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哥也有小不点的时候,只不过为了养她,为了乌迩人,早早就把自己变成凶狠的模样。
小阿铮可真好玩,乌音珠抬起头看容姝,容姝比以前更好看了,身上好像有一层光,很亮,很柔和。
“嫂子……”
容姝把儿子翻回来,他刚学会翻身,却不会从趴着翻过去,要是不帮他,他就这样一直待着,开始还觉得好玩儿,后来就哭鼻子。
容姝问:“怎么了?”
乌音珠道:“抓的那个大楚探子想见你,嫂子你要去见见吗。”
容姝想,耶律加央问不出来的东西,也许她能问出来。
容姝点了点头,附身亲了亲小阿铮的脸,让乌音珠留下看孩子,自己带了金庭去了关押羽三的帐篷。
看守的有十人,为首的是尼玛,羽三不知道尼玛,还以为看自己的都是普通乌迩人,一直想要逃出去。
尼玛行了一礼,“王妃怎么过来了。”
容姝看了眼帐篷,“我来看看。”
王妃是不能拦的,尼玛把容姝放了进去,他想跟着进去,但是容姝没让,羽三被绑着,伤不了她。
*
羽三算了算,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容姝了,上次见还是接容姝回来,羽林军在暗处,从永州就跟着,为了让她早点回京。
皇帝亲迎,锦衣华服,风光无限。
后来皇上想移花接木,让赵姑娘代替长公主来乌迩,只可惜长公主不稀罕,偷偷回去了,因为这件事,他大哥被皇上处死,他成了羽林军首领。
没有锦衣华服,穿着乌迩一族的衣裳,编了小辫子,越来越像乌迩人了。
羽三喊了一声长公主。
他声音有点哑,因为喝水不多,好几天不说话,也像是见到容姝哽咽的。
容姝道:“你们不该来这里,不该打扰这里人的生活。”
现在如此,以前也如此。
羽三道:“可是公主,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啊,您应该明白的,怎么您也说这种话,不理解皇上的一片苦心。”
容姝听笑了,“为了我?”
羽三点点头,“对,为了接您回家,皇上已经好几日没合眼了,上次也是,都是为了您……”
“我的家就在乌迩,我就在这儿,还要回哪儿去。”容姝一字一句道:“容誉想要起兵,是为了私心,为了野心,为了什么都行,但绝不可能是为了我。”
羽三想反驳,怎么就不是为了容姝,要不是为了她,会想方设法,会不眠不休,会死了羽林军好几个兄弟吗。
容姝觉得有点可笑,都到了现在,容誉还觉得是为了她,“若是为了我,就应该知道我不想挑起战争,希望乌迩大楚和平相处,我孤身一人来乌迩和亲,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就是为了两国相交二十年。”
羽三张了张嘴,哪儿有永远的和平,哪个皇帝不想开拓疆土,哪个皇帝不想名垂青史,就算没有容姝,大楚早晚有一天会向大楚起兵。
那这么说,容姝的确不是理由。
容姝道:“你们这是第几次来,来了多少人,大楚兵马在永州,豫州,还是已经到荒漠了。”
羽三闭紧嘴巴不说话。
容姝目光愈发地冷,“你可知道,你一人就能毁了大楚乌迩签订的条约,把你带出去,容誉根本不会保你的命。”
羽三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他也早就想过一死了之。
“公主杀了我吧。”
容姝道:“留着你还有别的用。”
大楚还有乌迩人,若是被抓,兴许能用羽三把人换回来。
羽三也想到这一层,他人有点疯魔,“我们来乌迩打探消息,乌迩不也派了人去大楚,不然城墙是怎么建的,谁教乌迩人建窑烧砖,公主,你说大楚撕毁条约,欲挑起战争,乌迩不是一样。”
“皇上一直想接您回去,乌迩又做了什么,说来说去,耶律加央还不是一样的人!”
容姝道:“怎么能一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不加以防范,难道等着大楚打进来,踏平乌迩吗。倘若没有城墙,现在乌迩估计已经不复存在了,人尽可欺。”
就像当初一样,大楚军队冲过荒漠,经过长岭山,草原上都是战火。
羽三眼里的光熄灭了。
容姝又道:“倘若大楚不攻打乌迩,乌迩绝不会向大楚出兵。”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打仗苦的是百姓,就算打赢了,死的百姓和将士也不能起死为生。
帐篷外面,耶律加央攥紧拳头,没错,倘若大楚不出兵,乌迩绝对不会攻打大楚。
他拨开毛毡帘子进去,“阿姝。”
羽三死死盯着眼前两人,恨不得亲手杀了耶律加央。
耶律加央握住容姝的手,他对羽三道:“当初大楚起兵,攻打乌迩不敌,提出和亲的法子,乌迩接受了。自始至终,乌迩也没想过打仗。”
第九十二章 回乌迩的第三十三天时光……
本就是如此。
以为人人可欺的小国,出兵攻打却被打了回来,无计可施下提出了和亲的法子,保全了国土,送去了公主。
经过几年休养生息,又想把公主带回来,送出去知道是宝藏了,如今想要拿回去,还要想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羽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容姝是大楚人,生在大楚长在大楚,生父是将军,为何现在向着乌迩。
容姝道:“你就好好待在这里,等着发挥你最后一点作用,也看看让你忠心耿耿的王,在不在乎你这条命。”
离开的时候耶律加央对着尼玛道:“让他活着。”
至于活成什么样,那得看羽三命是什么样。
回去的路上两人手拉着手,影子在前面,人在后面,耶律加央攥了一下容姝的手,不轻不重地,容姝抬起头看她。
耶律加央转了转脖子,“别想这破事了,跟你没关系。”
他伸手揉了揉容姝的脑袋,“你带来了和平,就算有战争,也不是你带来的,不是因为你。”
容姝心蓦地一松,她怕,怕重蹈覆辙,怕和以前一样,怕所有人还是那个结局,而她什么都留不住。
梦中她会想,如果没有去和亲,是不是这些事都不会发生,是她害了乌迩人,害死了耶律加央,害死了孩子和乌音珠。
没有她,一切都不会开始。
幸好有耶律加央,她带来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护住乌迩才重要。
容姝点了点头,“我明白,咱们回去吧。”
马上就收秋了,希望今年还是个丰收年。
随着城墙越建越长,乌迩人的心安定了不少,毕竟有城墙护着,乌迩儿郎各个骁勇,没什么可怕的,该吃吃,该喝喝,该干嘛干嘛。
反正他们现在会纺线织布,能种的东西也多,能吃的东西也多,不用从大楚买。
今年种了不少棉花,等秋收了收棉,纺线,织布,做棉被棉衣。
能早早准备的就准备起来。
容姝心情好了许多,看着耶律铮,什么不高兴都忘了,能翻身了,再过几个月就能坐了,过不了多久能跑了。
见风长,一天一个样。
耶律加央只要在家就管带孩子,他抱着耶律铮在帐篷里走动,时不时出去晒会儿太阳,还把小木剑拿出来,容姝去准备晚饭。
自己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亲手做。
晚饭是青稞饼,牛骨萝卜汤,腌咸菜,还有一大锅的孜然羊肉。
鲜嫩的羊肉先炸后炒,肥肉里的油都煸出来了,吃起来一点都不腻,孜然粉细盐和香料粉炒制,蘸碟是辣椒面,耶律加央爱吃辣的,两个吃饭的时候,耶律铮就在小床上。
大概是闻见味道了,耶律铮一直往这边翻,张着嘴,口水哗啦啦往下流。
耶律加央看热闹不嫌事大,夹了一块羊肉在耶律铮鼻子前面晃了晃,小阿铮葡萄似的眼睛跟着羊肉转,然后肉被耶律加央一下放进了嘴里,
容姝:“……你,别把他逗哭了。”
耶律加央吃的极香,“放心,哭了我哄。”
话音刚落,耶律铮就放声大哭,他长了小米牙,就两颗,哭的惊天动地,恨不得使上吃奶的劲儿。
耶律加央不得不放下筷子,哄儿子,哭了一会儿耶律铮就不哭了,抽抽噎噎的,鼻子都哭红了,耶律加央刚想把他放下,还没沾床呢,就又开始哭。
耶律加央觉得他是故意的,抱着就不哭,放下就哭,他去拿筷子也哭,就得一心一意抱着他才行。
耶律加央:“你看他……”
容姝吃自己的饭,“你不也是故意的。”
耶律加央就想逗逗他,谁知道一发不可收拾,抱着就抱着吧。
耶律铮还小,哭累了就打哈欠,耶律加央哄了半个时辰,才把儿子放小床上,估计还想受了委屈跟娘睡,小不点哪儿斗得过老子。
耶律加央这才有空吃口饭。
耶律铮的脸上全是泪痕,鼻子还一抽一抽的,耶律加央摸摸鼻子,“这小子,还逗不得。”
孩子小不能吃肉,以前乌迩有妇人生孩子,以为肉是好东西,就给孩子喂肉吃,结果刚几个月的小娃,吃的拉肚子,差点丢了命。
赵大夫说得五六个月的时候才能吃饭,吃点米粉就差不多了。
大米磨成的粉冲的米糊,要么吃红薯土豆压的糊糊泥。
肉末能多少吃点,但是不能多吃。
耶律加央冲容姝笑笑,“我以后不了,这臭小子。”
容姝把耶律铮的泪痕擦干净,当爹的逗一逗就逗逗,小孩子常哭,等耶律加央吃完,耶律铮又醒了,这晚他醒了好几回,容姝不得不把他带到大床上睡。
*
八月已经入秋了。
大楚各地开始收秋,粮仓填满,朝廷自收秋起就朝各地征粮,比市价高一成。
不少农户都把粮食卖了,当然也有闻见风声的,搂着粮食不肯卖,就怕哪天打仗了,颠沛流离,饭都没得吃。
盛京倒是一片祥和,但是祥和下面波涛涌动。
不少世家已经把子弟送回老家,陈家打算把陆昭云送到老家去。
陆昭云怀孕了,两个月的身孕,陈裕之怕孩子有变数,决定送她过去。
陆昭云本来不愿意,她躲什么躲,又没有亏心事。
陈裕之好不容易把陆昭云劝回去,又对这个弟弟头疼起来,陈洺之显然不打算回老家,而且每天按时上职,一日不落。
陈裕之有些怕,怕弟弟做傻事。
陈洺之却清醒地很,他道:“我不会做傻事,兄长放心好了。”
他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他倒是盼着大楚出兵,兴许战败之日,就是容姝回来之时,他希望容姝能回来。
陈裕之这回没话说了,他欲言又止,心里想怎么劝亲弟,可是陈洺之明显听不进劝。
最终只能叹口气。
日薄西山,天边像洒了金子一样,很好看,可是这样美的景象,只能存在一会儿,很快就消失不见。
大雁南飞,天边一群飞鸟,从浅色的云层中飞过,有种孤寂之感。
不少人望着这幅景象,看了几眼,再把孤寂的感觉从脑子里甩出去。
皇宫,御书房。
容誉问:“还没有羽三的消息吗。”
他低着头写字,身姿挺拔,像一棵俊秀的竹,少年帝王,每每出宫都惹得盛京女子春心萌动,可后位空悬,后宫空无一人。
不少世家都盯着呢。
但是选秀几年都没办过,哪儿有姑娘家这样等好几年的。
所以适龄的姑娘都嫁人了,不过容誉也不想这些事。
他在书桌写字,字迹苍劲有力。
只不过下面跪着的人没有容誉那么气定神闲,跪在地上身体甚至有点抖。
“回皇上,一直没有羽三的消息,怕是……凶多吉少。”回话的人冷汗涔涔,根本不敢抬头。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容誉嗯了一声。
容誉:“凶多吉少是好事,就怕他人在乌迩,说了不该说的话。”
指的自然是羽三被乌迩生擒,当了俘虏,这是坏事。
羽三是把好刀,可是这把刀会开口说话。
容誉目光有一瞬间阴鸷,“传令下去,大军至永州城外密林安营扎寨。”
容誉有自己的考量,现在是八月份,刚入秋,虽然天气暖和,但是再过两三个月,天就彻底冷下来了,到时候下雪,暴风,哪一样对大楚都没有益处。
陌生的地方,走一步错一步,都会丧命,先在密林外安营扎寨,接下来的事再定。
何时出征,如何穿过沙漠,等打探清楚消息再做定夺。
容誉目光如炬,看着有些阴狠,其中还有两分慌乱,他继位才四年,这四年殚精竭虑,大楚虽然国力日渐昌盛,但他也不知道乌迩如今发展到什么地步。
乌迩占尽天时地利,按照上次带回来的消息看,除了长岭山,还有一面高五六十尺的城墙,山谷那一处的城墙应该更厚,更难攻打,到时乌迩将士在城墙上射箭,几乎是一个死局。
不过,大楚有火器,和烟花爆竹差不多,但是效力更大,能炸山石,城门应该不在话下,但是,火器沉重,怎么把它运过去又是一件难事。
容誉眉头紧锁,“十三,朕命你运送火器到边城,不得有误,否则提头来见。”
羽十三这才稍稍直起腰来,“微臣领命。”
当初羽一死了,羽三成了羽林军首领,现在羽三不在了,羽十三成了首领,他没有多高兴,只觉得唇亡齿寒。
十月,大楚十万大军已经在永州城外三十里密林处安营扎寨,大将军是徐景行,驻守军营,按兵不动。
他每日就在营帐里看书,要么去林子里练兵,剩下五万兵马在豫州城内,想要出兵,随时都可以。
边关十三城粮草充足,还有大批棉衣在路上,这回所有人都知道,两国要打仗了。
时光斗转,岁月变换,大楚乌迩还是走上了这条既定的路。
有些事情根本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