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褐色的汤汁把面皮染上色,有点酸,还有肉香,并不难闻。
从口能看见一点馅儿,淡黄色的酸菜,还有油汪汪的肉丁,容姝以为肥肉会腻,但并不是,腌肉的时候,熏这一步已经把肉里的油脂弄出来了,肉丁又在酸菜里面,不多的油全沾在酸菜上,又酸又香!
乌音珠被烫的直吐舌头,又舍不得吐出去,终于吃到嘴里,眼睛都满足地眯在一起,“嫂子,腌肉这样吃好香呀!咸咸的,一点都不腻!”
容姝也觉得好吃,酸菜能吃了,可以吃酸菜炖粉条,凉拌酸菜,包子除了酸菜馅儿的,还有好多好吃的馅儿呢。
“包子还能做萝卜粉条,茄子肉丁,白菜豆腐……都可以做着吃。”容姝一口气吃了大半个包子,“吃这个我不难受,孩子应该也爱吃。”
乌音珠松了口气,哥哥不在,她得照顾好嫂子,幸好不害喜了,不然一直这样,怎么办才好。
“嫂子,你爱吃就多吃点!”
猪肉,达娃应该有办法弄来,大楚的蜜饯都是甜的,酸梅酸杏要等明年,酸山楂又吃不得,可算有能吃的,猪肉多带些回来,反正现在天冷,冻猪腿能带好多。
留在大楚的人还在山里勤勤恳恳地养猪,猪长的比牛羊快,所以养起来特别有成就感。
就是天冷了,得插猪食。
他们跟永州的饭馆做了桩生意,饭馆的剩菜剩饭,他们都要,运回来喂猪。
虽说是第一次养猪,可是有养牛羊马匹的经验,他们养的猪,比养猪老手养的,还要肥。
第八十三章 回乌迩的第二十四天腊月……
一头猪二百多斤,乌迩养了几百头,各个肥头大耳,过年杀猪的时候跟乡下妇人学做腌肉,能长期储存,再慢慢运到乌迩去。
还养了母猪,开春生小猪,长此以往,乌迩就不缺猪肉吃。
这回商队只有丹增来了,张掌柜叫人卸了货,照例请人上楼喝茶,丹增没有推拒,喝了两杯热茶之后,问了问张掌柜哪里有卖酸口吃食的。
张掌柜指了指楼下卖的金汤,这不是酸的吗。
丹增咳了咳,“那种酸咸菜,蜜饯,那种吃食,唉,老家的弟妹有身孕了,啥都吃不下,就想吃点酸的。”
张掌柜道:“正巧了,我娘让人给我带了两篓子酸梨,我牙口不行,吃不动,若不嫌,你带回去。”
张掌柜心思一转,平常百姓,谁怀个孕也没那么金贵,有的人家饭都吃不饱,哪儿会吃不下,怕是有孕之人是顶顶金贵的。
张掌柜垂下头,很快又抬起来,“酸梨不够的话,我再寻摸寻摸别的,大人不好出门,这事儿就交给我。”
张掌柜是本地人,买什么东西好多丹增一个外人。
若真是长公主有孕,那绝对是大事,张掌柜自知窥得真相,心想一定把这事儿瞒下来,虽然如今大楚乌迩一片祥和,但长公主有孕,还是不宜外传。
丹增道了句谢,临走的时候装了两篓子酸梨,大半袋杏脯,话梅,青梅,还有两瓶上好的陈醋,有些东西,不光光有钱才行,还得有人脉。
火锅店一位难求,掌柜的想吃点酸杏,肯定能找来。
丹增带着这些东西回乌迩,且不说酸梨变冻梨,又是晒梨干,榨梨汁,梅子杏脯陈醋都入了菜,到十一月份,容姝这害喜之症总算消了。
孩子也满三个月了。
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最是危险,过了三个月,平日里当心一些,就没什么事,也不用喝安胎的药,毕竟是药三分毒。
耶律加央上月月末回来了一趟,留了两晚,留下一把木剑一只木老虎又回去了,已经十多天了。
草原上的雪已经差不多化干净了,雪下的叶子都是青黄色,牧民得赶着草叶彻底干枯之前,割更多的草料,让牲畜们冬天过得更好一点。
如今牲畜能吃的东西很多,秋天的玉米秸秆,草料,豆渣红薯渣,已然比之前吃的好太多了。
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更肥的肉,更多更稠的奶,牲畜不易生病,下的小崽子更壮,每年养的牲畜都比去年多,能供着山上,铁矿,盐湖还有军营的人吃肉。
都是看得见的好处。
听说王妃有身孕了,明年草原就会多一个小殿下,可真是太好了。
玛吉婆婆高兴地厉害,知道容姝有身孕之后就待在帐篷里,缝小衣裳。
连带着和亲带过来的绣娘们,也都开始做小衣裳。
不知是男是女,所以做的衣裳男娃女娃都能穿,刚出生穿的,一岁穿的,现在已经做到三岁穿的了。
衣裳什么颜色的都有,玛吉婆婆还做了容姝穿的,到时候月份大,她现在的衣裳肯定穿不了了,腰部要放宽一些。
除了衣服,还有鞋子,虎头鞋,布娃娃,还有小被子小毯子,当然还少不了尿布。
玛吉婆婆是过来人,衣服做好之后还要洗一遍,晾干,在太阳下多晒两天,这才放到箱子里。
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他们希望容姝和耶律加央的孩子,是草原新的狼王,但是他们也不会放松,乌迩的王一向是能者居之。
十一月下旬,乌迩已是天寒地冻,雪下个不停,往往雪刚停两天,还没化,第二场雪又来了,容姝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估摸着,外面得有零下三十度。
谁从外面进来,就带来一股寒气。
乌音珠在门口炭盆烤了好一会儿手,彻底暖和过来又吨吨喝了大杯热水,“嫂子!我看你肚子比之前大了。”
脸也比之前圆了点,折腾两个多月,人都瘦了,可算养回来了。
三个月,显怀了。
容姝招呼乌音珠过来,“你摸摸。”
乌音珠不太敢,可又想摸,这个孩子身上和她流着相同的血,他们是一家人,以后会软软呼呼喊她姑姑。
乌音珠把手轻轻放了上去,弧度很浅,吃了那么多才长这么一点,小豆丁一个。
“嘿嘿,他什么时候动呀。”
容姝:“赵大夫说,四个多月就有胎动了,这孩子估计是个皮猴,过阵子应该就动了。”
乌音珠捧着脸,一脸嗤笑,“他什么时候才能喊我姑姑啊,他啥时候会说话呀,是不是得先学爹娘才能喊姑姑,可姑姑比爹娘好学,是不是学的快一点呀。”
容姝也不知道小孩几岁开口,她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口一阵响动。
耶律加央掀帘子进来,人还在门口,“少做梦,怎么可能喊姑姑快。”
耶律加央回来了。
他带了厚厚的毡帽,许是在外面待了太久,身上冒着寒气,眼睫还挂着冰晶。看着就冷的厉害。
容姝站起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快烤烤火,我去倒水。”
乌音珠主动把倒水的活揽了下来,倒完水,瞥了耶律加央一眼,“不喊姑姑也是喊娘亲,你急什么!”
说完,掀开毛毡帘子出去,摆明不打搅两个人。
耶律加央看着这个臭丫头,笑了笑,不过还是记着他不在的日子,都是乌音珠来陪容姝说话,孩子先喊姑姑也无所谓。
耶律加央没喝水,他眼睛绽放出笑意,“阿姝,我回来了。”
他身上暖和过来,伸手把容姝抱起来,转了两圈,转完也不放手,对着容姝道:“比上次抱重了一些,孩子是不是不闹人了。”
容姝抱紧耶律加央的脖子,不是一回被他这样抱着,她不怕,就怕耶律加央在外面还挂心她,“好多了,现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赵大夫日日来诊脉,你放好心,路途遥远,别总往家里跑。”
可耶律加央一颗心就在这儿,不往这里跑往哪儿跑,路上多冷,风雪多大他不想跟容姝说,就像容姝也从未说过她怀孕多辛苦,一个人多害怕,夜里会醒几次,每每害喜吃不下饭,心情多糟糕。
一样的。
耶律加央道:“你脸上有点肉了,以前总愁你这么瘦,还是现在好,在家里冷不冷,缺什么告诉达娃尼玛都行,平日待得可无聊,要不要话本子……”
容姝揉了揉脸,缓缓摇头,“我们打叶子牌,和乌音珠一块,再叫上金庭玉阶,半天一不留神就过去了,一点都不无聊。”
耶律加央亲了容姝一口,觉得她这样乖巧实在好欺负,又不敢欺负人太狠,不然难受的还是自己。
十一月一过,马上就年关了,下回回来就不走了,过年之后要找新的牧地,城墙交给达娃负责。
容姝捂住脸,瞪了耶律加央一眼,“我要下去,别抱着我了。”
“怎么,这才几天,亲都不给了……”说着,耶律加央还是小心把容姝放了下去。
容姝道:“你先洗个澡,解解乏,想吃什么让金庭玉阶做。”
她伸手碰了一下耶律加央的眉心,“然后好好睡一觉。”
相聚不宜,更何况耶律加央明日还要走,容姝能做的只有这些。
耶律加央哎了一声。
耶律加央留了一夜,第二天天没亮就走了,容姝背对着他,等他走了才翻身,帐篷里很黑,容姝吸了吸鼻子,然后盖住眼睛,如果不想再走一遍以前的结局,现在的路是最好的路。
十二月,乌迩商队停了一月,永州城没有往日人多,下了雪,愿意冒雪出来吃火锅的人也少了,出来的也都是置办年货。
月中的时候张掌柜顶着雪在城门守了两天,见没人来,心想商队应该是不来了。
张掌柜搓搓手,该置办年货了,都收拾收拾回家过年吧。
商队不来,猪肉也运不出去,好不容易养的猪舍不得卖,只能先腌上,也回不了家了,就在大楚山里过年。
大楚各家各户开始备年货,猪肉,鸡鸭鱼,鞭炮烟花,还有糖块瓜子花生,扯布扯棉花给孩子做新衣裳,拆洗棉被,都是活。
不过,春节是大楚最重要的节日,忙一点也乐意。
腊月二十五,山上的人都回家了。
没吃完的东西用吊车运下来,做饭的几个姑娘也是吊车拉下来的,她们坐吊车下来,有点慌,不过比自己爬下来省力多了。
坐吊车还挺新奇,耶律加央清点了人数,开工在明年正月十六,休二十天。
在山上干活累,吃的也好,这群人没怎么瘦,干活免不了磕磕碰碰,伤势也都处理了,就等明年正月十六再过来。
城墙修了四个月,总共修了十四万多尺,耗费沙石数万担,柴火不计其数,这些日子,青稞,肉,菜,数不胜数,才有这十四万尺的城墙。
往山顶看,城墙掩藏在树荫中,连着厚雪,看不真切,城墙上留了看守的人,耶律加央希望这个年太平一些,也希望城墙能瞒住大楚众人。
第八十四章 回乌迩的第二十五天阿姝……
盛京城
太阳高悬,却没什么温度,只让冷冬的天,亮一些。
树叶都掉光了,宫墙和琉璃瓦上有一层积雪,宫侍穿着冬装,或是端着托盘,或是提着暖炉,如鱼贯般,去了寿康宫和乾清宫。
宫里,只有这两座宫殿住着主子,其他宫殿只留了打扫的人,硕大的皇宫大半是空的,又不比春日花红柳绿,一点热闹气儿都没有。
还比不上乡下农家,亲戚聚在一处,孩子满地跑。
寿康宫
太后望着窗外,外头的树梢上立着两只麻雀,叽叽喳喳的,有点闹腾,可宫里就这么点闹腾的景象了。
昨日皇上过来,问要不要请戏班子,要是觉得无趣,可以邀各家夫人进宫说话。
太后推拒了,戏班子有啥看头,她想要的,不能达成所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年少入宫为妃,后来做了皇后,先帝子嗣缘薄,又是痴情之人,她生的儿子也是这样。
当了太后,高枕无忧,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原定二十八那日皇上封笔,可容誉二十九那晚还在御书房。
书案前跪着的是羽林军首领羽三,是容誉手上最锋利的刀。
他刚从永州回来,到京之后直接进宫面圣。
他按照乌迩商队的踪迹向北寻,密林,戈壁,荒漠,在沙漠里遇见流沙,险些丢了命,九死一生。
容誉低头看地图,边关十三座城以内全是大楚,城外的密林也算作大楚边界。
自古以来,乌迩都是荒漠以北的一片虚无之地,无人知道乌迩到底在哪儿,有多大。
大楚人为数不多几次去乌迩,也是乌迩人带着,穿林过山,经过荒漠,跋涉数千里。
只有乌迩人知道,怎么避开流沙。
容誉用朱笔在荒漠以北的长岭山脉划了一道,“务必探到长岭山脉,朕阿姐出嫁时,是从长岭山脉的山谷间过的,去长岭山上探一探,找出一条路来。”
至于流沙怎么过,有多危险,会死几个人,容誉一概不管,他只要结果。
羽三攥紧拳头,“属下定不辱命。”
已是年关,羽三歇了一晚,就带着人飞奔离京,出城门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雪,飞絮落在地上,没一会儿就铺了一地,连带着未化的雪,把整个盛京都变成了白色。
飞驰的马化作一个黑点,数个黑点越变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皇上手里的刀,供皇上使用,指哪打哪。
商队不来,对大楚也有好处,至少可以打探消息。
腊月三十,盛京城一片喜气大年三十,小孩子最高兴,又长一岁,能拿压岁钱,穿新衣裳,各家各户也是喜气洋洋,贴福字,挂春联,唯独乾清宫内,一片冰冷。
封了笔,容誉反倒不知道要做什么,身上的担子卸下,没觉得多轻快,他在绮兰宫宫门前站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进去。盛京的公主府已经空了,算起来,容姝根本没有住几日。
她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
容誉想留,也留不住。
阿姐不进他的梦,再过些时日,他该忘了阿姐的样子了。
容誉心里绞痛,“张绪,接赵姑娘进宫。”
*
过年,赵颜兮换了新衣裳,她瘦的有点脱相,眉间有一点郁色,眼睛里没有神采,平阳侯夫人见了,心痛难忍。
自己的女儿哪儿有不心疼的。
她张了张嘴,想摸摸赵颜兮的脸,手在半空停了好久又缩了回去,“兮儿,皇上派人来接你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