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我知道,近来可什么都没做,这不是还将沈月芙请来了。”
“你……啊!你真打算收手了?上次没得手……我以为你这次不会错过的……”
“这里是长安,出了事,我可说不清。还是留到他回凉州以后吧。”
赵怀悯说得够多了,再多的事也不敢告诉薛贵妃。他低头看着身下放荡而妖艳的女人,面上的阴霾很快被欲色代替。
宽敞透亮的寝宫很快充斥着两人毫不掩饰的暧昧声响。
而与他们仅一墙之隔的月芙则惨白着脸,拼命掐住指尖,让自己保持冷静。
隔着一道墙,那两人的话,她听得并不真切,却分辨出了自己的名字和“凉州”两个字。
虽还沉浸在发现这两人隐秘关系的惊恐之中,她也还是迅速理清了他们话里的端倪。
赵怀悯在利用薛贵妃打探皇帝的消息,并想趁赵恒回凉州以后,再对他动手!
她无暇多想,只想想办法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逃脱。
这件事可不是她方才以为的太子和宫中侍女偷情那样简单,若是被太子和贵妃知道她已撞破他们的秘密,一定不会放过她。
然而,她方才不但将氅衣交了出去,连短靴也一并脱了,此刻在偌大的东宫,简直寸步难行。
正在她犹豫着到底该直接只穿罗袜离开,还是假装熟睡,等着那名侍女过来时,外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来不及多想,猛地揪紧衣襟,凭着本能躲到门边一道帘幕与架子后的空隙间。
这个位置紧邻着廊庑,若有人开门进来,不仔细寻找,不会发现她的存在。而在她紧挨着的身后,隔一道门扇,就是廊庑。
外面的动静一下子变得特别清晰。
脚步声在隔壁的寝宫门边停下,那名侍女快速敲两下门,低声道:“殿下,太子妃让奴来知会一声,咸宜公主此刻也在东宫。”
屋里令人脸红的动静停了停,接着是赵怀悯压抑的声音:“知道了,下去吧。”
侍女不再说话,更不逗留,立刻应声离开,仿佛对屋里的情形没有半点意外。
“襄儿怎么这时候来了?”薛贵妃慵懒的嗓音中带着几分不满。
“谁知道。不过,她与阿玉素来交好,近来也时常过来。”这是赵怀悯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隐隐有被打断的不悦,“走吧,襄儿平日过来,总要往宜春宫来。”
两人不再说话,一阵声响之后,相继离去。
很快,又有一名侍女进去看了两眼,大约收拾了一番,将门窗敞开,便迅速走开。
月芙听着外头来来往往脚步声,直到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才战战兢兢地松一口气。
看来,崔桐玉不但知晓赵怀悯和薛贵妃之间的私情,甚至还有意纵容,帮他们一道隐瞒。
她回到榻边,在心里飞快地权衡一阵后,重新躺下,等待方才替她送氅衣和短靴的侍女回来。
没过多久,那名侍女便回来了。
她先敲了敲门,朝里唤了一声“王妃”,片刻没听见动静,才推门进去。
月芙此刻假装熟睡,半点听不见动静的样子,直到侍女在榻边跪下,轻轻推了她两下,才做出一副悠悠转醒的样子。
“几时了?”她半撑着榻沿,慢慢做起来,摸了摸右侧的脸颊,“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脸颊上有几道浅浅的红色印记,是方才等待时,她特意用力将这半边脸压在软枕上留下的压痕。
侍女看着她惺忪的睡眼,笑着摇头:“才过去两刻,王妃睡迷糊了。奴将氅衣和短靴送回来了,都清理干净了。”
“是啊。先前在命妇院看着阿嫂处理事务,着实有些累。我在王府中,鲜少有机会打理这些,郎君将这些事都交给长史了。”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裙,穿上靴子后,又披上氅衣,这才跟着侍女离开,再度往南面的宫门方向行去。
在命妇院外,两人遇见了结伴而行的崔桐玉和赵襄儿。
月芙心中猛地抖了一下,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冲二人点头问候。
赵襄儿自是不乐意见到她,冷冷瞥一眼,便不屑地移开视线。崔桐玉却多看了两眼,笑着问:“阿芙,原来你还未回去,襄儿方才还与我说起你了。”
“阿嫂,我本是要回去了,只是方才‘不小心’弄脏了衣物,不得不先去清理一番,公主应当知晓的。”月芙心里害怕极了,却只能极力装作镇定的样子。
以崔桐玉的缜密心思,发现端倪是迟早的事。她现在只想先从东宫脱身,然后等赵恒回来,将事情告诉他。
想到崔桐玉还特意让人提醒了赵怀悯和薛贵妃,而眼下,仍能心平气和地与赵襄儿说话,月芙不禁感到后背一阵发寒。
“原来如此。方才襄儿也提了一提,她在我这里随意惯了,冒犯了你,并非有意,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崔桐玉不动声色地说完,微微朝月芙身边的侍女眼神示意。
“阿嫂多虑,这点小事,我并未放在心上。时候不早,这次是真的要回去了,不打扰阿嫂和公主,告辞。”
月芙说完,冲两人点头致意,转身继续朝奉化门的方向行去。
无人阻拦。
崔桐玉站在原地看着月芙的背影,迟迟不动,直到赵襄儿等得不耐烦,才重新拉着她往宜春宫去。
……
马车早已等在奉化门外,月芙在侍女的搀扶下登上马车,面上始终带着微笑,直到马车的车门关上,才身子一软,倚靠在车壁上,大口喘气。
方才听见的话音宛如纷乱的棉絮,充塞着她的脑海、耳中。
赵怀悯、崔桐玉、薛贵妃,这三个人的影子也一直在眼前浮现。
与他们相比,赵襄儿的那点挑衅已然微不足道。
她忍不住敲了敲车壁,嘱咐车夫:“劳烦行快些,我有些累了。”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听得车夫担忧不已,连忙道:“眼下还在宫中,不可行太快,王妃放心,一出宫门,奴立刻快马加鞭。”
“好,有劳。”
出了最后一道嘉福门,车夫果然加快速度,不到两刻钟的工夫便抵达王府。
月芙一下车,便先问身边的人:“郎君回来了没?”
“殿下还未回来。方才杨参军回来报过信,说殿下今晚与兵部的几位官员有应酬,要晚些才会回来,请王妃不必等殿下用夕食。”
月芙无奈,只好在府中耐心等待。可心里装的事实在太令人不安,她等也等得不安心,连夕食送来也没吃几口便让撤了下去。
素秋不知出了什么事,小心地问了两句,见她只是怏怏地摇头,却不回答,也不敢再问,只让人时刻盯着府外,一见赵恒回来便立刻来报。
……
宜春宫内,崔桐玉带着赵襄儿到自己的寝居中坐下,趁她不察,不动声色地四下察看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这才收回视线。
赵襄儿是来找她倒苦水的,近来杜家很不太平,朝中也有不少官员对她的行止颇有微词,惹得她无处发泄,只好时不时到东宫来躲个清净。
崔桐玉耐心地听她说话,时不时答应两句,待将她哄得气性暂消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她立刻招来两名贴身侍女,问:“先前太子殿下到这儿来了?”
“是,殿下在此处,奴来过后,便很快离开了,是奴亲自收拾的屋子。”
“见到其他人了?”
那侍女想了想,摇头道:“不曾。”
“可八王妃分明说,在这儿逗留了片刻。”崔桐玉转向另一名侍女。
另一名侍女答:“八王妃在旁边的那间屋中小憩了大约两刻的工夫,奴将王妃的衣物送去浣衣处,回来时,王妃还睡得正熟。”
两人又分别将当时听到、见到的情形一字一句仔细述说一遍,却因互相未遇见,无法辨出事情的先后。
崔桐玉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立刻派人去寻赵怀悯。
……
沐浴过后,月芙没心思像往常一样看书、说话,只是坐在灯下苦等,时不时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
一直到过了宵禁的时间,外面的仆从才终于奔进来说殿下回来了。
月芙惊跳起来,连木屐也没穿,只着罗袜便跑出屋,一下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小跑着沿廊庑而去。
赵恒恰好走进院中,见她这副样子朝自己奔来,不禁皱眉表示不赞同,可双臂已本能地张开,被她奔过来扑了个满怀。
“怎么了?”赵恒感受到她的依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再微微用力将她腾空抱着,大步往屋里去,“我才回来,你便这样急切。”
月芙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直到这时,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落地,忍不住带着点鼻音闷声道:“我想郎君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今日兵部的几位同僚多喝了两杯,我派人将他们送回去安顿好后,才得脱身,让你挂念了。”
赵恒耐心解释,将她抱进屋后,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替她把已经脏污的罗袜褪下,露出一双白嫩的玉足。
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又问:“今日发生什么事了吗?阿芙,你看起来有些紧张。”
“嗯。”月芙抬起头,目光担忧不已,轻轻拍两下自己的胸口,道,“我、我在东宫发现了一些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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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别怕
两人让下人统统退下, 把屋门关严实,一同坐到内室的床榻上,月芙这才小声地将白日在东宫发生的事向赵恒一一道来。
“谁能想到, 太子竟然如此……不羁, 会同薛贵妃暗中苟且……听他们之间的话,仿佛已非一两日之久。”月芙说得满脸忧虑, 当时虽害怕极了,可本能使然,也竭尽所能地记住所有细节, 自然没有放过赵怀悯说的那句“我这里, 还有哪处你没去过”。
“还有太子妃,她分明什么都知道,还帮他们掩人耳目。太子还要对郎君不利, 要等郎君回凉州后,再对郎君下手!”
想到这些表里不一、心思毒辣的人, 月芙心惊不已。
赵恒听完后, 久久不语, 只是紧抱着月芙, 在她后背安抚似的轻拍,脸色却阴沉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太子私下里会做出这样的事。
太子从小被皇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近三十年来,独得偏爱,本该与皇帝亲如寻常父子,却背着皇帝做出这样的事。
他一直以为, 太子对他这个亲弟弟疏远, 只是因为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对他下手,也是为了争权夺势,稳固东宫储君的地位。
至少对皇帝还有敬畏、孝顺之心。
如今看来,似乎都是假的。
皇帝的偏爱和包庇,他的忍耐和退让,仿佛无济于事。
“别怕,阿芙,有我在。”赵恒将脸搁在月芙的肩上,下意识挡住冰冷的神色,轻声安慰两句,又问,“你把从你进宜春宫后,直到遇见太子妃这之间的事再想一想,重新与我说一遍。”
事关重大,他得先分辨清楚,崔桐玉是否已经知晓月芙发现此事。
月芙也明白轻重缓急,当即沉下心来,仔细回想一番后,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重新说了一遍。
赵恒沉吟片刻,道:“如此看来,他们十有八九无法确定你已撞破此事。”
正值多事之秋,若暂时无法确定,以崔桐玉稳重谨慎的性子,应当不会轻举妄动,只以试探、防备为主。
毕竟,这样隐秘龌龊的事,即便月芙此刻便闯入太极宫将事情告诉皇帝,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甚至会让人疑心她别有居心,污蔑太子,替自己的夫君争夺权力。
但,此事隐而不发,不代表他们就会放过月芙,放过他。
“郎君,太子本就已对你忌惮不已,甚至要等咱们回凉州后再动手,若疑心我已知晓他和贵妃的私情了,更不会放过咱们。”月芙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种无论如何都逃不开的情况,她已经面对过一次。但那时,她至少知道崔贺樟到底要做什么,而现在对崔桐玉和赵怀悯却一无所知。
“没错。”赵恒点头,对此也不怀疑,“阿兄对我的防备,早不止一两日了。”
他无心争权,这么多年来,对太子的许多行径,始终选择视而不见,凭着那点兄弟亲情,多番退让,至多也只是退出朝野,从此闲云野鹤,做个庸碌无为的纨绔子罢了。
现在,这条路已走不通了。
太子不但想将他挤出朝廷,甚至很可能要他的性命,连月芙,他的妻子也被牵涉其中。
他这辈子珍而重之的人,除了苏仁方,便是月芙。
他若再不有所应对,恐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阿芙,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赵恒摸摸月芙的脑袋,在她因为紧张而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几下,温柔安慰。
月芙抱住他的腰身,主动仰起脸亲他的嘴,担忧道:“郎君打算怎么做?”
她有点担心,不知赵恒会如何应对,毕竟崔桐玉和赵怀悯到底会如何处理也未可知。
赵恒本意不想让她多操心,但也明白若不告诉她,反而让她不安,于是解释了一句:“别人的嘴是堵不住的,唯有秘密本身不存在的时候,才是最安全的。”
……
宜春宫中,崔桐玉等了许久,侍女才终于将赵怀悯请来。
“怎么这时候急着找我?”他微微下垂的眼尾处透出不耐之色,“我方才正与詹事说话。”
他有事在身时,素来不喜旁人打搅,因来人是平日最有分寸的崔桐玉,才愿耐着性子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