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寓时,姜暮柔之所以会那般歇斯底里的发疯砸东西,情绪如此激动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那就是她觉得乔寄月已经在渐渐脱离她的掌控,她越来越管不住他了。在喻婉出现之前,她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乔寄月几乎是在她的掌控和安排中长大,从他一出生她就知道,这个儿子是她用来打翻身仗最好的武器。
她全力栽培,从幼儿园开始就给他报各种补习班,让他学各国语言,学钢琴学书法。有关乔寄月学习的事情她永远都放在首位,她对他的要求一直都很严苛,那就是不论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更好。
她控制着他的兴趣爱好和日常生活,她的儿子可以说是按照她的规划长大的,她要把他培养成最优秀的人,让乔家的人看看,她儿子可从来都不比任何人差。
乔寄月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从不会撒谎,更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上。
他对她更是言听计从,从没违抗过她的命令。
可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乔寄月不仅学会了撒谎和泡酒吧,甚至还敢顶撞忤逆她了,居然为一个认识没几天的酒吧女来向她讨公道。
刚才,他还说那个酒吧女是他喜欢的人。
姜暮柔怎么都想不到这话是出自乔寄月的口。
更加接受不了她儿子会看上这种混迹风尘的女人。
姜暮柔可谓是又难受又气愤,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乔寄月,可同时又试图和他讲道理:“儿子,妈妈知道你这个年纪,情窦初开很正常,妈妈能理解,妈妈也不是反对你谈恋爱,你已经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了,如果有合适的女孩子当然也可以谈恋爱。”
“可你要找对象,也得谈个门当户对的吧。”
姜暮柔铺垫了好半天总算切入正题了,焦头烂额得很:“你身边那么多优秀,家世又好的女孩子你不要,你偏偏去喜欢一个酒吧女?她整天在那么混乱的环境下工作,得脏成什么样儿了。都不知道跟了多少男人了,她就是看你年纪小好骗,先是骗你感情,然后骗钱骗房子,这种女人妈妈见多了,没一个好东西。”
“先不说她私生活的事儿,就说她的素质,简直差到极致!有人生没人养。”姜暮柔的气愤越来越压不住,向乔寄月抱怨道:“你知不知道,她今天还推我,差点儿把我从楼上推下去!你看看,多野蛮多可怕,简直就是下水道里的臭虫....”
“妈。”
姜暮柔嘴里的话太难听,一口一个酒吧女,又是诋毁又是侮辱。
乔寄月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出声打断:“是您先砸了她的吉他。”
“你现在为了一个酒吧女不分青红皂白了是吗?!”
此刻他们正在姜暮柔的房间,房门紧闭着,姜暮柔便也无所顾忌,抬高了音量怒不可竭的呵斥着:“我养了你十八年,倒比不过一个才出现几天的酒吧女了?她可真有本事啊,把你迷得团团转,连美国都不想去了,现在连妈都不想要了?!”
姜暮柔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分温婉优雅,此刻早已气得面目全非,她的嗓音尖锐刺耳,命令道:“我告诉你,乔寄月,邮件我已经替你回复了,你该上学上学该出国出国,趁早把你那点心思给我收拾干净!”
乔寄月对姜暮柔的歇斯底里视而不见,沉吟几秒后,他沉声问:“她离职的事,是您做的?”
“就她那种垃圾?配让我动手?”姜暮柔不屑的冷笑:“离职了?原来她也要脸啊,知道干这行下贱。”
字里行间满是刺。
鄙夷、嘲讽,盛气凌人。
乔寄月垂在两侧的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原本被他压制着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不受控的沸腾高涨起来。
漆黑的眸晦暗如礁,眼神淡漠,却又暗藏浓烈硝烟。
缄默须臾,他张唇,不紧不慢说:“是我配不上她。您应该清楚吧,毕竟我是个见不了光的....私生子。”
姜暮柔愣住,错愕的瞪着他。
几秒过后她反应过来,眼睛里跳动着愤怒的火光,她火冒三丈,说:“你真是不可理喻!满口胡言!我看你被那个狐狸精迷惑得已经神志不清了!越来越糊涂,是不是哪天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现在最该干什么了!”
乔寄月的目光幽沉,嗓音淡得毫无起伏:“我当然知道自己是谁。”
停顿片刻,这才又一字一句缓慢开口:“我是您的棋子。”
姜暮柔所有的愤怒全然扼住,面容一僵,那一瞬,目光错综交杂,划过一丝惊慌和心虚,最后又转变成心痛和失望。
她的大脑根本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胳膊已经先行一步抬了起来。
“啪”的一声。
重重一巴掌落在了乔寄月的脸上。
乔寄月长这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向他动手。打在他的脸上,同时也疼在她的心上,不过更多的是手足无措。
姜暮柔知道乔寄月一直都是个温润的人,对她也尊敬有礼。他们母子相依为命,他从没有辜负过她的期望,什么事都做到最好,所有人都羡慕她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
事实证明,乔寄月也的确满足了姜暮柔所有的胜负欲和虚荣心。
可姜暮柔知道,乔寄月自从上了小学之后就对她持有亲疏有别的态度,不会像别的小孩子那样向她撒娇讨礼物。
外人看来乔寄月听话懂事,让姜暮柔省心省力,实际上只有姜暮柔自己清楚,他们没有母子之间该有的亲近。就好像永远都隔了一层薄膜,捅不破拿不走。
她以为可能是乔寄月的性格本是如此安静内敛,不善表达。
可如今才后知后觉,她从来都不了解她的儿子。她不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更加看不透他真实的一面是什么模样。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姜暮柔的声音在颤抖,打乔寄月的那只手也抖得厉害。她的眼睛猩红一片。
她这一巴掌,气急败坏。似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乔寄月的脸上赫然呈现出一枚刺目的巴掌印。
但他的神色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从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静静地注视着暴跳如雷的姜暮柔。
他未有只言片语,只是轻轻牵了牵唇,扯出一抹冷嗤的弧度。
随后便转身离去。
姜暮柔看着乔寄月的背影,咄咄逼人的威胁:“乔寄月!我再跟你说一遍,不准再跟那个酒吧女有任何联系!如果再让我发现,那就别怪我真对她做点什么了!”
-
三天前,喻婉从北城回了老家。
原本是打算回去看望一下奶奶,想证实一下喻良全话里的真实性。
然而回去了之后才确定,喻良全并没有骗她。
奶奶真的出事了。
奶奶有高血压和冠心病,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吃药治疗,生活方面也格外小心。
可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喻良全他们也对奶奶不闻不问。下雨天还使唤奶奶出去买菜,不小心滑倒,导致骨盆骨折。
没几天,喻晨洋借高利贷被打断腿的消息就传到家里,万春梅一时受了极大的刺激,中风偏瘫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喻良全不放心喻陈洋一个人在北城,再加上之前万春梅又联系不上喻婉,于是无奈之下就把喻晨洋从北城的医院转回了老家。
喻良全拿出积蓄替喻晨洋还了高利贷,家里瞬间一贫如洗,所剩无几。现在的喻家可谓是水深火热,乱成了一锅粥。
喻晨洋自食其果父母为他买单,这是喻婉意料中的事,她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可最关键的是奶奶病了,而且病情严重,不能没人照顾。
所以喻婉打电话跟老板辞职了。
辞职得太突然,不过老板听闻她家的变故,多给她结了半个月的工资。
放在吴归家的行李让吴归寄了回来。
喻婉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北城。
就算对万春梅和喻晨洋没什么感情,可毕竟血浓于水,这是怎么样也逃避不了的东西。喻良全还要继续工作赚钱,所以照顾病人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喻婉的头上。
这几天喻婉都家里和医院两头跑,忙着做饭和送饭,还有陪护在医院照顾奶奶。
中午,喻婉做了饭送去医院,奶奶年纪大了,做手术身体经受不住,于是选择了保守治疗。她躺在床上不能动,喻婉就一小口一小口喂她吃饭。
伺候完奶奶又要去伺候偏瘫的万春梅。伺候完万春梅吃饭,喻婉最后才把饭给喻晨洋送了过去。
喻晨洋倒是恢复得好,做完手术蔫巴了几天之后又没心没肺的该吃吃该喝喝了,整天躺病床上玩手机。
“你怎么才来啊,想饿死我啊?”喻晨洋一边打游戏,一边瞥了眼提着保温桶走进来的喻婉,没好气儿的抱怨道。
喻婉“砰”的一下把保温桶粗暴的搁在病床边的桌子上,没一点好脸色,冷飕飕的呛他:“饿死算便宜你了,你怎么没被那帮要债的打死?”
喻晨洋一口气没提上来,脸都气红了,“你个当姐姐的,怎么这么恶毒?”
喻婉回击:“你个当弟弟的,怎么这么恶心?”
喻婉看见喻晨洋那副嘴脸就烦,“你要是好了就滚出院,别来碍我眼,耽误我时间。家里的钱都让你作光了,你躺在这儿好意思?”
喻晨洋脖子一梗,理直气壮:“你又没给我还一分钱,你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的?你算老几啊?”
“你还知道家里没钱了啊?你不是磅上个富二代吗,他家那么有钱,你倒是问他要啊,你装什么清高啊。”喻晨洋冷嘲热讽。
喻婉将喻晨洋手中的手机一把抢了过来,捏在手里,露出手机边角。对准了他打着石膏的那条腿。
喻婉挑眉:“看来你是想让腿再断一次。”
喻晨洋瞬间怂了,连忙用被子将腿胡乱盖了几下,结结巴巴的一点气势都没了:“你敢动我,爸不会饶了你!”
喻婉冷哼,“砰”一下将手机甩上桌。
双臂交叠在胸前,好整以暇地垂眸:“你这腿,真是被他们打断的?”
喻晨洋愣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心虚,不过很快掩饰过去,反问道:“不然呢,我自己把自己腿打断?”
喻婉一针见血:“那可真说不准,毕竟还不上钱,总得想点歪门邪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苦肉计?”
喻晨洋像是被捏住了命门,颇有几分跳脚,凶巴巴的吼:“你有病吧喻婉,别整天阴阳怪气的,摆张臭脸给谁看,你那么聪明怎么不去当侦探啊?”
喻婉没说话。若有所思的审视着他。
越被喻婉用这种眼神看,喻晨洋就越心虚。
因为喻婉猜得没错,他的腿的确不是被打断的,但也绝对不是他自己弄断的。
他当时的确被讨债的人教训了一顿,不过后来他跑了,跑得太慌张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腿摔断了。
于是他便将计就计,演了一出苦肉计,告诉父母被打断了腿,借机让他们还钱,只是他没想到事态会这么严重,把万春梅还吓中风了。
喻晨洋生怕被喻婉看穿,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赶紧走,我要吃饭了,看见你那张脸就倒人胃口。”
喻婉收回目光,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的走出了病房。
医院里不能抽烟。
可她这会儿心里头就是堵得慌,急需一个发泄口。
于是喻婉走到楼梯间,坐在楼梯上,摸出烟,点燃之后猛吸了一口。
她靠着墙壁,耷拉着眼皮,目光呆滞,眉眼之间尽是疲态和烦躁。
短短几天,让她觉得度日如年。
她明明想方设法剥离这个家,可绕了一大圈还是绕回了原点。
血缘,可以舍,但真的割不掉。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好一会儿,她这才恍然回神,慢吞吞摸出来看一眼。
是吴归。
接听。
叼着烟,含糊的“喂?”了一声。
“怎么样了啊,你奶奶好点了吗?”吴归问。
“还那样儿。”喻婉随意说了句,有些无力。
吴归叹了口气,很是心疼:“鱼丸儿,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别你奶奶还没好,自己身体累坏了。”
喻婉“嗯”了声:“我知道。”
“还有啊,缺钱就跟我说,甭跟我客气,真的。实在不行,咱就请个护工。”
喻婉吐了口烟雾,语焉不详:“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别担心了。”
吴归又叹了口气,似乎比喻婉还愁。
“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挂了。”喻婉掸了掸烟灰。
她实在不想将这些负能量带给吴归。
“有个事儿吧.....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吴归欲言又止。
喻婉翻白眼:“你故意跟我玩文字游戏呢?还来留悬念这一套?有事儿就说,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
吴归咳了一声,吞吞吐吐说:“就....你那小徒弟....前几天上午来了,他....就问你去哪了,还让我替他跟你说声抱歉,这几天又来了,看那样儿倒还挺....可怜的....”
喻婉嗤一声:“你不是之前还说人家会演?”
吴归反驳:“我什么时候说他会演?我明明说的是他有两副面孔。”
喻婉吃吃笑一声,也懒得跟他闲扯:“不说了,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后,喻婉继续靠着墙壁抽烟。
不过思绪倒越来越乱。
直到一支烟燃到了尽头,她这才稍稍回神,长吁了一口气。
重新打开手机,将乔寄月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拨通了他的电话。
第29章 我要去美国了
说实在的,喻婉听着电话里的“嘟”声,内心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忐忑和紧张。莫名有点过意不去。
当时拉黑乔寄月,纯粹是气过了头,把火气儿全都撒在了乔寄月身上。
过了这么多天,她也冷静下来了,过后一想当时自己的行为,着实很过分啊,说不上来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