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叔见到陆晓,不似旁人那样惧怕,就像对了个寻常小辈儿般憨厚的笑着:“还是小苧会起名字,就是好听。”
周四叔说着,似乎想到了不愉快的事。他脸色一沉,粗声骂了句脏话后,皱眉道:“小苧不见了的那些日子,我跟着人一道出去寻你,只你四婶子在马场守着。宋家的几个崽子竟然敢动墨风墨云的主意,不仅想把墨云牵走了养,还敢把墨风牵走去参加赛马会。口口声声的都是小苧回不来,这些都归了他们的话。”
周四叔不屑的撇了撇嘴:“我呸!小苧要是回不来,他们还想着养马?自己怕是都养不起!只他们宋家的小兔崽子们不知道,咱家老太爷去时,已有了话,若是小苧成亲之前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周家家产除了分给几个周家老人儿用来养老外,余下的都要捐做慈幼院。便是有些人入了赘改姓了周,都改不了的事儿,那几个小子还充威风?你婶子连打带踹把那几个小子打了出去,他们就没敢再上门。老子要是在,都不用出手打他们,只摁他们几个麻穴上,就够他们疼个满地打滚儿了。哼,结果怎么着,小苧到底是被咱们老几个给找回来了。”
陆晓轻叹一口气,心道:这些事可不止宋家的小兔崽子们不知道,我这个小兔崽子也不知道。
周四叔也不是个能藏着话的人,没几句话的功夫,就被陆晓把话给套了出来。陆晓再结合周苧残留的记忆,大概就捋顺了周苧父母的那些事。
其实说起来倒也简单,不过是一个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的事。
周家人丁单薄,几代单传到了周老太爷这一代,就只一个女儿,叫做周樱,也就是周苧的生母。周樱也是被娇养长大的,但是养成的性格与周苧截然相反。
周苧有多么的刁蛮任性喜怒无常,周樱就有多么的温柔善良谦和端庄。周苧作到现在,还能作得周府井井有条,就是周樱在世的时候养下许多忠仆,明里暗里的护着周苧。
周樱长得又极美,真如名字那般,像樱花那般轻灵秀美。
而周樱作为周家的唯一女儿,必然是要赘婿的,最后就选了那时候还姓宋的周诚彦。
周诚彦人长得倒是俊秀,对周樱也是很好,可就是好得太假了。这份好能迷惑周樱,却无法迷惑周老太爷。当时周老太爷是极其反对的,但最终还是不忍看周樱伤心,允下了这门亲事。
周诚彦做了周家女婿之后倒也还算老实,没过多久周樱就生下了周苧。四年后,周樱又怀上了身孕。周老太爷这才放下心,也对周诚彦有了些许改观。
可偏偏这时出了事,周樱带着四岁的周苧出去拜佛的路上被劫了,劫匪要了一大笔银钱。周老太爷丝毫没有犹豫,立即让周诚彦把银子备好,给劫匪送了过去。但劫匪拿了银子,却还是把周樱给杀了。
开膛破肚的杀法,周樱那未成形的婴儿都扯了出来。周苧亲眼看到自己母亲被虐杀,虽被劫匪放过一命,但也被吓得魂不附体。
周老太爷哪里能受得住这个,他本就身体不好,当下就撑不住了。周老太爷眼看着就要断了那口气,知道杀女之仇,他是没力气报了。但想到还有个周苧,周老太爷硬是撑了下来。他请来了周樱的外祖家,及当时的兖州知府还有在兖州德高望重的几个人。
任凭周诚彦又是改姓周,又是赌咒发誓,周老太爷还是让周苧立为女户。在本朝,能立为女户就是可以如男子一般继承家业,当家做主。
年仅四岁的周苧就成为了周家的当家人。周老太爷将周家的所有产业都放在了周苧名下后,留下字据,若是周苧成亲之前遭遇不测,那周家的家产除了散给周家老奴养老之余,旁得均用来建造慈幼院。
周老太爷嘱咐了众人几句后,才拉着周苧的手,瞪着眼睛就断了气。
周诚彦姓都改了,往后却要依靠自己四岁的女儿过活,当下气得连灵都没有给周老太爷守,就去寻欢作乐了。后来,周诚彦又养了一个姓柳的妇人过起了日子。看着那样子,大概周樱在世时,周诚彦与那柳姓妇人就有了往来。
周四叔先恼恨周诚彦不忠于周樱,后有恨周诚彦没有给周老太爷守灵,又不管束周府的下人,让周苧的丁点儿事都能传出周府。在周四叔眼里,周苧是极好的孩子,都是外人误会周苧,才传出了那么多不好的话。
末了,周四叔恶狠狠地骂那周诚彦:“咱们这儿倒还好,大宅那边不知道安排了多少人。怎么管束个下人提拔个下人,就能传到外面谁都知道了?自家闺女的名声坏了,他难道能得下许多好处不成?跟那妇人厮混了那么些年,也没见到造出个活物,果然是报应!”
陆晓想着周诚彦那面白无须的样子,倒觉得这倒未必就是报应,周老太爷为周苧算计到了极致,怕是在周老太爷觉得自己不行的时候,就让人给周诚彦下了药,让他再没办法有其他孩子。
而周老太爷能下这个狠手,大概心底里也觉得周樱的死与周诚彦有些牵扯。只是周老太爷着实没有时间去查了,也怕真查出周诚彦,往后周苧不知该如何托付。
也不怪周老太爷疑心,周樱死的太惨,不似一般为了图财的劫匪做下的。
周四叔絮絮的说了许多,最后瞟了眼站在周苧身后的顾怀璋,把重点说了出来:“小苧也大了,可不要看着那些小子长得略微好看些,还有什么救命之恩,就看中他了。外人都说什么兖州首富是周诚彦,但咱们小苧才是兖州正经儿的首富,这副身家,就是养几个好看小子在身边玩玩儿也没什么。但想要做咱们小苧的夫婿,那就得看看自己的分量了,那单薄的样儿,够得上周家的富贵么?”
陆晓感觉周四叔的话,就像是无数根刺,不断的扎向站在她身后的顾怀璋。
陆晓算是知道了,周苧这个性格也不仅仅是周诚彦放任出来的,也是被惯出来的。这还只是周四叔一个,那天找到林子里的人还有十几个。
陆晓走出林子,才知道她与顾怀璋随着水流漂出去多远。那么远那么偏的林子,周四叔等人都能找过来,那相当于他们差不多是一寸寸搜过来的。这些人,都是周老太爷给周苧留下的护身符。
陆晓想着,拿了个苹果去喂墨云,墨云刚咬了一下口。墨风就凑了过来,丝毫不讲父子情的把墨云撞开,自己独自吃了一个大苹果。
陆晓指着墨风笑了:“这也是个不顾念自己孩子的。”
周四叔护着墨风,皱起眉头:“小苧可不好这么说墨风,他是极通人性的。他是看墨云太小,吃不了一整个,墨风也是护着它。”
得,这护犊子的人,从人能够护到马。
陆晓笑着问:“那这墨风,他能骑么?”
陆晓说着,指了指顾怀璋。按照周苧的性格,每年赛马会是必要派人参加。在原剧情中顾怀璋的马术超群,就是因为周苧那个时候为了赢得赛马会,让顾怀璋苦练了许久。
既能涨些融合值,还能让顾怀璋活动活动,让他的身体能够结实一些,别再单薄得那么刺眼。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陆晓自然要去做。
第9章 救救这个暴君吧9 就像一个艳鬼。
尽管说服周四叔费了些功夫,但最终周四叔还是同意了。一直沉默的顾怀璋上前一步,正准备靠近墨风。但他刚刚靠过去,墨风就撇开了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墨风对顾怀璋的不理不睬,极合周四叔的心,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牵过墨风,赞道:“到底是墨风,懂得看人。小苧,你也要多学学墨风。”
陆晓笑了笑:“这事不急,墨风你先把身体养好。过两天,再来试试。”
陆晓的一句“墨风”,引得一人一马都看向她。
周四叔反应过来后,转头看向顾怀璋,怒道:“对了,早听说你也叫墨风?墨风是马中凤雏,你是人中的啥?”
墨风还配合的嘶鸣一声。
呃……这名字起的。
被周四叔几句话闹的,仿佛叫墨风是在抬举顾怀璋了。陆晓几乎都要忘了当初给顾怀璋起名字是为了羞辱他,而且那个时候仿佛还涨了些融合值。
不过这样也好,能寻个借口让顾怀璋用回他的名字,陆晓状若不经意的说道:“算了,都要叫混了。你就叫回自己的名字吧,顾怀璋。”
顾怀璋应了一声,低垂着眉眼,看不清情绪。只是在离开马场的时候,顾怀璋慢走了几步,低声问周四叔:“四叔,还有别的墨风么?听说大小姐养了许多匹叫墨风的马,不听话就杀死,只留下乖顺的?”
周四叔瞪大眼睛:“什么别的墨风,这世上就只有一匹墨风!咱家小苧那么心软,怎么舍得杀马?你再听着外面的风言风语,就胡乱说话,我要了你的命!真不知道小苧怎么让你来骑墨风!”
周四叔冷哼道:“墨风乖顺?你到时候就知道它乖不乖顺了。小苧从来就只喜欢烈马!”
顾怀璋垂下眼眸,苍白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她可真爱说谎啊……
虽然离赛马会还有些日子,但是陆晓坐厌了马车,也厌烦回到周府。离了马场,陆晓就索性在马场附近的庄子住下。
这个庄子比起周府,倒是更像周苧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庄子并不算大,但确实处处合乎陆晓心意,准确的说是合乎周苧身体的心意,让她很舒服。
在院子里能看孩子用的小秋千,陆晓走到秋千旁,推了空秋千轻微的荡了荡,正试探着自己能不能坐上去玩玩儿。陆晓就看到一旁的棱柱上还留着几道划痕,看着像是周苧长身子的时候用来测身高的。
最初的那条划痕,陆晓需要蹲下来,还能看清楚。这么矮,大概也就两三岁的样子。陆晓走过去,抚了一下那条痕迹,属于周苧的眼泪滑落下来。
随即,陆晓就有女孩儿清脆的笑声:“哈哈哈哈,周家的小疯子来了呀?又开始来忙赛马会的事了?本姑娘告诉你,今年的赛马会肯定是本姑娘的落霞赢得头筹!”
陆晓忙抬起手擦了眼泪站起身,顺着笑声看过去,就见周家庄园隔壁竟还有一个庄子。两个庄子有一墙之隔,也不知旁边的那家是什么居心,竟然挨着墙建了假山凉亭。
两处近到,从隔壁假山上的凉亭跃下,就能跳进周家的院子里。
一个粉衣少女靠在凉亭里,就这么俯看着陆晓,样子极其得意。
周苧的残余情绪怒了,周苧的记忆告诉了陆晓那个粉衣少女的身份,这是镇北侯家的嫡女楚韵韵,自来就爱跟周苧争强好胜,两人比着得做纨绔女。但镇北侯家到底是有规矩的,比起放肆无忌无法无天,楚韵韵到底是不及周苧。
陆晓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忍下了怒气。
镇北侯是剧情里都没有提到的人家,楚韵韵就更是路人甲中的路人甲,根本就不值得她动怒。周苧这么号人,竟然还有跟她攀比,想来也是个胡闹的。
陆晓理都不想理那个楚韵韵,直接转头就走。可才刚转过身,陆晓就听到一个有些虚弱的男声笑道:“一年未见,周家小圆子越发圆润了。”
陆晓随着周苧的残余情绪一起怒了!什么周家小圆子,什么又圆润了?
陆晓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就见有一个身着锦袍头戴玉冠的清秀少年站在了楚韵韵身边,那少年似乎有些病症,不仅声音虚弱,身上穿得也比别人厚些。他站在亭子上,俯身看着陆晓,脸上带着坏笑。
可惜少年五官清秀,却生得一张薄唇,说出话来也刻薄:“周小圆子现在已经变成周大圆子了,越发得没有人要了,真是可怜。”
这位是镇北侯家的嫡子,唯一的嫡子,叫做楚铮。一看到这位,周苧的残余情绪都敢不出来冒头儿了,记忆里全是周苧被这位毒舌的片段。
陆晓抿了抿嘴唇,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直接向屋子走过去。
“小圆子是知道自己没有人要,所以买来个小子在身边欺负么?”
楚铮捏了一个玉色的酒杯,笑眯眯道,“样貌倒是比你更好,兴许男人要他都不愿意要你呢。诶,其实周大圆子若是真的嫁不出去,你可以让那漂亮小子做陪嫁,也许就能嫁出去呢。”
楚铮说得着实有些过火儿了,让楚韵韵都拉了拉他的袖子。楚铮却抽|出了自己的袖子,依旧笑眯眯的看着陆晓与被他称为漂亮小子的顾怀璋。
陆晓看了眼顾怀璋,见顾怀璋面色还是那么白,他也在看着她,只是他的一双眼睛丝毫看不出情绪。陆晓看不清楚顾怀璋的情绪,可她却是怒气冲顶,气到了极致。
“要是周大圆子需要,我倒是知道几个好男色的……”
楚铮的话没有说完,陆晓就冲了过去,怒道:“你闭嘴!”
陆晓冲到了墙根儿,却蹦不上去,忙吩咐:“给我拿个梯|子过来!”
一旁的婆子丫鬟听了,立即去寻梯|子给陆晓。但是楚铮着实太毒辣了,他一边慢悠悠的抿着酒,一边说着说:“圆子跳起来看着更像个丸子了,你的墨风也像你这么灵活么?”
而陆晓被气到最后,就只能喊着:“你闭嘴!你闭嘴!”
【系统:融合值增长1%】
【陆晓气道:怎么被欺负的跳脚也涨融合值?周苧的性格就是被楚铮气得跳脚么?你也闭嘴吧!】
【系统:……】
楚韵韵看着气得不断跳脚的陆晓,都忍不住笑:“还是大哥逗她最好玩儿了。”
楚铮扫了眼跟在陆晓身后的顾怀璋,轻声笑道:“还有更好玩儿呢。”
陆晓被楚铮逗得原地直蹦,落在顾怀璋眼里倒有几分像是青梅竹马之间的作弄。顾怀璋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忍不住用拇指抠了抠手,几下就出了血。
一场闹剧是以楚铮要回去修养收场的,陆晓气呼呼的回到屋里,恨得咬牙切齿:“楚铮!这个楚铮!”
见惯了这场面的婆子们都强忍着笑,不断得在劝些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仿佛两个是一对嬉笑打闹的小冤家。周府的仆从有些已是周诚彦的人,但这庄子上的仆从大多还是周老太爷留下的,许多都是家生子,往上数几辈子,比周诚彦与周家都亲密。
听了那些婆子的话,陆晓越发闷气,偏偏周苧本尊却不动怒。陆晓再气,也不能像在周府那般威吓众人几句,她只能躲到榻上,把旁人都赶走,自己缩成团儿,独自生着气。
顾怀璋退出了陆晓的房间后,没有立即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走到了庄子的院墙下。那个陆晓不断跳着,想要吵赢楚铮的地方。
顾怀璋在那个地方站定,然后仰起头看向一墙之隔的凉亭,他这才发现原来陆晓与楚铮相距是那么近。
顾怀璋站在黑夜中,他白着一张脸,头发乌黑,像是一个从黑夜生出的艳鬼。他轻轻捻了捻手指,手指上还残留着少女肌肤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