿,保护好你的主人。”
乔治连连点头,张嘴吐出了土地守护灵破晓。同时,自己也飘浮起来,随时准备好进入战斗状态。
天使的严肃让安娜更加疑惑,格瑞斯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居然让神灵都感到了不安。
厄琉西斯拢起银色的命运之线,朝向衣柜后的密道门走去,他刚刚迈出几步,就定在原地。
乌迪亚斯赠予他的银发,硬生生编织成一张白色的网,将他禁锢在原地。
它们不让他进入地下室。
厄琉西斯眯起眼睛,他试图突破这是禁锢,可这些发丝坚韧到连战争天使都无法破坏。
“天使!”安娜小声呼唤,快步上前,“发生了什么?”
看到银色的发丝阻止厄琉西斯前进的步伐,安娜的心底生出一种奇异的念头,这种念头告诉她,命运之线之所以不让战争天使前进,是因为此刻,若是他进入密道,会改变未来的走向,破坏命运的安排。
所以乌迪亚斯的命运之线阻止了他。
厄琉西斯动弹不得。
在十二位为圣灵的排位之中,乌迪亚斯压过他两个位置,他不是乌迪亚斯的对手,尤其是此刻,他们直接不是面对面真枪实弹的比试,而是他被该死的命运之线缠绕,输给了命运这一特殊的权柄。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在安娜靠近厄琉西斯之后,那些缠绕的银色发丝减缓了施加在厄流西斯身上的力度,它们为安娜让出一条路,让女孩可以靠近天使。
“这是……”安娜意识到,命运之线并没有阻止自己,它们是希望自己进入地下密室,而不希望厄琉西斯进入。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安娜明白命运天使阻止厄琉西斯进入是有原因的。
格瑞斯隐藏的秘密,惧怕战争天使,而不在意安娜这个普通的人类。
它也许很重要,命运天使不允许厄琉西斯惊动它。
在安娜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厄琉西斯也想通了乌迪亚斯的用意。
他愈发的相信,隐藏在地下,甚至连堕落信徒都感兴趣的东西,对于堕落之母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就或许他的诅咒有关,可他十分清楚的记得,乌迪亚斯说还不是时候,他还需要等待。
厄琉西斯后退一步,银色的发丝察觉到他的动作,松开了对他的禁锢。
但下一秒钟,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双异色的羽翼在厄流西斯身后展开,羽翼划动推动气流,爆发出如同彗星一般的速度。
他想要硬闯密室。
但那银色的命运之线比他还要更快,银色的丝线倾刻之间形成密密麻麻的网,与极速前进的天使相接触,细韧的银线,割裂天使的的面庞,割破他身上的衣物,与坚韧的神骨之间触碰,引发点点星火。
命运之线纺织的假面被割破,露出一块骨骼。
他的动作太快了,安娜甚至只能够看到一道残影,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天使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割裂,命运之线如此的坚韧,甚至连神骨之上都出现了丝线状的划痕。
乌迪亚斯到底在这些该死的银线里面灌注了多少自己的力量。
“天使!”安娜呼唤厄琉西斯,希望他不要强行硬闯密室。
可对于战争来说,反抗命运是他一直以来最为较真的事情。
反抗命运,不只是反抗此刻的命运之线,还是在反抗乌迪亚斯,反抗那个注定背叛女神,拥抱黑暗的预言。
厄琉西亚厌恶这种无法改变的既定的命运,他奋力反抗这些帖在他身上的标签。
同时,他要拿回心脏,只有这样,他才能明白,那时候对着安娜产生的情绪,是不是就是美神口中的爱。
这些事情,对于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受些伤,付出些代价,都要获得答案。
但一声带着惊恐与担忧的呼唤让他停下了这种无谓的反抗。
“厄琉西斯!”
战争缓缓转过身,看到眼含泪水的安娜,她满脸写满了担心,正抬着那双动人的黑色眼眸,望着他。
厄琉西斯停下动作,下意识地做出吞咽的动作,但森然白骨无法给出他相应的回应。
他从先前的偏执之中回过神,寻找答案的时机有很多,他不一定偏要在此刻在安娜面前露出这幅模样。
他把她吓坏了。
厄琉西斯垂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被命运之线割裂的衣服,布料稀稀拉拉地挂在他身上,破损的地方,可以看到旗下没有任何遮拦的骨骼。
他靠近一步蹲下身,将安娜轻轻拥入怀抱。
女孩伸手回拥住他。
“对不起,安娜。”他向她道歉,“吓到你了。”
即使自己并不会因此疼痛,厄琉西斯还是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歉意,对于安娜的担忧他本应该有情绪来回应,可空落落的胸膛缺失了这种能力。
他只能无力的拥抱安娜,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但人类女孩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她对于神灵的经历一知半解,只是本能的顺从自己的心意,她想要替厄琉西斯完成他所希望的事情。
“我会帮你进去的。”安娜依靠在厄琉西斯的肩膀,“您不要这样。”
厄琉西斯叹了口气,轻轻抚摸安娜的额头。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安娜,只是不想让她继续为自己担心。
他不怕伤害,不惧疼痛,但如过安娜担心,那么适当的逃避苦痛,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直到脚步声逐渐靠近,厄琉西斯才向安娜告别,他不再强行闯入密室,却始终在暗处注视着为他担忧的安娜。
洗漱完毕,更换上干净衣服的格瑞斯重新回到了一楼。
安娜还来不及缓和情绪,就被推门而入的格瑞斯吓了一跳。
男人看着她:“在瞒着着我做什么?”
安娜压下心底的情绪,装作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抬头与格瑞斯对视:“我能做什么?自然是等你回来。”
格瑞斯睨了她一眼,看到了出现在房间里的巨大灵体和飘浮在空中满脸戒备的纯洁灵魂,他不相信安娜此刻的说辞,却没戳穿她。
格瑞斯知道,为了隐藏秘密而编造谎言的自己,在知情人眼中与现在的她没有差别。
他转身,搬开衣柜,重新露出那道暗门。
“跟我来吧。”决定将自己隐藏了许多年的秘密告诉安娜,这对于格瑞斯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他知道,他已经瞒不住这个女孩。
她藏着比他还要多的秘密。
肩膀上的纯洁灵魂,会说话的骷髅,能够击退冥河情绪之灵将自己救走的能力,都是眼前这个女孩身上的迷。
格瑞斯想要赌一把,不知这个女孩能否有能力帮助他,完成一直以来他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跟上。”
格瑞斯开口,安娜深呼吸几次,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几分,弯腰跟着格瑞斯进入密道。
这里她来过几次,却始终没有进入过地下六尺之下的深度。
地面逐渐湿滑起来,墙壁和台阶之上密步者一种青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安娜隐约感觉到这些青苔正在注视着初次进入这里的她。
“离墙壁远一些。”格瑞斯提醒安娜。
他的话语印证了安娜的猜测。
这些青苔是活着的,有生命的。
她咽下一口口水,平复着这种认知带给她的不安。
“你要带我看什么?”她试探的询问。
带路的格瑞斯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停下了脚步。
他沉默了一瞬,以低沉的声音回答了安娜的问题。
“我的妻子,以及我们的孩子。”
第60章
“妻子?孩子?”安娜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
在她的印象之中, 格瑞斯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没曾想到这两个词语从他口中说出的时候,竟然会让人感到如此的认真。
格瑞斯背对着她, 安娜不清楚他此刻的神色, 却听到男人叹息一声:“安娜,我已经三十岁了。”
若是这次对话的场景不是发生在这个密布诡异的地下室, 安娜或许会把它当做一次平常的闲谈。
潮湿的穹顶凝下水滴,从安娜眼前滴落,带着霉菌的气息, 脚下的地面湿滑, 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青苔。
这样的环境,安娜怎么也无法将它看做是一次闲谈。
他的话蕴涵了太多的情绪,就像是宣泄出这三十年之间的一切不快。
再长的台阶也会有尽头, 随着安娜的踩上最后一块阶梯,幽绿的光晕照亮了石室。
这里密布着黏腻的青苔, 这些东西就像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一样, 霸占着这个不大的房间。
一具石棺放在密室的中央, 上面雕刻着许多奇怪的阵法。安娜问到一股新鲜的鲜血味, 不用怀疑,鲜血的气味来自那些闯入者。
这些闯入者的实力不凡,单凭格瑞斯一个人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杀死他们的,是石棺之中的存在。
格瑞斯的……妻子?
男人靠近雕刻着魔法阵的石棺,安娜跟随着他的脚步,她才刚刚靠近, 那棺材之中突然伸出一条黑色胶冻状的触手,朝着安娜的面门袭来。
经过厄琉西斯的提醒,小乔治一直都处于警惕状态, 在那黑色胶冻触手朝着安娜袭来的瞬间,纯洁的小魂灵飞出,伸出粉雕玉琢的小拳头,双手握拳并拢,对着那黑色胶冻触手。
“转。”
因为魂灵乔治的动作,安娜不自觉地念出一个词,她的话语就像是某一种开关,脖子上的黑色印记流动起来,从安娜的围巾下盘旋着移动而出,沿着她的手臂缠绕到小魂灵乔治的手腕之上。
安娜想起了芭蕾舞者约书亚双脚腕上蛇形印记,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其实自己身上的印记也是蛇纹,只是因为不明的原因,它远远不够清晰。
但它移动的方式,就像是蛇缠绕猎物时候的动作。
随着“转”的命令发出,移动到小魂灵手腕处的黑色蛇纹突然绽放出银色的光辉。
朝着他们袭来的黑色胶冻,在被银色光辉照耀的瞬间,剧烈的颤动起来,这是由内至外的颤动,因为魂灵乔治的双手根本就没有碰到它。
它颤抖着,一寸寸分崩离析,直到化作一个个肉眼不可见的能量因子,重新回到大自然之中。
棺材里的女人不住地颤抖,她肩膀上的脸张凸出的面容在此刻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他们中的其中一个,想要睁开眼睛,另一个去传递着闭眼的念头。
两者争论没有得到答案,半开着石棺突然移动闭合。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待格瑞斯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一直都无法闭合的石棺,已经看不见一丝缝隙。
“你怎么做到的?”格瑞斯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安娜,这八年之间,他试过无数种方法,始终没能让这具石棺闭合,但安娜不仅度过了致命的黑色触手攻击,还令这个被诅咒的石棺闭合。
“我不知道。”安娜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那个沿着她手臂爬行的印记已经消失不见,她连忙摸上自己的脖颈,所触及的皮肤冰冰凉凉,是黑色印记专属的触感。
她分明看到它缓慢移动。
“我不知道……”她重复了一次,转头看向重新回到她肩膀上坐下的小魂灵。
小家伙儿摇了摇头,传递给她一个念头。
这种力量就是那时候,他将一个夹心可颂变成牛犊和小麦的力量。
这个答案让安娜更加的糊涂,她实在是想不到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格瑞斯看到了女孩脸上思索的茫然,他叹了口气,安娜身上的很多事情,连她自己都一知半解,而她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掺和进入诸多超凡事件之中。
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说厄运连连。
他伸手按在石棺之上。
“这里面是我的妻子。”他说。
格瑞斯的妻子居然能够召唤那种恶心的胶冻触手?安娜微微眯起眼睛,她开始怀疑,格瑞斯口中的妻子,是否是人类。
“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格瑞斯出口打断了安娜的胡思乱想,“我们本来是要在孩子出生之后补上婚礼的。”
“还记得你上一次将我从幽暗国度冥府之河中救出的事情吗?”
安娜点点头,她当然不会忘记。
格瑞斯颔首:“那次我就是为了完成一个约定。在幽暗国度,一直流传着一个挑战。只要能够完成冥河摆渡人的一个任务,就可以获得一次提问机会。”
“机缘巧合之下,我知道了一个秘密,除了彻底的死亡,濒死状态下,人类的灵魂也会脱离身体,只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便可以进入幽暗国度。”说着,格瑞斯掀起衣物,露出了左手手臂。
他的小臂上有一道纵向的伤疤,八年过去了,那道伤疤依旧深刻。
“我在医院割腕,成功进入了幽暗国度,向着冥河上的摆渡者,提出了我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