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抱了抱苏思言:“我不放心留下你一个人。”他唯一的亲人去世了,一滴眼泪都没掉,她怕他想不开。
苏思言笑了一下:“没事的姐,我不会想不开的,不然到了地下会被奶奶的拐杖打死的。”
苏瑶抱着苏思言,拍了拍他的后背:“那你哭啊,哭出来就好了。”
苏瑶听见苏思言好一会没说话,直到他的肩膀慢慢颤抖起来,浑身都在发抖,她的肩膀很快被他的眼泪打湿了。
“你的大学不是在云江吗,以后就留在云江吧,姐姐永远是你的家人,我们永远再一起,姐姐会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经历那种......”苏瑶想到他们在人贩岛上的种种经历,尤其是苏思言,他曾作为“货物”被老板拍走过,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他,“噩梦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苏瑶抱着苏思言,他有一颗勇敢善良的心,被锤入过地狱,又从死亡的边缘挣扎着醒来。
他很瘦,皮肤不是雪白就是苍白,头发和眼珠漆黑,只有眼角泪痣和嘴唇是红色的。他的眼神是热情的,又是冷漠的,她经常觉得他不像是生活在人间的人。
想到这儿苏瑶像是突然惊醒,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苏思言了,不光是因为那些逃亡又被抓回来打入绝望的日子里,他们一度视对方为精神支撑,而是她为什么要选择苏思言。
苏思言的某些地方跟陈星河太像了。
苏思言把苏瑶带到楼下:“姐,你回云江吧,去找姐夫。”
苏瑶想到在病房里跟陈星河发生的种种:“我不回去。”
苏思言:“你一直在看手机,半小时内能看三四次。”
苏瑶想到跟陈星河的那通电话,她听见了敲门声,听见求婚视频被生硬地切断,他在电话里说爱她。
苏思言晃了一下手上的手机:“我保证,每天都给你打电话。”
早上七点,苏瑶连早饭都没吃,开车回了云江,九点半到了同雅医院住院部停车场。
苏瑶从车里下来,上楼,在电梯里遇上那两个熟悉的小护士。
小护士不时偷看苏瑶,跟上次带着祝福的八卦不同,她们脸上的神情有点奇怪,像是在同情她。
苏瑶偏了下头:“陈星河又干什么了?”
小护士连连摆手:“没,没什么。”
“苏警官,您上次求婚成功了吗?”
苏瑶:“成功了。”
陈星河接了她的花,就是她的未婚夫,尽管她这个未婚夫在床事上看上去有点不太行的样子。
她都主动成那样了,她被他弄得那么难受,明明他也快受不了,都快炸了还不进去,最后还是用手帮的她。
想到这个,苏瑶的脸色又开始不好了,他这是什么意思,连圆房都不肯,还说爱她,这算什么爱。
到了十五楼,苏瑶从电梯出来,刚才那两个小护士看她的眼神是同情的,还问她求婚成功了没有,八成是觉得她求婚失败了,没追上他,被甩了。
她们会这么认为肯定是有原因的。
苏瑶看见一个女人从陈星河的病房里走了出来。
女人穿着一件杏色旗袍,披肩发,长着一双丹凤眼,脸上没怎么化妆,口红颜色浅淡低调,并不浓艳。
旗袍上绣着梅花,图案不算精致,看上去质量一般,却也干净整洁。
苏瑶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女人,猜她就是昨天敲响了陈星河病房的人,紧接着他就切断了他们的求婚视频。
女人的第六感都很灵,更不用说陷入爱情的女刑警了。电光火石之间,苏瑶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南安金碧商场大火上热搜,网友发的一张图片里,陈星河跟一个女人背靠背坐在一家不起眼的蛋糕店里。
苏瑶看见穿着旗袍的女人走向电梯,手里拿着陈星河病历本等,最上面一张是主治医生的出院签名,看样子她在帮他办出院。
女人的长相并不惊艳,还不如她身上的旗袍抓人眼球,跟明月比不了。
但苏瑶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能让陈星河瞒着她瞒着所有人私下里见面的女人怎么会简单。
等女人上了电梯,苏瑶推开陈星河的病房门,他正站在床边,手边放着几件叠好的衣服。
苏瑶嘲讽地勾了下唇,要不是苏思言赶着她让她提前回来了,等她下午回来,他恐怕已经背着她跟别的女人远走高飞了。
陈星河转头看见苏瑶:“没多陪陪思言?”
苏瑶走上前,说话夹枪带炮:“你不是不行吗,怎么还能沾花惹草,你就算惹来也没用啊,那玩意不行。”
她在气他不肯跟她圆房。
陈星河放下手边的衣服,转身逼近苏瑶,把她压在衣柜上,双手撑在她身侧,紧紧禁锢着她,勾了下唇:“行不行的,将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苏瑶转头在陈星河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咬到自己的牙齿微微发抖:“整天就知道打嘴炮,倒是打一个真炮给我看看。”
男人握住她的下巴,手指先是忽轻忽重地摩挲着她的嘴唇,然后强硬地挤开她的唇缝,声音低哑地哄她:“乖,让我进去。”
苏瑶张了下嘴,狠狠咬住他的手指,他疼得闷哼一声,再疼也不愿意出来,在她嘴里一阵兴风作浪。
用另一只手撩弄她。
她恨他又爱他,很快支撑不住,没了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一道柔和的女声响了起来:“星哥?”
苏瑶后背贴着柜门,在他手上止不住地战栗,感觉整个灵魂都不属于自己了,只想尖叫、毁灭,又不敢发出声音被外面的人听见,她就要死在他手上了。
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星哥?”
陈星河抱着苏瑶进了洗手间,“砰”的一声关上门,把她放在洗脸台上,看着她眼底尚未褪去的浓郁:“爽吗?”
说着拧开水龙头洗手,桃花似的眼微微弯着,在镜子里看着她:“又喷了我一手。”
苏瑶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陈星河,你想死?!”
陈星河洗好手,帮苏瑶把上衣领口整理好,看着她被他弄得一片绯红的脸颊,泛着粉红的眼角:“样子这么浪,就别出去了。”
说完走到洗手间门边,右手握在门把手上,身体顿了一下,头也没回:“我走了。”说完拉开门出去了。
他不敢回头,怕多看她一眼就舍不得走了。
苏瑶听见陈星河把衣服扔进行李袋的声音,听见他在洗手间门口停了一下,又毫不犹豫地抬起脚。
“混蛋,”苏瑶使劲踹了几下洗手间的门,发泄着自己的怒火,“陈星河,你这个混蛋!”
男人像是没听见,拉开病房门走了。
二十分钟后,七上八下帮苏瑶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苏瑶看着空了的病房,跑到窗边,连他的半个影子都没看见。她甚至没来及问他,那个女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跟她走。
她上当了,他刚才那样对她就是想堵住她的嘴,让她没机会问。
狡猾的狗东西居然用那种下流招数算计她,骗子,不要脸,混蛋!
苏瑶气得把陈星河的床和枕头扔在地上,又把床头花瓶里她送给他的求婚玫瑰花扔进垃圾桶。
他到底在干什么,还有什么事是比她还重要的吗。
他究竟把她当成了什么,答应了她的求婚,跟她做了那么亲密的事,又转头跟别的女人跑了,对她连个交代都没有。
陈星河走了,苏瑶没有继续留在这间病房的意义了,准备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
她带过来的行李包没了,梳子没了,就连睡衣都少了一件。
他不光一声不吭地走了,还偷了她的东西。他上次还说她的睡衣上有奶味,他很喜欢,这个死变态!
苏瑶把自己的东西胡乱收拾了一下,用纸袋装着,去看了一会周小妍,午饭都没吃就走了。
今天是周日,不上班,市局人不多,队里一个人都没有,苏瑶用A4纸打印了陈星河的名字,去了训练室,把他的名字贴在沙袋上,又是拳头又是脚,连续揍了他半个小时,累到气喘吁吁,满身是汗。
还是没消气。
她知道陈星河跟那个女人没什么不正当关系,她对他的这一点信任还是有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吃醋,嫉妒。
他的秘密与别的女人有关,他们是亲密的,在这一段的关系里她不过就是个局外人。
苏瑶给陈星河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接,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苏瑶死死盯着沙袋上的名字,像看仇人一样。
片刻后,她扔掉手上的拳击手套,紧紧抱住了那只贴着他名字的沙袋。
又过了一会,苏瑶从训练室出去,去了局长办公室。
姜局今天在局里加班。
“姜局,陈星河到底怎么回事,您知道什么吧,”苏瑶站在姜局对面,连椅子都没坐,双手撑在桌边,身体微微往前压,“您肯定知道。”
姜局靠在椅背上翻看文件:“他是因为南安那边的案子被停职调查的,现在他已经不归我们这边管了,南安那边会对他进行调查,我们也就是配合一下,了解不了多少。”
苏瑶坐下来,一双眼睛锐利得像在看嫌疑人,试图在姜局脸上找到破绽:“我不信您一点都知道。”
姜局毕竟是成了精的狐狸,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你不是他的未婚妻吗,连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我看他就是想趁停职调查的机会出去好好玩玩,”姜局看了看苏瑶,“你有这个瞎琢磨时间不如出去逛逛街,试试婚纱、礼服,为结婚做准备。”
苏瑶知道从姜局这套不出话了,转身出了局长办公室,在大楼门口看见局长秘书小金抱着一束黄白色的菊花从院子大门进来。
苏瑶闪身躲到一旁的大理石柱后面,看见小金把花束放在姜局常坐的那辆车里。
等小金上了楼,苏瑶去市局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两块面包,回来坐在自己车里,一边啃面包一边盯着办公大楼。
一个小时后,下午三点钟,姜局和小金从楼里走出来,上了车,车子开出市局大门。
苏瑶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姜局带着菊花要去谁的墓地,可能跟陈星河有关,也可能跟他没有关系。
苏瑶跟着姜局的车出了市区,开进城郊一处墓地,一直尾随他们到一个合葬墓前。
苏瑶躲在一丛松柏后面,看见姜局把那束菊花放在坟墓前,沉默着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很久都没说话。
苏瑶离得太远了,看不见墓碑上的字,只能远远分辨出一个陈字。
片刻后,姜局转头往苏瑶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瑶知道自己暴露了,乖乖从松柏后面走了出来,走到坟墓前:“姜局。”
小金微弯下腰,对姜局说道:“我去车里等您。”
苏瑶终于看清了墓碑上的人名,这是一个合葬墓,上面刻着两个名字,“陈江”、“夏若檀”。
不用说了,这是陈星河父母的坟墓。
姜局招了下手:“过来,给你公公婆婆磕个头。”
苏瑶真就跪在坟墓前磕了三个头。
“我上次让你离陈星河远点,你不肯听,现在连局长都敢跟踪了,”姜局看着磕头磕得额头微微发红的苏瑶,“看来你是不会放弃了。”
苏瑶从地上起身,看着坟墓前的两束花,一束是姜局带来的菊花,一束是黄色的小雏菊。
陈星河说过,他母亲很喜欢雏菊。
小雏菊还很新鲜,纯白的花瓣,明黄耀眼的花蕊,鲜活得像是刚剪出来的,他来过这儿,就在她到来之前不久。
一只粉白色的蝴蝶停在墓碑上,煽动着轻盈的翅膀,苏瑶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夏若檀啊,这样的美人,就算是死了二十一年了,也有最漂亮的蝴蝶为她停留。
苏瑶轻声问道:“今天是两位长辈中谁的忌日吗?”
姜局:“老陈是今天死的,若檀的忌日还没到。”
姜局见苏瑶盯着他看,一向能把自己藏得滴水不漏的面部表情出现了破绽,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当年,若檀被几个几个歹徒绑架了,参与营救的警察是老陈、我,还有老高,老高就是陈星河的养父。”
“我们三个人破开门,我跟老高拼死跟歹徒战斗,老陈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趁乱抢先一步把若檀救了下来。人家明明还能走路,他非要背着人,这一背可好了,英雄救美的戏份被他一个人演全了,我跟老高两个战斗主力倒成了背景布。”
苏瑶一直不太明白,像夏若檀那种温柔美好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会生出来陈星河这种没皮没脸恬不知耻的东西,现在她知道了,他是遗传了他父亲。
“老陈那个脸皮比城墙还厚,那个花言巧语,我跟老高哪是那种狗东西的对手,”姜局看着墓碑,“我还好,没有陷进去很深,很快认识了我现在的爱人。老高就惨了,一辈子没结婚,养着那个孩子。”
苏瑶:“陈叔叔是怎么死的?”
姜局:“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死于意外。”
苏瑶:“不可能。”那种明亮鲜活的人不会死于意外,他放不下家里的孕妻。
假如是陈星河,假如她怀了他的孩子,他拼死也会活下来找她。
姜局没瞒着:“周宇尘的父亲周正青雇佣了最厉害的杀手,把针对老陈的那场谋杀伪装成了意外,当时若檀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
后来的故事苏瑶从陈星河嘴里听过,周正清死于车祸,他早早就雇了杀手守在那座漂亮的房子外面,若是他死了,那些杀手就会对夏若檀动手,让她陪他一块死。
“陈星河跟他母亲被那个疯子囚禁了七八年,他唯一的依赖,活下去的勇气,就是他母亲,”姜局看着墓碑,缓了口气,“当时救援人员已经快到楼下了,一声枪响,他母亲被一枪爆头,死在了他面前。”
苏瑶的心脏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揪着,一抽一抽得疼,她只知道夏若檀是被杀手杀死的,没想到是当着陈星河的面。
他那时候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亲眼看见相依为命的母亲被爆头,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