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姝扭过头,语气带了生硬,“什么妻子,我们拜过堂吗,单靠一纸婚书就成你妻子了吗,我们,顶多算是东家和租客。”
夜色如墨,耶律加央按了按眉心,从前他做了错事,幸好为时不晚还能补救,他以为容姝也是喜欢他的,最起码有一些喜欢。
原来只是东家和租客。
他给容姝地方住,容姝给他饭吃。
耶律加央可不是柔弱无害的绵羊,“东家,那我的租金可不便宜,你要是想搬出去,帐篷自己搭,自己伐木,晒木头,自己打猎,收拾皮毛,我看十年后能搬出去。”
等十年后,孩子都满地跑了。
容姝气急:“你!”
她倒也不是真想搬出去,不然根本不会住进来。
就是耶律加央太坏了,帐篷没准就是他故意弄坏的。
“我先睡了,明早还要压粉条呢,”容姝把毯子蒙头上,明天耶律加央休想吃酸辣粉和土豆粉。
次日一早,耶律加央已经走了,容姝穿上鞋,先去看土豆粉红薯粉沉淀成什么样子。
桶里的水能看出分了两层,上面一层虽然还有些浑浊,但比昨天颜色清亮多了,下面一层乳白泛着点淡黄。
容姝拍了拍脸,把桶放在一边,去梳洗吃饭。
吃过饭,就见乌音珠带着好几个妇人过来,“嫂子,桶里的水颜色变啦!”
才一晚上的功夫,水就变了样儿,她们更加坚信容姝教的法子是对的。
容姝道:“把上面一层水倒出来,下层的淀粉留用,金庭玉阶,烧些热水。”
冲藕粉要用热水,冲淀粉也得用热水。
一桶水沉淀了三分之一桶的淀粉,容姝想起曾经做藕粉,十几斤的藕才弄一斤藕粉,深深觉得乌迩的红薯土豆含粉量高。
淀粉留一半晒成干粉,炒肉做菜的时候能让肉更嫩,也能勾芡。
剩下的容姝先取了小部分,用热水兑着调成稀糊。
白色的粉冲进热水就成了粘稠的糊,颜色也变成了透明状,再加粉和水,粉团越来越大。
容姝把握不好软硬的度,只能慢慢试,粉团揉光滑放进竹漏里,太硬的话压不动,太稀了会自己流下去。
等终于把握好那个度,所有人都围在容姝身边,看她漏粉,竹漏的小孔还没筷子尖大,浅灰色细长的粉条落进盆里,乌音珠发出一声惊呼。
“嫂子!出粉了出粉了!这样能吃吗!”
容姝道:“煮了才能吃,一会儿就煮,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乌音珠:“吃得惯吃得惯!”
她啥都吃的惯,她最好养活了。
容姝压好粉之后就把工具留给她们了,只要找对了方法,工具能做一堆出来。
粉条泡在水里,红薯粉颜色深,土豆粉倒是白白胖胖的。
容姝道:“这个晾干了能存好久,竹漏筛子的孔不一样,漏出来的粉就不一样。有圆的扁的宽的,吃起来口感也不同。”
细粉丝做的酸辣粉,圆滚滚的土豆粉,还有麻酱宽粉,苕粉,只不过乌迩没有水稻,不然还能做米粉。
剩下的淀粉放到簸箕里晒干,这种晴天,半日就够了。
回到王帐,容姝把木桶放灶台上,以前东北有道菜猪肉炖粉条,那个粉条又软又糯,经过肉汤的炖煮变得黏黏糊糊,拌着米饭吃别提多好吃了。
没有猪肉,所以容姝打算做酸辣粉,半份土豆粉半份红薯粉,汤却不是吊的高汤,不是所有吃的都能适应牛肉和羊肉的味道。
汤底是容姝自己调的。
醋,香料,辣椒油,芝麻,花生碎,炸豆子,完完全全的酸辣的口感。
容姝怕乌音珠吃不了太辣的,提前问她要不要少放辣椒油。
乌音珠道:“放吧,要是太辣了我可以喝奶喝水!”
得了,辣也不怕。
粉丝在锅里煮着,颜色愈加清透,乌音珠眼巴巴看着,终于粉丝煮熟了,容姝给她盛了一碗。
汤底颜色很深,光端着就能闻到呛鼻的辣味,有几根土豆粉情不自禁地冒了出来,上面挂着几滴红油和芝麻粒。
草原人爱吃肉,几乎顿顿不离,这样吃素的粉,还是头一次,乌音珠等容姝也坐过来,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她挑了一筷子粉,结果太滑了,一根都没夹起来。
乌音珠眨眨眼,“嫂子,这个怎么弹弹的,跟面不一样。”
容姝道:“这个得使劲夹,要不然挑起来放勺子里,不过吃起来最爽的是嗦粉!”
嗦粉,她都一年多没嗦粉了。
乌音珠有些疑惑,“嗦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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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加央回来的时候听见王帐里有吸气声,他皱着眉把毛毡帘掀开,看见乌音珠吃的满嘴是油,她张着嘴,吸了两口气,然后又挑了好几根粉,一口嗦到嘴里。
辣椒油混着醋味,辣的乌音珠鼻尖冒汗,太好吃了,也太爽了,根本停不下来。
容姝擦了擦头上的汗,抬头看了眼耶律加央,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耶律加央不是说,他的租金贵,那她就多攒攒,争取一天攒够了。
乌音珠灌了一大口牛奶,牛奶解辣,一下子就不辣了,“哥,你回来了啊。”
耶律加央道:“我都回来半天了,你才看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的帐篷。”
乌音珠道:“你怎么说话的,咱们亲兄妹,还分你的我的,你说是吧嫂子!”
第四十二章 来草原的第四十二天她为……
耶律加央觉得乌音珠这个人很可笑,做错了事几天不敢露头,没事还天天往王帐跑,记吃不记打。
耶律加央道:“你的嫂子是我的妻子,怎么能一样,吃完赶紧走。”
乌音珠嗦粉的动作顿住,臭男人就是和女孩子不一样,本来她和嫂子嗦粉嗦的好好的,耶律加央一进来,就想赶她走,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耶律加央脾气这么臭的哥哥。
乌音珠对着容姝控诉道:“嫂子,他赶我走!”
容姝还来不及说话,耶律加央就白了一眼乌音珠道:“算了算了,哼哼唧唧的,现在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你嫂子让你吃你就吃,没你嫂子的话,我哪儿敢赶你走。”
容姝想反驳,可乌音珠眉开眼笑,“那是,嫂子,我还要吃一碗!这回我自己煮。”
耶律加央问:“我能不能也吃一碗?”
昨晚两人算是吵架,这句话是耶律加央自己找的台阶和自我以为的让步。
倘若容姝不让他吃,他就厚着脸皮再问一遍,反正他不怕丢人。
容姝道:“王有乌迩,还在乎一碗酸辣粉吃。”
耶律加央道:“那可不,我能吃吗。”
乌音珠去煮粉,饭桌上就容姝他们两个,耶律加央弯腰低头,“别气了,昨天晚上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但我是因为喜欢你。”
“可能卑鄙无耻了点,但我是真的喜欢你。”
容姝耳朵一热,她抬起头,耶律加央正盯着他,执拗地要个答复。
夫妻夫妻,他们从一开始就被一纸婚书绑在一起,若是从来不见,耶律加央可以放着容姝做名义上的王妃。
可是他见到了容姝,喜欢上了她。
狼遇见喜欢的东西都是圈进自己的地盘。
容姝张张嘴,刚要说话,乌音珠就端着碗过来,“好香好辣啊,我又多加了醋,刚才的不够酸……哥,你这么看着嫂子干什么。”
耶律加央想,他若是有一天死了,一定是被乌音珠气死的,怎么这么气人。
“你嫂子让我吃我才吃。”
乌音珠啧了两声,阴阳怪气道:“现在怪听话的,以前也没见你少吃呀。”
容姝抿唇笑了一下,“粉条就在盆里,想吃多少煮多少,你尝尝味道怎么样,看看能不能拿去卖。”
容姝做粉条一是为了自己吃,过个嘴瘾,二是为了把乌迩用不完的土豆红薯用掉,以后有白菜萝卜,肯定会剩土豆红薯出来,其三就是为了卖,大楚有土豆红薯,粉条应该也有。
但乌迩的林地日照足,红薯土豆更面更糯,淀粉含量高,漏出来的粉条也比别的地方的粉条黏糯好吃,而且干粉条方便运输,要是能卖肯定能赚不少钱。
耶律加央得了许可,自顾自去煮了一碗,他能吃辣,煮完粉条又多加了勺辣椒油。
“闻着就香,吃起来肯定也好吃。”
容姝:“辣了就喝牛奶,这个解辣。”
耶律加央有些不屑,他怎么会怕辣,结果一入口,就是又酸又辣又麻,粉条裹着辣油,辣的舌尖嘴唇火热热的。
这和火锅的辣不一样,和菜里的辣也不一样,就是浓浓的酸辣味,想放下筷子又舍不得,直直吃了一额头的汗。
粉条和面不一样,红薯粉更软更弹牙一些,还有点黏,土豆粉圆滚滚的,没有黏糯的口感,不过两个吃起来都是极新奇好吃的。
对乌迩人来说红薯土豆要么煮要么烤,还从没有这么新奇的吃法。
和面一样,细细长长,好吃。
耶律加央道:“这个好吃,就是怕全自己吃了,留不出卖的来。得等秋收新的山芋土豆下来。”
耶律加央煮了一大碗,他一边吃一边喝牛奶,如果真能卖出去,乌迩就能多一笔钱,各家各户也能多样吃食。
有了钱就能做别的事,火锅底料,牛羊肉,如今又有了粉条。
容姝是乌迩的王妃,是大楚送来的宝藏。
自从容姝把漏粉的法子教了出去,各家各户就开始把年前存的红薯土豆制成粉条。
十斤红薯差不多能出三四斤的粉条,淀粉又能做菜炸肉,漏粉剩下的红薯渣滓可以喂羊喂牛,真真是好东西。
耶律加央以为要等到新的红薯土豆下来才能做粉卖到大楚去,然而各家各户做粉晒粉条,却没有吃,而是称重捆好,准备下次商队出发的时候一起运到大楚去。
一家出十斤干粉条,乌迩有几万户,这么多的粉条商队运不过去,只能先运一千斤探探路。
一千斤粉条,如果卖不出去,就得原路运回来,如果卖的出去,那就是一大笔财富。
六月是最热的时候,烈日灼烧着大地,烤的地面都干裂了。
干粮,饮水,良驹,伏天送货比严冬还要艰难。
冬日里还能喝点火锅底料,抵御风寒,夏日光着膀子都是热的,上身被晒成蜜色,汗珠从身上落下来,不一会儿又被烤干了。
往年这个时候,商队已经回乌迩了,这是头一会儿,这个时节赶路。
乌迩的汉子不怕苦不怕累,但是怕热,“还有多久能到啊,这天也太热了。”
“出来十多天,一滴雨都没见着,越往南走越旱。”
达娃擦了擦汗,“在阴凉处歇歇脚,再赶路。”
抱怨归抱怨,赶起路来还是任劳任怨的。
终于到了永州,心歇下来,又着急另一件事。
卖粉。
火锅底料和牛羊很快就清算账目,结清楚,张掌柜也热的不行,非要请商队的人吃茶。
这年头还用不起冰,冰太贵了,就算张掌柜存了不少钱也用不起,顶多喝点凉茶,在井里冰个西瓜吃。
茶水一送来,香醇解渴,顿时消了暑热。
达娃心里有些紧张,事不过三,从前两次,都是他们吃着,引着掌柜签了文书。
万万不能来第三次,故而,他开门见山地说了,“不知掌柜收不收粉条。”
达娃打开袋子让掌柜的看,“就是这种红薯粉和土豆粉,掌柜可以先尝尝,然后再决定收不收。”
如果张掌柜不收,他们走街串巷也得把粉条卖出去,带回去可太麻烦了。
张掌柜定睛一看,是灰色的长条之物。看着硬硬的,却不知如何吃,“这是什么做的,怎么吃?”
达娃瞳孔紧缩,“这是粉条,这袋子里是红薯做的,那袋子里是土豆做的。吃的话可以做成酸辣粉,还可以涮火锅吃。”
原来永州没有粉条,达娃想明白了,红薯土豆本就是近年从异族新传过来的粮食,做饱腹之物。
大楚吃法兴许多一些,蒸炒炖炸,不像乌迩一般只会煮着吃。
所以,粉条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
张掌柜弄明白了,“那晚上吃一吃,若是好吃,自然就收,凡是乌迩送来的东西,都是按照原来的分成,自然,我也会言明这出自长公主之手。”
达娃点了点头,张掌柜笑笑,道:“有长公主,实属乌迩大楚两族百姓之幸啊。”
于国而言,二十年不起战乱,于他而言,在长公主庇护下赚了不少银子,发家致富了不是。
张掌柜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大人还不知道呢,自从说了是长公主做的火锅底料,来吃的人越来越多,更有不远千里,从盛京,江南来永州城,就为吃一顿火锅的人。”
“就连冠军侯都来我们这个小店吃火锅,现在天热,客人依旧多。”张掌柜有些得意,不过功劳在谁他还是知道的。
只是冠军侯停了几日,定了包间客栈,时而哭笑,真是怪哉。
冠军侯达娃知道,大楚的大将军,许多乌迩的将士死于他手,如今两国和平歇战,这些事不提也罢。
达娃点了点头,“以茶代酒,祝张掌柜生意兴隆。”
达娃来的时候还带了酸辣粉和麻酱宽粉的做法,王妃说了,这两样吃食简单易做,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就当结善缘。
粉条做出来,张掌柜大喜过望,当即在菜单上加了一道菜,一盘粉条一百文钱,开始点这道菜的人还少,后来越来越多,几乎成了桌桌必点,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达娃在永州留了两日,买了米面准备带回去,如今乌迩的日子越来越好,但还是没有精细粮食,米面还要从大楚买。
他准备明日返程,当晚,客栈的门被敲响。
达娃推开门,原以为是店小二,结果是个熟面孔,达娃拱了拱手,“徐将军。”
徐景行垂下眼帘,眼中隐约有一丝伤感,这些日子他常日醉酒,不修边幅,稍显落拓,“我如今身上无一官半职,早就不是什么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