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稀罕她的人,哪怕是父母至亲,她也不会留恋的。
小兔从趴着慢慢坐起来,仰着头认真地看她,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只能看到她,然后轻轻叫了一声:“叽叽。”
想去就去吧。
顾秋做出了决定,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去衣帽间换了身衣服,又从柜子里拎出一个大大的黑色旅行背包,这是她这几天准备好的,以便必要时候,拎起来就能出门的,里面全是出门必备的东西。
或许,在她潜意识里,就做好了要走这一趟的准备了吧?
她检查了所有窗户,将所有电器切断电源,关闭天然气阀,把茶几上的匕首都放进背包里,接着在玄关处换了鞋,拿了一顶鸭舌帽戴上。
最后蹲下来跟小兔子说:“我尽量早点回来,你在家里乖乖等我,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你就回到你的世界里去,不要出来,不要被别人发现,好吗?”
她说完起身就要走,但兔子快跑两步,来到她面前。
顾秋停下脚步:“听话,你不能出去的。”
小兔只能在十八楼和天台之间活动,没法离开这个区域。
兔子闭上眼睛,然后表情用力,全身用力,整个身体绷得紧紧的,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顾秋惊奇地看着它:“你干嘛?”
下一刻,biu地一下,粉蓝色的兔子身体里分离出了另一只粉蓝色的兔子。
两只兔子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这只新的个头要小上两圈,一出现就晃了晃,蹦到顾秋面前,啪一下扑在她的脚背上。
顾秋:“!!!”
她蹲下身,把这只小小兔捧起来,看看这只,再看看那只,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你这是……搞了个分身出来?你要跟我一起去?”
小小兔点头:“叽叽。”一起去!
“这能行吗?对你没有什么伤害吗?”
“叽叽。”没有伤害哒!
顾秋眼神变幻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好,一起去!”
地上那只小兔顺着墙壁爬上天花板,钻进那个小洞前对顾秋挥了挥手,然后一头扎了进去,天花板再次恢复原样。
顾秋默默看着,把手里的小小兔揣进怀里:“我们走吧。”
第13章
顾秋这次选择坐动车,从八点坐到十一点,三个小时的动车下来,她顺利抵达临市D市。
监狱在这座城市的郊区。
偷渡上车又偷渡下车的小兔从顾秋的衣襟里钻出来,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地方。
顾秋在车上已经查过地图,此时直接打车去那监狱边上的城镇,订了一个酒店。
正在订房的时候,大堂里的座钟突然咚的一声,然后连着响了十二下。
零点了。
一月三日的零点到了。
这一刻,无论是顾秋还是小兔子,都感到浑身一寒,好像有什么极为恐怖晦暗的东西降临人间了。
但其他人毫无察觉,而且这里也不像西武县,有种为末世备战的气氛,这里一切如常,丝毫不知道灾难将要降临。
“客人,您的房卡。”
“好,谢谢。”顾秋拿了房卡,正要往楼上去,突然酒店门口开来了一辆车,她听见柜台后的两人低声说:“又来了,每个月都要来探监一次,真是情深义重啊。”
“坚持十多年了,也是不容易。”
这个酒店因为离监狱近,所以来探监的人基本就住在这里,但每个月就要来探监一次,而且一直坚持了十多年,这也是独一份了。
顾秋随意地朝门口看去,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然后他来到后面,把后车门打开。
一个打扮甜美的少女走了下来,接着是一个衣着温婉素净的三十来岁的女人。
顾秋看到这两个人,双目骤然圆睁,差点让她当场变色。
不过好在她戴着帽子和口罩,立刻微微低头,让帽檐盖住了自己的眼睛,没叫人看出来。
是她们!
顾正德未来的妻子和女儿!
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种感觉,就好像当时在巷子里遇到陶寻和何美书一样,一种不祥的、不被期待的,却又呼之欲出的预感浮上心头,让她双拳紧握,只能将手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以免泄露情绪。
冷静,她们或许是来探监别人的呢?
正因为她们出现在这里,后来才被顾正德救了,这个逻辑链也是很合理的不是吗?
“姑姑,还是要老房间吗?”龚行领着姑姑和表妹来到酒店大堂,一边问道。
龚温如含笑点头:“对,麻烦阿行了。”
龚行来到柜台:“顶楼套房。”
柜台小姐笑道:“龚先生,套房一直给你们留着呢,每天都有打扫的,你们直接上去就行了,有什么事尽管叫我们。”
龚行微微点头,带着母女上楼,不过进电梯前,他不由往一个方向多看了两眼,那个身形……虽然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而且穿得一身黑,但应该是小言的那个女同学没错。
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表哥,你在看什么?”
龚静晗歪头到他面前,晃了晃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啊。
就在此时,顾秋的衣领里钻出一只蓝色的小脑袋,龚静晗呀了一声,走过去好奇问道:“你这个是小猫吗?”
顾秋将调皮钻出来的小兔托到手上,轻轻顺着毛,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女。
从头到脚的衣服、佩饰无一不精巧昂贵,画着精致的淡妆,皮肤细腻得几乎看不出毛孔,身上喷了不知道什么香水,若有似无的,闻一下就知道很贵,脸上只差写满了不谙世事、天真无邪、我是公主。
最后,顾秋的目光定格在龚静晗脖子上的一个吊坠上,瞳孔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块金镶玉的吊坠,用红绳系在脖子上,那镶在玉佩上的金,是一条胖乎乎的小蛇,吐着蛇信的模样也分外可爱。
顾秋对这块吊坠印象深刻。
当年是奥运年,顾秋特别喜欢金镶玉奖牌,也想要一条金镶玉的吊坠戴在脖子上,顾正德就说给她做。她属蛇,但又怕蛇,于是她就画了一条胖乎乎的小蛇造型,说做成这样的她就不怕了。
后来坠子拿回家,她很喜欢,但要生日的那天再给她,顾秋就很期待她生日那天。但等到生日那天,顾正德却说坠子掉了,给她买了一个店里统一制作的那种蛇形金坠子,但那个造型好丑,她因此哭了好久。
没想到十几年后,这个据说掉了的坠子,在另一个女生的脖子上看到了,而这个女生将来会是顾正德的女儿!
顾秋脑海里一阵发晕,气得几乎要发抖起来。
她死死盯着龚静晗的脸,要从上面找出顾正德的痕迹,来验证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
顾秋没有回答,但龚静晗已经自己看出来了:“啊呀,是小兔子啊,我第一次看到戴白手套的小兔子,好可爱!”
她笑着看向顾秋:“我能摸摸它吗?”
虽然是问话,但已经伸出了手,顾秋将小兔一撤,躲开了她的手,几乎从牙缝里逼出两个字:“不能!”
龚静晗怔住。
她似乎是没有被人拒绝过,一时竟然懵了。
龚温如走过来,看到女儿的表情,有些心疼,对顾秋说:“这位姑娘,我女儿就是想摸摸你的宠物,没有恶意的,你就让她摸一下吧。”
顾秋看向这位据说通情达理温柔大方的女士,扯了下嘴角:“没有恶意就该给她摸吗?我看你这张脸长得不错,要不也给我摸一下?放心,我没有恶意的。”
这下龚温如也怔住了,反应过来就有点羞恼,龚静晗看到自己妈妈被人这样不客气地怼,顿时恼了:“你怎么说话呢?有没有教养啊?我就是想摸一下你的兔子,这么小气不给摸就算了,还羞辱我妈妈,你家大人没教过你怎么对长辈说话吗?”
她声音又脆又响,大堂里的人都看了出来。
顾秋丝毫不在意那些目光,冷冷回道:“首先,兔子是我的,而我不认识你,我不给你摸是应该的,而不是小气。其次,你妈自己说话不讲究讨人厌,她说出口的时候就该做好被人撅回去的准备。最后,不是所有年纪比我大的人就能当我的长辈。”
她看了看两人,反唇相讥:“你们算哪根葱?跟我攀亲戚,你们配吗?”
第14章
噗嗤一声,门口传来一声笑,顾秋看过去,原来门口不知何时又来了几个人,被簇拥着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优雅夫人。
那笑出声的人,正是那位夫人:“哈哈哈,龚温如,没想到你也有被人说算哪根葱的时候,我都跟你说过了,出门在外低调一点,真以为全世界都要让着你们哪!”
那夫人显然和龚温如不对付,五官明媚大气,眼神张扬傲然,那浑身上下的造型衣饰,还有那通身的气派,都完全远胜于龚温如。
和她一比,龚温如温婉素净的妆发,瞬间充满了廉价感。
龚温如脸色一变,被人羞辱的时候被死对头看到,她整个人摇摇欲坠,羞辱感几乎翻倍地涌上来,脸都白了,眼眶里瞬间变得水盈盈的。
龚静晗也是恼怒不已,但她不能生来人的气,只能瞪向顾秋,扬起手就要打过去。
顾秋一把扣住那只手,狠狠一拧,龚静晗就被一股力量带着整个人转了一个圈,啪一下跪倒在地上,膝盖几乎要碎裂掉一般的疼,手被反剪在背后,尖声叫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谁也想不到这两个女孩子说动手就动手,更料不到,先出手的是龚静晗,结果跪下的也是龚静晗。
在顾秋的手上,龚静晗简直比一只小鸡崽子都不如。
她尖叫道:“表哥救我!”
龚行脸色一变,大步过来,一手抓住顾秋扣着龚静晗的右手,冷冷道:“放手!”
他力气很大,顾秋的手腕几乎要被捏碎一般。
但顾秋非但不放手,她将小兔子往自己肩上一放,空出左手来,也抓上了龚行的这只手,并且,她下的力气并不比龚行的小。
龚行面色微骇,这女生的力气竟然这样强!
咯吱咯吱,也不知道是谁的手腕发出来的声音,但顾秋和龚行都没有吭声,眼神如刀锋一般碰撞,像是在赌谁的腕骨先碎掉,只有龚静晗在惨嚎:“我的手!我的手!”
龚温如慌了,扑上去捶打顾秋。
门口那夫人看了,微微皱眉,对身边的年轻男子道:“雪麟,去帮个忙。”
眸色清寂、安静沉默的男人闻言立即动了。
在龚行终于无法忍受,抬起左手,要攻击向顾秋的时候,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扣住了他的手臂。
那一下看似轻飘飘的,但龚行蓄了力的手瞬间就动弹不得了。
“够了!”
男人低低地说。
这一声清冽如雪,简短而强硬,龚行微微一震,看清对方是谁,他眼神中闪过忌惮之色。
他有些不甘,但到底不敢再继续了,对顾秋道:“我们同时放手。”
说着,他慢慢松开了握着顾秋的手,顾秋倒也没有再纠缠,也收回了手,但下一刻她将龚静晗向前一推。
龚静晗一下趴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一只手还保持着反剪在身后的姿势,从肩膀一直疼到指尖,动都不敢动,哇哇大哭。
龚行怒道:“你——”
顾秋淡淡道:“我答应放开你,可没说好好地放开她。”
龚温如扑到女儿身上,急得掉泪。
龚行也顾不得跟顾秋争执,赶紧去看龚静晗。
顾秋后退一步,右手微微颤抖着,她将手放进蓬松宽大的口袋,表情一片冷嘲地看着三人。
忽然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起头,看向这个最后出来的男人。
先看到的是一张过分出色的脸,瞳孔颜色很淡,像印着无边无际的雪色,泰山崩塌也不会有所动容。
看着这张脸,顾秋烈火烧灼一般,充满了愤怒的心,就像被一把冰雪撒了下来。
控制不住地窒了下。
然后她慢慢冷静下来。
自己实在应该冷静一点,现在不是起冲突的时候,至少也要先弄清楚整个事情的内情。
顾秋看着这个男人,低声说:“多谢。”
对方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定定地看她一眼,转身回到那优雅夫人的身后。
夫人走过来,高跟鞋踩在地上嗒嗒作响,看着哭成狗的龚静晗,轻叹一声:“这孩子怎么哭成这样?还不把她送去医院看看。”
龚静晗的手臂已经被解放到身前,肩膀也能活动,但她还是哭得厉害,指着顾秋说:“我要报警,我要验伤,快把她抓起来!”
听到报警两个字,龚温如脸色微变。
夫人嘲弄地看着龚温如,语带深意:“是吗?要报警啊?那也不用找别人,我家里就有当警察的。”
龚温如的手抖了下,垂眸掩了掩眸色,说:“不劳庄夫人费心了。”然后对女儿说,“好了,晗晗,快起来,这样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她垂落的眼睛里暗带严厉,龚静晗顿时不敢再闹了,抽抽噎噎地起来,可惜裙子脏了,头发乱了,妆也花了,哪里还有公主的样子,她看到大理石地面照出来的自己,低叫一声捂着脸跑向电梯。
庄夫人笑道:“你这女儿,动手打人不说,这性子也太骄纵了。”
龚温如气得咬牙,牵了牵嘴角,勉强笑道:“晗晗从来都是懂事知礼的,今天大约是受了某些惊吓。”她意有所指地看向顾秋,这是说顾秋太不懂事,太没教养,把龚静晗给吓到了。
对于这机锋,顾秋直接无视,一个眼神都欠奉,对那优雅夫人微微颔首,转身朝另一部电梯走去。
龚温如脸上那虚假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来到自己的房间,顾秋将身上沉重的包解开放到地上,拉起袖子看自己的手腕。
一根根清晰的指印,肿得厉害,整个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想要拿东西时更是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