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关山月和周佞只站在那里,半分惧意都没有。
还笑得十分欠揍。
周佞对上周睿文的眼,唇边笑意渐敛,转而覆上更寒的霜:
“行了,四叔。”
他抬手,转了转自己手腕,而后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袖扣,像是想解开点什么束缚一般,冷声再续: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敢回来。”
关山月不轻不重地将手中的高脚杯放到小小的方桌上,落得清脆一声响。
周睿文一顿,忽然笑开,他往后一靠,双手放在沙发上,十分惬意的模样:
“我怎么说都姓周,为什么不敢回来?”
“是,你是姓周。”周佞也扯笑,“是被我踢出董事局,狼狈跑去外国的周董啊。”
周睿文笑意僵在脸上,只一瞬,转瞬即逝,咬着牙:
“是,你现在是周氏最大的掌权人了,可是周佞……你手段,是有比我干净到哪里去吗?”
“要那么干净做什么?”周佞面上讽笑更甚,只是眸底冷得吓人,“反正我现在,稳坐周氏不就好了吗?”
他笑着,松了松自己的领结,笑得恣意:
“是四叔你曾经差一步……就能到达的位置呢。”
关山月嗤笑出声。
周睿文脸色煞青煞白,来回变换,他忍了又忍,才硬生生将那股气吞了下去,转而将目光投向笑得夸张的关山月,扯出嘲讽:
“关大小姐,您当初不是说出了国就不会再回来了么?”
“周四叔。”关山月面色不动分毫,只笑着,双手抱臂,慢条斯理地,“您看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说话算话过呀?”
周睿文一滞,而周佞则是低低地笑了出声。
两人配合默契。
周睿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巡梭,面上戾气几乎快要溢出,兀地,他望向周佞,拉长了尾音,笑得夸张:
“大侄子啊,当初她当着整个北城的面把你的尊严踩在脚下——”
“你现在,怎么还跟条狗似的跟着她呢?”
死寂。
关山月笑意渐敛,在心头翻涌又被反复按下的那股思绪被兀地拉高,只是她面上不显分毫,只是偏头,去望身旁的周佞。
可周佞却没有任何一种想象中的表情。
他只是沉默得足够久,而后抬起了微颤着的睫,直勾勾地望向了沙发上讥笑着的周睿文,而后,扯了个张扬又得意的笑,在这气氛中格外诡异,他笑着,开口只说:
“就算做条狗,也是关家大小姐的狗——”
“四叔,你倒是想,可你老了,这也有心无力啊。”
诡异的沉默了一瞬。
在场的两人神情各异,只是都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你……”周睿文似乎没想到周佞会这样说,嘴角僵了僵,反应过来后,面上讽意更甚,“行,你真行。”
关山月的黑卷发遮住了她大半表情,她垂眼去望地上的砖,眸底掠过万千波涛。
半晌吗,她抬起双眼,已是恢复如常,关山月偏头,不紧不慢地开口:
“周佞,我没有耐心了。”
周佞余光微颤,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玩笑般应了句好,而后猛地踏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沙发上的周睿文,面上笑意尽敛:
“我也没有什么耐心了,所以,直入正题吧,周睿文——”
周睿文条件反射般往后一缩,巨大的压迫感席卷而来,他抬头看人,不现半分恐惧,只是放在沙发上的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怎么,你们还想灭口啊?”
周佞当然没错过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他看在眼里,嗤在面上,浑身戾气不再收敛,沉声冷冷:
“说吧,周睿文。”
“东西——藏在哪儿呢?”
下颚的疤痕因过度拉扯而微微发痒,肌肤紧绷感更甚,周睿文与周佞四目相对半晌,兀地嗤笑出声: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恐怕你们俩都不会好声好气站在这里跟我讲话吧?”
关山月冷眼看着他动作,指尖抵着自己的臂,有些用力:“你这废话可够多的。”
“是,我废话是很多。”周睿文笑得胸腔都在抖,可他的余光一直锁着关山月指尖的玉扳指,“可是你们俩能拿我怎么办呢?”
周佞定定地看人一眼,而后不紧不慢地转动起自己的腕。
周睿文看人动作,面色丝毫不变,只说一句:
“如果我半小时后还没有从这里走出去的话——”
他一顿,视线在关山月和周佞脸上来回扫了一圈,才慢悠悠地开口去续:
“不出两个小时,那些东西将会传遍华国,可不止北城呢。”
冷意在空间内升腾,周佞和关山月的眉梢都挂上了狠戾。
“你们俩现在是人上人了,而我不过是个阶下囚和弃子。”
周睿文满意地看着两人的表情,他没有丝毫恐惧地站起身,微微抬头,望向一脸冷意的周佞,扯笑:“你们真的以为,我没有好的准备,会轻易回国出现在你们面前吗?”
关山月嗤笑出声,眉梢满是戾气:“你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没办法呀,关大小姐。”周睿文紧了紧自己的领带,全然不顾那两道浇彻头颅脚底的霜寒,“人在绝境的时候,是真的会豁出一切的。”
周佞不语,只看着他。
周睿文说完这句,侧着身避开周佞,慢悠悠地往大门处走,脸上悠然自得,只是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左腿一瘸一拐——
于是就在周睿文即将走出去的时候,身后一把不轻不重的女声兀地在大厅内响起,硬生生阻挡住了周睿文惬意的脚步:
“周四叔,你说得真有道理——”
周睿文侧身回头,只看见关山月笑着看他,手上还转着那枚玉扳指,一字一顿地开腔,笑得放肆:
“人在绝境时,的确是会豁出一切的,可是你忘了吗——”
“我关山月可是不是个什么善茬,所以,周四叔,你的心肝宝……可还在我手上呢。”
最后一句,关山月笑意尽收,连尾音都卷着霜。
周睿文僵着脸,双拳紧握。
周佞则是偏头笑着看关山月,眉间狠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讥笑,他将目光移到周睿文面上,笑得更开怀:
“啧,您怎么不走了?”
“您刚才说,他手段不干不净。”关山月挑眉,从胸腔溺出一声嗤,“那您可以试试我的——”
她一顿,歪了歪头,笑得张扬:
“我做事,可绝对干净利落呢。”
周睿文几乎是咬着牙走出这个大厅。
门被重重的关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关山月面上笑意尽收,转而是沉沉的寒,连空气里都捎着冷,她瞥了周佞一眼,冷声:“能查到么?”
她不明不白地扔出这么一句,周佞却知道她在说什么,嗯了一声:
“给我点时间。”
“行。”关山月得了回复,抬脚就想走,走前还不忘嘲一句,“怎么,你让我拿出关家大小姐的气派来,足够了么?”
周佞只看人动作,眉梢的冷色褪去,只剩慢条斯理的笑意:
“够了——气场很足。”
关山月定定看人一眼,呵笑一声:“我还以为,在他说你是条狗的时候,你就会动手了呢。”
周佞看出了关山月眼里明晃晃的嘲讽,可他面上没有半分恼意,只是这么看着关山月,四目相对,边缘灯光黯淡,周佞借着光,去窥人如雕塑般的眉眼,笑得恣意:
“为什么要生气呢,是我还不够明显么——”
“关山月,我这不是一直试图,想再攀上你关家的高枝么?”
第三十章 “——不过是周佞的手下败将……
薛幼菱到底还是没放过关山月。
周氏六十周年晚宴上的那个场景几乎是往北城圈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宴上关山月和周佞的各种图片都被疯传,周佞公开讲话上主动提到关山月,庭旭和周氏又一个大型合作案也成了各家集团关注的动向。
更别提两人在宴上同跳的第一支舞,众目睽睽之下,谁看不出来关山月那一脚踩下去是故意的,可周佞却半分怒意都没有。
两人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简直是如今北城圈最热的谈资。
还有那个,忽然公开出现的周睿文。
于是薛幼菱终究还是没忍住,在自己憋了一个礼拜、看着一张比一张高清的偷拍照疯传而自己却不得解释之后,亲自跑到了庭旭大楼底下堵人。
“……”
关山月在看到卫朗一脸僵硬地递上手机、点开拍摄的小视频的时候,手上捏着的钢笔不自觉地在文件上凝出了一个黑点。
视频上,薛幼菱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摆了两杯奶茶,正专心致志地打着游戏。
“……”关山月的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抬眼看卫朗,“为什么不请她上来?”
“薛小姐说……”卫朗顿了顿,似乎有点难说出口,“说她在生气。”
关山月再垂眼看了看屏幕上薛幼菱面前那一堆前台为了讨好她而上的甜品:
“……”
关山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一瞬,再抬眼时她就已经恢复了淡漠,关山月将手机顺着桌子往卫朗那儿一推,而后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上的文件:
“名字签了,接下来的活动你跟进一下就行。”
卫朗应了声是,他觑着眼前人的动作,心知关山月要走了,连忙上前帮忙收拾散落一桌的文件,踌躇半晌,最后还是在关山月即将走的时候出了声:
“大小姐——”
关山月拎着包,瞥眼看人,挑了挑眉。
“……”卫朗默了默,微微颔首,“关董让我问您,明晚,您是否有空回老宅一趟?”
关山月的目光微微一晃,她看着卫朗,面上表情不显,只淡淡:“一不是二老大寿、二又不是奔丧……”
她尾音一顿,咬得很轻,是明晃晃的讽:“叫我回去做什么?”
卫朗的脸色在听见奔丧二字时明显僵硬了点,他迟疑着开口:“大小姐,关董似乎是真的有点急事啊。”
“卫朗。”关山月开腔打断了卫朗断断续续的迟疑,她双眸不轻不重地落在人面上,不怒自威,“你现在是我的助手。”
卫朗抱着文件夹的双手一紧。
“我知道,你是关董一手培养出来的人,也的确是个人才,不然……我也不会留住你。”
关山月冷声,说得很慢,可听着的卫朗的脸色却越来越僵硬:
“但是,卫朗,这并不代表……我不能换掉你。”
卫朗抿了抿唇,沉默半晌,恭敬地弯下了腰:“抱歉,大小姐,绝对没有下次。”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是不用说那么直白的。
关山月垂下眼睫,目光定定地在鞠着躬的卫朗身上扫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般抬腕看了看时间,转过身踩着高跟鞋稳稳地走了出去。
等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偌大的顶层办公室重新归于平静时,抱着一堆文件的卫朗才缓慢地抬起头来,松了好大一口气。
当关山月走到茶水间一口气拎出薛幼菱并一路把她按到副驾驶坐下时,薛幼菱那口提拉米苏还塞在喉咙。
啪。
车门被关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在车厢内无言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薛幼菱将那口提拉米苏咽了下去,十分有骨气地将头拧向窗外,附带一声重重的“哼”。
关山月绷着的嘴角松了松,伸手去捏了捏薛幼菱脸颊上的两股肉:
“还生气呢?”
脸颊被凉凉的手指一夹,薛幼菱嘶了一声,委委屈屈地回过头来看人:“你跟周朝孤立我!”
莫名的控诉。
关山月笑了声,收回了手:“我们怎么孤立你了?”
“我不管,你说!”薛幼菱气鼓鼓的,“你跟周佞,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山月看人一眼,踩了油门,当汽车驶出停车场,走上大路的时候,她才平淡地开口问人:
“这几天,传成什么样了?说来听听。”
“……”薛幼菱扯了扯安全带,调整了一下坐姿,“还能说什么,无非是传你们俩复合了。”
关山月目不斜视:“仅此而已?”
“还有什么?哦,还有庭旭跟周氏那个新的合作案,再联想你们俩当晚那样,都以为你们要联姻了。”薛幼菱觑眼看人,“所以,为什么周朝都知道的事,我不能知道?”
关山月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只是面上不显:“还有呢?”
还有?
薛幼菱一顿,开始在脑内搜寻碎片,忽然,她一个激灵:“你说周睿文啊?”
关山月分了给薛幼菱半寸目光,只一瞬。
薛幼菱后知后觉的怅了一声:“你跟周佞周朝他们故意的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一个红路灯刹车,关山月侧脸,淡然地看着薛幼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