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暗吻
时间:2021-11-25 00:28:43

  魏舒云淡笑着点头示意。
  关山月瞥人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可她身旁沉着脸的江令窈却悄悄地、泄露出了一抹名为窃笑的意味。
  周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江令窈轻咳一声,不经意转眼,却对上了江董事长的热切眼神,江令窈的面色瞬间冷了下去,她开口,却是对着关山月:
  “一起走吧——待在这里真够晦气。”
  关山月嗯了一声,那些越来越炙热的视线几乎要将她灼穿,不知道从这里出去之后,明天的北城传言又该闹成什么样。
  她沉着脸,正想走出去,可一直沉默的江董事长却忽然开口,颇为沧桑地对着江令窈:
  “……窈窈。”
  江令窈双手环臂,像是一阵嫌恶。
  江董事长就这么看着她,像是细细地端详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续了下去:“你难得回一趟家,不如今晚就在这里住吧……”
  江令窈的面上却没有除了冷漠之外的任何情绪,她只是嗤笑了一声,抬眼空洞一片,无波无澜:
  “江董,你是不是记错了——”
  “你的两个女儿,分明都已经死在当年了呀。”
  一室寂静,江董事长脸色苍白。
  关山月看着江令窈好半晌,像是开口想说什么,可她的手却忽然被魏舒云一把握住,关山月偏头,只看见魏舒云那双眼里满满的、都是歉意。
  四目相对。
  关山月心底却没有任何触动,只剩一片荒凉。
  在一室神情莫测的视线下,江董事长颤着唇开口:“你还是在怪我……你阿姨她、她只是很想令迢,她没有恶意。”
  江令窈面上讽意更重:“如果我怪她的话——这些年就不会上赶着回来给她找骂了。”
  如果不是因为亏欠令迢,如果不是为了替令迢尽孝心……
  山高水长,江令窈早已一走了之。
  江董事长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可他看着眼前自己女儿的双眼,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令窈最后看人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就快步往外面走去,魏舒云拽着关山月的手,关山月也跟着江令窈的脚步离开。
  一室宾客静静地、看着江董事长想追、却怎么也没动的脚步,都是一阵鄙睨。
  周佞接收到关山月擦肩而过时的眼神,他定在原地几秒,才掀起眼皮,满脸嗤讽上涌,低声:
  “江董——”
  “原来你也知道,你有两个女儿啊。”
  江董事长微怔地抬眼看人,有些不解。
  周佞转身,像是不想再多扔给他半个眼神,开腔全是嘲讽的意味:
  “这些年有些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年那场绑架案,死的是江家唯一一个女儿——”
  “那你另一个女儿呢?”
  这些年,当年也算名满北城的江家居然纵着一个下九流出身的女人,明里暗里伤害过江令窈多少次,满城皆知。
  这些年,江董事长不但没有补偿死里逃生的江令窈,反而心心念念的全是去世的小女儿,任由那位“江夫人”将莫须有的罪名全按在大女儿身上。
  可这要论起那些个什么长幼尊卑、嫡庶分明来,分明江令窈才是那个堂堂正正的正房嫡出。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江董事长怔怔。
  “你有弥补慰问过江令窈一句么?”周佞嗤笑,说出的话却丝毫不收敛寒意,“还是需要我一个外人来提醒你,你现在真的是连死了都没人送终了?”
  江董事长一哽,像是怒气上心头,可他到底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佞却不管他什么神情,只抬腕看了看时间,而后最后斜眼撇人一眼,半边背光,晦暗地扔下最后一句,低低地嗤笑一声:
  “与其你现在纠结该不该送那位江夫人进精神病院,不如先来好好想想——”
  “天光大亮后,你该怎么……承受关董的怒火吧。”
  北城谁人不知,魏舒云是关弘毅的心尖肉。
  江董事长脸色发白。
  周佞却快步往外走去,只留给身后众人一个挺直的背影。
  天空又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秋夜雨,袭来的是彻骨的寒。
  江令窈站在车前,她扯出笑跟魏舒云寒暄了两句,就转头看着关山月:
  “你让卫朗送我,你跟阿姨怎么办?”
  关山月捏着把伞,眼底晃出几缕对她的担忧,只是很快便被覆过,她刚想开口,身后却传来颇为急促的脚步声,江令窈看见来人一挑眉,关山月转身,果然。
  是周佞。
  周佞在三人跟前站定,他没有撑伞,任由小雨飘落在自己肩头,他的目光在关山月身上定了一瞬,很快便移开,微微颔首,对着魏舒云:
  “我要去找周朝——”
  “阿姨,我送您吧。”
  关山月隐在夜色中的嘴角似乎僵了僵,魏舒云的视线落在周佞身上几秒,那抹打量的意味一瞬即过,没人捉摸得到,她恬静温柔地笑了笑:
  “那就麻烦周董了。”
  周佞僵着脸,一字一板地:“不客气,您叫我周佞就好。”
  江令窈压不下窃笑的嘴角,被关山月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瞬间转身,一手提溜着卫朗:“冻死了,赶紧送我回去。”
  卫朗眼珠子一转,连忙应声,两人一气呵成格外默契地同时上车,汽车飞驰离去。
  “……”
  关山月忍。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而车厢内,却比来时的路更为寂静。
  后座的魏舒云瞥眼看了关山月好几次,兀地叹了一声,轻轻:
  “妈妈还以为,你不会来。”
  坐在她旁边的关山月眉眼不动,只望着窗外的景:
  “您不就是想我来么?”
  她一顿,微微偏头,扯了个笑:“我要是不来,这戏还怎么演?”
  驾驶位上的周佞沉默。
  魏舒云就这么看着关山月,眼圈迅速沾上几份红意:“你果然还在生妈妈的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去握关山月的手,腕上对玉镯叮当作响,可关山月却在她即将触上自己手的时候缩了回去。
  魏舒云微怔,她喏喏地收回手,开口想说些什么,可关山月却不咸不淡地阻住了她后半句话,只淡淡:
  “待会儿就送您到门口,关董肯定会生气——别让他动令窈,其他怎么都行。”
  魏舒云细细德看着眼前人,似乎是想在从自己女儿眼中看出点什么,可除了淡漠,什么没有,她眸光微闪,轻声:
  “妈妈明白的……只是令窈她,实在是太可怜了,她爸爸不该这样对她的。”
  握着方向盘的周佞心下一沉。
  关山月掀起眼皮。
  气氛似乎有一点凝固。
  魏舒云咬了咬唇,珍珠项链在她颈间闪烁着微光,她看着关山月:
  “囡囡,你看,比起其他人,爸爸妈妈真的在拼命补偿你了……”
  周佞抿唇。
  完蛋。
  果然,关山月哦了一声,尾音上扬,反问一句:
  “原来您今晚纡尊降贵闹这么一场,是想告诉我这个啊?”
  魏舒云不语,只是眼眶红红地看着自己女儿。
  周佞靠边稳稳地踩下刹车,静默无言。
  而后关山月眸色一寸寸变冷,她笑了声,一字一顿,连尾音都浸着寒,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那让我来问您一句……”
  “连那位所谓的江夫人都歇斯底里地要令迢、声声嘶吼句句都是自己女儿——”
  “可是妈,您呢?我被绑架时您又在哪?”
  “当初您放任关董将我作为棋子推出去、构成他商界大业的时候,有没有半秒钟想起过我——我也是您唯一的女儿!”
 
 
第四十三章 周佞看着她,连心都在叫嚣……
  兴许是窗外的雨势太大,关山月竟然有那么几分错觉,觉得暴雨穿透了车窗,径直冲刷着自己的脸庞,如刀锋刮过般刺痛。
  她余声振振,振得一向温柔娇弱的魏舒云面上竟然也透露出了几分惊慌失措的意味,只是转瞬即逝。
  驾驶座的周佞抿唇,任由气氛僵硬蔓延。
  “……囡囡。”
  不知过了多久,魏舒云眼一眨,泪水就这么落了下来:
  “妈妈知道当年对你的伤害很深,可是乖囡,你知道妈妈……妈妈当年也是身不由己呀!”
  关山月就这么看着她,眸色越来越冷,比窗外夜风更寒,她兀地扯笑,满脸讥讽:
  “您要是身不由己——那这个世界上,就不该存在这个词了。”
  魏舒云抽泣着,她从包里捻出一条手帕,细细擦着泪:“囡囡……”
  “您知道这些年来,为什么我跟关董闹得那么僵、一句爸都没再叫过,却还肯叫你一声妈吗?”
  关山月打断人的话,一字一顿,幽深的瞳孔寸寸扭转为空洞,无波无澜,充斥着浓雾的荒芜:
  “就是因为我知道当年您不容易——”
  “知道魏家倒台您难受,知道您苦苦支撑着关夫人这个名号有多辛苦,知道您怀着孕流产是多大的伤害,正是因为所有的所有我全都知道,所以这些年来,我还肯叫你一声妈。”
  “可这并不代表,您在背后做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魏舒云微怔。
  关山月冷声,心就像一个被紧紧拧死的空洞,只剩下零星的、熄将要灭的余烬:
  “当年明家倒台,关家成了商圈最大赢家,几乎吞并了明氏大半资产——可为什么没人敢提起一句、没人敢问一句,北城那么多顶豪世家,竟然十几年来都没找到一个潜逃的主犯?”
  魏舒云捻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她颤声:“月月,你想说些什么?”
  “我想问——”关山月尾音拖长,一字一顿,直视着眼前人,“到底是那个主犯真的逃出了生天,还是北城那么多集体封口的人,根本就从来都没有去找过?”
  魏舒云怔怔地看了人一眼,摇了摇头:“是你想太多。”
  关山月兀地冷笑出声。
  她松了僵直的背脊,就这么往后一靠,斜眼望向窗外的磅礴大雨,视线模糊一片,霓虹被折射入内,隐隐有越下越大的雨势:
  “当年被绑架的那晚,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
  关山月语气淡淡,却惹得车内的两人视线汇聚,这是第一次也是头一次,听到她肯提起当年。
  “明婷抛下我们跑了,我和令窈为了救令迢,跟其他人根本跑不了。”
  耳畔轰鸣,无数的雷声夹杂着少男少女们不死不休的嚎叫声充斥着耳畔,轰鸣声后,是力竭的悲伤与失望。
  那是轰动华国上下的、北城豪门圈绑架案。
  “后来也不是没有不长脑子的人问过我,为什么不逃——”
  关山月低低地哼笑出声,全然不顾前面投来的目光有多炙热,只是低低地、就那么说着:
  “逃?怎么逃?被绑架的第一晚,卫家那个丫头,就活生生地在我们面前被折磨死了。”
  腥红的记忆几乎是当年所有被绑架的世家子女们此生最大的噩梦,饶是自幼冷漠至极的关山月与江令窈,当年也不过十几岁。
  脑内无名的轰炸声让关山月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再次前进,她只是蜷缩坐在那个角落,看着猩红的液体流淌,流淌,流淌。
  混杂腥臭的鲜红液体浸染他们的衣服华服,卫家那个女孩被绑匪们拖在身后,捻泥滑土,留下一道深刻的道痕,哪怕是当年那么的滂沱大雨也无法冲刷、洗涤干净。
  “我们在那里呆了两天?还是三天?”关山月轻声,兀地低笑,在这气氛中莫名诡异,“时间太长,连我都有点忘了。”
  所有相关的一切记忆,最终都定格在山顶江令窈那几乎冲破黑夜的嘶吼。
  定格在江令迢的十岁。
  魏舒云泪流满面,她忽然开口阻止了关山月的回忆,是罕见的强硬:“你别再说了,妈妈心疼。”
  “您心疼什么?”
  关山月抬眼,笑意更深:
  “那时的您应该很开心才是呀——肚子里怀着关家的继承人,而我,不过是关董最后一步棋罢了。”
  车内一片死寂。
  周佞死死咬着牙,指甲几乎都要嵌进肉里。
  魏舒云咬唇,一脸悔意:“不是的,月月,你听妈妈说……”
  “关东这些年一直说要弥补我,弥补我什么?”关山月却只这么看着她,眉眼不动半分,“是事态超出了他的掌控,要弥补我差点出事……还是他心心念念的您肚子那块肉掉了,他也出事不孕,您二位唯一的女儿,差点也断送在他的手上了呢?”
  魏舒云怔怔。
  “您跟他到底在愧疚些什么呢?”关山月一字一顿,面上笑得渗人,“所有人都想知道——可您跟关董,还敢提么?”
  敢提起当年的绑架案主脑,真的跟关董没有关系么?
  还是关宏毅没脸提也不敢提——他纵横商界那么多年,居然被个下九流的人摆了一道且至今都找不到人呢?
  还是说,他根本不敢去找?
  “关董到底是怎么敢在我面前说这么多年都是为我好、庭旭都是弥补给我的东西呢?”
  关山月每说一个字,弯起的嘴角就平下一分,直至最后满面都被讽嘲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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