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声音沉了沉,郑重道:“我会的,首长。”
“好好干,兄弟们等着。”赵团长朗笑两声,“你可替我们团长脸了,领导们商量了下,给你个三等功。”正等着对面推辞或是欢喜,没想到居然是沉默,赵团长心里嘀咕,难道是高兴傻了,“小燕啊,怎么没声了?”
燕宁的声音变的沉重:“首长,我能用这个三等功换一个公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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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老太一边编着竹篮一边想着燕宁,这都过去七八天了,那个谢向东还在上蹿下跳,嘻嘻哈哈他救的人就是他的人,阴阳怪气孙子窝囊。老太太冷眼瞧着,姓谢的那架势是不娶到沈丹红不罢休。
造孽啊,怎么就惹上这么一号流氓。
燕老太沉沉叹出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都透着苦意,看见领着三个儿子过来的沈父之后,变得更加苦,可还得强打起精神来接待。
沈父没进屋,就在院子里站着,慢慢的就有好奇心重的邻居围过来。
沈父一脸的不高兴,质问:“婶子,燕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燕老太心里咯噔了下:“燕宁找办法去了,那谢向东总这么到处嚷嚷,不是个事儿。”
沈父扭脸:“他是找办法还是躲起来了?”
围过来的村民神情就有些微妙,私下也不是没人议论燕宁是不是躲了。
燕老太眼角下沉几分。
沈父下意识怯了怯,可想起谢向东塞过来的五千块钱,马上又有了勇气:“咱家红红被这么欺负,燕宁却躲了出去,这算什么男人,我可不敢把闺女嫁过去。”
燕老太的脸一沉到底,她以为沈家是来商量办法的,合着人家是来兴师问罪的。老太太一个寡妇当家多年,可不是个泥人性子,当下就反唇相讥:“男人应该保护自己的女人,这没错。可难道当爹的当兄弟就能干看着自己女儿自己姐妹被人欺负。我家燕宁是军人,军纪规定不能和老百姓打架,难道你们也有这样的规定,你们父子四个怎么就不去找谢向东。”
话音未落,便有村民面露赞同之色,固然燕宁的行为让人觉得他软弱,可好歹有个正当理由。沈家父子就扎扎实实让人瞧不起了。
各色目光落到身上,犹如芒刺在背,沈父涨红了脸:“要什么都由娘家出头,那我闺女嫁人干嘛。”
“还没嫁过来呢,现在还是你们沈家的姑娘,论起来也该是你们沈家先出头。”燕老太冷笑两声,“怎么,你们不敢去找谢向东的晦气,就来找我们孤儿寡母的晦气,是不是?”
沈父恼羞成怒:“你这哪是诚心结亲的态度,这亲不结了,不结了,结什么结!”
燕老太凛凛目光盯着沈父:“说了半天,这才是最想说的话吧,你们就是想退婚。”
“燕宁遇事就躲起来,我哪敢把闺女嫁给他。”燕父理直气壮。
“我都说了,我家燕宁去找他战友帮忙,这难道是今天找明天就能成的事,这才过去几天你们就等不及了,就要迫不及待地退婚,这是攀上哪根高枝了?”
村民一阵哗然,目光炯炯看沈父。
“你别胡说八道!”沈父怒喝。
燕老太直勾勾瞪着沈父:“大家伙评评理,一般人家遇上这种事,那是一起商量怎么解决,两处劲往一处使,要实在解决不了,就只能忍了,谁让咱就是普通老百姓,胳膊拗不过大腿。我们家没因为你女儿名声被糟蹋的一塌糊涂退婚,我自认为厚道。没想到你们沈家却想以我们家不强出头来退亲,要没点猫腻在里头,我老太婆还真不信,是找了哪一家有本事能给你们出头的,说来我听听。”
沈父的脸红了白白了红,嘴巴开开合合,想反驳吧,愣是找不到词。
“爸。”沈家大儿子扯扯沈父的衣袖。来前他觉得爸说的有理,燕宁这么不出头不像个男人配不上妹妹。结果被燕老太那么一说,脸上顿时烧得慌,他们自己也不是没出头,那谢向东真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
沈父挥开大儿子的手,气呼呼道:“你别扯东扯西的,我就是看不上燕宁那个窝囊劲。是,我是窝囊,所以我更得给我闺女找个能护得住她的男人,燕宁做不到,我就不会把闺女嫁给他。”
燕老太直接说:“这事你说了不算,让你婆娘过来。”沈家当家作主的是沈母,不是软趴趴的沈父。也正是因为向来窝窝囊囊的沈父一反常态地活跃,她才会怀疑这事里面有鬼,沈丹红这爹很是个糊涂东西。
沈父气了个倒仰:“我是一家之主,我怎么就说了不算。”
燕老太连话都懒得说,直接冷笑。她之前相中沈丹红当孙媳妇,一半就是冲着沈丹红厉害的妈去的,耳濡目染之下,女儿总是不差的。孙子常年不在家,她老了,孙女还小,就得有个厉害的儿媳妇。
当下就有村民忍不住窃笑,彷佛在嘲笑沈父一家之主的宣言。
沈父险没撅过去。
燕老太掸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你要真想退,就等我家燕宁回来,找上你媳妇和丹红,面对面把话说清楚。”
“她真是这么说的?”
沈母向吃了一肚窝囊气回来的沈父确认,燕老太绝对没有想到,沈父的行为是经过沈母允许的。沈母被沈父念叨的心动,她拉不下这个脸,就让沈父去当坏人。
沈父瓮声瓮气:“我骗你干啥,回头等燕宁回来了,咱们就去找他。”
这时候沈母忘了自己先前也是同意的,用手指戳沈父脑袋:“我就说不成,你偏说成成成,现在好了,被燕家老太太抓了话柄,传来传去还不定传成什么样,看你干的好事。”
沈父缩着脖子,讨好地说,“管燕宁同不同意,我不同意就成,我一个当爹的还不能决定我闺女嫁给谁了。我唱白脸,你只管唱.红脸,外人要说说的也是我。”
沈母瞅瞅他,没言语。
结婚得两家都愿意,退婚只要一家坚持就成。
门外竖着耳朵偷听的沈丹红蹑手蹑脚回到自己房间。
计划落水这事时,谢向东跟她说过,情况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燕宁心生嫌弃,主动退婚。一年半载的,她实在无人可嫁,和谢向东在一起,没人会说她什么。等她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只会说她有福气眼光好。
第二种:燕宁冲动打伤谢向东,谢向东会把事情闹大,拿住燕宁的把柄。然后她为了救燕宁退婚嫁给谢向东,同样没人会说她半句不好,反倒说她有情有义。
第三种:燕宁不退婚也不冲动,他选择忍。谢向东就撺掇她爸去退婚,让她爸为了钱把她嫁给谢向东。外人说的是她爸,只会可怜她。
这第三种情况是最糟糕的,第二种情况最好,不过眼下来看来,大概就是第三种情况。
沈丹红眉心皱出一个疙瘩,心烦意乱地捏着手指头,忽然间听见院子里一阵嘈杂,她皱着眉头走出去,就见院子里的堂姐喜气洋洋地嚷:“好消息,好消息,谢向东这个臭流氓被公安抓走了。”
第四种情况呼啸砸来,正中沈丹红脑门,她几乎站立不稳,惨白惨白的脸上尽是震惊和恐惧。
第28章 八零年代科学家5
沈丹红脸色难看到让院子里的人想忽视都不行, 她堂姐沈翠英疑惑:“丹红,这大喜的事,你脸咋的这么白?”
闻言, 听着动静聚过来的左邻右里纷纷看向沈丹红,一张脸半点血色都没有,哪像是惊喜, 倒像是惊吓。
沈母心里一突,高声吸引视线:“能关起来吗,要关不起来, 他放出来后找咱们家麻烦可怎么办?”沈母满脸忧虑, “他手底下那么多人, 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抓, 不会报复我们家吧?”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怕谢向东报复。
“都被抓了。”沈翠英兴奋地两眼放光,“来了好多公安,把谢向东那一伙子人都抓起来了,我听人说了, 谢向东他们一群人都参与侮辱妇女, 这是流氓罪, 要坐大牢的。”
沈翠英可高兴了, 她也是沈家姑娘,沈丹红名声被糟践, 她也要受影响。如今谢向东被抓, 自然喜闻乐见。
“这流氓罪是个什么罪?严重吗?”围观人群里有人好奇。
这是去年刚颁布的法律, 是以很多人都没听说过。不过人群里正好有一个知道的,当下解释起来,“这个罪可不轻, 往重里判的话,能判七八年呢。”
众人哗然,七八年!
“之前燕宁报警没人管,现在怎么管起来了?”就有人问。
“燕婶不是说燕宁找他战友帮忙去了,估计是他战友出手了。”
大伙觉得有理。
“没看出来啊,燕宁看着不声不响的,居然有这本事。”
“嘿,让谢向东猖狂,以为天老大地老二他就是老三,这下子栽了。就该管管,杀杀他的威风,免得他老欺负人。”
骇得面无人色的沈丹红心乱如麻,燕宁哪有本事?燕宁要有这本事,上辈子也不能残废之后,把日子过得那么艰难,逼得燕静和谢向东在一起。虽然后来证明燕静这个选择无比正确,可一开始,没一个看好谢向东,都觉得燕静嫁给谢向东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丹红,你咋还不高兴啊?”
望着不见丁点喜色反而满脸惊惧的沈丹红,沈翠英再次发问,她怎么就有点闹不明白了,这多好的消息啊。
沈丹红心里一个激灵,急忙想调整表现,可对谢向东的担忧深入骨髓,以至于她的表情变成十分标准的强颜欢笑,看得人纳闷不已。
“这妮子愁了这么多天,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沈母几步走到沈丹红面前,“这下子总算是可以放心了,你也能睡个安稳觉。”转脸又对大家伙儿道,“今儿遇上喜事我高兴,大家伙进来喝杯水,丹红,还不赶紧烧水去。”
沈丹红立刻借机跑向厨房,避开左邻右里打探的视线。
除了沈家本家人,可能要说道说道这事,旁人是不会进去喝这杯水的,便要散开,可架不住有个嘴坏的,故意刺沈父:“国耕你这下能放心了吧,燕宁能护得住你闺女,是个好女婿。”
村子就那么点大,村东头放个屁村西头都能闻到,更别说沈父带着三个儿子上燕家门想退婚的这么热闹的事。燕宁出去找关系,沈父无视自家窝窝囊囊不敢出头,倒是有脸嫌弃燕宁没有强出头,跑上门要退婚,结果被他嫌弃的燕宁愣是把麻烦解决了,可不是笑死人。
沈父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他哪儿知道燕宁居然还有这本事,可就算燕宁露出了这本事,他还是更喜欢谢向东,燕宁哪有谢向东有钱,谢向东一出手就是五千块钱,想起拿到手里的五千块钱,沈父就愁,谢向东要是往回要,怎么办?
“燕宁这后生当然好,要不我能把闺女说给他。”沈母瞪一眼沈父,“大家伙也别去埋汰他了,我家这个,就是个糊涂东西。”
众人哄笑两声,走的走,留的留。
留下的本家人喝了一杯茶,热热闹闹讨论几句,满脸轻松离开。
外人一走,沈家气氛瞬间低迷。
垂头丧脑的沈父蹲在墙角碎碎念:“那谢向东不是挺有本事的嘛,怎么就被抓了,过几天会放出来吧。没听说燕宁认识什么厉害的人,他也没跟咱们提过啊……”
沈母没理他,她沉着脸走进丹红的房间,回想女儿的反常,沈母一颗心直往下沉。
正坐在床沿上心惊胆战的沈丹红听到开门声抬头,见是沈母,下意识收敛愁容,“妈。”
沈母仔仔细细盯着沈丹红打量,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看穿。沈丹红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是有只虫子在皮肤上爬,她转脸避开视线,讷讷问:“妈你干嘛这样看我。”
“谢向东被抓,你担心。”
不防这样一问,沈丹红瞠目结舌。
沈母勃然色变:“你还真瞧上谢向东这个二流子了?”
沈丹红脸色泛白,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可知女莫若母,沈母气得拍大腿:“都怪你爸,胡咧咧个屁,那谢向东不是个好东西,你看这不就被抓起来了,他那混法,有今天没明天,不靠谱。论踏实,还得是燕宁这样吃公家饭的踏实。”当妈的都不会往坏处想女儿,沈母没想到沈丹红早就和谢向东勾搭上那个方向。她想的是沈丹红和她一样被沈父动摇了心思,那谢向东长得人模人样,救了女儿,有钱有诚心又显出了本事,加上误以为燕宁躲了出去,这一对比,女儿不免就有点动摇,情有可原。
发现沈母没猜到她和谢向东的事,沈丹红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想让沈母知道,到底不体面。
沈母拉着沈丹红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赶紧断了那个念头,好好跟燕宁过日子,那才是踏实日子。”谢向东这一被抓,沈母是彻底歇了心思,到底不是正派人,说被抓就被抓了。差一点被糟老头子带进沟里,居然觉得谢向东比燕宁好,糟老头子觉得好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好。
沈丹红心烦意乱极了,就燕宁那工作性质,早晚有一天得出事,那她才是苦,可这些话她没法跟她妈说。这会儿,沈丹红特别想去打听打听谢向东情况,想知道是虚惊一场还是真的出了事?要真出了事,她可怎么办?难道真要再嫁给燕宁一次,就算她能想方设法让燕宁别再去做那么危险的工作,可以燕宁那老实巴交的性子,她一辈子也就那样而已,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此时此刻,被抓起来的谢向东也心烦意乱着。
有人悄悄告诉他,他这次被抓是因为市里武装部的整.风运动,他因为侮辱妇女被树了典型。
这节骨眼上来这一茬,谢向东除了燕宁不做他想,是他小瞧对方了,以为对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头兵,没想到居然能通到市武装部。要是县里,自己还能钻营钻营,可市里,那真是两眼一抹黑,一点劲都使不上。
谢向东磨着后槽牙,心里那个恨,这一跟头栽的狠了。
“东哥,这可怎么办啊?”刘庆国哭丧着脸问。
被抓的不只有谢向东,还有跟着他起哄的七八个兄弟,都因为侮辱妇女被抓起来。被普法流氓罪的严重性之后,一个赛一个的惊恐,想不明白不就是帮着谢向东起哄了几句话,居然会坐牢,这会儿心里懊恼的不行。
其中以刘庆国最为恐慌,差点就要抱着谢向东的大腿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