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荣校尉担心。”
外间都传世子花天酒地,荣意平与金不畏关系不错,又特意听从窦大将军的训话,且不可因世子的身份而对其宽容放纵,坏了侯爷让世子入营历练的一番苦心。
荣校尉已经做好了头一日便训的世子哭爹喊娘的心理准备,他甚至连如何羞辱世子的话都来回在心里倒腾了好几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得世子会恼羞成怒,若是对他动手就更好了,让大家都见识一下世子的跋扈与无礼。
一个时辰之后,金不语还丝毫不见颓势,并且催促其余队员:“你们是没吃早饭吗?跑这么慢!快点快点!”
督促围观训练的荣意平:“……”
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大公子不是说,世子出门不是骑马便是坐车,平日也只喜欢寻欢作乐,从侯夫人过世之后连武师傅都被她轰走了,已是多年不练,况且性格又糟糕,极讨人厌。
他队里体能最好领头跑的最快的董喜来喘着粗气跑的都快口吐白沫了,而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世子不但带着自己的两名亲卫轻松越过董喜来,还带头嘲笑他手底下的兵卒:“你们行不行啊?要是觉得吃不消,不如向窦大将军禀报换一队?”将荣意平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及他的队员。
黎英:“百闻不如一见,原来步兵营也不过如此啊。”
黎杰:“不是说步兵营号称飞毛腿吗?说是各个跑的快过北狄人的马?”他恍然大悟:“原来是夸大其词啊?”
荣意平:“……”
荣意平脸色难看,觉得他及他手下的兵都受到了羞辱!
负重跑步结束之后,几名队员瘫在地上动不了了,世子却挨个去踢:“起来走走,跑完了不能就地躺倒,不然容易头晕恶心昏过去!”
众队员:“走开!”太丢脸了!
他们感受到了深深的羞辱,不止是体能上的碾压,还有精神上的羞辱!
这哪里是给世子下马威?
分明是他们自扇耳光!
荣意平见她不厌其烦的去踢瘫倒的队员,督促他们起来慢慢走动,心道:平日训练再辛苦,也不至于把人给训吐了,若不是为了给世子下马威,何至于把人给训瘫了?
这些人本来便对世子不喜,又听说过她许多不靠谱的传说,还有大公子为证,哪怕超过了训练负荷,哪个肯听她的话?
各个瘫在地上跟死狗似的不动,还烦躁的吼她:“走开走开,别多事!”
片刻之后,董喜来忽然侧过身子开始呕吐,另有一名队员昏了过去。
“赶紧送军医处。”
一片兵荒马乱之下,不少有头晕恶心呕意症状的士兵们终于听从世子的话,互相搀扶着起身慢慢走动,以缓解身体的不适。
荣意平哪还顾得上跟世子置气,连忙跟着送医,等他回来,世子已经被窦大将军叫走,换了一队继续训练。
世子进营第一日,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眶。
她的体能在步兵营的刻意刁难之下,无论是负重训练还是搏击对抗都稳占上风,练吐了好几名营里的兵头。
窦卓听到几名校尉来报,面上还要表现的欣喜之极:“果真如此?没想到世子体质不错,竟也能吃得下步兵营里的苦,总算不曾辜负侯爷所托。”心中却疑窦丛生,暗暗怀疑世子平日对外花天酒地都是一种假象。
他营里将士们平日训练从不曾懈怠,而世子体能超强,若非平日刻苦训练,就算天赋异禀,恐怕也达不到这种标准。
待几名校尉出去之后,窦卓一张脸阴的都能滴下水来:“小畜生,瞒的密不透风,连亲爹都不知道呢,真是有心机!”
而参加了一天超强度训练的金不语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营房,进门就差点栽个跟头——她钦点的小厮独孤默正笨手笨脚整理东西,却连最简单的整理打扫都不会,将房间折腾的乱七八遭。
三人站在门口,齐齐沉默了。
良久之后,金不语艰难的问:“我记得早晨走的时候是让你整理房间,没让你打劫吧?”
独孤默站在乱糟糟的房间里,头一次产生了人生困惑。
家里的丫环小厮婆子们平日整理内务做的又快又好,怎么到了他这里,不是打碎了茶盏,就是翻乱了东西,连扫个地都做不好!
独孤默长到十七岁,一双手拿笔握扇也拉过弓握过马缰,摸过琴弦拈过棋子,唯独不曾整理过内务。
独孤府上天资聪颖的大公子,从小就会读书,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外面学堂诗会,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何曾整理过房间,扫过一回地?
他红着脸无措的站在一地乱相之中,难堪道:“世子再等等,一会……一会儿就好了。”
事实上,他也不敢保证,一会儿之后还能不能好了。
金不语见他耳朵尖都红透了,脸上还有煮茶之时抹上的黑灰,地上还有倾倒的红泥小炉与打碎的茶盏,也幸得茶壶是铁铸的,不然恐怕也难逃厄运。
她疲惫的挥挥手:“你一边站着,千万!千万别再动了!放着我来!”
黎英颇为不安:“世子爷,还是属下来吧。”
黎杰也要帮忙:“属下也来!”
“你们俩做过这些生活琐事?”金不语对这俩常年痴迷练武的家伙整理内务的本领不敢有所期望,平日还不都是跟着沾她的光,由几个大丫头在料理。
黎杰:“我们兄弟俩不挑,没茶喝生水也行。”
俩兄弟是金不语亲卫营里功夫最好的,专注于一项事必然会忽略另外的事情,况且他们武人风格,过的很是粗疏。
金不语再一次磨牙:“我说过多少次了,要喝烧过的开水!开水!”
黎杰看着烦躁的主子要打人,立刻屈从于主子的意志:“开水!喝开水!属下记住了!”
“算了,你们俩去伙夫营里给我抬洗澡水吧。”金不语无力的挥退这俩武痴,自己上手开始整理房间。
独孤默站在一地凌乱之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
整理内务,那是他从小到大不曾涉足过的领域。
作者有话说:
昨天真的是疼的死去活来,病根在胆囊上,由于多年熬夜作息不良不吃早餐,生了胆囊息肉,胆囊跟胃一起疼,后背涨的要裂开,连颈椎双肩肋下都跟着疼,胃更是痉挛了,上午去医院下午卧床休息,晚上才爬起来准备写,坐了一个小时没写完,就觉得胸骨卡着心脏疼的喘不上气,吓的我赶紧卧床了,欠的文没写一直半梦半醒,五点多舒服点就爬起来写了。
再次叮嘱大家:一定一定要吃早餐!!
不吃早餐对胆囊特别不友好!
今天恢复正常更新,我知道这章不肥,所以十一点会再更一章上来,晚上还会加更一章,算是昨天食言的补偿,对不住让大家久等了,本章留言发个小红包补偿大家!
我去吃个早餐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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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金不语一上手, 独孤默就惭愧不已。
他在明轩堂也住了不短的日子,见识过高妈妈的能干与护短,几个丫环的贴心, 小厮的谨慎仔细, 只要在高妈妈的视线范围之内, 世子爷除了吃喝需要拉撒需要自己动手,几乎是一个眼神, 身边的人就能把她侍候的妥妥贴贴。
可是眼下世子爷亲历亲为,一上手就显出了整理内务的天赋,她所过之处一片凌乱很快就归于整洁。
独孤默见她做的轻松,也试图帮忙, 才挪动两步, 金不语就被吓到了:“别动!你!别动!”
独孤默:“……”
他用受伤的眼神询问:我有那么差吗?
金不语在外面累了一天, 特别能理解有些男人下班回家对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渴盼,此刻只想瘫在床上, 连委婉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怕你帮倒忙!”
诚然独孤默书读的好, 地图也画的不错, 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风雅本事,但在军营里都暂时用不上。
金不语领教过了他的破坏能力, 对高分低能的人有了充分的认识,觉得一句话很能概括独孤默——百无一用是书生。
独孤默大概也感受到了世子对他生活能力的无声嘲讽,去伙夫营提饭的时候情绪很是低落, 外面蹦跶回来的贾三对此毫不知情,还夸赞他:“阿默, 没看出来啊, 你屋子整理的不错。”
也不知道是定北侯想要全方位锻炼儿子的缘故, 还是营里有人故意怠慢, 世子爷固然分到了独立居住的营房,但同时也能看得出这房子许久未曾住人,需要仔细打扫。
贾三去外面跑腿,回来就发现世子住的地方已经旧貌换新颜,黎英跟黎杰跟两根石柱子似的立在门口,好像受到了严重的暴击,对着门内发呆。
独孤默深吸了一口气,才决定面对现实:“其实……屋子不是我整理的。”
“那是谁整理的?”
“世子。”
“你居然敢让世子整理房间?”贾三尖叫一声,瞬间懂了黎家兄弟俩受到暴击的表情。
独孤默情绪低落:“我也不想的。”
贾三神情忽转为严肃,郑重提醒他:“阿默,一定不要把世子进营里还要自己整理内务的事情说出去,特别是不能让高妈妈知道!不然,你就等着被扒皮抽筋吧!”
高妈妈自己可以对世子横眉怒目,也可以提个鸡毛掸子,但若是侍候的人让世子受了委屈,那是决不可能被允许的。
独孤默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在军营里的定位——做小厮显然是失败的。
他还能为世子做些什么,以显示自己的价值?
他们两人提饭回去的时候,金不语已经沐浴更衣,然后发现另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洗衣服也要亲历亲为了。
没有高妈妈,不开心!
比起在步兵营被各种高强度的刁难,金不语忽然觉得,做内务才是这个世界对她的刁难,在享受了二十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腐败生活之后重新自力更生,也太难了。
沈淙洲过来的时候,金不语正臭着一张脸坐下来吃饭。
贾三边摆饭边将今日在营里打听到的消息讲给世子听:“大公子入营之后,在骠骑营挂个名,实则一直跟在侯爷身边听教,学的都是治军之法。”他愤愤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世子爷进营怎么就非要去步兵营操练?他们就是故意的,合起伙来欺负人!”
金不语对此事倒看的很开:“也不算欺负人,如果可能的话,我倒盼着侯爷让我在各营之间轮转一阵子,这样也能让我尽快摸清幽州大营的底。”只有以普通士兵的身份深入下沉,才能知道军中最底层的真相。
她还要感谢定北侯与窦卓,这两位虽然对她不怀好意,但也算是歪打正着。
金不语招呼众人来吃饭,四名亲随围在一起团团落座分食,贾三抱了一碗饭继续讲:“大公子入营这些年,着力结交各营的校尉等低阶武将,除了逢年过节请大家出去吃饭喝酒,平日也用些小恩小惠笼络人心。他跟神射营的郭校尉、步兵营的荣校尉、骠骑营的胡校尉交情都不错,唯独先锋营的校尉是卜大将军的儿子,天生性格直爽,似乎不大喜欢大公子的行事方法,倒是跟大公子不怎么亲近,反而跟沈公子交情更深厚些。”
金不语戳着饭碗里的肥白大肉片子炖菜发呆,抬头对上盯着饭食几乎要数米粒的独孤默,坏心眼的挟了好几块大白肉片子送到他碗里,语重心长的叮嘱:“小孩儿,不挑食才能长个!你今天也辛苦了,多吃点!”
独孤默:“……”感觉你在羞辱我!
别不承认,世子你就是挑食!
不挑食的黎杰顿时嚷嚷起来:“世子偏心!阿默在营房里待着什么也没干,我们哥俩跟着您差点被练散架,怎么就单给阿默挟?”
金不语正中下怀,将碗里好几块肥白大肉片子分给黎家兄弟俩,见黎杰吃的香甜,低头扒拉两口饭,追问贾三:“这么说大公子除了先锋营没渗进去,其余营里都有与他交好的武官?”
“正是。”贾三打着熟悉营区的旗号在外面转了快一天,听了一耳朵营中八卦,无论真假都要倒出来:“也不是说先锋营没渗进去,只能说大公子好几次与卜将军家的儿子打交道,好像都不大顺畅。”
卜柱虽然是个粗人,但勇猛刚毅,先锋营每次都打头阵,他的儿子跟他手底下的兵是一个脾性,悍不畏死,对嘴炮不太信服,只服气比自己能力强的人。
沈淙洲也跟着先锋营上过几回战场,卜柱赞他:“有你爹爹沈淮安的本事跟胆子。”
确有乃父之风。
反观金不畏,从进营之后就跟在定北侯身边听教,但从来没有一次主动请缨跟着先锋营打头阵的,偏偏只在各营的校尉们身上下功夫,不是请吃饭就是请喝酒,就算是上战场也是己方胜了之后追击打扫战场而已,与卜大将军作战的理念不大合。
背后莫说人,几人正议论金不畏在幽州大营的人脉,及沈淙洲与先锋营的交情,沈大公子摸了过来。
他一进来便注意到金不语神色不大好,很快想到了她不高兴的原由,听说世子在步兵营里被几位出了名的兵头折腾了一天,没想到最后世子没事儿,那些兵头们反而都丢了脸,如今已经在步兵营里传开了,连定北侯都听到了风声,还叫了步兵营的人过去问话。
“世子今日在步兵营里可是大出风头,怎的不高兴?”
金不语扒拉一口饭,表情深沉:“抱惯了温香软玉的美人儿,你让我对着一帮黑不溜秋的光棍,有什么好高兴的?”
沈淙洲差点被一口茶水给呛到:“……”
她无精打采扒拉一口饭,恨恨道:“秀色可餐没听过啊?没有美人的陪伴,我吃饭都不香了!”
沈淙洲对伙夫营里厨子的水平极为了解,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喏,没有美人,但有酱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