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暗吻
时间:2021-11-25 00:28:43

  “没有我,哪来今天的庭旭?”
  没有我这被亲手推出去的棋子,那么大的明氏怎么会倒台?
  没有我,庭旭怎么会那么顺利地吞下了明氏留下的大半肥肉,一跃成为商界第一?
  “您跟关董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
  关山月眸中的灰暗似于黑云压过,看不见一丝光亮,外表的光鲜靓丽下似乎藏着一具疲惫不堪的残躯,透露着无尽的死气:
  “庭旭不是你们拿来弥补我的东西——它的上面,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名字。”
  上面刻着的,本来就应该是我关山月的名字。
  那是我的东西。
  除了我,谁都不配。
  深藏心脏底下的晦暗随着这场与当年无异的大雨,肆意妄为地释放在这车厢之中。
  魏舒云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这个女儿自懂事起就跟她不亲近,可绑架案过后,关山月跟关宏毅闹得再僵,却还是肯叫她一声母亲。
  “你……”魏舒云颤声,“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生妈妈的气。”
  关山月心底最后一丝怜悯也随着魏舒云不断的泪珠掉落,她开口,只一声:“妈。”
  魏舒云抽泣。
  “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死的那个不是令迢,而是我。”
  关山月一字一顿:
  “你会像那位江夫人一样,忆女成狂么?”
  周佞几乎是瞬间偏头,直直地望向关山月。
  而魏舒云只顿了一秒,低声:“你这样说,是在要妈妈的命!”
  “可是那样的想法,只在我成年之前有且仅有过一次。”关山月全然不顾车内另外两人的脸色,只淡淡,“因为你不会。”
  连那位下九流一个卖身的女人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女儿,令迢几乎是她的命——
  可魏舒云不一样。
  当年的关山月,不是她的唯一。
  这些年的愧疚,其中也仅仅只有那么几分是因为真的在懊悔,剩下的,全都是因为关宏毅和她,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了。
  而关宏毅——
  “关董当年也没有想到,那个绑匪主犯只是想利用他吧?”
  关山月笑了,可笑得眼前却涌上了一片白雾,她掐着自己的掌心,笑得前面看着她的周佞几乎心碎:
  “他没有想到您会流产,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算计不孕,没有想到自己布下那么大一张网、还不惜搭上自己女儿的计谋——”
  “到最后全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魏舒云泪流满脸,她心都在颤,关山月眼里那空洞的死寂几乎让她窒息,魏舒云头一回感受到了心乱的意味,她开口,好像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的机会。
  关山月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说:
  “还是应该说,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兜兜转转,差点绝后的,竟然是你们自己呢?”
  魏舒云颤颤,而周佞的内心却波涛汹涌,他那双眼底下,满是死死压抑着的痛意。
  他在心疼。
  关山月几乎是在魏舒云面前挖空了这些年深藏心底的所有,她语气平淡,无波无澜,可目睹了全过程的周佞却满是痛意——
  他没有错过关山月一丝一毫泄露的不稳,没有错过她死死握紧的双手,没有错过她几乎嵌进肉里的指甲。
  他比关山月更痛。
  那些漫长的岁月里,关山月是怎么独自支撑着走过来的?
  他的阿月——
  到底有多痛啊。
  周佞唇瓣轻颤。
  神造世人,却只凭腐朽塑就关山月,而她偏生顽骨,翻转庸俗浑噩,直至暮色掩盖,才泄出底下三分荒凉。
  她死命压抑着的、在心底叫嚣着的片片好像都在说——
  你看,神明从不爱我。
  关山月在一片死寂中偏头望窗,她落下最后一句,极轻,可弯弯绕绕却满沾自嘲:
  “如果当年死的那个是我——当年该死的那个,分明是我。”
  你听,那是脑内名为理智的弦被崩断的声音。
  关山月不喜欢黑夜。
  浑浊与阻滞照彻的另一个她,总是在每一个荒诞的梦境里急促地渴求氧气,想去平息战栗。
  浑浊得像一盏冷雾灯,在桌上莹莹地亮,火一烧——
  便要引飞蛾,去前赴后继地寻死。
 
 
第四十四章 “周佞。”关山月附耳,“……
  后来,魏舒云是被匆匆赶来的元皓送回去的。
  关山月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车,她只是在一片寂静中靠着车背阖眼,直到到魏舒云抽泣着走后,都没有睁开过双眼。
  磅礴大雨渐渐收小,残留的雨水顺着车顶流下敲打着车窗的脊背,最后滴落在龟裂的土地上,将裂痕填满。
  滴答,滴答。
  敲着单调的跫音。
  周佞就这么在车里静静地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佞轻微伸手、想拿薄毯去给人披上的时候,身后终于传来了一声淡淡:
  “周佞。”
  关山月轻声。
  周佞抿唇,他僵直着背,婆娑的树影在刺笼般晦暗的穹苍下窥入车窗,映在他的半面:
  “怎么了?”
  关山月睁眼,眸底无波无澜,一片清明,她兀地扯出个淡笑,抬眼看人,开口:
  “刚给你免费现场直播了那么大一场好戏,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利息了?”
  周佞微微抬头,透过后视镜对上身后关山月的双眼,乌云被拨开,露出底下被大雨冲淡成微弱的墨色星月印记:
  “你想要什么?”
  关山月定定看人一眼,几分不易察觉的疲倦被不轻不重地渲染在眉梢,像是染上了潮:
  “你家藏酒不少——”
  她一顿,在周佞那眼底骤然炸开的浓墨中笑了,停了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去续:
  “我为刚刚收点利息,你请我去喝一杯呗。”
  耳边像是刮起了忽来掠疾的风,周佞耳膜嗡嗡作响,一瞬的喜色还没完全涌上,他的心却又在瞬间完全沉了下去。
  不对劲。
  关山月不对劲。
  身后的关山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不语。
  四目相对半晌,周佞平静地收回视线,他什么也没说,只应了一声好,而后一脚油门。
  疾驰的汽车似乎是要划破寂静的夜。
  轻微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别墅中响起,大厅只点了盏昏黄的风,斜斜地照射在吧台那两人的脸庞上。
  那是红酒瓶塞被拔出的声音。
  周佞缓缓地将珍藏的红酒倒入醒酒器中,深红色的液体徐徐,清晰地在他眼底倒映着。
  而坐在吧台另一边的关山月看人许久,兀地开口打破沉默,她懒懒地睨了眼红酒瓶上的字,是轻笑:
  “……罗曼尼康帝?”
  一顿,关山月抬眼,直直地望向周佞:
  “你还真是破费了啊?”
  周佞掀起眼皮,半边脸隐于背光的晦暗:
  “关大小姐要收利息,怎么能拿便宜货敷衍你?”
  关山月觑人一眼,兀地转了画风:
  “……周朝查到什么了?”
  周佞收了面上那微不可察的一抹笑意,眉梢间戾气上涌:
  “他找到了被丢弃在废弃工厂的那辆无牌车。”
  关山月冷意更浓。
  “司机戴着口罩,一路都有在避人和监控。”周佞垂眼,轻轻晃动着醒酒器内的深红液体,“他查了那个区域所有的监控,才找出了两张模糊的图。”
  醒酒器被兀地往吧台一放,落得清脆一声响,周佞伸手将角落处的平板拿了过来,指尖两滑拉开页面,才往关山月跟前一放,抬眼冷声:
  “周朝看监控看了八个小时——才找出了那个司机脱下口罩喝水的一个侧脸截图。”
  关山月垂眸,指腹在屏幕上放大。
  “整辆车都有被那个司机清洗过,一个指纹痕迹都没找到。”
  周佞沉声,他拿起醒酒器,将红酒缓缓地沿着高脚杯的杯壁倒下,再续:
  “幕后主使很谨慎,知道我们一路追查,肯定能找得到那个工厂……”
  “可他还是选择把车里痕迹全部抹掉放在那里。”关山月兀地打断人地后半句话,冷声?“而不是选择彻底销毁,是吗?”
  周佞定定地看人一眼,他捏着高脚杯晃了晃,往关山月跟前一递:
  “他在挑衅我们。”
  知道我们会追查得到,可只剩一个空壳,我们奈何不了他。
  关山月的目光在捏着高脚杯的弯曲骨节上一定,忽然扯笑,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她慢条斯理地接过高脚杯:
  “我这听你的语气,可不像什么都没找到的样子。”
  慵懒且笃定。
  四目相对,周佞的视线往关山月抿在高脚杯壁的红唇上一凝,暗了暗,他磨挲着指腹,慢慢:
  “确实。”
  关山月抿了口红酒,醇香入喉,不语。
  周佞兀地扯笑:“……还记得我刚刚说,周朝是怎么拍到司机侧脸的么?”
  关山月沉默看人。
  “那个幕后主使只让他清除车内的指纹痕迹,确实很谨慎——”
  周佞一顿,掀起眼皮看人,再续:
  “可司机却没有他谨慎,那个暴露了他面容的矿泉水瓶,被他随手丢弃在了废弃工厂外的杂草丛里。”
  关山月挑眉:“周朝他……”
  “是。”
  不等关山月说完,周佞似乎已经知道她后半句是什么,果断地应了一声:
  “他在废弃工厂地毯式搜寻了一圈,没找到东任何线索,最后为了交差,周朝又对方圆五公里的草丛和山道进行了警犬式搜查。”
  最后,生无可恋灰头土脸的周朝,终于在废弃工厂的杂草丛里双眼一亮。
  关山月的指甲在高脚杯外壁轻轻敲击着,落下一串清脆的响,她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眸底浮现了三分笑意:
  “他是怕两手空空回来,看不见明天的太阳罢了。”
  周佞定定看人一眼,云淡风轻:“是他思想觉悟够高。”
  关山月嗤笑。
  相视无言过后,还是关山月率先打破沉默,她眸底笑意淡去:
  “查出什么了?”
  周佞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轻抿一口,喉结微动:
  “那个司机出狱不久,在牢里蹲了很多年——”
  周佞一顿,目光锐利地将高脚杯重重往吧台一放,再续:
  “跟当年的周睿文,可是一个监狱的。”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闹剧延续了半夜,如今的北城天际线隐约泛出了鱼肚白,再过不久,朝晖会将黎明熔铸,别墅客厅中那不合风格的古钟声就会拉开昼夜拥吻的序幕。
  关山月冷眼,她不声不响地将高脚杯中剩余红酒一饮而尽,而后将空酒杯顺着光滑的吧台表面往周佞跟前一推:
  “果然是他。”
  轻描淡写,不出预料的语气。
  周佞垂眼,顺着她的动作,只望着人白皙纤瘦的指:
  “他想杀你。”
  眉梢缠绕的处处,皆是反骨之上凝结而成的狠厉。
  周佞抬眼,一字一顿德重复再续,不知道是说给关山月,还是说给自己:
  “周睿文想杀你。”
  关山月的瞳孔清晰地映照着周佞的双眼。
  半晌,关山月唇瓣张合,面色淡淡:
  “周佞——”
  她说:
  “杀人诛心。”
  周睿文想杀关山月,来诛周佞的心。
  阴霾层层,尽数往周佞身上堆砌。
  他几乎是冷笑着出声,压不下尾音的细碎:
  “周睿文是真的不打算要他心心念念那人的骨灰了?”
  关山月垂眼,看不清神情:
  “他怕是失了智,也不怕我将那东西直接扬了倒进大海。”
  周佞抿了抿唇,半晌,他吐出口浊气,握起醒酒器再倒:
  “当年你连我都没有说——到底埋在了那儿?”
  关山月看人一眼,嗤笑:“你想说什么?”
  “周睿文看起来已经快要彻底疯了。”
  周佞一字一顿,神情晦暗,捏着醒酒器的指节都因过度用力而泛了白:
  “他对你下一次手,就会有第二次——”
  “关山月,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关山月定定睨人一眼,目不斜视,只笑:“他回过神来,就不敢对我下死手——”
  “只要他还清醒地想见他的老情人,就不会对我下第二次手。”
  这个世界上除了关山月,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当年把东西带走过到底藏在了哪里。
  关山月一死,周睿文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下落。
  周佞沉默。
  他心头狠厉缠绕,面上却不显分毫,甚至平静无波地推过去一杯酒,开口却是话锋突变:
  “那明家呢?”
  关山月沉眉。
  “我姑且算这次是周睿文失了控,可你能保证他下次不会再发疯么?”周佞一字一顿,冷意上涌,“可是,明家呢?”
  关山月抿唇,冷冷看人。
  “你扔出城西那块地皮,就是正式拉开了序幕。”周佞就这么看着她,只说,“你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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