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眼五条悟,扯住他的衣袖,面色平静地向着鬼屋的大门走去。
身后则是伊地知尾音颤抖的一句祝福,“祝诸君武运昌隆。”
——*——*——
进入【帐】的感受就像是穿过一层泡泡的脆弱薄膜。
我动了动鼻尖,浓郁的如同血海般的气息直晃晃地冲着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不速之客袭来。
虎杖等人正伫立在不远处,就像是看到某个恐怖震撼的画面一般,他们的身体莫名多了几分僵硬。
我见状,便连忙拉着五条悟走了过去。
紧接着,眼前的世界就仿佛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前方的草地如同一个大型屠宰场,一具具残损的尸体堆叠在一起,他们的头、手臂、双腿皆不翼而飞,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
不同肤色、不同粗细、不同性别的手臂被硬生生地扯断,随后被人宛如种花一般,一根一根随性地种进黑色的湿润土壤里。
每一只手都张大着五指,努力向上迎接着冬日没有一丝温度的阳光,像是在祈求着神明的拯救,又像是在对着上苍诉说着横死的怨气。
这一幕太过于触目惊心,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双手随之变得冰冷起来。
双眼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捂住,耳边是五条悟没有笑意的声音。
“别看。”他说。
突然加快的心跳声在这股熟悉且安心的气息中逐渐平复下来,我眨了眨眼睛,话音轻颤地开口:“放开。”
五条悟并没有移开他的手。
我深吸了一口气,凭借着直觉,伸手便握住他的手腕。
因为视力受到了遮挡,其他感官的灵敏程度便扩大了不少。
指腹触碰到的是五条悟那凸起的骨头,我稍稍一用力便扯开了他的手,仰头直视着他紧绷的下颚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脑中则出神地跳出了一个念头。
他是不是在担心我?
心尖忽的就像是被一抹温柔的微风拂过,顿时便驱散了因为看到这幅惨剧而凝聚起的乌云。
在某种连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驱动下,握住他手腕的右手渐渐下滑,我下意识地舔了下干涩的嘴角,随后便将手指插.入他的指间,十指交叉。
而五条悟则是没想到我会做出一举动,他的表情里蓦然多了几分错愕。
顶着他无形的却又过分灼灼的目光,我不自在地侧过脸,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胆小鬼,不需要你动不动用这种方式来打码。”
上次也是这样。
我在心里暗自补充了一句。
对此,五条悟轻笑了一声,凛冽的气场顿时变得柔软了下来。
“我怕飞鸟鸟晚上做噩梦,睡不着觉。”他笑着说道。
“不会。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做噩梦!”
五条悟无视了我的反驳,他孩子气地晃了晃与我相牵的手,口吻里带了些许暧昧,“就算睡不着也没关系。飞鸟鸟可以找我来一场睡前小运动,放松放松。”
……
神他妈睡前小运动,怎么不直接说セックス呢?
我无语地撇了下嘴,用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别做梦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因为做噩梦睡不着而来找你的。
五条悟嘴角的弧度丝毫不减,反而还上扬了不少,像是在说不可能。
正当我们互相对视,用眼神交流时,虎杖的声音骤然出现。
他压低着嗓音,其中蕴含着尖锐的杀意,就像是在对着这些惨死普通人许诺一般,“不可饶恕!我一定会杀死干出这一切的混.蛋。”
“我们继续走吧。”伏黑的语气也出现了些许波动,他垂着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双双惨白的手。
绕过插满手臂的草地,不远处便是一栋爬满了枯死藤蔓的老旧小楼。外层的红砖掉落了一半,就像是饱受风尘、容颜不复的衰老女子,在我们的打量下,它死寂空洞地伫立着。
大门缺了一扇,而仅存的另一扇也只是虚虚地挂着,要落不落,在阴冷的风中吱吱呀呀地摇晃。
阳光投不进里面,显得黑极了,如某个择人欲噬的深渊。
耳边是众人清浅的呼吸声,在这片安静中,我无端端感觉到有一股贪婪的视线无声地落在我的身上。
抬起眸,便看见二楼的玻璃窗碎了一大半,深色窗帘随风飘舞。
而就在最靠近右边的房间处,有一道黑影正静静地站着。
他的身影又高又瘦,就像是根直立站着的竹竿。
一时间,让我联想到了瘦长鬼影的传说。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注视,只见他伸出手,向上摘下一个圆球形状的东西,无声地冲我打了个招呼,随后便缓缓消失在黑暗里。
冥冥中,我从他这个举动里感受到了他莫大的愉悦,类似于猎物终于落入网中的窃喜。
心中陡然冒出了种预感,与此同时,耳边也有道声音在不断呢喃着。
目前发生的一切,皆是场为了我而起的阴谋。
意识到这儿,心跳声陡然漏了一拍。冷风顺着和服边缘钻进,脊背逐渐开始发凉。
“你看到了么?”我不安地侧过头,目光紧紧地盯着五条悟,“那个咒灵。”
五条悟只是揉了揉我的脑袋,“一个躲在暗处的老鼠罢了,翻不起什么浪花。”
语气淡淡,完全不把它放在眼里。
这大概就是有最强在身边的好处,原本开始浮动的心思像是插了根定心针,顿时便安稳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摸着口袋里的武器,继续跟在虎杖他们身后,缓步走进了这栋小楼。
刚踏入,就有一双沾满了血迹的手冷不丁出现。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她虚弱地扯住我的和服下摆。
我低下头,登时便对上了一双即将熄灭的眼眸。
之后,便听见她奄奄一息地说:“飞鸟小姐,请救救我。”
第一卷 第33章
这句话落下后, 在场所有人里反应最大的却并不是我,亦或者五条悟。
只见虎杖悠仁冰冷着脸,他毫无风度地扯开那只手, 随后挡在我的前面,居高临下地死死盯着这位濒临死亡的长发女子。
就仿佛想要用这种方法将我和她隔离开一般。
“五条老师, ”他说,“你先带飞鸟老师走, 这里我能解决。”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低沉极了, 口吻里蕴藏着极其不稳定的尖锐风暴。
这番过度警觉且攻击性十足的举动, 让我第一反应便想到了PTSD, 即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
它一般是指人在经历或目睹及其残酷的事件后, 心理状态产生失调之后遗症。
而应激源往往是导致他患上这种心理疾病的引子,一般具有异常惊恐或灾难性质的特征,譬如残酷的战争、被强.暴、地震、凶杀等。*
不过,虎杖悠仁的应激源为什么会与我有关?
意识到这儿,心头冷不丁覆盖上了一抹乌云。
肩头被人无声地搂住, 我很快便落入一个熟悉且温暖的怀抱。
抬眸看了眼五条悟没有笑意的侧脸, 我将目光逐渐移到身前少年已经变得宽厚的肩背, 大脑随之开始运转了起来。
上一次的重置是在十一月初, 而之后的记忆里,我完全可以肯定自己和虎杖悠仁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家具城。
由此得出, 导致他患上PTSD的这段记忆已经在上次或更早之前的重置中丢失。
理清这些关键信息后,我试图去回忆日记本里曾记录过的一些重大事件。
结果, 并没有。
日记上根本没有提及过虎杖悠仁, 甚至连有关于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话语也寥寥无几。
对此,我沉下眸,脑中有一个猜测隐隐浮现。
会不会是发生在今年九月到十月之间, 正好这段时间的日记也不翼而飞。
越想越觉得这一猜测的可能性极大,甚至让我对那份消失的日记产生了几分想要寻回的迫切感。
直到耳边再次传来一声轻到几乎断气的求救声,我恍然回过神,这才记起前方还有个奄奄一息的人正等着我的回应。
“没事,”我冲着五条悟低语道,“我可以自己解决。”
说完,便离开他的怀抱,绕过前面站成一根柱子似的虎杖,缓步走到她的跟前。
我蹲下身,绣有精致繁花的下摆悄然无息地垂落在地。
女子的脸上满是血污,左侧肩膀被人削去一截,血肉模糊间可见森森白骨,大腿以下全部部分不见踪迹,就像是被某种野兽啃食了一般,伤口并不整齐。
鲜血汩汩地从她体内流逝,同时也一点一点带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若是我不出手,不出三分钟,她就会死于失血过多。
我这般做出断言,无声地对上了女子的眼眸。
死亡已经磨灭了这双美丽的眼睛,为其披上了一层阴翳。
稍稍思索后,我面色冷静地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毕竟我又不是常年累月出现在电视荧幕前的大明星,也不是印在纸币上的名人头像。
普通人怎么可能会知道我的存在?
除非有人指导她。
这句问话一出,女子像是被戳到了某个最恐惧的存在,她的瞳孔几乎缩成一个小点,脸色愈发灰白。
等了片刻,见她依旧沉陷在惊恐之下,我撇了撇嘴,选择再次问道:“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一个很瘦、很高的怪物。他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能救我性命的只有一人,是一位名叫飞鸟的穿着和服的漂亮女人。”
她用力地呼吸着,声音颤抖,破碎不成音,“求您,救救我。我还没和爸爸妈妈道别,还没和日向君表明心意……我不想死。”
非常熟悉的求救,落入我的耳中,与从前相比却又多了不一般的感慨。
在濒临死亡前,无论是谁都会后悔地觉得自己身上还有很多未尽的事情。
老人会遗憾自己没有看到子孙满堂,母亲会不舍膝下的子女,少年人会不满自己的人生刚开了头就惨遭腰斩。即便是最天真无邪的孩童,他们也可能会因为没看完的动漫、没买到的高达玩具而逃避死亡。
恐惧死亡,这是人类无法抹灭的弱点。
我能理解,但是,从母亲被祓除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心里立下誓言。
永远也不会去插手此事。
想到这儿,看向她的目光里出现了点点怜悯,我摇了摇头,口吻坚定地拒绝道:“抱歉。”
“为什么?”她哽咽道。
“因为,”我顿了顿,嘴角弯起释然的笑容,“我已经不当被人操控的伪善救世主。”
“死亡本就是命运定下的一环,我选择尊重命运。”
话音落下,本就只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女子,便是再不甘心,她脸上的生机也无法遏制地渐渐散去。
等到那微弱的呼吸消失,在善意之下,我主动为她合上了眼。
就当是我能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罢了。
紧接着,身旁蹲下了道熟悉的身影。
我侧过头,看到五条悟那紧抿的唇。
从方才起,他的心情就好像有点坏。
“伸手。”他说。
我乖顺地听从了他的指令。
五条悟从口袋中拿出纸巾,他不耐其烦地擦拭起我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直到沾染上的污血被彻底擦去,他才放开我。
经过这一茬,我们获取到了其中一个咒灵的模糊信息。
若是没猜错,女子口中的怪物就是在进入这栋小楼前,躲在二楼偷窥我的那一个咒灵。
而他干出这一切,究竟是想试探什么?
怀揣着这个疑惑,我们沿着昏暗的楼梯,走上了二楼。
鬼屋的二楼,一共有五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各自不同的主题。
从左到右,房间门牌上分别写有冥婚惊魂,恐怖玩偶,停尸房,人体模特,镜子迷宫。
根据地上留下来的残秽,虎杖三人没有任何分歧,便推开了最右侧房间的门,也就是在最开始咒灵曾出现的房间。
这间房间的构造是以镜子做为围墙而搭建出来的一个小型迷宫,天花板、地面上全部都贴满了镜子,没有留出一条缝隙,完美地贴合了镜子迷宫这一主题。
看到这一幕,脑子里很快就构造出了站在其中,四面都是镜子的恐怖画面。
呼吸一顿,我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攥住五条悟的衣角,脸上则是一个大写的“怂”。
不想进去,怎么办。
而钉崎表现得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她铁青着脸,语调生硬地问道:“我们一定要进去么?”
第一卷 第34章
与这句问话一起出现的是虎杖复杂的眼神。
他斜觑着钉崎脸上的抗拒, 口吻已然恢复了之前的轻松,“钉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古板?比起走进去, 最快的方法当然是一路砸过去。”
钉崎眉心微跳,顶着虎杖看过来的目光, 毫不意外地便炸了毛。
只见她动手捶打起他的肩膀,模样有些气急败坏, “不用你说, 我当然知道!”
无端挨了一顿打, 虎杖并没有生气, 他好脾气地笑了笑, 站在原地不闪也不躲。
过了片刻后,钉崎渐渐恢复冷静。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垂下眸,随口便问起他方才的反常,“你刚刚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冲到飞鸟老师前面?”
口吻淡淡, 其中暗藏着对同伴的关心。
虎杖笑容凝固了一瞬。
他用怔怔的目光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逐渐陷入回忆。
良好的听力令我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耳朵警觉性地竖起。
随后, 攥紧五条悟的衣角,我选择偷偷摸摸地旁听起他们俩的对话。
“钉崎, 你认为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光是什么?”虎杖冷不丁地抛出了问题。
面对这个问题,钉崎有些摸不着头脑。思考了片刻后, 她迟疑地回答道:“大概是烟花绽放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