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婴儿也已熟睡,一只小拳头抵在脸颊边,睡的十分香甜,黛玉侧身而睡,娥眉微蹙,面色苍白,眉眼间犹有几分疲累,手臂却不自觉圈着襁褓。
顾湛静静看着妻儿,只觉心中温软一片,温柔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脸蛋,又轻轻帮黛玉掖了掖被角,方小心起身,就在一旁的软塌上睡下。
只是顾湛心中太过欢喜,在榻上辗转了半宿也睡不着,忽然想起儿子未起乳名,又开始琢磨起来,展转寻思,直至四更时分方朦胧睡去。
次日一早,顾湛见窗外天光大亮,连忙起来梳洗,此时黛玉也已醒了,看着奶娘喂了一回奶,正轻轻拍着襁褓,顾湛便将未起乳名一节与黛玉商议。
黛玉低头想了想,先前阖家商议过,不论男女,大名都叫顾昭,便说:“大名既定了昭字,乳名不如唤做安哥儿,可还使得?”
顾
湛听了连连点头,笑道:“很好,平安顺遂,就叫安哥儿。”
正说着,忽见丫鬟进来回话,道府里的管家媳妇带着众家下媳妇,并各房丫头,俱来各叩头道喜。
原来昨夜黛玉平安生子,府里上下都知道了,只是天色太晚,不便前来,故今日一早便忙忙赶来道喜。
顾湛心下欢喜,当下命人传话:“每人赏两个月的月钱,贴身服侍奶奶的人额外再赏一对金银锞子,两匹大红尺头。”
众人听了,顿时喜出望外,忙磕头谢恩。
此时薛姨妈与宝钗亦来看望了一回黛玉,因府中还有事务料理,便回去了,李纨与江映雪因明日洗三,故留了下来。
另一边顾老夫人已遇上了送信的家人,听闻黛玉平安生下一子,乐的合不拢嘴,路上也不愿多歇,一叠声命车夫加速赶路,终于在晌午后赶回了家中。
林如海已看过了外孙子,见了顾岩便笑呵呵道:“老亲家,快去看看咱们安哥儿,生的好个模样儿。”
顾岩听了越发心热,当即走来要看,顾老夫人正在黛玉屋内抱着重孙子不肯松手,听闻顾岩要看,才不舍的交给顾湛,再三叮嘱道:“仔细些,可别吹风。”
顾湛不敢抱,便叫乳母小心翼翼抱紧,来到前院,让顾岩进到屋内,将暖帘放下,才慢慢松开小被。
顾岩细看安哥儿,生得面貌丰满,眉目稀奇,心中大悦,爱不释手抱在怀里,向顾湛说道:“好个孩子,日后定是个聪明俊哥儿。”
林如海也眼馋外孙,抢着抱了半日舍不得松手,小家伙脾气也好,乖乖任外祖父抱着,直到肚子饿了才蹙起小眉头哼哼了两声,林如海见状十分心疼,忙递给顾湛,道:“孩子许是饿了,快抱进去,看凉着。”
顾湛也心疼儿子,告了罪便忙抱着儿子交给乳母,道:“看看哥儿是尿了还是饿了。”
乳母接过襁褓,答应一声下去了。
林如海站在门口,眼光还是不由自主随着安哥儿转,直到看不见背影了,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顾湛见状,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息,转头向顾岩道:“祖父,先前商议的过继之事还不曾告诉岳父大人,不如今儿说了罢
。”
顾岩点了点头,道:“你说罢。”
林如海闻言登时一愣,心中渐渐浮起一个念头,却又不敢相信,惊疑不定的看着顾湛,道:“贤婿方才说什么?过继?”
顾湛道:“小婿先前与玉儿商议了一回,若我们日后生有二子,便将次子过继回林家,若是只有一子,便将次孙过继,以接香烟,不知岳父大人意下如何?”
这对林如海而言不啻天降福音,饶是他素来镇定从容,此时也忍不住惊喜交加,说话都有些发颤:“贤婿,此言当真?”
顾湛点头道:“此事早与祖父商议过了,千真万确。”
林如海闻言便忍不住看向顾岩,顾岩抚须笑道:“此事我与拙荆皆无异议。”
林如海这才相信,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忍不住道:“这样会不会委屈了孩子?”
顾湛忙道:“岳父大人不必担心,不论孩子姓顾还是姓林,都是我的孩子,我们自然一样看待,绝不会委屈了他。”
林如海闻言心下一松,忍不住握住顾湛的手,红着眼眶道:“好好好,我林如海果然没看错,选了个好女婿!”
先前他只是看中顾家门风与顾湛的为人品行,没想到顾家竟然愿意让孩子出继,实在是叫他惊喜不已,心中越发感念顾家仁义厚道。
不提这边林如海如何欢喜,另一边,顾家各处亲友故旧也都得知了黛玉平安产子的消息,纷纷来贺,门上皆登簿一一回了。
初二日便是安哥儿洗三日,因太上皇薨逝,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许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顾家虽已无爵位,但毕竟尚在国孝,亦不好张扬,故也没打算大办,只预备请亲近亲友热闹一二便罢。
这日一早,贾母便带着王夫人宝钗惜春等人一早过来了,凤姐因染了风寒,不便前来,只叫众人带了一套金首饰并一双婴儿鞋帽作贺礼。
众人先见过了顾老夫人,方去了黛玉房中。
此时安哥儿已褪去了红皱,皮肤白嫩嫩的,眉眼间已有几分像黛玉,十分精致,贾母一见之下便爱得不行,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儿,慈爱道:“这孩子生得好,眼睛看着也伶俐,日后定然同他爹一般,满腹才学,金
榜题名。”
黛玉笑道:“保佑他应了外祖母的话就好了。”
王夫人看着乖巧可爱的安哥儿,也不禁有些眼热,不着痕迹看了眼宝钗,微微皱了皱眉,她心下一直盼着能早日抱孙子,偏宝玉与宝钗成婚大半年了,一直没个喜信儿。
宝钗看到王夫人的眼神,顿时心下苦涩,她何曾不想早日要个孩子,偏宝玉待她一直不冷不热,房中又有袭人,碧痕等几个房里人,莺儿也开了脸,宝玉歇在她们房里的次数便占了大半,两人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又怎会有孩子。
王夫人却渐渐不满起来,前些时日还特意请了大夫来给她诊脉,又说了一番贤惠大度的话,若不是这次恰逢国孝,只怕宝玉房里又要添两个人了。
众人都围在安哥儿身旁说话,并未留心,李纨却都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叹息。
正热闹间,忽见颜慧也携了儿媳张樱过来,与贾母等人互相见了礼,便笑道:“我的外孙子在哪儿,快叫我抱抱。”
乳母忙抱了安哥儿过去,颜慧小心接过,抱在怀内端详了片刻,笑道:“眉眼像玉儿,鼻子嘴巴却像极了湛儿。”
众人都笑道:“我们也这样说,哥儿都拣着父母的长处长,待日后大了不知该何等的俊俏呢。”
颜慧听了心下越发得意,笑道:“我们安哥儿日后自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父亲还强。”
说罢便将身上的一块紫玉双鱼佩解了下来,放在安哥儿襁褓中,道:“这块紫玉佩是早年出阁时家里老太爷给的,今儿给了我们安哥儿,保佑他日后平安顺遂,金榜题名。”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颜家乃颜回之后,颜家老太爷乃一代大儒,如今已有九十高龄,当代衍圣公亦属其晚辈,在士林中名望极高。
黛玉也吃了一惊,忙道:“妈不拘给点什么便罢了,这样贵重的东西,他小人儿家可禁不起。”
颜慧笑道:“这是我给我外孙子的见面礼,哪有什么禁不起的。”
张樱也笑道:“这是母亲的一番心意,妹妹就别推辞了,不然岂不是外道了。”
黛玉闻言,只得罢了,叫紫鹃小心收好,留待日后安哥儿大些再戴。
张樱也呈上贺礼,乃
是五彩麒麟金锁一件,婴儿鞋袜两套。
没过多久,林如海处着人送了洗三礼来,分别是赤金盘螭累丝金锁两件,羊脂白玉寿字长命锁两把,金丝响镯一对,脚镯一对,锦缎小被褥各二床,婴儿彩衣八套,上用哆罗呢八匹,大红洋绉八匹,各色绸缎十二匹。
另有各样海味山珍,干果茶食,并点心酒水等等,外给洗三添盆银子二锭,金玉首饰四件,大红绸缎二匹,又备赏钱十二吊,银锞十二对,簪环首饰十二件,金玉戒指十二个,给屋内伺候人的。
随后迎春冯紫英夫妻也来了,李婶娘亦带李纹、李绮坐车到了,送上首饰绸缎。
湘云本来与黛玉好,起先原要来看她,因史鼐夫人以备嫁之名阻拦,故此耽搁住了。今日听闻黛玉之子洗三,如何不早来?故也早早来了,送上自己做的两色针线,一件红色灵芝纹绉绸大襟小棉袄,并一双红缎钉金线虎头小袷鞋。
那衣裳皆是选的极细软的料子,针脚细密,不见半点线头,花样配色亦极鲜艳可爱,虎头鞋更是用足了心思,式样小巧可爱,以大红色缎为鞋面,其上用绦带钉绣云纹及虎头纹,红色与黑色搭配得宜,纹样生动亮丽,十分精致。
黛玉一见之下便十分喜欢,忙谢过,叫人好生收了。
接着周家那边,周总制虽在任上,家中为探春面上,周老太太差人送来差人送来金银物事八件,水礼十六色。
其余勋旧寅好,纷纷差人送礼,有送铃铛首饰的,有送如意水礼的,络绎不绝。顾府上下忙乱,备帖备赏,一一留面、开发,门簿俱各登明。
顾老夫人又差人将五彩喜蛋、各样果子及喜面、喜糕等物,分送各处亲友,又叫冯氏预备酒席款待亲友,并令多备喜面,打发家中及外来跟随男女同吃。
贾母因疼安哥儿,只在黛玉房里坐着,不肯离开。
天将近午,这里安哥儿洗过三,仍用小棉被裹好抱着,送回黛玉房内。
此时来送礼的诸亲友及本家道喜的已来齐,堪堪坐了六席。因尚在国孝,不曾叫戏班子及各样杂耍,只自家热闹便罢。
用过饭时,天已三鼓。贾母等漱过口,吃了一钟茶,遂即起谢出席,仍走到黛玉房内看了一看,才各自告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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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回
上回说到贾母王夫人等洗三后各自回府, 李纨因庄子上尚有些事务料理,还得耽搁几日,便依旧回了山庄。
这厢其他客人也陆续告辞, 顾老夫人想着再去瞧一瞧重孙, 便往黛玉上房去,忽见颜慧母女也过来了,映雪叫丫鬟翠翘拿着一个红色小包袱,笑盈盈走上前来, 向顾老夫人道:“不腆之物, 送与外甥的,请老祖宗一看。”
顾老夫人闻言不禁笑道:“你家已送过礼了, 你又何必多破费。”
映雪笑道:“那是家里送的,这是我做姨母的心意。”
颜慧也笑道:“这是她们姊妹情分好, 又不是外人, 姑妈何必外道。”
顾老夫人听了摇头一笑,便叫丫鬟接了过来,将包袱打开一看, 只见里头一个锦盒, 盛着东珠一颗, 圆湛光洁,甚是可爱, 还有巧匠雕成小小羊脂白玉如意一柄, 玲珑剔透,十分精致。
原来映雪与黛玉姊妹情分最好, 见了安哥儿,十分疼爱,此皆旧年生辰时, 江皇后所赐,因此特地另送,以见其情。
顾老夫人看了甚喜,便命丫鬟拿着这些东西,同映雪走到黛玉房里来,将此事告知黛玉,并将所送之物拿出给看。
黛玉心里感激,谢了又谢,方命紫鹃收下了:“多谢姐姐厚赏,再叫安哥儿给姨妈磕头。”又给了翠翘一个小锞荷包,翠翘遂即谢赏。
映雪笑说:“无甚好物,妹妹莫笑罢了。”
此时安哥儿已在炕上睡熟了,身上盖着小被,黛玉交给奶母抱下去,向颜慧道:“妈同姐姐难得过来,不如多住几日罢?”
映雪闻言笑道:“我倒是想多住几天,只是家中一大摊子事,哪里离得了人。”
颜慧也笑道:“今儿就不住了,等安哥儿满月时我们再来。”说罢问顾老夫人道:“姑妈预备几时回城去?”
顾老夫人道:“玉儿还在坐月子,且孩子尚小,不便挪动,如今只九月,离年尚远,我与你姑父商议了,横竖如今国孝期间不许宴乐,不必交际应酬,府中事物皆有你表嫂与管家媳妇
们料理,我们干脆随玉儿母子继续在庄上住着,等年底时再回城去。
那时玉儿身子养好了,安哥儿也满百日了,正好回府过年。”
颜慧听了点头笑道:“这样也好,省得来回奔波。”
说了会话,颜慧母女俩见天色不早,方坐车回府。
顾老夫人待黛玉睡下,方回到房中梳洗,不多时顾岩也回来了,一进屋顾老夫人便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气,不禁皱眉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顾岩素畏老妻,闻言忙抬起袖子闻了闻,确实有些熏人,不禁讪讪一笑,道:“今儿难得高兴,可巧玠清与子端几个都在,才多吃了两盅。”
顾老夫人嗔了他一眼,“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好生保养。”一面亲自与他倒了一盏热茶解酒,又命丫鬟打了热水来梳洗。
一时收拾妥当,两人就寝,顾老夫人方想起一事来,道:“说起玠清这孩子,正有件事要问你的意思,今儿沈家老姐姐特意托我一事,说想给玠清再寻一房妻室,只是这孩子只不肯答应,一提起这事就躲,她没法子,便想让我从中说和。”
顾岩闻言不禁一怔,随即恍然,莞尔道:“原来如此,怪道我说玠清今日有些心不在焉,还特意同我说想在这边住几日,帮我整理书稿,原来竟是为了躲麻烦来了。”
原来这沈氏乃沈颐姑母,与沈颐之父乃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早年随长子在任上,月前方才回京。
沈氏与沈颐之父自幼便情分极好,见侄子年过而立还膝下荒凉,十分着急,便张罗着为他再说一房妻室,早日生子继承香烟。
沈颐却志不在此,沈家嫡支旁系十几房人,少说也有上百口人,继承宗祧之事用不着他操心,何况还有他那两房兄弟,虽不同母,却也是他父亲的嫡系血脉,沈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断了香火,他都已过而立之年了,何必耽误人家小姑娘。
只是沈氏却十分固执,说什么也不肯放弃,沈颐母亲早逝,继母不慈,幼时多亏了沈氏照料,因此素来敬重姑母,虽不堪其扰,却又不敢
让老人家动怒,只能含糊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