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司徒玦突然被发现,心里一慌,立即顿住了手。
陆晓用力捻了些点心渣滓,放在司徒玦手心里:“喂吧!你认真一点,要把点心渣滓捻得碎碎,它们搬起来也省力一些。”
司徒玦闷声道:“这种事为什么要认真?”
司徒玦这么说着,却按照陆晓的话,十分认真的把点心渣滓捻得细碎。
文阿婆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像是小孩子一样蹲在树下盯着蚂蚁搬点心渣滓。
饶是有顶要紧的事要告知司徒玦一声,文阿婆也忍不住顿了脚,忍不住笑了。
文阿婆见司徒玦与陆晓看过大夫后,陆晓就一直哭,司徒玦也脸色极差。文阿婆知道是这两个傻孩子弄错了,但到底是她揭破此事,让两个人这么难过的。文阿婆也很是不自在,除了照看司徒玦与陆晓的日常起居,她都不大好意思在司徒玦与陆晓跟前儿露面。如今看到两个人又好了,文阿婆也松了口气。
司徒玦早听得文阿婆的脚步声,一边将点心渣滓碾碎,一边回头看过去:“文阿婆,是出了什么事么?”
文阿婆这才上前,低声道:“少爷来庄子上,想看看你。”
文阿婆口里的少爷,是司徒玦的舅舅,现今朝元宗的宗主夏渊。
司徒玦一听得这话,就立即站起身,一派应敌的姿态挡住了陆晓,皱眉道:“他来做什么?当初他可是当众痛骂我是魔教余孽,任由我被父亲带走!如今,又来找我的麻烦?父亲与师傅果然说得没错,夏渊是定要杀了我才肯罢休!”
文阿婆忙道:“少爷只是来看看你,现在又没有旁人逼着,他怎会找你麻烦?当天你的身份被骤然揭穿,老爷少爷也有他们的为难之处。如果不让那个人带走你,你在宗内,怎么能活得成?若不说几句狠话,大小姐连最后的日子也无法安稳。小圣女把大小姐的遗体移到此处,后来少爷也是知道了,还时常来看,他很是懊恼自己护不住大小姐。不然我们这里荒郊野外,又临近朝元宗,没有少爷庇护,怎么会安稳?”
司徒玦回想那天,他的人生突遭巨变,往日里他虽被人揣测身世,但他被朝元宗众人宠着,并没有让那些流言在他面前流露出半点儿。可当他的身世揭穿,那些人都变了脸色,他的母亲昏了过去,根本就顾不得他,往日疼宠他的人都用或审视或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在朝元宗那几年,固然是司徒玦最美好的回忆,哪怕他去朝元宗索要夏雪岚的遗体,心里都有些许顾及,他心底里不想要与朝元宗的人为敌,但同时这些人也给了他最难堪的回忆。
司徒玦听文阿婆竟然为夏渊说话,冷笑一声:“也是,你本是夏家的人,自然要为夏家说话!我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不去找他,他却来找我。既然他先不顾及往日情分,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此刻司徒玦不再是方才那个与陆晓一道蹲在树下喂蚂蚁的少年,而是魔教教主司徒玦。他自回到魔教,所受的教导就是宁教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
曲长老更是时常对司徒玦念,当天那些嫌弃他身世的人,都该杀尽了,这才魔教做派。即便司徒玦小时候突遭巨变,当时更多是茫然恐慌,也要硬是被教出几分恨意。
文阿婆素日里见司徒玦与陆晓相处得极好,就还当司徒玦仍旧是个早年那个乖巧孩子。却没有想到司徒玦竟然这般喜怒无常,当下文阿婆就吓愣了,暗自后悔不该想着让这两舅甥见上一面。
但司徒玦身形一动,他的手就被牵住了。微凉的小手牵住了他的手,司徒玦立即顿住了,他皱眉看向陆晓:“这会儿先别闹。”
陆晓仰头,看着司徒玦,皱着一张脸:“我腿麻了,站不起来,你扶我起来。好不好?”
司徒玦只得将陆晓抱起来,将她抱在躺椅后,见她仍旧皱着脸,司徒玦还用内力一点点帮着她揉腿。待陆晓表情舒缓有些,司徒玦那些流于表面的恼恨也散了许多。
陆晓靠在司徒玦身边,小声问:“都说外甥像舅舅,你舅舅与你长得像么?”
司徒玦回想着那个幼时会偷偷带着他出去玩儿的舅舅,闷声道:“谁还记得他的样子?我早忘了!”
陆晓想了想,突然笑了,抱着司徒玦的胳膊撒娇:“那带我去见见吧,我想看看相公之后长什么样子。”
司徒玦气闷:“正经事不见得你想着,这种事你偏要凑热闹!”
陆晓扯着他的手晃了晃,司徒玦心里一软,只得点了头:“你老老实实跟着,不要捣乱。”
司徒玦说着,心里仍旧不踏实,嘱咐道:“你躲在我身后,不要多说话!”
见陆晓连忙点头,司徒玦才牵住了陆晓的手,他对文阿婆点了下头:“麻烦文阿婆带我们过去吧。”
文阿婆见司徒玦的语气和软下来,松了一口气:“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陆晓跟在司徒玦身后,走到大厅,就见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儒雅男子。男子大概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陆晓只盯着那人的脸,看着与司徒玦倒不相像,就靠在司徒玦身边嘀咕:“你好看多了。”
司徒玦再见夏渊,旧日仇怨正在翻滚,骤然被陆晓打断。司徒玦静了片刻,才小声问:“真的?他年轻的时候可被许多人追捧容貌俊美。”
陆晓点了点头:“还是你好看。”
司徒玦听到陆晓这么说,心中莫名大出了一口恶气。
司徒玦竟没急着对夏渊竟没想着先出手,只是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如今倒不怕与魔教勾结了?”
夏渊耳力过人,听到这两人的小声嘀咕,苦笑不得的揉了揉眉心:“我来看看你。”
夏渊说着,咳了几声,又看向了陆晓,笑道:“也来看看小圣女。”
陆晓自司徒玦身后探出脑袋,盯着夏渊看了片刻,随后扯着司徒玦的手,笑道:“相公,你不必与他置气,我看出来他已经中了毒,活不了多久了。这毒应该很凶狠,死起来又难受又难看!”
“什么?”司徒玦与文阿婆同时出声,随后一道看向夏渊。
司徒玦忙上前一步,怒道:“谁给你下得毒?”
才问完,司徒玦惊觉这问得仿佛在关心夏渊一般,就又咬了咬牙:“他怎么能抢在我前面杀你?看来你这人是做了不少恶事,才让别人如此恨你。”
陆晓仰头看了眼刚才还与她一起慢悠悠喂蚂蚁的司徒玦,她在司徒玦身边这么久,倒是没看出来他急着想要杀哪个人。连之前去朝元宗找茬,司徒玦都被轻易哄走了。眼看着他就要辜负魔教多年的教导,如今司徒玦又做出这副恨不得杀人的样子,只显得他很是别扭。
陆晓想着,看向司徒玦,眯眼笑了起来。又太过可爱!
第41章 救救这个武林公敌10 你要保护好她。……
陆晓见司徒玦别扭得如此可爱, 心中喜欢至极,手指就忍不住勾勾绕绕的与司徒玦的手纠缠起来。
司徒玦被夏渊身中剧毒的事所扰,一时想不起阻止陆晓腻腻歪歪的纠缠着他的手, 只皱眉看向夏渊。
夏渊轻叹一口气, 苦笑道:“竟然被小圣女看出来了。我确实是中了毒,如小圣女所说。我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我才敢来看看小玦你。当初,我为了朝元宗能继续在武林立足, 不受人非议。没有留下你,甚至连姐姐都无法保护。现在想想, 当真后悔至极,当时我若是带你与姐姐离开,你不必难过这么些年, 姐姐或许也不必郁郁而终。”
司徒玦冷哼一声,低声道:“我在魔教作为教主, 无人不敬我, 无人不怕我,我又有什么可难过的?这些年,我可过得开心得很,比在朝元宗开心多了。而且当初父亲要带我走, 你能拦得住么?说得好像你能打得过他一样!娘她, 她的心病也是因父亲而生……”
司徒玦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他顿住了,许久才问道:“当真解不了毒了?”
“解不了。”
“解得了!”
夏渊与陆晓同时说道。
随即, 夏渊、司徒玦、文阿婆都惊讶的看向陆晓。陆晓笑着重复道:“解得了!”
陆晓抬手指了自己:“我就能解呀,但我要是解了。往后我与相公生下孩子,你可要多给红包呀。”
司徒玦以为陆晓又在玩闹, 刚要让陆晓先别闹,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就听夏渊苦笑道:“我毒已入心肺,哪里是轻易能解的,小圣女莫要玩笑了。你与小玦成亲的红包,不必诳我,我也会给的。”
原本司徒玦也打算让陆晓不要胡闹,可如今听到夏渊这话,心中却大为不悦,他的小圣女,还用不到别人来教训。
司徒玦冷声道:“她一直都很乖,从未玩笑过!你不要把她当做那些不懂事的女孩子。既然她说能解,就肯定解!”
司徒玦说得理直气壮,却把陆晓扯到身后,用力摁摁她的手心,暗示她先别胡说乱闹。
在司徒玦口中很乖的陆晓却仍在自夸:“我肯定能解!我可是很厉害的圣女呢!”
陆晓说着,还从司徒玦身后走了出来,挽着司徒玦的胳膊,歪头打量着夏渊,继续笑道:“就这一点点的毒,在别人那里很难解,在我这儿却是很好解的。要说厉害的毒,那还是……”
陆晓说到这里,突然抿紧了嘴,连看都不往司徒玦身上看,最后就只小声再次强调:“反正我能解。”
陆晓说罢,竟然上前几步,跟文阿婆要过一把小刀,就要往自己的手指上一割……
陆晓一狠心,手中用力,却还是没敢割下去!
陆晓极怕疼,她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之前似乎受过很多疼吃过很多苦,但仍旧很不争气得很怕疼。
陆晓就把小刀递给了司徒玦,颤声道:“你,你在我手上划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就一点点小口子,只要能挤出一点点血就好了。动作要快,我害怕!”
司徒玦终于压不住火气:“你别闹了,不是解毒么?又要割什么手指?我不能再纵着你胡闹了。”
司徒玦说着,攥紧手里的小刀,他皱眉看着陆晓白生生的手指头。就这手指,喂蚂蚁的时候,碾碎些点心渣滓,都要红上一阵。怎么能割上一刀?
“我真没闹……”陆晓极其委屈,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胡闹,竟大起了胆子,想要把小刀夺回。只要她确实给夏渊解了毒,才能证明她没有胡闹。
她这么一夺,却正好碰到了刀刃上,陆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滚出了血珠子,又疼又怕,当下就哭了。一边哭着,陆晓还没忘了找了个杯子接住自己的血。
陆晓用杯子接了几滴血,就把杯子塞到文阿婆手中,带着哭腔道:“拿清水冲着,去喂给那个中毒的吧。”
陆晓说罢,就把仍旧流血的手指塞在了一脸怒容的司徒玦口中。
陆晓委屈的抽了下鼻子:“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不要浪费。”
正为陆晓莽撞自伤而气恼的司徒玦骤然含住了那细白的指尖,立即僵住了。待陆晓抽回手指,捧着自己已经不再流血的手指哭得极其可怜的时候,司徒玦都还僵着。
那边文阿婆已经在杯子里又倒入些清水,有些局促得捧着一杯淡粉色血水,到夏渊面前:“少爷,就当是小圣女与玦哥儿的一番孝心吧。也许小圣女不是胡闹,当真有用呢。”
夏渊看了眼那边站在一处的陆晓与司徒玦,忍不住笑道:“真没想到小玦找了个性子这么特别的姑娘,如果姐姐还在,见到这个小姑娘,应该会被逗得很开心吧。可惜了……”
夏渊说着,直接从文阿婆手中拿过杯子,将杯中的血水一饮而尽。不过片刻,夏渊就觉得气血翻涌,心肺剧痛,他忍了忍,最终还是连吐出两大口黑血来。
原本僵立着的司徒玦被这番状况惊醒,他慌忙向着夏渊走了两步,随后又立即站住。夏渊刚喝过那杯血水,就吐了血,若是迁怒在小圣女身上,他的小圣女可不懂得武功。
司徒玦皱起眉头,最终以回护的姿势挡在陆晓面前。
陆晓扯了扯司徒玦的袖子,小声道:“不必担心,他吐了毒血,就会好了。”
司徒玦皱眉瞪了陆晓一眼,却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防备着旁人对陆晓突然出手。
刚缓过一口气的夏渊,见到司徒玦这么防备的姿态,就又吐出了一口血。夏渊心中只是后悔,当初不该舍了司徒玦,断了舅甥情分,活该此报。
几口血吐出后,夏渊缓了片刻,竟觉得身上爽利了许多,再一运气,再也没有往日筋脉碎痛的感觉。夏渊搭了自己的脉,略微一探,当即大喜:“这毒当真解了。”
陆晓擦去脸上疼哭的泪痕,骄傲的掐腰道:“我就说我很厉害吧。”
司徒玦惊讶的看了一眼陆晓后,才看向夏渊:“真解了?”
夏渊点了点头,笑道:“毒是真的解了,只是因为中毒,我的身体到底有了损伤,往后还要好生调养,但一时是死不了。既然死不了……”
夏渊笑容一收,温润儒雅的脸上尽是肃杀之气:“那宗门中给我下毒的人,我就有精力去处置了!”
陆晓一拍掌:“呀,怎么这么巧?相公要去索要婆婆的遗体,舅舅你就中了毒。如果相公当时真的打上门……”
夏渊身为朝元宗宗主,掌权多年,立时明白过来:“我身为朝元宗宗主,又是小玦的舅舅。如果他上门索要姐姐的遗体,那必然我来应战。小玦不知我身中剧毒,只下手略不留情,我就会死在他的手中。我身死之后,自然有人来夺得宗主之位,而小玦就是杀害亲舅的大魔头。”
夏渊想到这里,恨得咬了咬牙:“他们是想要逼着小玦成为武林公敌!”
司徒玦皱眉道:“可是下毒的人应该在朝元宗,他又怎么知道,我会去索要母亲遗体呢?”
夏渊虽想到了,但是他与司徒玦多年不见,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司徒玦说,才能让他相信。
倒是陆晓嘻嘻一笑,直白的说:“只有魔教里的人知道相公要做什么事呀,说明魔教中有人不希望相公你做个好人呀,巴不得把你算计成为武林公敌呢。”
即便是陆晓说出这话,司徒玦也沉下脸来:“不可能,只有曲长老知道我为何离教!曲长老教导我多年,他算是我的师傅,怎么可能设计我?你不要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