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暗吻
时间:2021-11-25 00:28:43

  薛幼菱把平时不敢说出口的话都一一道出,仿佛背对着关山月,就不会有那种强烈的压迫感:
  “我一直都没敢跟你说,月月。”
  关山月微微侧耳,听着薛幼菱的停顿,听着她的踌躇。
  不知过了多久,薛幼菱将那几句话在心里反复吞吐了许久,方才一字一顿:
  “周朝说,在你回国的那天,周佞一直在机场门口等你出来——”
  “那晚的酒局,周佞一直都在隔壁。”
  他有来欢迎你回国。
  他终于等到了你回国。
  那天你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知道。
  周朝说,周佞每个月都会买一张机票,就那么捏着那张机票在机场门口等着、忍着。
  等着你或许会出现的身影,然后忍着,等自己忍不住、冲进登机口上飞机去找你。
  可周佞真的忍住了。
  他守好了这里,然后也等到了你回来。
  薛幼菱一字一顿,越说越轻,可她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身后,关山月连唇都在微颤。
  这一天内吸收的信息太多,强悍如关山月,也觉得快要强撑不住。
  “月月啊。”
  最后,薛幼菱像是低低抽泣了一声,像是自己也入戏,她叫了关山月一声,是微叹:
  “——周佞是真的爱你。”
  收拢后的掌成拳,指尖陷入细软的肉里,疼痛感顿出,却压不下关山月丝毫的情绪,她张了张嘴,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间一片梗塞。
  什么也说不出来。
  沉默半晌,终是薛幼菱长长的一声叹打破了僵局,只是等她说完,气氛却像沉入了北极的冰,凝固冰冻了关山月的身心。
  薛幼菱说:
  “月月,你是清楚地知道,周佞爱你爱得要死的,是吧。”
  所以你肆无忌惮。
  包括你在内,当年那一群人都知道周佞是卑微的那个。
  遇见你之后,他就从来都没有在乎过自己的尊严,哪怕最后将自己的傲骨寸寸磨碎,他都没有想过——
  他都没有那么一秒钟,想过要放开你的手。
  关山月迫切地需要一根烟,她伸手,想去床头柜里拿些什么,伸到半空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可薛幼菱看见了,她像是轻微地叹了口气,然后熟稔地拉开床头柜,拿出了包女士薄荷烟抽出一根,递给了关山月。
  关山月沉默接过。
  薛幼菱仍旧没有抬眼看人,睫也垂着,投下一片阴霾,她拿起那个大火机,啪嗒、啪嗒,清脆的几声,火苗又扑簌簌地绽开。
  香烟被点燃,烟雾袅袅,可这回却怎么也压不下关山月的思绪。
  薛幼菱看着地板,半晌,忽然开口:
  “月月——你太累了。”
  关山月夹着烟的两指一紧。
  都知道关山月反骨天成,却不知道她爱恨痴嗔埋藏心里,欺诈性外表下的情绪高·潮坚不可摧,她肆意又明艳,只是在多少个无人的深夜里,她歇斯底里得无尽压抑。
  但最亲近的几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他们不说。
  “别以为我真的蠢,我什么都懂的。”薛幼菱闷声,“你当初走的时候,是真的不想要我们了,对吧。”
  “们”字被咬得重重。
  关山月哑声:“幼菱……”
  “你知道这几年我们组局的时候,有人说过什么吗?”薛幼菱不理人,只说,“她们说,做朋友都比做你男朋友好。”
  关山月沉默。
  “你对周佞,是真的足够狠。”
  薛幼菱轻声,终是偏头抬眼,对上了关山月的双眼:
  “周佞是你的掌中物,只要你扯一扯那根线,他都会立马投降——”
  “可是月月,你真的太狠了。”
  关山月刚走的那段时间,他们都清楚地知道——
  周佞差点死过一回。
  交织翻涌的情绪将关山月压得差点窒息。
  沉默凝固半晌,薛幼菱终是长叹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扯了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也饿了吧,我现在做……哦不对,我不会做饭,我给你点个外卖吧……”
  可是不能薛幼菱说完,背对着的关山月却兀地哑声开口唤人:
  “——幼菱。”
  薛幼菱背脊忽然一僵。
  然后她听见身后的关山月一字一顿却压不住尾音的颤,说:
  “你说的这些,我很多都知道——”
  “所以当年,我是真的想放过他。”
 
 
第三十七章 “——我爱你。”……
  薛幼菱诧异地看着床上的关山月,她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也错了关山月罕有的、流露出的猩红与脆弱。
  关山月在薛幼菱震惊抬头前的那一秒背过了身从另一边下床,她手上夹着那根燃了一半的薄荷烟,就这么赤着脚踩在了冰凉的大理石砖上,
  薛幼菱有些怔怔。
  关山月走到落地玻璃前站定,她双手环臂,右手夹着烟,就这么看着窗外半山的景,在薛幼菱看不见的地方,关山月向来淡漠的眼尾已然攀上了一抹红,半晌,她才哑着声开口: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周佞之前,你是怎么跟我形容他的么?”
  薛幼菱哽了哽,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默了默,才去答人:“……中二欠揍又张狂。”
  说起来虽然封建,但在论资排辈的北城世家圈,周佞确确实实是周家唯一一个长子嫡孙,周家跟时代经商的关家和薛家不同,他们祖上曾出过一个赫赫有名的将军,近几十年,周家虽然经历了特殊时期在政-界逐渐没落,可到底是余威仍在。
  周父那辈四个兄弟横跨政-商,周父一手创立周氏的集团,到三年前周佞接手改革,如今在商界也算是跟庭旭并肩的存在了。
  所以当年关山月跟周佞公开恋情时,关周两家没有丝毫阻拦,一是因为知道他们两人的性子一个比一个烈,二是因为……
  关弘毅想要周家的政-界靠山,而周家……则是想要当时在明家败落后一跃成为商界第一的庭旭支持。
  当时整个圈子都说,北城两大最张扬跋扈的小魔头内部消化了,也好过来祸害自家,而两家联姻,即是强强联合。
  “在刺青店见周佞的第一面,我就觉得这人可比周朝脑子好用多了。”关山月狭长的双眼微眯,看着窗外的云雾缭绕,不知是云,还是她指尖的雾,“起码看起来,就比周朝聪明。”
  他们两人之间的气场太过相似,以至于第一眼,都明确地知道了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薛幼菱从来没有听关山月跟自己说过这些,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触及什么雷区,于是薛幼菱声也轻轻:
  “当时令窈姐跟我们几个说,你跟周佞是一样的人。”
  听身后人提起江令窈,关山月眸底晃了晃,像是一池深渊晃出了深邃的影,只一瞬,就被人压了下去:
  “第二次见他前,你跟我说了周家那个私生子的事,当时我就在想——这人,可真有趣。”
  于是后面周佞渐渐加入了他们这个小团体,几个人一起飙车、攀岩、拳击……不,应该是周佞来了之后,只有他能陪着关山月玩这些运动。
  周朝和薛幼菱他们几人在一旁围观,那两人的眼神简直是如出一辙的——
  肆意与张扬之下,都藏着对这世间一切的厌倦与不满。
  轮到他们几个人玩的时候,则完全没有那种感觉,有一次几人几车在赛车场上狂飙,关山月跟周佞齐头并进,却在最后慢了关山月零点零一秒——
  关山月赢了。
  每次都是这样,周佞永远都没有赢过关山月。
  薛幼菱记得当时自己正气鼓鼓地从最后一名的赛车上下来,结果正好撞见在一旁摩挲着下巴看不远处关山月和周佞的周朝,薛幼菱走过去一拍他肩膀:
  “你干嘛呢?”
  只记得当时的周朝目不斜视,面上是难得的深沉,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
  完蛋,真陷进去了。
  年少的薛幼菱尚且不懂是谁陷进什么了,直到后来关山月出国的那五年里,反应再迟钝的薛幼菱都琢磨出了那么点意味:
  当时的周朝,就已经知道周佞陷进去了。
  周佞爱上关山月的时间,恐怕比他们所知道的、还要早得多。
  骤然回神,薛幼菱摸了摸鼻子,到底还是没有将回忆说出口。
  可关山月没有去看薛幼菱的任何反应,她只是眺望着山景,像是想要将层层叠叠的所有都尽收入内,唇瓣张合,吐出字字都用力:
  “你们所知道的告白,是他翻墙来别墅,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满十八岁吧?”
  薛幼菱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哪怕关山月看不见,她都看着关山月的背影拼命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说:
  “……难道,不是吗?”
  关山月垂眸,半晌,低低地笑了一声,看不清神色:
  “不是。”
  那是关弘毅大张旗鼓为关山月办成人宴的凌晨。
  钟声刚敲过十二点,月色清薄,萧瑟的道路上独独路灯昏黄,一柱又一柱地拉长了两道影子,树影与灯杆成群,在将要来临的漫天雪籽里,灯色一壁雾蒙。
  当年的关山月内里仍旧只穿了条短裙,外面套了件针织的外套,而周佞倚着墙,里面也穿着短袖,只是外头套了件长款的黑色羽绒,关山月被萧瑟的寒风吹得双腿僵硬,只是面上不显,抬眼看人,扯笑:
  “这种天气,这个时间,叫我出来?周佞,实在不行我给你凑点钱,你找个好点的脑科医院吧。”
  可周佞只当做没听出人嘴里的讽意,他笑着,往下扫了人修长白皙的腿两眼,呵笑出声:“冻不死你。”
  关山月拳头硬了,她深吸了口气再呼出,却呼了一片白雾:“有事快说,别耽误我睡觉。”
  周佞啧了一声,歪了歪头:“我可收到你的成人宴邀请函了。”
  关山月的脸色沉了沉,只是一瞬即过,她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就这?
  “周董跟我说……”周佞顿了顿,眸色也有些沉,“你家那位打算在你的成人宴上,宣布你正式接他的班。”
  关山月几乎是跟着他的尾音嗤笑出声:“放屁。”
  “你不想接手庭旭。”周佞慢悠悠地垂眼再抬,“不怕往后真像别人说的,让关嘉昱那个废物接手了,踩在你的头上?”
  “笑话。”关山月眉梢都挂着讽嗤,“就那个废物——你看我怕他?”
  周佞哦了一声,尾音拉得长长:“那你现在十八岁了,想干些什么?”
  关山月在听到“十八”这两个字时眸光闪了闪,她对上周佞的眼,脸色不变:“关你什么事?”
  “没什么。”
  周佞轻笑了声,忽然伸手,从黑色羽绒的内衬里拿出了个盒子,挑了挑眉:“就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我掐着点来的,总归是第一个吧?”
  关山月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锦盒上,抿了抿唇。
  口袋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想来是过十二点后,薛幼菱那群人踩着点来祝她生日快乐来了。
  可周佞是第一个。
  半晌,关山月笑着,看不出别的什么情绪:“周少爷,你就为了做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所以这种天气把我喊下来吹风啊?”
  周佞定定地看着关山月一眼,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渐渐收起,他半边脸隐在灯光照不到的晦暗处,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开腔:
  “我知道你想做些什么。”
  关山月脸上扯出的一贯的笑意渐渐平了下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固,诡异的沉默半晌,只见周佞垂眼,用冻冰僵硬的手指,轻轻打开了那个锦盒——
  里面静静地躺了一条星月相伴的钻石项链。
  “关山月。”
  周佞抬眼,钻石在他指尖熠熠发光、波光粼粼的,周佞凝人,罕见地、那暗色的眼深处泛出波澜,像未尽的碎泡: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知道你想走的路有多难走——”
  “不知道我能不能有那个机会,能得到陪你这位关家大小姐同行的机会呢?”
  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年纪的他在罕见的紧张、在等待关山月的回答。
  关山月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空好像飘下了小雪,是北城今年第一场的初雪,是白茫细碎的一片,她才缓缓地抬眼,对上周佞的双眸,唇瓣扯出惯有的笑,眸底却似一潭深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装傻,关山月。”周佞像是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目不斜视,雪花落尽在他波澜渐起的眸中,“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轻笑了声,双手抱臂,不只是在为冻僵的双手取暖,还是在掩着些什么:“我可不懂。”
  周佞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吐出口浊气,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而后再对视,满目认真:
  “那我说清楚点,关山月——”
  “你想做的事,我陪你一起去做,在我这里,你可以永远做你自己,关山月——我喜欢你。”
  关山月眸底晃晃。
  “你不想要的东西就不要,关山月,做你想做的一切,我知道你不想靠别人,真巧,我也不想——所以,在你的计划和未来的人生道路上……”
  周佞顿了顿,影子恰好将眼前的关山月尽数牢笼,他轻声,再续后句,是难见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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