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得到的,只有漠视。
喻良全从来不会拿正眼瞧她,万春梅对她的讨厌和嫌弃全都浮于表面,可喻良全并不是,他将她视作空气。对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所以在看到喻良全这么多未接来电时,喻婉很是意外,甚至是受宠若惊。说来可笑,在此之前她的亲生父亲从来没有给她打过一通电话,他们甚至连微信都没有加过。
喻婉忍不住猜测,喻良全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而且还打了这么多通。
难不成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在外面流浪了?
喻婉犹豫了几秒钟,给喻良全拨了回去,听着手机里面的“嘟”声,喻婉不由紧张了起来。
在“嘟”了第三声时,接通了。
喻婉酝酿了一番,口吻淡漠疏远:“爸,有事吗?”
喻良全没什么犹豫,开场白就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回家吧。”
喻婉一愣。
这三个字,太过猝不及防。
这三个字,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能从父母的口中说出来。
当初离开小镇,看似走得义无反顾,实际上也存在着赌气和试探的成分,她想看看他们的反应,会不会担心她,会不会哄她回家。
可她离开之后,得到的只有谩骂,万春梅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就算是死也死在外面,别回去丢人现眼。
时隔这么多年,这三个字从向来冷漠如冰的父亲嘴里说出来,喻婉的心情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
喻婉克制着情绪的起伏,极力保持着镇定,一副茫然不知的反应,像是没听懂:“什么?”
“你回来吧。”喻良全又重复了一遍。
喻婉的心跳渐渐变乱,一丝无法遏制的,源于本能的欣喜油然而生。
可当她正准备说话时,喻良全又开口了,语气发沉,带着点疲惫:“你弟弟被那帮要债的打断了腿,你妈受刺激中风了。不能没有人照顾他们,你回来照顾他们。”
口吻是那般不容置喙,是命令,是通知。
“......”
喻婉闻言,忽的笑出了声。
真可笑。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竟然到现在还会期待那如同天方夜谭的亲情。
喻婉啊喻婉,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哦。”喻婉没什么反应,语气冰冷无情,宛如一个局外人:“关我什么事。”
“喻婉,你对你妈和你弟什么态度?你别忘了你还姓喻!”喻良全愠怒的呵斥道。
喻婉低垂着眼,冷笑更甚。
多久没和喻良全说过话了?
没想到一开口就是剑拔弩张。
她坐起身,腿搭在茶几上,胳膊一伸,捞起了桌上的烟和打火机。
单手拨开烟盒,抖出一支烟,叼在唇上,侧头,打火机“咔”一身声,蓝红的火花闪烁。
“还真别说,早想改名换姓了。”她吸了一口,虚眯着眼,吞云吐雾间慢条斯理开口:“喻晨洋欠钱不还,没被打死都算好事了。”
“我真是小瞧了你。”喻良全咬牙切齿,“心够狠的,把你妈和你弟都拉黑,想跟这个家一刀两断?”
“我心狠?”喻婉舔舔后槽牙,冷哼,一字一顿说:“和生而不养比起来,哪个更狠呢?”
喻良全似乎没料到喻婉的态度会这么坚决这么冷血。
沉默两秒后,喻良全声调拔高了一个度,吼道:“那你奶奶呢?现在人躺医院里,你奶奶总对你不薄吧?你就这么没良心?”
似乎怕喻婉仍旧不为所动,喻良全一副破罐子破摔铁石心肠的态度,故意激她:“家里的钱全给你弟还高利贷了,没钱交医药费了,反正你奶奶年纪也大了,治不治都一样,也没几天活头了。”
一听说奶奶也出事了,喻婉平静淡漠的情绪总算有了起伏,她紧张问:“奶奶怎么了?”
哪知喻良全压根儿不搭理她,冷飕飕哼了一声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喻婉再给他打过去,仍旧被挂断了。
奶奶没有手机,她不能打电话过去求证。
她知道喻良全的话里多少掺杂了水分,可心里头就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七上八下的。
在这个恶心冰冷的家里,唯一的温暖就是来自奶奶。
只有奶奶对她好,那个年迈的老人会拿出自己藏起来的私房钱偷偷给她买糖吃,会在她被骂一无是处时慈爱的擦去她的眼泪对她说:“别听他们胡说,我们婉婉最棒了。”
过年的时候她会回去看望奶奶,如果不是还有奶奶在,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那个家一步。
现在也是,如果不是听说奶奶进医院了,她真的不会有半分心软。
喻婉也不管到底是真是假了,直接在手机上订了一张高铁票,要回去看看才能放心。
她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连拖鞋都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急匆匆跑上了楼,换了身衣服,然后再随便带了两件衣服塞进包里,拿起身份证,蹬蹬蹬下楼。
“滴滴---”
这时候玄关处突然传开了密码门解锁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身形高挑气质出众的女人走了进来,喻婉登时顿住脚步。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一撞,反应如出一辙,那就是茫然无措。
沉默几秒,喻婉率先开口,一脸防备:“你是谁?”
姜暮柔看到喻婉过后,她大大方方走进来,“嘭”一声用力把门给甩上,她来势汹汹,趾高气昂的冷笑:“我是谁?我还想问问你是谁呢!你在我家干什么!谁让你住进来的!”
喻婉一头雾水:“这是我租的。”
喻婉仔细端详了一番姜暮柔,姜暮柔穿着得体,从头到脚全是名牌,就连头发丝儿都散发着豪门富太太的气息。而且她长得很美,身材凹凸有致,烈焰红唇,性感又有韵味。
最主要她长得好像....和乔寄月有点像。
喻婉顿时明了过来,她缓缓走下楼,淡淡笑了笑,态度客气:“您是乔寄月的母亲吧?您儿子把房子租给我了,他没有告诉您吗?”
一听这话,姜暮柔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她扫视了一圈,发现这屋子到处都是喻婉的痕迹。
当目光划过放在飘窗上的吉他时,姜暮柔猛眯了眯眼。
这样乍眼一看,那把吉他好像跟乔寄月的那把,一模一样。
姜暮柔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猜不到她和乔寄月之间的那点弯弯绕绕呢。她就说嘛,乔寄月怎么突然间心血来潮学吉他,原来始作俑者在这里,被他偷偷摸摸的藏在这里。
姜暮柔凝眸,面色冰冷的打量着喻婉。
应该没化妆,素颜很清秀,个子不高,穿得也朴素,穿了一条牛仔裤,洗得有些褪色。倒也没什么多特别的地方。而且她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廉价的地摊货。
几分鄙夷从姜暮柔眼里泄露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喻婉装作没看见姜暮柔那眼神,忍着不适,仍旧保持着平和有礼的态度:“我叫喻婉。”
姜暮柔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有点熟悉,像是在哪儿看到过。她迅速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搜寻着乔寄月身边的人,他的同学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再说了就喻婉这穿着打扮,也压根儿不可能是乔寄月的同学。
当脑海里闪过一张手写名片时,姜暮柔瞬间灵光一闪,清晰的记起来,那张名片上的名字。
正是喻婉两个字。
“好啊你,我说我儿子怎么最近神神秘秘老见不着人影呢,连学习都不管了,非要学什么破吉他,原来是你在作妖。”
姜暮柔瞬间撕破了脸,毫不客气的指着喻婉的鼻子斥骂道:“从你给他名片我就知道你这女人心思不简单,我儿子还是个高中生你就打上主意了?你真是不知道羞耻啊你!像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山鸡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第26章 别联系了,别再来烦我……
姜暮柔的态度着实把喻婉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姜暮柔会突然间如此歇斯底里,言语之间的刀子毫不避讳的朝她砍过来。
喻婉猝不及防,茫然又无措,生硬的扯了扯嘴角:“阿姨,我想您一定是误会了.....”
话音都还没落下,只见姜暮柔越发失控,她那张端庄美丽的脸气得几分狰狞扭曲,胸膛剧烈起伏着,声调比刚才大了好几倍:“叫谁阿姨?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喻婉深吸了口气,时刻提醒自己这是乔寄月的母亲,她多多少少要给乔寄月几分薄面,不要与姜暮柔计较。于是喻婉拼命压制住被冒犯和侮辱的不爽,礼貌的换了个称呼,一字一顿:“乔夫人。”
真的,要不是看在乔寄月的份上,就姜暮柔这么尖酸刻薄,一上来就对她大吼大叫指指点点的,她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脚踹上去。
喻婉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正当要开口好好跟姜暮柔解释一下,怎料姜暮柔又开始新一轮的狂轰滥炸。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优雅知性的形象,早就失去了理智,眼神憎恶,瞪着喻婉,咬牙切齿:“我儿子那么听话一个人,愣是被你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酒吧女给带坏了。看我儿子年纪小思想单纯,三言两语忽悠他给你房子住,那赶明儿你是不是还要忽悠他娶你当少奶奶啊?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喻婉的眼角猛抽,姜暮柔的话侮辱性极高,一口一个酒吧女,嘲讽蔑视,出言不逊,句句带刺。
一股火气正以一种无法估量的速度疯狂生长,她终于忍无可忍,平静和善的面孔被撕裂,露出了最原始的野蛮与狂躁,她毫不客气的回怼过去:“我挺佩服乔寄月的,有您这么一言难尽的母亲,乔寄月还能做到那么有礼貌有涵养,真是太难得了,看来修养果真不是遗传。”
喻婉嫌弃的扯扯嘴角,啧了一声:“乔夫人,您长得倒是很美,就是不太爱干净,是不是您从来都不刷牙的?嘴巴这么臭?”
姜暮柔没想到喻婉会如此胆大包天的顶撞她,她一时惊愕又气愤,指着喻婉,手指都在发抖:“你!”
喻婉乘胜追击,根本不给姜暮柔还嘴的机会,脸色阴沉沉,眼神犀利冰冷,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的强调道:“我再说一遍,这房子是我自个儿花了钱租的,你们乔家是有钱,但你也别狗眼看人低。我就是酒吧里卖唱的怎么了?我喻婉行得正坐得端,我靠本事吃饭,少上我面前逼逼赖赖。”
姜暮柔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人,离经叛道,浑身上下全是倒刺儿,那张嘴也是伶牙俐齿,说一句她能顶十句回来。
“你知道这房子什么价吗?你租得起?”姜暮柔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吼道:“马上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
喻婉的手已经无意识捏成了拳。
她是做梦都想不到乔寄月的妈会是这个德行,看上去挺贤良淑德一人,结果一开口跟她妈万春梅有得一拼,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泼妇。
不过仍旧克制住想揍人的冲动,毕竟真动手了,这事儿反倒成了她理亏了。
她也不想跟姜暮柔再对骂了,她直接拿出手机,准备翻一下转账记录给姜暮柔看。
结果刚将手机解锁,微信小程序就弹出来一条通知,提醒还有一个小时就检票了。
喻婉在心底暗骂一句,姜暮柔一来就指着她一通乱骂,倒让她把这事儿给忘了,从这里坐地铁到火车站,中途要换线,差不多要半个小时时间,再跟姜暮柔磨叽下去,她就赶不上高铁了。
“乔太太,不信的话就去问你儿子,我还有事,不奉陪了。”喻婉胳膊一伸,将挎包斜挎上肩膀,拉好拉链,迈开脚步准备离开。
谁知姜暮柔一把拽住了喻婉的胳膊,她刚做的指甲,贴了甲片,修得很尖,上面贴满了闪闪发光的钻。
姜暮柔用力将喻婉的胳膊一扯,尖细的指甲哪怕隔着布料,也势不可挡,戳进了喻婉的皮肤里。
尖锐的痛意让喻婉猛的拧起了眉。还没来得及挣扎,姜暮柔就将她拽回来,语气强势又恶劣:“真当这儿是你家了?跟我还装上女主人了?要滚带着你的东西一起滚!”
被姜暮柔抓过的地方正火烧火燎的疼着,喻婉猛的抽出胳膊,捂着手臂,她觉得肯定流血了。
姜暮柔的情绪已经达到了顶点,愤怒得失去了所有理智,她推开喻婉就冲进了客厅,东张西望在搜寻着什么。
茶几上摆着喻婉闲暇之间写下来的音乐稿和几袋薯片,吧台上还放了几瓶她买的啤酒和饮料。
姜暮柔走到茶几前,抓起茶几上的东西全往地上一扔,“赶紧给我滚!”
喻婉生气的同时,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无语和错愕。
这TM是刚从精神病院放出来的吧?
姜暮柔将能看到的,所有关于喻婉的东西全往地上扔,最后目光锁定飘窗上的那把吉他。
她看见吉他就越发来火儿,想到乔寄月在她面前面不改色撒谎说是学校有活动才学吉他她就怒目切齿,恨不得把吉他砸个粉碎。
然而事实上,她真的这么做了。
抓起吉他就狠狠朝地面砸去。
喻婉意识到姜暮柔的意图,她终于做不到坐视不管,几乎是狂奔了过去,可仍旧晚了一步。
“嘭”的一声,吉他摔向地面,姜暮柔明明看着那样柔若无骨的一个女人,力气却出奇的大,琴箱顷刻间裂开了一条很长的缝,琴弦猛然断裂了两三根。
这一刻,喻婉感觉摔碎的不是吉他,而是她的心,绞着疼,简直都在滴血。
姜暮柔还嫌不够解气,甚至抬起脚去踩,这一回喻婉反应敏捷,冲过去用力推开姜暮柔,抢先一步将吉他捡了起来。
姜暮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喻婉看着伤痕累累的吉他,她觉得自己都快喘不上来气儿了,手都开始发起抖来。她的眼角在抽搐,犀利冷锐的锋芒直直砍向姜暮柔:“你有病别他妈上我面前来发疯。”
姜暮柔也毫不示弱:“谁给你的胆子勾引我儿子?我告诉你,你今儿要是不搬走,我就马上报警,让警察来轰你。我还要告你诱骗学生.....”
“我操。”姜暮柔的话还没说完,喻婉实在听不下去了,忍无可忍的骂了一句:“我勾引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