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畏不想让弟弟糊里糊涂送了命,只得下一剂重药:“三弟, 你再不走我怕出事。娘跟妹妹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金不离对兄长的精神状况表示忧虑:“大哥你没病吧?在幽州地界上, 谁敢对娘跟妹妹动手?”
金不畏向定北侯的书房示意:“除了侯爷, 还能有谁?”
他们去宝灵寺寻人, 与定北侯及其亲卫一同下山去寻人, 等见到那些被野兽啃的面目全非的尸骨,从那些野兽撕碎的布料还有散落一旁的首饰确认了身份之后,金不离只顾着悲伤,而他却大感异常。
金不畏回想自己在军中数年,上阵杀敌没学会,但跟着营中老人出城去打扫战场,辨认死者伤口还是学过的。
那些尸骨之上有虐杀的痕迹,不应该是坠落山崖造成的摔伤,而是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但当他抬头之时却与定北侯冰冷的杀意十足的眼神相接,瞬间就不由自主朝后坐了下去。
定北侯视他的软弱如无物,漠然为苏溱溱与金不弃的死因下了结论:“定是暴雨过后山体松软,你娘着急赶路这才坠落山崖。”
金不畏将满肚子疑问咽了回去。
“怎么可能?”金不离后知后觉:“爹……爹他干嘛对娘跟妹妹动手?”他忽然间想起来外面那些传言,后知后觉问道:“大哥,不会外面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吧?说什么你不是爹的亲生儿子……”对着意外沉默的长兄,金不离都要崩溃了:“外面人胡说,大哥你难道也当了真?”
“是真的!”金不畏也想否认这个事实,可事到如今不是他想做侯府大公子,定北侯就一定会认他这个儿子的。也是到了苏溱溱与金不弃死了之后,他才真真正正认识到了定北侯有多狠,然而他逃不掉的。
他是在籍的武将,只要无故逃离幽州大营,别说是定北侯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捕他,就连大渊各州府都会贴满他的通缉令。
当认识到了这一点之后,他只能想尽了办法保住弟弟。连妹妹金不弃都成为了这件事情的无辜陪葬品,他不认为定北侯会好好待金不离。
他捏住了金不离的双肩,沉痛叮嘱:“三弟,等娘下葬的时候你就跑吧,越远越好!”
金不离已经被吓傻了,拖着哭腔问:“大哥,到底怎么了?”
金不畏回答不了,他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地。
金不离趁着金不畏守灵的功夫,跑去质问定北侯,结果被哄住了:“老三,你大哥悲伤过度胡言乱语你也相信?”他哽咽着说:“你娘跟你妹妹去了,爹跟你们一样伤心……”
哪知道葬礼过后,他就被禁了足,关在后院一处许久无人住的屋子里,窗户被钉死了,门口还有人守着。
他扯开了嗓子喊:“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外面守卫议论:“苏姨娘跟二小姐出事之后,二公子伤心之下得了失心疯,听说对着侯爷胡言乱语,他好好的做侯门贵公子不好吗?非要得疯病!”
金不离:你才得了疯病,你全家都得了疯病!
他扯着嗓子从白天喊到黑夜,再从黑夜喊到白天,嗓子都喊哑干裂了,外面送了茶水进来,他灌了一碗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天地皆暗。
侯府里的变故挡不住外面的流言纷纷。
苏氏与二小姐在山上遇难,葬礼办的极为风光,引的幽州城内不少人都在暗暗议论,定北侯为了让外面的人少些猜疑,竟连妾室的葬礼都办的如此隆重,算得上幽州城内的头一份了。
也有人猜测:“……侯爷不会为了掩饰自己戴了绿帽子,派人把苏氏给做掉了吧?”
持反对意见的也有:“可别扯了,妾室让他戴了绿帽子,弄死就算了,但没必要连二小姐也弄死吧?”
“说不定……二小姐也不是侯爷的孩子?”
这个猜测跟定北侯的想法不谋而合,总归苏氏跟她生的女儿死了,脏水无论是泼到谁身上,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
金不语在宋记喝茶,听到外面的议论声,心情极为复杂。
金守忠假如当真重情重义,她还敬他是条汉子,但很明显侯爷早被权势熏坏了脑子,行事不择手段,不说他当年珍爱的女人,连亲骨肉都下得了狠手,将来有一天她与侯爷对峙,恐怕更要万分小心。
高妈妈悄悄在她耳边说,侯爷把金不离给关了起来,对外宣称他得了疯病,而往常与金不离玩耍的那些人皆有意上门探望,都被挡了回去,她就知道金不离这辈子算是完了。
只要金守忠活着一天,他就不可能出来。
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为了洗刷耻辱,可以不顾夫妻骨肉之情,抹煞了别人的性命,哪还有人性可言?
她坐的久了,觉得后心发凉,下楼在街市间行走,头顶煌煌的日头照着,才觉得暖和不少。
有一名挑着担子的中年人拦住了她,就在世子爷准备绕过去的时候,对方朝她跪了下来,口中称颂:“多谢世子爷!世子爷仁慈宽厚,是我等的福气!”
金不语被这人跪愣了,忙去扶他:“您跪错了吧?”她在外的名声一向不大好,头一次被人当街跪谢还有点慌。
对方认认真真磕了头,然后爬起来从担子里挑出一个兔皮手筒硬要塞给她:“没错没错!我家小儿子从小就想读书,可惜家里太穷了,听说世子办的学堂里收穷人家的孩子,还是免费的,我们就送了小儿子去读书,他上个月考试成绩很好,学堂还奖了一方砚,孩子回家都快高兴疯了。谁能想得到我们这样的穷人家也能读书呢?”他搓着手笑的憨厚:“世子宅心仁厚,我替全家都感激世子!”
金不语:“……”忽然被表扬,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匆匆道谢,带着被硬塞进怀里的兔皮手筒跑了,待进了军营碰上宿全,连同宋记的点心跟皮手筒一起送给了他。
宿全摸着大脑袋十分不解:“世子爷,您给我点心就算了,大夏天的送我皮手筒做什么?”
金不语很是严肃:“让你戴上皮手筒,牢记军中法令,不可轻易触犯军法。”
宿全:“……”世子爷是不是家里办丧事,把脑子给弄坏了?
金不语再次回到营里,明显感受到了营中将士对她的态度似乎更友好了,就连步兵营的荣意平都跑来向她示好。
“世子这几日忙坏了吧?家里有事怎的也不多歇几日,反正营里也无事。”
金不语客客气气道:“劳荣校尉挂念,我一切都好。”
还没打发走他,就听到一个爆炸性新闻——金不畏被安排进了先锋营。
定北侯对此有自己的解释,将金不畏唤去之后,先是愁眉苦笑:“不畏,你也知道自己这个将军的职位是怎么来的,都是占了世子的功劳上面嘉奖的。”接着化身为体贴的老父亲,时时处处都为他着想:“我思来想去,你只占功劳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表现不大好,索性让你也去先锋营历练,说不得过上两年你就能够独当一面。”
金不畏早就已经失去了与定北侯讨价还价的资格,他低低应了一句:“是。”然后就被杨力引到了先锋营。
卜柱还没从城里回到大营,他的三个儿子倒都在,见到金不畏也很意外,都翻着白眼表示:“先锋营里可不留废物。”
待得世子过来,三人迎了上来,先狗腿的寒暄,接着提起此事十分不满:“侯爷干嘛塞个累赘过来?”
累赘金不畏:“……”
金不语在卜老三头上敲了一记:“少胡说八道,这是侯爷的安排,你服从就好了。”心里却在惊讶金守忠的速度,他应该是早就不想见到这个令他蒙羞的野种了。
按照往年的习惯,秋天庄稼收上来之后,北狄就喜欢骚扰大渊边境,烧杀抢掠,为过冬做准备。而先锋营的出战次数最多,他疼爱金不畏的时候,舍不得对方被磕碰一点,于是牢牢护在自己羽翼之下;厌恶他的时候,自然巴不得他快点死,但讽刺的是,金不畏在他的骚操作之下已经是朝廷挂名的将军,不可能无故死亡,只能丢到战场上去自生自灭。
以金不畏之能,在先锋营里大约死的很快。
作者有话说:
太累了没写出来不敢爬上来,本卷马上就要完了,然后就进入下卷了,说实话有点卡下卷的内容,可能还要理一理,稍微写的慢了一点,见谅,等我理顺就写的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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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高妈妈说干就干,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让独孤默服侍金不语,便开始对他进行全方位的岗前培训,从世子的穿衣吃饭喝茶饮酒进行全方位的普及, 期待他能成为世子后院最称职的男子, 接过她老人家的衣钵, 把世子侍候的妥帖周到。
金不语起先没察觉,只是对于自己回营, 独孤默被高妈妈以有事为由扣留在侯府不当一回事。没想到忙完了六月营里的集训,经历过了丧子之后回营的窦大将军跟妾室幼女新丧脾气也更为古怪的侯爷的荼毒,进门就被刚刚上岗的独孤默给吓到了。
独孤默温顺的上前来替她解外袍,语声恭敬体贴:“世子在营里辛苦了, 小的服侍您更衣。”
彼时世子爷正顶着烈日回城, 嗓子眼里渴的要冒烟, 冲进来就提着茶壶仰脖灌,喝相颇为豪迈, 被伸过来解腰带的一双手给吓到, 喷出一口水, 呛了个半死。
“你你……”
独孤默很无辜,还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 上来就要给金不语擦下巴上的水:“世子爷也不慢着些,小心呛到。”
金不语被他的这番作派吓的一激灵,朝后退了两步:“停!”等独孤默保持原位不动的时候, 她小心的问:“你那位?皮儿是独孤默,芯子换了?”
那个笨手笨脚完全不会照顾人的独孤默哪儿去了?
独孤默好像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上前去扒她的腰带, 还特别顺手的替她擦干净下巴上的水渍:“大白天的, 世子爷说什么胡话?小人就是独孤默啊, 奉高妈妈之令来侍候世子爷。”
世子爷习惯了打嘴炮,在如意馆也没少对着人家姑娘动手动脚,甚至对着独孤默撩闲都做过,真让这美少年贴身侍候,还是有心理障碍的。
她上次随口应了高妈妈,就是觉得她老人家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一个空谈者遇上高妈妈这位实干家,立刻就现了原形。
“高妈妈的话你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独孤默被拒绝毫不气馁,仿佛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甚至还说:“高妈妈说了,往后就让我在世子房里贴身服侍,冬天替世子暖床,夏天替世子打扇,沐浴泡脚梳头都要做,世子若是嫌弃小人,高妈妈就让小的自动滚回流犯营去做苦力,别在她老人家面前碍眼。”
说到做到,老人家真狠!
金不语很想告诉他:少年,你太天真了!
高妈妈的终极目标哪里是在培养贴身小厮啊,换个性别就是在培养通房小妾啊。
独孤默没告诉金不语的是,高妈妈当时话说的很难听。
她老人家说:“甭管你以前出身如何显贵,读过多少书,才华有何过人之处,被流放到幽州地界上,就得认清现实。若没有世子爷的赏识,就只能去营里做苦役,吃的是猪狗食,出的是牛马力,能活到哪天都不一定。要么你就彻底放下从前所有,侍候世子爷。要么你就横着从府里抬出去,否则难保不泄露世子的身份,你自己选吧。”
独孤默想起赵远平的话,想起远在京城的母亲与弟弟妹妹,还有牢狱里挣扎求生的父亲独孤玉衡——他自然是想活下去的。
高妈妈提起这些的时候,他觉得屈辱,然而等到一样样学过去,亲自上手侍候世子,发现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他反而有种想笑的感觉。
——刚刚相识的时候,世子爷满嘴轻浮之言,时常做些出其不意的举动,他没少在心里骂她狗世子。
现在才发现,世子爷也就是嘴巴闲爱撩人,真让他上手侍候,最先吓懵的不是他,反而是看起来“身经百战风流成性”的世子爷。
他唇角微弯,面上却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恭顺表情,除了外袍还要替她脱靴:“世子室内还是穿软底鞋舒服。”
金不语就跟被烫到似的往后跳:“哎哎我脚臭,你——走远点!”
营里活的糙,侯爷可能是想要制止营里的议论声,为了榨干各营将士们热衷八卦的多余精力,没命的下达训练任务,她最近都快被晒成黑炭了,更别说靴子,脱下来能熏死蚊子,连驱蚊的药草都比不上,特别管用。
独孤默真没想到世子还有这副避他如蛇蝎的模样,越想越觉得好笑,还蹲下来坚持要替她脱靴子:“世子爷,让小人侍候您换鞋子吧……”
那向来风流带笑遇上美人跟蜜蜂遇到花儿似的嗡嗡个不停的世子爷跳着脚直往后退:“别!别!我自己来!”
独孤默抽猛子抓住她的脚踝不撒手,还恭敬的说:“往后小人还要侍候世子爷沐浴更衣,脱靴子也不算什么啊。”
金不语:“……”
高妈妈,救命啊!
高妈妈不经念叨,前脚金不语在心里狂喊,后脚她老人家的声音就在院里响起来:“橙心橙意,你俩猴儿偷什么懒呢?让你们去刘记买的芙蓉酥买回来了?还有王家的酱驴肉呢?别打量我老了没瞧见,你们背后再对阿默指手划脚,小心我打断你们的爪子!”
世子身边侍候的人都是有定数的,但丫环小厮虽做得屋里的活计,但贴身之事一向由高嬷嬷打理,忽然之间冒出个独孤默拔得头筹,竟然可以贴身侍候世子,自然让世子房里的其余丫环小厮们心里升起危机意识——于是小摩擦开始出现了。
不过高妈妈镇吓小妖有一手,连金不语也时常避其锋芒,更何况是几个丫头小子的闹腾,很快外面便安静了下来,显然各司其职,都去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