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勉为其难地收回盯着他的视线,然后跳下他的肩膀,离开了正厅。也不知道是准备接受他的建议去书房看看还是怎么样。南山泉对黑猫的选择没有兴趣,拿起自己刚刚收拾好的那套棋具,把它们放回在收藏室原本的位置,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休息了。
他在笔记本上写了一笔,将整个宅邸没有人的房间强制性熄灯。
灯火通明的南山宅终于也融入了夜色,只有那拉着窗帘的书房自缝隙中透出了一丝光。
书房内的黑猫从书架里叼出了《虎鲸小姐》的全本漫画,直接翻到了结局和解密篇懒散地瞄了几遍,瞄完一爪子合上书本,一个跳跃关掉书房的电灯,尾巴一扫上推开启窗户锁,顶开窗户翻出了南山宅。
直到第二天清晨,它才有些疲惫地钻回了南山宅,在自己的猫窝中团成一团睡下。
次日早餐时,水无月眠照例坐在餐桌旁边翻加兰大小姐新发来的短信。她略过了昨夜里花费出去的一个又一个巨大数额,只确认过加兰大小姐没有发出消费过多的抱怨,就面不改色地关掉了短信的界面。
在继续等待早餐的时候,她收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那个,早上好……我是东方仗助。”那边东方仗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拘谨,“请问是水无月眠小姐吗?”
“早上好,仗助君。”水无月眠友好地打了声招呼,“是乙间轻响小姐的事情吗?”
“啊、是的。我已经把你们之前告诉我的事情全部都告诉轻响姐了,也询问过了她的意思。她说从粉丝的来信进行排除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不过自从曾经有一个疯狂粉丝给她寄了一封血信之后,寄给她的粉丝信件就会经过编辑部的一些筛选了。”东方仗助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乙间轻响的回答,“她说会问编辑部拿一份疯狂粉丝的黑名单,大概今天傍晚就可以拿到了。”
“好的,请问今天傍晚我可以过去打扰一趟吗?”
“当然可以。”东方仗助连忙回答。
两人对了一遍空闲时间,约定好今天傍晚五点水无月眠将上东方家拜访,然后才挂断了电话。
“需要我通知露伴老师一声吗?”南山泉挽着袖子将今天早餐的鸡蛋芝士火腿夹心煎面包片端上餐桌,随口询问道,“如果用我的替身能力进行通知的话,应该不容易引起辛红辣椒的注意。”
“那就麻烦了。”水无月眠从善如流,“今天能麻烦南山先生陪我出门一趟吗?”
“好。”南山泉干脆地道。
他把今天傍晚去东方家拿情报,与今天他与水无月眠有事出门两件事一起通过稿纸告知了岸边露伴,得到的却是来自清水千鸟的言简意赅的肯定回复。他又写了几句警告岸边露伴不要搞非法入侵,抬起头看到水无月眠咬了一口煎面包片。
南山泉:盯——
水无月眠感受到了灼热的视线,嚼着面包片看回去:“?”
南山泉若有所思地:“我已经好奇很久了,您吃下去的东西究竟是会……”
“和伤口一起掉进时间乱流了吧。”水无月眠get到了对方的好奇点,平淡地又咬了一口面包片,“较真奇迹的原理是没有必要的举动,反正入口的食物只要不会漏出来就好了。”
“该说您是看得太开好呢,还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好呢?”南山泉无奈地感慨,撑着下巴看她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了今日份早餐,然后看起来十分满足地乖巧合手,“多谢款待,今天的早餐也非常美味。”
绝对不会承认最近的自己天天为要做出一份完美早餐而动用替身的男性,微笑着吐出了发自内心的言语:
“您喜欢就再好不过了。”
水无月眠回房间准备换一身出门的衣物,南山泉则收拾好餐具拿进厨房直接摆进橱柜中。南山宅内所有与清洁有关的工作从来用不着他去干,只需要拿出笔记本写句话,一切就能洁净如新。
论其替身能力实用程度,隔壁的岸边露伴和乔瑟夫·乔斯达都馋哭了。
半小时之后,水无月眠才换好衣服下楼。大概是已经穿了许多天的小袖与袴裙,今天的她刻意选择了风格不同的打扮,天青色的长风衣外套一直垂到小腿位置,扣子十分反季节地扣到了最上面一个,堪堪只露出里面深蓝连衣裙的斑点纹高领。
“……不会觉得热吗?”
“我的身体对冷热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虽然能感受到它们就是了。”水无月眠把风衣往下拉了拉,低头确认能够遮掩的程度,“不过话说回来……这具身体明明连时间都停止了却还会感觉到冷热,这一点听起来真的很奇怪吧。”
“不会比还能进食,以及食物都去了哪里更奇怪。”南山泉摇摇头。
“也是。”水无月眠笑出声,“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比我更奇怪的人啦。”
“……我倒是不这么想。”南山泉认真地开口,比起反驳,更像只是在陈述认定的某种事实,“在这个循规蹈矩的世界上,不会有比您更能代表奇迹的人了——应该这么说才对。”
“南山先生偶尔也会说出帅气的话嘛。”
“你对我究竟……算了。”南山泉叹了口气,带着她上了自己的轿车,“您今天想去哪里?”
“去昨天那场‘意外’发生的龟友百货,地址是xx,案件的真相应该就是我推理的那样,但还是稍微有些在意的地方。”
南山泉点点头启动了车子,带她去了昨天的龟友百货。
明明前一天才发生过一场杀人事件,此时的龟友百货却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连工作人员的微笑都像往常一样标准化得可以拿把尺子统一丈量。
水无月眠望了一眼工作人员,先和南山泉一起登上楼顶。伪造成意外的杀人案件已经被她侦破,为了不影响这里的生意,掉落下来的牌匾也已经被换成崭新的,为了防止事情再次发生还特意做了加固。
“……果然,果然有哪里不对劲。”水无月眠紧紧盯着那块更换的牌匾,突然一手抓住牌匾固定住自己,然后整个身体探出了天台的边缘,低头往下看过去。
“?!”南山泉立刻上前一步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
“证人、证物、证据、手法都很清晰,但是……”
水无月眠松开抓牌匾的手,支持着她让她不至于掉下去的,只剩下了南山泉拉住她的手。
南山泉紧紧地扣住那只过于纤细的手腕,那纤细到脆弱的触感甚至让他觉得有种很快就要滑走的错觉,只要他一时握不住或是干脆放开手,她就会因为没有支持点而掉下去吧。但也可能会漂浮上去也说不定,毕竟她看起来总是轻飘飘的,就像没有线系着的气球一样。
脑中转过了这样漫无边际的想法,南山泉却越发用力地扣住了水无月眠手腕。
而水无月眠只是恍惚着道:
“……但是,如果牌匾真的是从这个角度掉下去的话……”
是无法砸到那个死者的。
对此唯一的解释,只有那个人足够不幸运,在牌匾掉下的时候有风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轻轻地、轻轻地推了牌匾一把……让它不巧地脱离了原本的掉落轨迹。
所以从这种角度来看,这的确是在意外里出现的……
——第一个死者。
第20章 六月·其十二【倒V开始】
南山泉自认不是愚人, 但也绝对算不上是天才。
与拥有着神明视角的乙间轻响不同,与拥有着邪神都为之赞叹的决意与谋略的水无月眠不同,甚至与拥有才能的清水千鸟与岸边露伴也不同,名为南山泉的存在, 只是彻头彻尾、普普通通的凡人。
即便是凡人, 也多少拥有一两个可以赖以谋生的长处。或许不能算是出彩, 但足够人类在世间生活下去。
南山泉的长处是对信息的整理与输出, 比起文学范畴的写作, 他更擅长的是按照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去整理并且有目的地叙述某件事情, 灌输自己的观念并且不留痕迹地改变他人对此的想法。
……正面的, 反面的, 积极的,消极的。
无论他是否能从这件事情之中感受到某种情绪,他都能通过自己有技巧的叙述,将这种情绪加入对事情的叙述之中,再让别人下意识地接受它。
凭借他的这种长处——
倘若需要钱、人脉以及情报,完全可以去当情报贩子, 在不留痕迹挑起争端的同时, 增加自己的声名报酬。
然而, 这项目标被水无月眠否定了。
「说起来, 南山先生的职业还没有确定吧。」将他召唤出来的、尚且没有得到任何的祝福与能力的、单单只能依靠自己来说服被召唤者协助的、年幼而稚嫩的少女仰起头,眼眸仿佛有星光坠落入般璀璨,「机会难得,南山先生。」
「——要不要试着写作呢?」
于是,他心甘情愿地放弃了自己的长处,心甘情愿地执起了钢笔, 心甘情愿地将撑不过去就会夺去自己性命的箭矢刺入身体,最后心甘情愿地画地为牢自缚为茧在杜王町这片小天地寸步不离。
他心甘情愿地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只为了达成当初那个少女的一切愿望。
过去,乙间轻响曾经与深谷久美子有过一段对话。
深谷久美子用脚尖踢着墙壁。
“轻响……南山泉那家伙,真的是可以信任的人吗?”她刚刚问完,就有些急切地解释道,“那个,我不是在怀疑轻响你的判断啦,但是……应该怎么说呢?”
“南山泉那个家伙,虽然经常会协助我们,但看起来总是……”
“看起来总是若即若离的……对吧?”乙间轻响笑着帮她补上了后面的话,“不过放心放心,他是不会把我们供出去的,大概吧。”
“大、大概?”
“嘛……南山泉那家伙啊……”乙间轻响无所谓地垂下眼睫,“从头到尾,他会帮我的原因只是我把虎鲸小姐画得很符合他的心意,只要我稍微画得差一点点,他就不会是这幅看起来对我予取予求的面孔了。”
南山泉的《箱庭》从始至终只为水无月眠一人而建立。他一向习惯于以温润的面具示人,目前也不准备在除去「水无月眠」之外的任何人面前摘下来。
“虎鲸小姐重于一切,所以只要虎鲸小姐不要求,南山泉就绝对不会把我们供出去。”
即便内里的灵魂同为水无月眠,但水无月眠要比乙间轻响的重要度多得多。
“……不过恰好呢,我也是这么想的。”乙间轻响又一次笑了起来,“啊、对了对了,所以不可以对虎鲸小姐出手哦?不然即便是博美犬小姐,也是不可原谅的。”
*
时间回到此时此刻,南山泉用力将水无月眠从楼顶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半跪下,为水无月眠的风衣扫去不小心沾上的一点灰尘,脸上虽然还带着温润的笑容,那双黑色的眼眸里面却没有带上丝毫的笑意:“这个死者的死亡原因里有《一番星》的影响吗?”
水无月眠轻轻点点头。
“那么,《一番星》已经失去控制了吗?”
水无月眠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并不是失去控制。”她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南山先生。”
下一个目标,是过去她作为乙间轻响时,与灰原雄相遇的小巷。
自从灰原雄向他们道别并搬离另一个世界的杜王町之后,水无月眠和南山泉就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顶多就是清水千鸟隔三差五过来逛一圈,看看能不能偶遇自己的第一个小徒弟。
“怎么突然想到来这里。”南山泉拿出了许久不用的特制武器,“是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只是觉得那边世界的人可以通过这里过来,那这边世界的人说不定也可以过去。”水无月眠往系统定位出的世界屏障的薄弱处走,“我想试试能不能去那边的世界看看。”
“太冒险了。”南山泉断然否定,“如果真的需要收集情报,我可以向馆长申请派遣适合的人——”
“用不着那么麻烦。”
那是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般,自信到了懒散的嗓音,高大的黑发男性靠坐在小巷的角落,用一种堪称松懈的姿态向三人挑唇一笑。武器长刀随意放置在手边,刀锋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脏污,额前偏长的碎发掩映下,那双纯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无月眠看。
看了一会,男性眯起眼眸,危险感自然而然地从周身散发出来:
“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这个姿态,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水无月眠努力回想的时候,南山泉已经飞快做出了反应。
他熟练地抖开伞骨,按下伞尖的机关。伞身发出难以捕捉的细微几声“咔哒”,锋锐的利刃迅速地从中空的伞骨中弹出,附着于伞骨之上将其化作一把古怪的细刃长刀。即便在内心冷静地判断出面前的男性实力绝对远超自己,他面上依然毫不动摇地摆出了攻击的起手式。
“请快点离开这里。”他低声向着水无月眠道,另一只手迅速拆下了伞柄。
还在回忆究竟为什么会觉得男性眼熟的水无月眠听后摇了摇头,但还是依照他的意思稍微退后一些。
她退后的瞬间,南山泉就平举起与机关刀刃组合伪装成伞柄的银色小型□□,对准男性迅速连续扣动了整整三次扳机,击出的子弹锁死了男性逃避的路线,他则借机持刀飞身接近男性,挥出状如新月的斩击。
下一秒,兵戈交接之声在小巷内响起。
“……这难道就是那种叫什么‘入职考核’的流程吗?”面对子弹不闪不避的男性反手抓起刀柄,横刀格挡住了南山泉突袭的斩击,“也就是说,只要把你这家伙打得落花流水,就算是考核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