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娇——佛欢
时间:2021-11-26 00:33:10

  看着婢女将弟弟扶好坐到一边,温嘉清压着火和厌烦,垂下眉眼,神色柔和,声音亦是。
  “不好。”
  即使知道他多半不会有好回答,可见孩子眼也不眨地说瞎话,嘉月的心里就像是被狠狠扎进一根寒刺。
  她待温嘉澜的确不够亲络,但也算尽责了。
  或许他终究是与乔氏和温嘉清在一起太久。
  “如何不好?”
  “他们把我安置在院子里就不管了,今晚风大,雷声又响,我怕。”
  “阿姐你带我回家吧。”
  温嘉澜被那婢子扶起来后便一直紧紧地黏在温嘉清身边,双手抱着她的胳膊,声音稚嫩又可怜,很难让人不为之动容。
  简直像换了个人。
  回过神来后,嘉月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五指收紧,眼帘变得酸涩沉重,她合上片刻,再睁开时便又是一片澄澈静谧。
  既如此,她便也不管他了。
  “不怕,今晚阿姐就带你走。”
  “温嘉月,这就是你说的不苛待?”
  “翠菊,把定北侯夫人‘请’去王府,本王妃倒要仔细问问她究竟是怎么照顾人的。”
  这句话落屋内的气氛瞬间变了。
  嘉月没想到温嘉清会这么急躁,嘉澜刚说一句便以此作伐,要将她“带”走,而守在门旁边的初一也立刻看了过来。
  紧了紧唇瓣,嘉月轻轻摇头。
  他们还没有放出信号,她不能先动。
  “温嘉清,这里是定北侯府,你胆敢放肆!”
  深吸口气,嘉月松开紧咬的齿关,猛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站起来瞪向主座的女子,绵软的嗓音一下子变得尖锐,气势也比坐着的时候强盛许多。
  那凶悍劲隐隐有了一丝陆凛的影子。
  “我是端王妃!你以下犯上才是放肆!”
  “还愣着干嘛?!把她给我本王妃绑起来带走!”
  一见她如此,温嘉清也怒极攻心,指着下方的人便喊了起来,面色狰狞。
  而依偎在她身边的嘉澜像是被吓到了,突然坐直了身体,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拔腿就往外跑。
  路过嘉月,他侧头飞快地看了一她一眼,抱着东西的手攥紧,又放松。
  一直站在温嘉清旁边扶着她的婢女此刻也顾不上尊卑,直接去搜她的身,神色急躁,但更多的似乎是惊恐。
  “拦住他!”
  婢女摸了个空,脸色变了又变,她直接推开温嘉清往外跑,吼得声嘶力竭,原本朝嘉月来的小厮和婢女也立刻换方向往门口跑。
  只可惜晚了一步。
  连跑带跳的温嘉澜出了厅堂,顶着狂风拉下引线,将信号筒里的烟火放了出去,那一点光遥遥地升起,被风吹得飘摇,最后在头顶炸开,短暂地照亮了这方夜空。
  一片漆黑静谧,只有风和雷声的定北侯府在头顶烟火的光亮还未散去时有了异样的动静。
  刀剑声变得密集,厮杀声也隐隐起伏,由远及近,高低不一。
  回过神来的嘉月起身就往外跑,路过嘉澜身边时短暂地犹豫了一瞬,便要牵起他的手带他一起跑。
  只是眼前的孩子却像在躲蛇蝎,急匆匆地后退,满目惊惶地看着她,那双清澈乌黑的大眼睛不再木纳,却也是让嘉月恍惚的闪烁。
  “我以为那是烟花......”
  “坏女人你不要碰我!我要和我阿姐在一起!”
  他朝嘉月吼着,又不顾一切地扑在举着刀追出来的婢女身上,对方几乎想也不想,狰狞着脸,手上那刀狠狠举起,猛地就刺向温嘉澜的背。
  “不要——!”
  已经掏出藏于腰间的匕首的嘉月含着泪尖叫出声,下意识要往他那去,却被身旁的秋玉死死地抱住。
  而那婢女也因为她的声音停下动作,闪着刺骨寒光的刀尖堪堪定在离嘉澜的背寸余的地方。
  “夫人你不能糊涂!”
  “大人,少爷,小姐他们都不能没有你!”
  秋玉声嘶力竭地唤着嘉月,急得眼眶通红,抱着她的双臂颤抖着,却如锁链一般紧实厚重,很有力量。
  一道闪电划过,无情地劈开嘉月头顶的天空,照亮了她一片惨白,崩溃痛哭的脸,也狠狠地割开那双桃花眼里凄楚的迷雾,挤出一丝清明。
  她想起了陆凛那晚在地道口同她说的话,两个孩子的哭声似乎也开始在耳边回响。
  猛然合上眼睛,眼眶中落下两滴豆大的泪,嘉月踉跄着脚步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几步后方才睁开一片模糊的眼睛。
  豆大的雨点也在此刻砸落下来。
  初一和跟来的八个暗卫将嘉月和秋玉护在中央,剑尖开出朵朵血花,他们在这前院里开出一条血路,将温嘉清光明正大带来的人几乎都杀了干净。
  而从外面翻进来的杀手也正被一早埋伏在侯府院墙边的府兵拼死拦截。
  这一路主仆二人跌跌撞撞,秋玉始终死死抱着嘉月的胳膊,踏过融满了血水的泥泞地,往后院的厢房去。
  脚上的一只绣鞋中途跑掉下来,嘉月险些栽倒在泥地里,又被秋玉牢牢扶住。
  “不要了......”
  她摇了摇头,另一只手解开身上被雨打湿变得笨重的披风丢到地上,提起满是泥斑的繁重裙摆继续跑。
  抛弃了嘉澜,为了陆凛和孩子,她必须要逃出去。
  在狂风暴雨里,嘉月早分不清泪和雨水,只有这个念头支撑着她疼痛,精疲力尽的身子,让她不停地往前,往前。
  宁安阁依旧是他们刚离开时的模样,但伺候在此的小厮,奶娘和婢女都四处溃逃,如今院里空空荡荡。
  原本在厢房里的春锦和两个孩子已经在留下的两个暗卫的保护下先行逃跑。
  嘉月和秋玉下去后,必须留下断后的初一拉上地道门,把柜子合上,又将屋里的烛灯全部弄灭,而后才跑出去与剩下的暗卫一同对敌。
  殊不知他出去后不久,床底下爬出一道纤细人影。
  她身着染血的,侯府末等粗使婢女的衣裙,脸上还挂着水珠,发鬓微有凌乱,手上的血也不曾被雨水冲洗干净。
  而内室窗户到床边的地砖上留有点点没来得及擦干的水迹。
  闭着气,那女子的脚步缓慢,看似悠闲,却又散着丝丝难掩的阴森诡谲。
  窗外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她疤痕遍布,已然辨不出原本容颜的狰狞面庞。
  她停在了衣柜前。
 
 
第70章 晋江独家   归家(正文完)
  纵使进了地道嘉月依旧不敢停下休息半刻。
  与援军汇合前她都不能放松。
  “夫人, 你有没有听到脚步声......”
  跑得昏昏沉沉,全身湿透,冷得近乎麻木的嘉月此刻头晕眼花, 耳畔嗡鸣阵阵,时远时近,让她有些想作呕,自然也听不清什么声音。
  她说不出话, 只艰难地动了动脑袋。
  身体比她好许多, 又时刻保持警惕的秋玉压着心头的恐惧, 咬紧牙关, 拉住只顾着踉跄往前的嘉月, 利落地趴下, 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听了片刻。
  没一会她的眼神就变了。
  手脚并用, 秋玉惊慌又狼狈地爬起来, 这次她直接扶住软靠在墙上, 双眼已经快没了聚焦,精疲力尽的嘉月的腰,用尽全身力气疯了一般地带着她往前跑。
  追在她们身后的人将这些动静尽收耳底。
  加快脚步的同时, 唇角却扬了起来。
  在漆黑幽静,凉意森森,只有脚步声回响的冗长地道里, 她伤疤遍布的面孔上露出这样的表情,无疑会让人毛骨悚然。
  跑了近一半路程时, 赤着一只脚,袜子湿透磨损,脚底鲜血淋淋的嘉月终于也听到了离她们已然很近的声音,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僵麻的两条腿打架,整个身子骤然失控,软倒下去。
  这一次力气耗尽,同样心惊肉跳的秋玉没能扶住她,被她带着倒在了地上。
  趴伏在冰凉地面的这一刻,主仆二人眼中都划过一抹相似的绝望。
  只是她们都不曾放弃,挣扎着起身。
  可当二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时,追在她们身后的人也已经一点点出现在视线之中。
  地道里很黑,嘉月有几分溃散的瞳孔只依稀映出模糊的,重影纷纷的纤细人影。
  她拔.出匕首,并上哆嗦的唇瓣,合紧上下打架的牙齿,和秋玉一道踉跄着后退。
  虽然她们是两个人,却都筋疲力尽,纵使对方也是女子,她们也很难从她手上逃走。
  若她会些武功便更加渺茫。
  可嘉月和秋玉都不想死。
  “你是谁。”
  她最终停下脚步,颤抖无力的双手握紧了冰冷的匕首,指向离二人越来越近的人。
  对方最终站定在离嘉月手中匕首寸余的地方。
  只听一阵短暂的窸窣声,她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对着自己的脸。
  微弱的火光亮起的一瞬,三人的视线也清晰起来,满脸刀疤的女人猛然凑到嘉月面前,胸口贴着她的刀尖,再往前几分便要血溅当场。
  饶是秋玉在看清她脸时也尖叫了一声。
  而嘉月因为太过害怕和惊愕,忘记了怎么开口。
  尽管眼前人的脸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但她依旧认得出来。
  下意识地咽了咽喉咙,这微弱的吞咽声也打破了三人之间可怕而诡异的寂静,空气似乎也重新有所流动。
  嘉月翕动着唇瓣,艰难地挤出口两个字,嗓音干涩,甚至有几分极易让人动容的无助和嘶哑。
  “东枝......”
  五岁那年嘉月在街上遇到了从窑子逃出,正被人追打的东枝,将她买了回来。
  自此以后东枝便一直陪在嘉月身边,贴身伺候,备受她的信任和喜爱,连乔氏都不敢过分使唤于她。
  两年前一时不忍,嘉月甚至险些赔上自己的命去救她。
  如今东枝变成这样,却还要追着她索命。
  “两年前你明知我掉下去,却视而不见,将车门紧闭,此刻又追我至此。”
  “东枝,你究竟是为何?”
  纵使眼前面目狰狞难辨的女人因为她的话直起了身,嘉月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刀。
  她们主仆之间的情分在她选择视而不见的那一刻就尽了。
  如今东枝是威胁她性命的恶人。
  “那我今日就再告诉你件事。”
  “两年前,你背后有一只是我的手。”
  东枝转身用火折子点燃了墙上嵌着的烛台里的烛灯,这一段地道敞亮不少。
  而她这句话也让嘉月险些握不稳刀。
  惊痛过后便是茫然。
  因为东枝与她年岁相仿,再加上怜惜她凄惨的遭遇,嘉月平日里待她极好,她的吃穿用度甚至赶得上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
  可这一切的好竟就换来十年后那一推。
  她不明白。
  “我恨你,所以就算温嘉清不推,我也要动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点对面的蜡烛,而回过神的嘉月与秋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相同的意思。
  拖延时间,越久越好。
  “东枝,主仆十年,我从不曾薄待你,甚至冒着危险去救你,你凭何恨我?”
  嘉月的声音有几分干哑,她淋了雨,全身湿透,还在阴凉的地道里,身子直哆嗦,每说一句脑袋里某根紧绷的弦就跳得厉害,疼得让她想作呕。
  好在有秋玉扶着,让她依靠,嘉月不至于站不住。
  “我凭什么不能恨你?!”
  “就是因为你们我和我娘才会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明明我身上也流着温氏的血,却只能接受你高高在上的施舍,做你身边一个低贱的下人!”
  她的字字句句刺耳尖锐,在地道内幽幽回响,久久方才平息。
  没有人告诉过嘉月,她自然不懂东枝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只努力定睛去看她。
  身体太难受了,以至于她甚至很难再有一些情绪,只能拼命与痛苦和随时会将她吞没的黑暗做斗争。
  若在此时倒下,她和秋玉就都活不成了。
  陆凛,你快些好不好,我快撑不住了......
  纤长的眼睫缓慢地扇了扇,嘉月挤着力气,再次开口:“我若不施舍你,你此刻便也不能站在我面前,口口声声,理所当然地诉说恨意。”
  “更何况你们的遭遇和我们有何关联?”
  “而且温家又怎会有血脉流落在外?”
  将手中的火折子吹灭,随意地丢在身后,东枝冷笑起来,再一次逼近举着刀的嘉月,狞笑着道:“温嘉月,你真是蠢得可怜。”
  “崔知韵那贱人有孕的第二个月,我娘和温禾承有了露水之缘。”
  “谁曾想这窝囊废连纳个妾的胆子都没有,只把我娘养外面。”
  “后来那贱人知道这事早产死了,他就想用一笔钱把我娘打发走。”
  “眼看着日子要熬出头,傻子才走,我娘在京城郊外的观里偷偷生下我就准备上门将事闹大,逼温禾承这废物纳了她。”
  “结果刚进城就被安国公府的人抓住,毒哑了喉咙,废了双腿送进窑子!连我这个襁褓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温嘉月,你说我凭什么不能恨你们?”
  “我又凭什么要稀罕你的施舍?!这些都是你们欠我的!你用命来偿都不够!”
  东枝说的这些嘉月都不知道,若不是名字熟悉,她甚至觉得是她得了失心疯,在说胡话。
  父亲,你当真糊涂至极,也让我们失望至极。
  嘉月缓缓合上涌出泪花的眼睛,再睁开时里面依旧是一片平静。
  “欠你的不是我,更不是我娘。”
  “你娘背主爬床便已是大错,我父亲意志不坚,优柔寡断,同样是错。”
  “而外公他们不过是做了父亲本该做,却一直拖着没有做的事情。”
  “你若真觉不公,便去怪给你命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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