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正要出手的时候,忽然察觉底下有动静。
隐隐约约地感觉底下有人靠近。
喘气声夹杂着重物坠在空中摇晃的声音,还有鞋底等着岩石、石块滚滚滑落的声音。
忽然之间,顾秋有种自己被瞄准了的感觉,一股危险感袭上心头,她还没有做什么,冬冬却突然能从她肩头上跳了下去。
那层结界于它如无物,它就那么穿越那层看不见的东西,往坑洞里跳了进去,一瞬间,那层屏蔽了视线、隔绝了巨大多数气息的结界被粉碎了。
顾秋微微一惊,但接着又觉得理所当然。
冬冬是灵,天地之间的灵气都由它控制,一处坑洞里天然形成的灵气和天然形成的结界,于它就好像它日日逡巡的菜地里,出现了一颗自生自长的萝卜,拔出来扔掉或者拔出来重新种整齐,都凭它心意。
也就是结界被粉碎的这一刻,她看清了底下的情形,一条粗壮的藤蔓上挂着一个美貌的女人,一手抓着藤蔓,双脚绞着藤蔓,鞋底还等在岩壁上,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枪,枪口正是朝着她。
而在冬冬跳下去时,这人低呼一声,一枪就打了过来。
顾秋猛一偏头,子弹划过她的脸颊,同一时间被灵力一推,子弹划过一个弧度,噗一下射进不远处的草丛里,惊起两只拳头大小的蚱蜢。
而这人因为被冬冬惊到,手上没抓稳藤蔓,整个人往下掉去,顾秋看清了这坑洞底下很深,当即也顾不得别的,五指一张,一道水龙嗡鸣着呼啸而出,接住了那人,在她身周盘绕一周,把人带了上来。
快出洞口的时候,顾秋搭了一把手,把人给拽了出来。
谢青仪跌坐在草丛里。
变异草长得奇形怪状,有的长满锯齿,有的挂着颜色艳丽非常的花穗,有的流出粘稠的汁液,但这些草都没碰到她,水龙变成薄薄的一趟,仿佛一个巨大的花托,将她护在其中。
她被这一幕惊呆了。
原来外面的世界竟已变得如此魔幻了吗?
顾秋走到她面前,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觉得眉眼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而且这样跌坐在地,虽然有几分狼狈,但她的气质和姿态依然是高雅的,皮肤并不算很娇嫩,但也有种娇生惯养的精致感。
就让人觉得,这是很非同寻常的人。
顾秋问道:“你是什么人?这下面是什么地方?下面还有谁?”
直升机上的人见地底下突然被“捞”出一个大活人来,也立即跳了几个下来,其中一个正是庄雪晋。
其实也不是他们想要磨蹭,实在是没有顾秋那样的本事,面对一群丧尸也能那么大喇喇往下跳,等人跳下来,也正好把丧尸压成了肉泥。
他们想下来,必须找个合适的、安全的地方和时机,所以才慢了一些。
他们立即把谢青仪围了起来。
庄雪晋道:“顾部长,这是怎么回事?”
顾秋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她看着下面的坑洞,很想马上跳下去一探究竟,但眼前正好有个可以问话的人,总得想把能问的问清楚。
谢青仪从地上站起来,理了理乱掉的头发,背脊挺直地看了看这些人,在心中猜测他们的身份,看到其中几个穿着军装,心里放松了一些。
不是什么野人就行。
不过这些人里带头的好像是眼前这个年轻女子。
她猜测这顾秋的身份,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庄雪晋忽然震惊出声:“你、你是?”
他走近几步又仔细地分辨了两眼:“二婶?不,谢姨?”
顾秋:???
谢青仪看着庄雪晋,也从他那颇具庄家人特色的脸上看出了一些什么:“你是庄家的孩子?”看着比自己儿子要大些,那就是,“你是雪晋?”
庄雪晋有几分不敢相信:“谢姨,真的是你!这些年都没有你的消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秋听着他们两人的电话,再看看这位女士的脸,心里渐渐浮起一个猜测:“这位是?”
庄雪晋看着她,表情就变得有点奇怪:“这位是雪麟的亲生母亲。”
对,就是她,你未来的婆婆,而你刚刚似乎是把人粗暴地丢在地上。
顾秋:“……”
顾秋囧了那么一下下,第一反应是去看谢青仪有没有摔倒,并且反省自己刚才应该没有用太大的力气。
不过她也没忘记,庄雪麟对父亲那边不亲,和母亲那边,关系也不怎么滴。
反正他从来没主动提起过亲妈,唯一一次提起,还是那次和她说谢樘和谢家的事情,而且当时亲妈的部分也只是一语带过。
不过她倒是有去了解过,庄雪麟的亲妈叫做谢青仪,年轻时候真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作为庄庆叡的原配,两人一开始的结合不是很愉快,后来虽然过了两年琴瑟和鸣的日子,但在庄雪麟三岁的时候两人分居,不久后离婚。
之后庄雪麟先是跟着母亲的,但她似乎不怎么管孩子,以至于保姆偷偷地虐待庄雪麟,之后怎么样就不清楚了,反正后来庄雪麟又回到庄家,而谢青仪则不知索总,据说是出国了。
她看了看那个坑洞。
所以这不是出国了,而是去地下了吗?
这底下不断有灵气飘散出来,浓度虽低,但如果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对身体肯定是有好处的,而且透出来的风不温不燥,颇为清新,想来下面是个好地方。
顾秋又看着对方的脸,难怪她觉得对方的脸有点眼熟,和庄雪麟还真有几分像,但按照年纪,这位应该五十多了,但看起来才三十出头。
她问:“你是庄雪麟的母亲,那你最近见过他吗?他在这下面吗?”
谢青仪询问庄雪晋:“这位是?”
不需要庄雪晋代为回答,顾秋直接道:“我是他女朋友,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他。”
第89章
女朋友……
谢青仪带着顾秋前往庄雪麟所在的地方,一路上忍不住看了顾秋几眼。
她以为让庄雪麟露出那样温柔神色的人,应该是个乖巧可爱或者温柔甜美的女孩子,但这位却着实有点超出她的预料。
就……很彪。
初次见面很彪,刚才知道庄雪麟就在天坑底下,她就直接要往坑里跳,要不是下来后还需要自己带路,她恐怕还真的就自己跳下来了。
但就算带着她一起下来,也很懵,直接就带着自己跳了下来。不用借助藤蔓的力量,也不用攀爬岩壁,更不需要走台阶,就那么跳了下来,在最后的往地上一挥手,一片水流如同云朵一般接住了她们,安然落地。
简直比变魔法还奇妙。
一下来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走,但还没走多久,她忽然停下脚步,闭眼似乎在感受什么,然后睁开眼睛,就仿佛已经找到人一般:“在哪里!我们走快点!”
“顾小姐!”谢青仪叫住她。
顾秋回头:“怎么了?”
谢青仪委婉地道:“雪麟不知道我在这,希望你也不要和他提起我,更不要说今天见过我,既然你已经找到他了,后面的路你自己去吧。”
顾秋有些不解,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一分一秒都不想耗下去。
她道:“好,我不会主动说。”
这周围也没什么危险,原处还有房屋,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顾秋道:“那我先走了。”
话毕须臾之间就没了影子。
顾秋一路冲到了一个院子前,冬冬已经在这里徘徊了两圈了,此时正和一个黑发干瘦的老头大眼瞪小眼。
那老头眼中露出惊愕的表情,指着冬冬说不出话来,脸颊有些松垮的肉一抖一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冬冬一脸淡然,虽然它是蹲在地上的,但却完全没有被人把海拔和大小比下去的自觉,气度淡定而适然,看着面前的人甚至有几份不屑。
不过顾秋一靠近,它就转过头来,变成了一脸无辜的样子:“叽叽。”人在这里哪!
老头转头看顾秋,眉头先是拧了一下,然后目光顿时一亮。
顾秋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这是……
前世传授她长生道的那个老人。
他在这里?他怎么会在里?巧合?还有有什么缘由在其中。
老头看着顾秋道:“你是……”他想说,你就是我那个没见过面的弟子啊!
看到顾秋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了。
这人身上和自己确实是有几分羁绊的。
但下一刻他就发觉不对了。
顾秋身上的灵气波动很强,她自己毫无掩饰,所以被自己看得很清楚,这种波动,甚至让自己感到了震撼和战栗,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
这样的人是自己的徒弟?他敢认吗?他有资格认吗?
前世的他有这么了得,能带出这么个徒弟?
再加上这只深不可测的兔子。
远处,白发老者和几个小童急匆匆地赶来。
但顾秋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人了,因为此时院子里传来:“外面……是谁?”
庄雪麟的声音!
她的眼眶顿时就热了,绕过这干瘦老头冲了进去。
院子里,庄雪麟正从轮椅上站起,去够靠在石桌旁的拐杖。
那是木头做的一对腋下杖,做工有些粗糙,握手的地方染上了斑驳的血迹,看那颜色,是日复一日染上去的。
她的目光从那拿起拐杖的手上一点点移上去,落在那张想念了几十个日夜的脸上,努力眨了眨眼睛,将眼里的湿意眨去。
慢慢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又摸摸庄雪麟的脸,低声道:“瘦了,瘦了好多。”
庄雪麟在手被握住的时候,身体就僵住了,震惊和狂喜交织,仿佛在做梦一般,他抬起眼,可恨今天正好又是看不到的一天,他此刻宁愿用身体其他功能的全部瘫痪,也想换得片刻的光明,能够看清眼前这人。
温热的手摸上他的脸,他抬手抓住了那只手,另一只手和顾秋的牢牢紧握,两人有几秒钟谁都没说话,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院子外头,两个老人看到院子里的场景,然后又对视一眼,很识趣地离开,还把院门给关上了,而远处一些的谢青仪看到这一幕,也放下心来。
她转身,慢慢回到自己的院子,推门进去放下包袱和枪。
到头来却是她多此一举了。
不过有这么一个又厉害又在乎他的女朋友,那孩子是不用愁了。
她也不用再担心了。
没一会儿,天坑里的几个老太太都来了,向她询问起来:“咱们这又来了个小女娃?”
“是你儿子的女朋友?”
“老祁他们两个都在院子外面等着,似乎是挺有来头的人?”
谢青仪淡淡笑道:“这些事我也不懂,而且,也不要再说儿子不儿子的话了,我说过,不想让那孩子知道的。”
另一边,白发老者和干瘦老头老祁站在小山坡上,看着不远处的景色许久无言,偶尔,他们的目光会落在那只悠闲地溜达着的兔子上,每一次看过去,都会露出一种难以相信的表情。
他们实在难以想象,灵是这个样子的。
仿佛一只被训话的宠物,半点威严也没有。
但当这个想法刚刚升起,那只兔子转过头扫来一眼,他们却又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扫描了一遍一般,整个人内心深处深深地站立起来,仿佛起了一场经年的暴风雪,久久难以平静。
这种灵魂上的压制,这种强到似乎一个眼神就可以将他们灰飞烟灭的感觉,实在可怕。
白发老者犹豫片刻,对兔子拱了拱手:“您好。”
兔子掀了掀上嘴唇,像一匹马一样,露出雪白的牙齿,仿佛是一个嘲笑的表情。
它突然吐出人言:“这位不是自然先生吗?”
白发老者脸色一变,没想到对方竟连这都知道。
他当然不叫“自然”,但因为修的是自然之道,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顺其自然,所以早年还在外头尘世间修行的时候,被一些人用起了个号叫“自然先生”,是对他的一种讽刺。
他处之泰然,也不辩驳,这是自己给自己也起了个号,叫做“无为”。
他从不把世人的看法放在心上,这是此时这么一句话被这只兔子说了出来,他竟然生出几分羞愧感,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辩语
而干瘦老者老祁,则主要是震惊于这兔子竟然能说人话。
不过想到这是灵,感觉又是正常的事情了。
院子里,顾秋把庄雪麟按在轮椅上,仔细检查着他的眼睛:“只是暂时看不到吗?眼睛本身真的没伤到吗?”
她都快心疼哭了,她这么担心的人,放在心头的人,竟然被害成了这个样子。
眼睛看不到,说话不能说快,腿脚还不利索需要坐轮椅柱拐杖。
“身上呢?身上有什么伤口,给我看看。”她扯着庄雪麟的衣领,恨不得把他拔光看得清楚。
庄雪麟连忙按住她的手,面容朝着她说:“只是一些小伤,没关系的,外面有人,被人看到了多不好。”
顾秋看着他手上的疤痕,涩声说:“我都看到了,你和谢樘留下来的打斗的痕迹,谢……他们还说你是从那个坑口一直摔下来的,当时一块好的骨头都没了……我要是早点找到你就好了。”
怎么会是一点小伤呢?
当时他必然是九死一生,遍体鳞伤。
庄雪麟脸上却全是轻快的笑意:“还能活着见到你,上天已经是眷顾我了。”
这些天他唯一牵挂的就是顾秋,每天忍痛锻炼自己,为的就是早点见到顾秋,谁也不会知道待在这里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难熬得很,好像有一桶热油在心头翻滚。
现在好了,见到她了,一颗心放下了,他再也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外面怎么样了?”
顾秋却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抓着他的手给她输送灵气,他体内残留着很多浊气,她的灵气一送进去,他身体里的情况就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