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从山上翻过去,难如登天,乌迩也是靠着这面天然屏障在这片土地生活数百年,一个小国,真是得天独厚。
倘若没有城墙,可以直接打进去,徐景行叹了口气,现在想要攻打,除非用火器。
可是火器从大楚运送到这里,已经坏了一台,还不知道两箱弹药还有几颗能用。
火器坏了的事至今还未向皇上禀明,徐景行想的很清楚,就算写了奏折,坏了就是坏了,就连研制火器的人也无法修缮。
只剩一台火器,倘若能攻下城来,大楚军队就会势如破竹……
乌迩修筑的城墙虽高,但除了防范,其实并无太大作用,因为乌迩人擅骑射,马上功夫厉害,除了山谷处,其余城墙修建在山上,山上有树木遮挡,能给他们提供掩蔽。
至于山谷处,久攻之下城门必破。
徐景行合上地图,若是攻下乌迩,杀了耶律加央,他会带容姝走。
盛京不适合容姝,容誉对她有那样的感情,他会带容姝走,隐居山林,过简单的生活。
什么国恨家仇,什么朝堂纷扰,再也不理会了。
徐景行在等一个时机,等乌迩所有人都忙着搬家,搬到新的牧地上,就是大楚出兵之时。
没有探子,羽三生死不知,徐景行只能猜,只能等。
搬家肯定选天晴之日,除了这个,其他一概不知。
就得看老天是不是向着大楚了。
二月十三,天朗气清,虽然风是凉的,但是太阳大,在外面晒久了也暖融融的,今天准备搬到新的牧地去,拆帐篷,把帐篷里的东西收拾好,装上车,然后牛马会拖着一车的东西到新家去。
耶律铮已经八个月大了,能滚能爬,得小心看着,不然一不留神就爬到外面去。
除非给绑在腰上,耶律铮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像梦里的那个孩子,很聪明,目光眼神,都像,几乎是一模一样。
容姝也相信,梦中的一切曾经都发生过,她的族人,夫君,孩子,曾经死在大楚的刀剑下,包括那个没出生的孩子,无一生还。
所以才更憎恨,到二月了,按道理说还有两年,大楚才会打来,比原来早了整整两年。
耶律铮能感觉到娘亲心情不好,使着劲儿地跑,跟容姝闹,看着孩子,有再多不开心的事也忘了。
耶律加央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负责这回搬家的是达娃,他把王帐里的东西运到新的牧地,然后扎了新的帐篷,地方很大,在坡上,容姝很喜欢。
“王上今天不回来吗?”耶律加央昨天走的,晚上没回来,容姝没他消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达娃摇了摇头,这回新选的牧地离长岭山很远,王庭在草原的最深处,位的就是防范大楚。
王上恐怕这阵子都不会回来了。
达娃道:“如果有消息,我会立马告诉王妃。”
容姝嗯了一声,她还得收拾东西,送走达娃之后就把耶律铮交给了金庭玉阶欸。
姐妹二人也察觉出异常来了,都安静着不敢说话。
对于大楚,她们比容姝的感情更深厚,那是从小长大的地方,有熟悉的人,哪怕跟着容姝到了乌迩,心里也记挂着大楚。
她们不希望两国交战。
容姝这两天也是心神不宁,听金庭玉阶问:“王妃,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容姝没点头也没摇头,“倘若真的打起来了,咱们就好好保证粮草,饭菜,别让将士们饿到冻到,准备好伤药,金庭,你去问问赵大夫,伤药还够吗,趁现在有空,多配一点。”
金庭点了点头,急冲冲地去找赵大夫。
赵大夫在配药,他帐篷里全是一箱一箱的伤药,金疮药,还要止血的药粉,已经搬走好几十箱了,“药还够用,那些姑娘小子还帮老夫从山上采药。”
硕大的长岭山,有不少的药草,就算商队不往大楚去,草药还是能弄来。
除了草药,药粉,还有白棉布,也都送了过去,赵大夫打算今晚动身,过去帮忙。
医者仁心,刀剑无眼,能救一个是一个。
金庭道:“可还需要什么?”
赵大夫摇了摇头,“酒,烈酒,麻烦给老夫备一点。”
清洗伤口用烈酒最好。
金庭匆忙把赵大夫的话告诉容姝,乌迩有青稞酒,也都给长岭山那边运了过去。
能做的都做了,容姝把耶律铮哄睡着,就坐在床边等耶律加央,她睡不着,她怕往事重演,耶律加央一夜未归,次日依旧是晴天,可容姝的心情并不明朗。
达娃下午过来,眉宇间有喜色,“王妃,大楚来犯,已经给打回去了。”
容姝先是一愣,又是一喜,打回去就好,乌迩可不是绵羊,而是名副其实的狼。
达娃道:“大楚以乌迩在大楚境内安插眼线为由,攻打乌迩,可惜不敌,大楚军队退至母亲河岸前,应该会歇几天。”
“王上说这阵子他没空回来,还请王妃照顾好自己。”达娃声音很大,他很少这么大声地说话,今天实在是热血沸腾。
容姝笑着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阿铮的,不会让他担心。”
送走达娃,容姝揉了揉脸,有战争就有伤亡,如果不是没有别的路可选,她不愿意打仗,但是既然打了,她希望乌迩能赢。
总算有好消息了。
容姝心道,这和梦里的不一样,这一回,老天爷是向着他们的。
*
大楚突然来犯,并未给乌迩打的措手不及。
火器在城门上炸了一个深印,但是没有炸透,城门依旧坚.挺,而乌迩开门迎战。
强壮的战马和骁勇的将士,手里握着沉重的刀剑,誓死守卫这片土地。
乌迩人骑射一向好,大楚人早就知道,他们也知道乌迩人打起仗来拼命,会杀红了眼,却没想到毫无还手之力。
像狼一样,又像野兽,大楚要护着火器,拼的是刀剑拳脚功夫,两刻钟,乌迩人把大楚士兵从城门口打出了二里地。
打的真痛快。
刀剑捅进血肉里,看着他们落荒而逃,一脸惊诧,听着乌迩的战鼓声累累,看着属于乌迩的旌旗在城墙上飘扬,一身的血气,心里只剩下四个字,保家卫国。
徐景行下令撤军,军队驻扎在母亲河源头处,军医在救治伤员,还有人在清扫战场,五万兵马攻打乌迩,结果连城门都没打开,大楚死一千六百余人,伤两千余人。
伤亡可谓惨重。
徐景行愁眉不展,他坐镇后方,并未出征,也未曾见到耶律加央,听副将说,耶律加央功夫极好,他胳膊上的一刀就是耶律加央刺的。
耶律加央长得好,不似一般乌迩人那样粗狂,可是打人杀人一点都不含糊,能当上乌迩王,本事不容小觑。
徐景行叹了口气,“先养伤,再做定夺。”
军情要传到盛京去,这里和大楚还隔着一片沙漠两处密林,可徐景行不敢延误军情,让下属带着密令回永州。
乌迩在清理战场,火器的威力很大,城门快炸出一个大洞,地面上有血迹,草木都染上了暗红色。
城门外有硝石的味道,有点呛鼻,烟和火的味道,并不好闻。
伤兵都送到了军营的伤房,有赵大夫照顾,乌迩人打仗都是狠的,有六十多个人死去,有两千多人受伤。
耶律加央望着战场的狼藉,有点想念容姝,他希望容姝她们永远看不到战场是什么样子,永远不知道战场有多残酷,希望他们拼死守护的土地永远安宁。
耶律加央收拾好心情,回去安顿伤员,并把死去士兵的名字记下,让人带回去安葬。
城门要修缮,瞭望塔倒了四座,也得重新修,还有弹药烧毁的东西,木头,将士要吃的饭,大大小小,一箩筐的事。
给士兵做饭的是那群年轻姑娘,还有不少年纪大的婶子,饭菜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
主食是青稞饼,蒸红薯蒸土豆,菜是羊肉炖萝卜,伤员还加了一道土豆炖牛肉。
牛肉多土豆少,土豆炖的很面,跟汤汁混在一块儿,份量很大,看着就很香很好吃。
每个人打的饭菜都很多,一块青稞饼,一颗土豆,两勺菜,吃得又暖和又饱。
做好了午饭,歇一会儿就得准备晚饭了,晚饭是青稞面做的面疙瘩汤,一人一碗,再分一块烤肉,虽不及中午饭好,但也能吃饱。
第九十七章 回乌迩的第三十八天战事……
做饭的姑娘们一个个义愤填膺,一边盛饭一边小声唠叨,“都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
但也不能给盛太多,不然后面的人就没饭了。
耶律加央的饭菜和他们一样,不过,他有容姝带来的肉干和牛肉辣酱,用筷子挖出来一点拌到疙瘩汤里,然后再把牛肉干拿出来。
半个手掌大的牛肉干,耶律加央只撕了一小条,放的有点硬了,幸好他牙口好。
剩下的牛肉干再包回油纸里,留着明天吃。
战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就算长岭山离王庭很近,耶律加央也不能不管不顾地回王庭,尽管那里有自己在乎的人。
战事紧张,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兴许是三个月,兴许是半年,兴许是一年,也许是好几年。
回不了家,见不到容姝,也见不到耶律铮。
耶律加央想到了容姝,想到了那个臭小子,他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这是为数不多,耶律加央心里柔软的时候。
也不知道再见耶律铮,他还认不认识自己这个爹。
月如钩,乌迩的将士就在山下驻扎,像是狼群守护自己地盘,天上盘旋着飞鹰,也在昭告,这是一块难啃的地盘。
倘若有人打进来,必啖其血肉。
*
大楚军营
徐景行用望远镜向乌迩的方向看,他不止一次看见那两只鹰。
他对这些东西很敏感,这两只鹰一直在乌迩上空盘旋,有时还会飞过长岭山,然后再飞回来。
徐景行把望远镜放下,拿弓箭瞄准,可是距离太远,就算箭射出去,也射不中。
正看着,副将走过来,“大将军,乌迩人没有修筑瞭望塔,也没有乘胜追击,咱们……”
夜半是进军的最好时机,能打得人措手不及。
但是乌迩并没有出兵,白日的交手只是浅浅的试探。
大楚退兵到母亲河,乌迩驻守在原地,相安无事,互不攻打。
但徐景行明白,乌迩绝不是这样的任打的国家,耶律加央也不会放由他们攻打,只是把他们打回去。
自从大楚迈出这一步,就回不去了,不可能再当作无事发生。
不死不休。
徐景行道:“先修养,传令下去,先按兵不动。”
这里和大楚不同,虽然不是在山上,但是越往这边越高,水往低处流,这里更接近母亲河的源头,故而比别处高得多。
将士们在这里待的很难受,当然,徐景行也不舒服,呼吸不畅,胸口闷闷的,他看有的将士嘴唇发紫,要是长期在这儿,不战就败了。
弹药还有一箱半,有两颗哑火,总共还剩二十四颗。
粮草还够二十天,剩下的粮草还在路上,由运粮官押送。
看着容誉这么多年惩治贪官,徐景行也不会担心军粮被贪,只需等二十日,就有粮草了。
现在,运粮车应该在路上。
等将士把伤养一养,再攻打乌迩也不迟。
大楚按兵不动,这三天就在母亲河畔修养,乌迩也没动,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先出手反而失了先机。
耶律加央在营帐内和几个将领谈事,大楚攻打虽然早有预料,又是修建城墙,又是勤加练兵,可是,乌迩和大楚的差距还是肉眼可见的。
乌迩总共十万兵马,而大楚光西北就有十二万驻兵,盛京西南驻兵更多,兵力雄厚,比谁兵多,乌迩比不过。
一个将领道:“王上,看大楚有十万兵马,还有援军未到。”
十几个将领坐在一块,显得帐篷狭小.逼人,耶律加央道:“但是大楚距乌迩甚远,调兵要经过密林,戈壁滩,荒漠,倘若从盛京西南调兵,还要担心盛京西南两地的安危。”
耶律加央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一个西南,一个盛京。
不知道大楚地图,这两个圈画的很随意。
不过道理谁都懂,乌迩就占着天时地利。
如今有城墙防护,想打进来很难。
那个将领生的虎背熊腰,腰间还别着把刀,是乌迩的勇士,“这话有道理,沙漠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另外一人道:“大楚的火器也不容小觑,要让老子抓住,非给砸了。”
“砸了作何,就不能缴上来咱们用。”
“就是,大楚可有不少好东西,看着都眼馋。”说话的人搓了搓手,目光有点垂涎,
这是实话,纵使乌迩有自己的铁矿,能铸铁锻造刀剑,可是比不上大楚人打的刀剑锋利,而且乌迩就占着一处铁矿,大楚地大物博,铁都比他们的好用。
大楚的铁和铜,大楚的鸡和猪,大楚鱼虾螃蟹,都是听商队里的人说的。
他们还说大楚人穿绫罗绸缎,有软绵绵的柳枝,试问哪个人不想去,那个人不心里痒痒。
从前也痒痒,尤其是听到那些乌迩没有的东西,可是痒痒归痒痒,别人的东西,看再多也没用。
大楚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能因为喜欢心里痒痒就去攻打他们,把东西占为己有。
现在不一样,大楚先出兵,再不打回去,当他们是软柿子捏的。
耶律加央没有制止,也没有责怪,而是接着说:“调兵不容易,运送粮草就更不容易,粮草不到,十万大军活都是问题。”
“运送粮草走的也是这条路。”耶律加央在母亲河源头那里画了一笔,这是河水最浅的地方,容易让马,车,人经过。
除了这一处,都是水流湍急,往下游走,河面很宽,水也深。
除非有船,否则轻易过不去。
大楚退至母亲河,不单是退兵,更是为了占这条路,这条路很重要,就像山谷一样。
尼玛咬了咬牙,“王上,属下恳求带人去拦截粮草!”
拦截粮草,断大楚后路,把大楚赶回去,也不用杀很多人,乌迩也不用死人。
耶律加央的确有这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