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柱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指着珠儿吓唬她:“小姑娘,胡说八道可是要被割舌头的!”
珠儿心道:要是胡说八道要割舌头,你们世子就算有十八条舌头也不够割的!她的舌头都好端端长着,难道我还会怕了不成?
再说她回想祝俨锋死时的场景,除了路过的行商之外,便是三王子的人,这些人谁又会回来为狗世子作证呢?!
当下心中冷笑,面上却好似被吓到一般往后缩:“你们自己人杀自己人,想要包庇世子杀自己手下人就算了,干嘛还要往我身上赖,说我撒谎啊?”
窦卓见她如此态度,更是喜出望外,明知祝俨锋之死定有蹊跷,说什么世子为了贪功,谁知道是不是世子发现了端倪才杀了祝俨锋的,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反正祝俨锋死了,死无对证!
且现在还有人证实他是被世子所杀,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他向定北侯建议:“侯爷,国有国法,军中自有军纪,就算世子身份高贵,可也不能背着残害同袍的罪名在营中行走,不然置斥候营的兄弟们于何地?还请侯爷严查祝俨锋死因,可不能让他白白死了!”
定北侯沉吟:“如何严查?”
卜柱大着嗓门反对:“珠儿是北狄人,难道真要听北狄人的话给世子定罪?这也太荒唐了吧?”
窦卓道:“既然此事未明,不如先将世子与他身边的随从都关押起来,等斥候营的人回来之后再行查证?”
他其实心中已有定论,想到斥候营的人分头行动,唯有祝俨锋与世子同行,剩余世子身边全是她的心腹,就算她浑身上下长满了嘴,这次恐怕也说不清楚了。
窦卓心里冷笑:金不语,你不是能说吗?!我看你怎么狡辩!
到时候一盆脏水泼下去,定不定罪不要紧,只要世子背着“为贪功杀害同袍”的名头便会身败名裂,不但别想在幽州大营呆下去,就算幽州城内恐怕也呆不住了。
到时候,岂非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定北侯左右权衡,再加之金不畏与窦卓再三进言,果然派兵前往城里去押世子回营。
幽州大营里,世子拐带了北狄左贤王小郡主回来的消息传开之后,步兵营的一众汉子们都笑疯了。
“世子早吹嘘自己人见人爱,果然如此!”胡强对世子的话深信不疑,并且认同世子对自己招蜂引蝶的定位。
“也不知道北狄的东西好不好吃?”热爱美食的宿全对美人的关注力为零,对美食的关注力满分:“不过世子什么时候回营?”
只要世子回营,他就有好东西吃了。
“世子可能没脸回来了吧?他去执行任务还能欠了风流债,让人家北狄小郡主讨债讨到了营里来,真是丢脸!”这是被世子按着头叫爷爷的崔三,还吃过世子带回营的酱肉点心,对世子抱有一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拍着宿全的肩膀道:“你也别盼着世子回来了,搞不好世子以后都不来了!”
宿全气恼的挥着拳头对他示威,吓的崔三直往后退:“我就说说,说说而已嘛。”
崔三其实也就过过嘴瘾。比起视人命如草芥的窦大将军,世子要有人情味多了,能与他们这帮兄弟们在泥里打滚不分你我,也确实难得。但另外一方面,世子时常嘴贱的让他恨不得拿石头砸死她,无奈武力值不够,只能咽下这口气。
因此逮着机会他就要阴阳怪气世子一回,总归世子在他这里别想有正面的评价了。
“世子这才叫本事呢!崔三你这副模样去了北狄说不定只能给那位小郡主当马奴,世子可一去就差点做了人家女婿!”胡强看不惯崔三这副酸不溜丢的样子,找机会就要刺一刺他。
众人正热闹着,猴儿忽然从外面回来,惊魂未定:“大事不好了!”他因瘦小力气不够在步兵营里一向是被嘲笑的对象,与世子认识之后发现她不但不因他身材瘦小而起哄嘲笑,反而还教了他几个对战之时保命的招数,让他心中感怀许久。
“还有比世子拐了北狄小郡主更大的事儿?”
猴儿着实被吓到了,喘着气说:“议事厅里传来的消息,说世子为了贪功杀了斥侯营同组的兄弟,侯爷已经派兵进城去锁拿世子了!”
宿全蹭的站了起来,气恼道:“我不相信!世子不会做这种事情!”
曾强也站了起来:“贪功杀人?”他环顾营里兄弟们:“你们相信世子是这种人?”
一向唱反调的崔三奇道:“世子杀人做什么?他只要骂的那人羞愤欲绝自杀就好了啊,何必要亲自动手背杀人的恶名?”领教过世子的嘴贱毒舌还有缺德,崔三不奇怪世子嘴上刻薄队友,但不相信她会动手杀人。
他就是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世子满身毛病一张破嘴,名声也不大好听,看起来就不大可靠的样子,可是真论起来,军中从侯爷到各位将军,包括大公子及窦路等人,都不曾与他们平等相交,开各种各样不合时宜的玩笑,与他们宛如邻家兄弟般在泥地里打滚,真心诚意的指出各人在临敌之时的致命缺陷,用一种近乎刻薄的话骂他们逼着他们加强练习。
大公子总带着一种纡尊降贵的味道与他们打交道,却时不时便透露出骨子里的优越感。
唯有世子在校场的短短十日,嬉笑怒骂一点情面不留,却也让他们打心眼里对她毫无敬畏之心,反而想起世子就想打她,就想与她笑闹玩耍。
步兵营里议论纷纷,其余别的营听到消息也同样震惊。
郭子华头一个就不相信:“世子在北狄遇上事了?有人要栽赃?”
成均善打听来的消息,自己也不相信:“大哥,听说侯爷已经派人去押解世子了,不如咱们去营门口等等?”
窦卓与金不畏从议事厅出来之后,便有意让身边人散播世子贪功残害袍泽的消息,原本是想让世子在营内臭名远扬,谁曾想有人相信,就有人不相信。
譬如步兵营的人便一窝蜂跑去营门口等候,就连卜柱等人都去营门口候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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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语多日强撑着带着独孤默从北狄逃了回来,在舒观云的骂声里清理包扎完伤口,喝了药便睡的死沉。
她这头刚刚入睡,那头金守忠派来的人便围住了舒家医馆,领头的正是杨力,进去之后便向舒观云行礼。
“舒老大夫,在下奉侯爷之命前来捉拿世子,还望老爷子行个方便!”
舒观云在幽州大营做军医多年,现在营里的军医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虽然一把年纪却余威犹在,眼睛一瞪便要开骂:“世子半条命都差点丢了,捉世子做什么?侯爷是怕世子死的不够快吗?”
杨力很为难,再三向他拱手:“老爷子,在下奉侯爷之命前来,有人指证世子为贪功劳杀了同组的祝俨峰,不但是世子要带回去,便是世子身边的人也得带回去审问,还请老爷子高抬贵手!”
舒观云脾气暴躁,对金守忠也向来不给面子,翘着胡子骂的中气十足,引的黎英等人过来,才知营中之事。
“除非你从老夫身上踏过去,否则休想带走世子!世子受了重伤,若是再随意折腾下去,不是要世子的命吗?!”他一把老骨头,可不管营里的事情,只保证金不语的安全。
黎英不敢擅专,悄悄进去摇醒了世子,将舒家医馆被围,营中有人指证她的事情讲明,询问金不语:“世子准备怎么办?”
金不语若有所思:“营里有人不想让我好过,甚至不想让我从北狄活着回来,我总不能如他们所愿吧?”她坐了起来,忽想到什么,吩咐:“去弄个担架过来,爷要舒舒服服的回营去。”
黎英向来信服主子,招呼弟弟去找担架。
舒老爷子跳着脚骂的正欢,忽然听到金不语有气无力的声音:“老爷子您累不累啊,跟杨力发什么脾气?”
“还不是为了你这小混帐!”舒观云骂完了下意识转头,发现黎家两兄弟抬着担架,小混帐舒舒服服躺在上面跟他打招呼:“好好好,我混帐!我全家都混帐!”金侯爷是最大的混帐!
杨力尴尬的陪笑:“世子爷——”
这话若是让侯爷听到,不知道心中作何感想。
金不语躺的舒服,还问杨力:“没弄辆车来?”
杨力结结巴巴:“侯爷让小的来押世子回营,小的想着……想着…”
金不语半点没有被人指证的惊慌,好像还挺开心:“离开这么久,我也有点想大家了,去弄辆马车咱们这就回去吧。”还柔声安抚老爷子:“要麻烦您老按时按点给我送药去营里了,我这一进去恐怕一时半会出不来,顺便再带点酒肉过去。”
舒观云大骂:“你当老夫去探监啊?”
金不语平静道:“就是探监啊?罪名如此严重,不坐几日牢,难道还能放出来?还要劳驾您老多跑几趟了,免得我死在牢里都没人知道!”
舒观云面对如此平静的小主子,忽然悲从中来,扭头往里走了,边走边骂:“一群豺狼虎豹!”也不知道在骂谁。
马车很快便弄了来,黎氏兄弟将金不语抬上马车,她回望舒家医馆的大门,老头子已经骂骂咧咧进去了,但门口有风,门后有隐约飞起的袍角。
她眸光冷凝,仿佛面对的不是“残害同袍”的大罪,也不是即将而来的审问,而是面对仇寇的杀戮,昂起了高傲的头颅,冷冷吩咐:“走吧。”
杨力原本是前来押解嫌犯的,可是现在却觉得自己仿佛只是护卫,护送世子前往幽州大营。
马车内,黎氏兄弟与独孤默团团围坐在金不语身边,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世子。
独孤默亲眼目睹了一切事情的经过,反而替世子难受,他忍不住握住了世子的手:“别担心,我会为你作证的!”
金不语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阿默,其实我对你一直不大好,如果他们对你上刑,想对你屈打成招,你不必顾忌我,按他们的意思说,少受点皮肉之苦都是好的。”她语声低沉:“到底是我连累了你,恐怕这一遭你要吃苦头了!”
独孤默悚然而惊,愕然的看着她,那样明澈的眼睛,原来所有的嬉笑怒骂之下藏着这样通透的她——她并不相信他,也不愿意牵累他!
不知为何,他差点哭出来,只能用力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像在北狄差点被祝俨锋刺伤的情况下,她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他的面前,自己却被刺伤了。易地而处,他也想像她那样护着她。
“我会为你作证的!”他再次说,倔强的重复:“我一定会为你作证,你别担心!”
金不语摸摸他的脑袋,仿佛觉得他这样的倔强跟小孩子赌气似的有点可爱,也根本不值得鼓励,反而是一种幼稚的行为。她说:“傻瓜,他们不会相信你的!”
独孤默眼圈都红了,仍旧固执的说:“我会为你作证!”
旁人相不相信不要紧,他相信她。
作者有话说:
十二点以前还有一章更新,昨天说的手疼是敲键盘一万字指头疼啦,多谢大家,睡一觉就又是一条好汉,就是写多了手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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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押解世子的马车到达幽州大营门口, 居然有一群人在门口等候。
金不语被黎氏兄弟俩抬下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她以往的嬉皮笑脸,如同领导巡营般向众人招手:“兄弟们辛苦啦!”
远远观望的卜柱小声嘀咕:“谁是你兄弟了?”
万喻露出一点笑意:“还行。”没被突如其来的指责给打倒, 还有精神头说笑。
宿全跟条疯狗似的欢呼一声扑了过来, 差点压到金不语受伤的左臂, 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世子爷,北狄的东西好不好吃?”
金不语在他的大脑袋上狠敲了一记:“你就知道吃, 也不关心一下你爹的伤势,真是个不孝子!”
步兵营里的人轰然大笑,都没把世子的罪名当一回事,崔三别别扭扭说:“他脑子里全是吃的, 记得什么呀?”
杨力押解嫌犯, 没想到在营门口被围住了, 好半天不得脱身,眼睁睁看着世子熟稔的跟步兵营的人打招呼, 好像他们认识了很多年一般, 只能无可奈何等他们打招呼热闹完了, 才将人带走。
定北侯下了命令先将世子收押,自然不会让她回到原来的营房。
步兵营的人跟着杨力眼睁睁看他将世子送进了牢房, 顿时嚷嚷了起来:“世子还受着伤,怎么能关押起来?”
“那北狄小娘们不安好心,干嘛要把世子关进牢房?”
杨力跟这帮莽汉们解释不清, 只能态度强硬搬出了定北侯:“这是侯爷的意思,你们若是不服, 去找侯爷理论!”
金不语被押进了牢房, 而珠儿这位人质反而成了座上客, 被关在了营房, 吃喝拉撒都有人操心。
她跟守卫打听金不语:“你们侯爷不是说要惩治你们世子,他怎么样了?”
守卫原本便是窦卓的人,自然对她有问必答:“小郡主放心,世子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只等侯爷亲自审问。”
珠儿心满意足,骂道:“狗男人!最好死在牢房里!”
守卫心道:女人爱起来要生死相随,不顾国仇家恨;恨起来恨不得对方身败名裂粉身碎骨!子风流一世,没想到却在北狄郡主这条小沟里翻了船!
他自忖猜出了世子与小郡主之间的爱恨情仇,为了让小郡主把世子锤死在耻辱柱上,将城内有关于世子的风流传闻一股脑儿讲给珠儿听,连养了外室还有俩私生子的事儿都讲了出来。
珠儿:“……”不得好死的狗男人!
在北狄骗的她团团转,没想到却是个左拥右抱的风流浪荡子!
她真是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