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伯是家中长子,以大家族的传统,长子的婚事,是整个家族的大事,绝对不能马虎,而谢家家世上,终究是差了一筹。”
并且以谢樘母亲的品性,庄家这边也是看不上的。
据说后来也是闹出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为了平息事端,庄大伯很快娶妻,而庄谢两家的婚约,为了两家颜面,也没有退,只是对外说定的是谢家次女,同年,庄庆叡和庄雪麟的母亲便也结婚了。
庄雪麟想起上辈人的事,目光沉了沉,准确说起来,庄大伯庄庆叡以及姑姑庄沁安的婚事,都是老人为了维系家族颜面,或为了所谓的承诺、还情定下来的,这大约也是三桩婚事都没有好结果的原因。
庄大伯结婚后,很快诞下长女庄雪风,谢樘的母亲自负美貌,却被庄家跟脏东西一样防着躲着,气不过之下,索性放开了,不知道和谁怀了孩子,生下来就是谢樘。
生下来又不养,只丢给谢家,自己继续纸醉金迷,周旋于各个男人之间,无数男人拜在她的裙摆之下,但她却从不为任何人驻足,十足十是万树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据说还去纠缠过庄大伯,庄雪麟不知道其中细节,只知道当时庄大伯母正怀着二胎,被气得直接早产,坐完月子就要离婚,虽然最后没离成,但也分居了。
这也是庄雪风厌恶谢樘的原因之一。
顾秋无声地撇撇嘴,妻子能被气成那样,而且这么一个看中名声的家族,居然容忍长媳分居,恐怕那庄大伯身上,也不是很清白吧。
庄雪风该恨的,应该是她亲爹才对。
“因为这事,庄家向谢家施压,谢家便把我那位大姨送出了国,而谢樘据说与道法有缘,被送去山里修行了。”
这显然是被远远送走,有缘什么的,八成是托词。
这么看来,谢樘小时候也挺惨的。
顾秋忽然想到什么:“有这样一个姐姐,那你妈妈……”
庄雪麟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垂眼捏着顾秋的手指:“大约是有些不好过的。”
庄雪麟的母亲在庄家开始几年是不大好做人的,但谢樘母子被送走之后,事情被慢慢压下来,庄雪麟母亲的日子便也好过了起来,夫妻俩感情一点点变好,后来庄雪麟出生,情况就更好了一些。
可惜好景不长——
“嗯?发生什么了?”
庄雪麟微嘲道:“我出生后不久,我大姨又从国外回来了,是大着肚子回来的。”
依然不知道是谁的孩子,生下孩子又是扔给谢家养,自己又快活去了,接着没多久,再次怀孕。
这个人就像着魔了一般,热衷起生孩子来,几乎一年生一个,谁劝都没用,不让她生,还会偷偷躲起来,把日子搞得一塌糊涂也要生孩子,但生了孩子又不养,只丢给谢家养。
这些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有的孩子没养住,夭折了,有的养住了,反正谢家老太太就成了给女儿养外孙的工具人,本来是一个生活富贵悠闲的老太太,生生被女儿和那些孩子折磨得心力交瘁。
谢家的名声也被败光了,谢樘母亲变成了圈子里人人嘲笑鄙夷自甘堕落的生育机器。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七八年,谢樘母亲足足生了八个孩子,身材没了,容貌没了,健康也没了,整个人都垮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被当做流浪汉被警察送回来。
谢家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但突然有一天,她清醒了过来,面对这些年来自己失心疯般做下的一切,整个人都崩溃了,从医院里逃了出来,杀了所有孩子,只除了在山上的谢樘逃过一劫,最后放了一把火,在谢家老宅里自焚而亡。
谢家老太太受打击太过,没几天就去了,谢家其他人觉得抬不起头做人,加之老宅也烧没了,便移民国外,好好一个百年言情书网,以如此屈辱的方式销声匿迹。
顾秋听得呆住。
这什么急转直下的情节?
听着就很不正常?
她小心问:“是不是被算计了?”
庄雪麟摇头:“我也这么怀疑过,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
顾秋摸着下巴思考起来,庄雪麟却看着她。
顾秋眨眨眼睛:“你看我干嘛?”
“你听到我大姨的事,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
“她是精神病,是杀人犯,而且病得很荒唐,杀的都是自己的孩子,而我是她的侄子。”
顾秋一点点明白过来,试想想,如果陈娅兰有个姐姐,做出了和庄雪麟大姨一样的事情,顾秋肯定也会被认为可能遗传到疯病,更何况这个疯子发病之前就离经叛道,勾搭有妇之夫,名声极差。
去上学估计都会有家长找到老师,说不让孩子和她一个班级。
想想就挺窒息的。
男孩子的话,可能不会被名声影响,但疯女人的侄子这个标签,就够他受了的。
庄雪麟小时候,肯定过得很不好吧。
“所以,庄雪风说谢家的事是你的减分项,是这个原因?”顾秋终于是搞明白了,她一阵无语,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说:“她是她,你是你,她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控制不了别人的想法,但在我这里,我是从你这个人身上认识你的,而不是靠别人认识的你,别说只是一个大姨了,哪怕你爸妈都是疯子,也代表不了你啊。”
“你不怕?”
“怕什么?怕你什么时候真的疯起来,打我杀我吗?”顾秋笑了笑,眼中尽是自信和狡黠,“那你也得打得过我啊。”
庄雪麟久久凝视着她,然后俯下身抱住了她:“顾秋,谢谢你。”
顾秋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担心我遗传到了我父母的自私和愚蠢呢,现在我们扯平了。”
……
金桂园天台。
一人一兔隔着一道栏杆对峙着。
沉默了许久,兔子才幽幽地说,声音是男女莫辨的幽深低沉:“对,你想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你想报复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谢樘一顿。
然后笑了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这一世,他自记事起,就隐约带着点前世的记忆和能力,所以当他稍微大一点,就没让那些人好过。
他那个母亲,自负美貌,生而不养,只顾自己潇洒快活,最后居然能在国外嫁个好人,过上好日子,于是他让她余生都在生孩子,最自得的美貌被自己亲手给摧残了,从女神的神坛上摔下来,昔日追捧全成了唾弃。
谢家老太太不想养外孙,对他满是不耐和厌恶,结果却因为外孙数量太多,生生累死、被女儿气死。
谢家将名声看得极重,把他当成污点,他有慧根不假,但谢家却不知道这一点,不过是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他送走,所以他让他们以名声扫地收场。
这场报复,历时近十年,够狠,够痛,也够耐心。
至于他那位好表弟,前世他是多么的风光啊,庄雪晋不及他十分之一,直接跳过父辈成了庄家的支柱,最后更是把他逼上死路,所以,这一世,他让他成了被放逐被鄙夷的弃子。
谢樘笑道:“您既然知道这些,就该知道,他们都斗不过我,前世就不行,今生我提前做了这么多布置,积蓄了这么多力量,就更无人能拦我。和我合作,我们共创一个灵气复苏的新世界,不好吗?”
兔子转过身,踩了一个什么按钮,一个大棚自己后退、叠起,露出里面高高低低的蔬菜架,甚至还有一个豌豆架子,那豌豆正开着白色、紫色的花,在阳光下摇曳生姿。
谢樘看着它的动作,道:“你要是喜欢种这些东西,我也可以帮你种。”
兔子像一个老农,在蔬菜间巡视着,然后问了一句:“你准备怎么处置顾秋?”
“只要您不愿意,我可以不动她。”
兔子又是长久的不说话,谢樘有足够多的耐心等它。
自打完全恢复记忆后,他就明白,他之前的理念是错误的,浊气遍布的世界不能长久,既不能给他统治的乐趣,又不能让他获得长生不朽,前世不过两年半时间,这个世界就不堪重负,加速走向灭亡。
最终还是得靠灵气。
所幸他有足够的筹码跟灵讲条件。
兔子忽然又问:“你对顾秋和那个小子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确定在一起,能让你恢复记忆。”
谢樘道:“前世顾秋死后,你被惊动,扭转乾坤,我就知道我会失去这些记忆。”终于能有对象可以倾诉这些,他很乐意多说一些,“重生后,我必须尽快锁定顾秋,所以我决定在她身上做点手脚,可惜当时我那个表弟就在边上,我根本找不到机会,所以我索性……”
他说着忽然停住,脸色一点点地沉下去,盯着这只兔子:“你在拖延时间?”
兔子完全没有被拆穿的心虚尴尬,但谢樘的眼睛越来越亮,他笑容变得越发温润,眼神却森然,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得意:“你为什么要拖延时间?你没法对付我,所以你在等待某个时机,对不对?”
“你在等谁呢?顾秋吗?就算她来了,也是送死。庄雪麟?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我,是参悟了世界因果的人。”
他伸出手去,遇到了粘稠的阻碍,那是灵气形成的庞大护盾,恐怕导弹都打不穿,但他只是顿了顿,就继续把手伸进去。
黑色的浊气从他手上释放出去,瞬间弥漫开来,天台上的菜一个接一个凋敝枯黄,天台上的光线瞬间变暗,大棚里的乌龟察觉到了危险,立即顺着墙壁爬起来,翻过天台栏杆,往下爬去。
而兔子安安静静地蹲坐着,半点没有逃跑的意思,仿佛完全不忌惮这个人类和这些浊气。
……
茶水间,两人拥抱的时间有些久,顾秋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听到庄雪麟的心跳声,有点快有点重,和他拥抱自己的力道一样。
难道她刚才说的话太煽情了吗?
想想也有些难为情。
她咳了一声,看向一旁的奶茶,小声说:“奶茶都快冷了。”
庄雪麟松开她,揉揉她的脑袋,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她的奶茶。
顾秋咳了一声,端起那杯冲了牛奶的奶茶:“这个颜色,牛奶是不是加的有点少了?”
还是棕红棕红的,牛奶再加点会比较好吧。
庄雪麟看着那杯奶茶到她手里,就呈现出颜色来,她往里又加了点牛奶,搅拌搅拌,那颜色就变得淡了些。
他忽然就说:“在谢樘母亲怀上第四个孩子时,我的父母离婚了。”
顾秋一顿,迟疑了一下:“因为你妈妈名声被带累了?”
“这只是其一。”庄雪麟的目光从那杯奶茶移到顾秋脸上,“庄雪风说谢家的事对我是减分项,其实另有缘由,如果我是正常的,谢家怎么样都影响不到我,但我确实是有病的。”
“啊?”
庄雪麟从前觉得,向顾秋坦白这些,真的很需要勇气,他怕在她脸上看到异样的神情。
但现在,突然没有了这种担忧。
有种底气,她不会介意,不仅不介意,还会心疼他,那种隐隐的自卑,便都没有了道理。
顾秋却险些把奶茶撒了,慌忙看他,“什么病?影响健康吗?”
五官皆在,四肢齐全,身体健康,看不出来有什么病啊。
难道还真是精神方面的?
可也没有征兆啊。
顾秋急啊:“你快说啊!”
庄雪麟笑着指着那被她放下的奶茶:“你说奶茶颜色太深了,但其实,我在冲泡的时候,根本看不到它的颜色。”
顾秋脑子里绕了绕,这是什么意思?眼睛不好?
庄雪麟笑着道:“我是色盲,全色盲。”
说出这句话,他心里顿时像卸掉了什么重担,整个人好像有什么脉络打通了一般。
终于坦白了。
父母的争执,父亲的失望,母亲的痛苦,所有庄家人的古怪神情,以及一路而来所有的差别待遇、异样眼神、流言蜚语,全都是因为这个。
他也曾怨恨过,怨恨过抛弃他的母亲,怨恨过放弃他去练小号的父亲,怨恨过这个世界,怨恨过一切的不公。
但这一刻,他却觉得,这没什么,如果这一切遭遇,都是为了能够遇到顾秋,得到她的偏心和喜欢,他应当感谢这一切才对。
顾秋看着他,怔怔地张开嘴。
庄雪麟被逗笑了,捧住她的脸揉了揉:“吓到了?只是看不到颜色而已,其实也没什么。”
顾秋磕巴道:“看、看不到颜色?一点也看不到?”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原来她眼里的世界,和他眼中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看不到颜色,一切都是黑白灰的,这是什么感觉,想一想心就揪成一团了。
看她表情不对,好像都要哭了,庄雪麟不敢再逗她了。
“没事没事,现在能看到了,有你在我就能看到了。”
……
金桂园天台。
谢樘被打飞了出去。
那一刻他甚至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就飞了出去。
兔子由蹲坐着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呵,光你会做手脚,难道我不会吗?
要不是和姓庄的那个臭小子有过协议,它会那么容易就让他靠近顾秋,还帮他成为灵修,让他留在顾秋身边?
又怎么会发现他中了那个血呼啦的招后,什么都没做?
只是这个臭小子,都和顾秋确定关系了,也没有跟她说自己最大的秘密,直到今天才说出来,不然它何必和这个蠢货兜圈子浪费时间!
谢樘吐出一口血,身上的灵气和浊气在这一刻失衡,整个人身体有些扭曲,一会儿这里鼓起一个包,一会儿那里膨胀起来。
他是唯一一个灵气浊气双修的人,因为纯修灵气,并没有那么多灵气供给他,而纯修浊气的话,身体会受不了。而两者同时修炼,虽然会让他变得无比强大,但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必须保持平衡。
一旦失衡,后果不堪设想。
他震惊地看着灵气护盾里的那只肥兔子:“你怎么会突然实力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