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纸片人治愈日记——枝杳
时间:2021-11-25 00:26:34

  在玩那款游戏的时候,她就遇到过太多太多不平凡的事情了——眼前的礼物一便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正常的游戏公司怎么会给玩家赠送这么一个市面上根本找不到踪迹的机器人。
  千愿那时候没有去深想,是因为她的性格本就如此。她习惯性逃避,即便察觉了游戏的不对劲之处,也能用各种各样的解释与忽视来为它掩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游戏。
  而在游戏消失的这六年间,她才终于迟来地开始想要知道它的背后究竟是什么。网上查不到信息,她自己在夜深人静时做过许多种猜测,再离谱的事情都想过。
  千愿回过神来,目光再度落到眼前的机器人身上,问它:“是不是他?”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事情好像瞒不下去了,礼物一人性化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是的,主人,你真是冰雪聪明、兰质蕙心、秀外慧中!”它企图用夸奖来弥补自己刚才的沉默不语,然后智脑开始理智分析。
  父亲每次来送东西都挑在了主人不在家的时间,每次都来去匆匆,还嘱咐过它不要暴露他的存在。而且他明明知道主人的住址,至今为止却从来没有和主人见过一面。
  智脑得出了答案,礼物一回答道:“制作者目前没有与您见面的意向。”
  制作者。
  是崽崽吗?
  ……他不想跟我见面?
  那只曾经黏在自己身边、几天不上游戏就黑化的崽没有和她见面的意向。
  盛着各味情绪的小小玻璃瓶被打翻,千愿安静下来,有些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礼物一还在看着她,几根机械手指忐忑不安地扭在一起,不知道自己的隐瞒会不会让主人感到生气。千愿将视线从它的身上移开,抱着那个纸箱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纸箱就放在她的身边,一条裙子漂亮的蕾丝花边虚虚搭在箱沿。
  那是一条天蓝色的裙子,裙摆上的白纱缀着碎花图案。
  她在外面其实不怎么穿蓝色这样清新亮丽的颜色,唯一的一条蓝色裙子就是那件穿了好多年的浅蓝色睡裙。
  ……浅蓝色睡裙。
  千愿想起来了,她那时第一次以自己的原本形象在游戏里出现,穿的就是那一条浅蓝色的睡裙。
  崽崽将初次真正见面时的那一条睡裙记到了现在,送给她满满一箱的蓝裙子。
  心中那五味杂陈的情绪更甚,千愿的眼睛都开始发酸。她揉了揉眼,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礼物一。”她轻轻唤了一声,“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礼物一圆圆的眼睛眨巴了一下。
 
 
第73章 “……崽。”
  礼物一不知道它的制作者是从哪里出现的。
  它知道自己曾经穿越过位面,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国度。但它曾经的设想中,制作者应该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才对。
  不过制作者既然可以让它来到这颗星球上,他自己也能过来似乎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机器人仰着脑袋,圆圆头颅上作为眼睛的晶片闪着光。它看见自己的主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都开始泛红,白嫩的鼻尖上都出现了浅淡的红晕。
  它看过太多太多部电视剧了,还老是到菜市场上去买菜,和卖鱼卖肉的叔叔阿姨们打过不少交道。它对人类情绪的了解并不是仅仅停留在最浅层的分析上,还有一些更深的、机器人没法解释的东西。
  “……”
  礼物一犹豫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它不想骗主人,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顿了顿,在主人露出更难过的神色前赶紧开口:“但我可以帮助您,主人。”
  主人的眼眸中漏出点儿亮光,礼物一伸手擦了擦光洁的脑门:“父亲每天上午都会来取清洗好的保温饭盒。如果您早上不去工作,偷偷藏在家里,我就可以……我就可以骗他进来,与您见面。”
  企图欺骗制作者这件事情令礼物一非常心虚,但主人露出的神色将那点点儿心虚与愧疚全都淹没了——这不能怪礼物一是个偏心的机器人,它毕竟只在诞生之际见到过它的制作者,礼物一目前为止还很短暂的一生都是与主人一起度过的。
  小机器人从自己的活动日记中抹除了这段记录,搓了搓手,想起制作者被欺骗后可能会露出的冷酷神色,拟人化地打了个寒颤。
  -
  飞船上的军人们这些天的斗志都很昂扬。
  经过这几周的高强度调查,他们撰写的蓝星观察日记已经有了足足几千多页。飞船的副指挥先生对这本书爱不释手,晚上睡觉前都要好好温习一番光脑上的电子版。
  “我昨天晚上梦见这本宝贵的资料被呈给了陛下,他对我们的成果表示十分喜悦。”
  副官在清晨上的会议上作总结词,注意到说起“做梦”时指挥官忽然看过来的目光,愈发慷慨激昂道:“这是一颗多么美丽的星球!土壤的纯净度比新月的任何角落都要优良。回去之后我一定要请示陛下与这颗星球进行农作物贸易,这儿的美食实在是令人流连忘返——”
  “说到美食,上校在这方面的知识比我更加丰富。上校,您有什么想发言的吗?”
  岑寒回过神来,左手手指不经意摩挲了下右手骨节,轻咳了声。
  “没有。”他说:“散会。”
  指挥官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大家都知道其实他才是最在意这次计划的那一个——
  从最开始主动研究并提供可跳跃坐标,到一日无数次千万陆地进行观察、忙碌到彻夜不归,甚至还有小道消息表示指挥官已经开始与蓝星人类有了更深的接触,每天都会用自己做的食物来向蓝星人表示友好。
  噢,据说军队中还有人偶然撞见指挥官学习蓝星的语言,学的还是“大学中文系”的课程。
  副官满脸恭敬地目送指挥官离开,没有人注意到他脸上那微不可察的不自然。直至岑寒上了飞行器,独处时紧绷的肩线才稍稍松了松。
  他挽起军装袖口,昨晚做的梦又控制不住地钻进脑海,岑寒有几分懊恼地按了按额角。
  竟然在睡梦中梦见被她抚摸,像几年前一样,温热的手心置于他的头顶,手指时不时地掐一掐他的脸。
  ……都什么跟什么,他想。
  但难以否认的是,清晨起床后,他在床沿边静坐的那几分钟里,出现在心底的情绪不仅仅是懊恼。
  A09早就在飞行器上等候了。指挥官这些日子中每天早晨都要出去一次,拿着个保温盒回来,做完饭后再离开一次。岑寒进来时,它正扒拉着飞行器上的机载光脑瞧。
  “早上好,主人。”A09对他说,“今天的天气晴朗,气温温暖。宜重逢、热水泡脚、自然醒,忌不穿秋裤、早起扫除、不吃早饭。您的幸运颜色是叶绿色。”
  一心想要成为全能管家的A09来到蓝星后也没有一刻不在学习,最近似乎吸收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习俗,每天早晨都要神神叨叨地播报一通。岑寒没有理它,启动了飞行器。
  与往常一样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他看着飞行器从隐于云层中的飞船中缓缓滑出,看着玻璃外湛蓝的天际,心脏毫无缘由地一跳,像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
  人的头脑与机器不同,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时常无法进行精密的推演与计算,许多危急关头都只能依靠自己在战斗中淬炼出的直觉——但去取一个保温盒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危机才是。
  岑寒眉头轻轻蹙了蹙,注意力很快被愈发近了的公寓楼天台引去。
  到地方了。
  他看了眼光脑,礼物一似乎处于待机状态,没有新的活动记录。
  飞行器在天台上停泊,这次的天台门被锁上了。学习了许多新习俗——包括撬门的A09屁颠颠跑来开了门,岑寒踏进楼梯间。
  楼道中安静无声,只有皮鞋沉稳的脚步声在回荡。他在熟悉的楼层处停下,给礼物一的系统发送管理员指示。
  ——他对礼物一的主系统稍微做了下修改,安装了这样的一个沟通系统。没过多久礼物一就进行回复,内容为“您可以进来。”
  她不在。
  岑寒伸手推开楼道门,垂下眼睫。这种沟通不是头一回了,但或许是昨晚的梦让他与六年前的记忆抵达了触手可及的距离,这一回舌根泛上的苦涩更为明显。
  悄悄为她准备餐点,却根本不能见她,也不敢见她。
  岑寒曲指叩了叩门。
  那扇门并没有立刻打开,礼物一这次似乎没有在门侧等候。等待之际他微微偏头,顺着楼道口的窗户看向小区中的茵茵绿景。
  这是她生活了无数年的地方。
  A09已经将这座小区的历史都研究透了,这儿对他而言也不再算陌生。岑寒深黑色的瞳仁静静注视片刻,终于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正要偏头时却忽地一顿。
  窗户玻璃上映出了倒影,不是浅蓝色的圆脑袋机器人。
  他的呼吸在那一瞬间静止,脑海中一片空白。
  有棵古树就栽在公寓楼旁,最顶端的枝条搭在窗沿一角,上面的嫩叶随着风轻轻晃荡。他的视线凝固在那些小小的绿叶上,像是无法动弹。
  千愿紧紧握着门把的手慢慢放松下来。
  在打开这扇门前她犹豫了许久,昨晚一时冲动,没有想好就向礼物一问出了那个问题。但冲动就冲动了,她不后悔,也不会反悔。
  ……只是心中还是会有些紧张,有些忐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见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这么多年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更不知道,当一个自己养过的游戏角色从游戏头盔中蹦了出来,即将要站在她的面前时,她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但那些紧张与忐忑在看到眼前紧张到静止的男人时悉数灰飞烟灭,千愿下意识揉了揉鼻尖,轻轻喊了一声。
  “……崽。”
  男人的手指动了动,喉结轻轻一滚,终于转过头。
  千愿看着他。
  崽崽这些年真的变了很多。一身黑色军装下掩着属于男人的宽肩窄腰,脸部的棱角轮廓冷冽流畅。
  他的头发短了很多,眼神也深邃了,嘴唇弧度被压得平直,那神态是疏冷而难以接近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陌生、成熟、冷淡的英俊男人。
  但千愿发现了他的无措,也看见了随着自己的目光游走时,他那再也无法被头发遮挡的耳尖上泛起的浅淡红晕。
  这只……高高大大的崽在她面前分明还是与六年前一样。
  岁月带来的陌生感也随之湮灭了,但她心里还是有一小块疙瘩。千愿抿着唇,没有给一看就很无措的男人解围,藏在身后的左手伸出来,对他挥了挥一个保温盒。
  一直对着这么个浑身上下都跟幼崽没有丝毫相似的男人叫崽还是会有点儿奇怪的,千愿顿了顿,暂时掠过称呼,低声说:“这是你来取的东西吧。”
  岑寒的表情更不知所措了。
  “父亲现在就像是一只误入了狼群的小白兔。”一片安静中一道机械音忽然响起来,煞有其事地点评道:“主人,您收一收吧,根据体型数据分析,父亲跑起来可是很快的。”
  千愿:“……”
  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礼物一一眼,又扭回头。
  礼物一说崽崽暂时没有见她的意向,她将那句话记得很牢。而如今这只崽站在她的面前,对那些年的消失不见没有只言片语,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啊,礼物一刚才的那句话,是想说逼紧了他就会跑掉吗?这是它分析出来的结果吗?
  千愿忽然觉得有点儿委屈,嘴唇抿得更紧了,语气也有点儿紧绷:“你还一直瞒着我。”
  “……嗯。”眼前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比少年时期更加低沉冷淡,在她面前时却有点发哑。岑寒终于抬起眼,有勇气将目光放在她的脸上。
  与六年前几乎是没有变化的,岁月在她的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近乎贪婪地匆匆一扫,将她的容貌烙印。
  被她发现了。她板着脸,看不出什么开心的神色……好像还有些生气。
  他的心脏像是被锐利的针刺了一小块,说不出的、隐秘的疼痛在五脏六腑间蔓延。
  分明终于要迎来判决,他反而有了一种解脱感。他或许一直都是不愿意只能远远看着她的,毕竟人的本性中便带着贪婪。
  从窗口进来的风吹过他的脸,意外地不寒冷,反而带着丝丝温度。
  “是我。午餐也是我送的。对不起。”
  他开口承认,稍稍别过脸,那是一个与从前一样的小动作:“……瞒着你,怕你知道,怕你不想看见我。”
  “我找了你很久。”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几秒,又像是漫长的六年。他的下颌线微微绷紧,不知是咬住了牙还是在压抑情不自禁。
  最后他轻轻吐了口气。
  他不应该说这些的,但他忍了太久、等了太久,情愫难以克制,耳语般用气音几不可闻地说了句:“……找得我快疯了。”
  这像是他能揭开的最多最多了,换个人或许会在这种时候将心底藏着的情绪尽数吐露,但他哑着声停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摧毁了他的灵魂,即便后来涅槃复生,三年间见到的一切也让他再也无法回归从前。他用内敛的坚冰藏着不为人知的偏执,在此刻终于泄露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走廊中安静极了,良久都没有动静。
  岑寒闭了闭眼。
  他没有掩藏自己的念想,短短的几句话便将最深的、最无法见人的野望展露,任她随意处置。
 
 
第74章 重逢真的这样意外地到来……
  ……他说隐瞒是因为怕自己不愿意见面。
  他还说找了自己很久。
  事实的真相与忐忑的设想截然相反,千愿怔住,愣愣看着他泛白的唇角。
  她的脑海里像是炸开了小小的烟花,将她烧得和礼物一一样开始短路。原来不仅她一人始终念念不忘,将许多年前的记忆揣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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