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胡同养娃记——溜溜猪
时间:2021-11-28 00:45:59

  就一个孩子,对于爸妈来说,就都是宝。
  张烨没说话,转身回了店里。
  范晓娟本来还想跟她聊聊的,见人家不说,她也不好意思追着人家问,等她回到家里,看见门口有人在晃啊晃的。
  见到是她,还刻意躲了一下。
  范晓娟:“……”这也忒假了。
  她可是看清楚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跟张烨撕逼的韩香梅,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见到是她,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叫了一声:“韩江媳妇。”
  范晓娟脸一黑:“秦江跟韩家打的官司你们不知道?”
  转念一想,还真有可能不知道。
  案件是在京市审理的,老家人没收到风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这会儿通讯也不发达,又不是电视上天天播着的案子,就刘德华去了韩家沟也未必有几个人认识呢。
  更何况是秦江呢!
  韩香梅脸上露出些许囧意,扬了扬手里头的蛇皮袋子,那袋子里面不知道装着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范晓娟不想叫她进去,又更不想跟她在胡同口撕扯,只好示意她进去。
  韩香梅跟韩家老太太不一样,安安静静的时候看着也是个斯文人,她就嫁到本村,范晓娟以前回去的时候都能见到,彼此之间算不上熟悉,可也不是陌生人,对于韩香梅的来访,她还是比较意外的。
  范晓娟把人领进客厅,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韩香梅咕咚咚的就喝了下去,跟八辈子没喝过水一样,又找她讨了一杯,范晓娟又拿了一些糕点过来,这些韩香梅就不吃了。
  刚想坐下,就听见韩香梅肚子咕咕叫。
  范晓娟心说韩家沟那些人可真是身体好,每次出门坐火车,必烙一袋子饼,吃完了就这样饿着,像韩香梅这样从没出过远门的,怕是不知道火车上有水喝,也舍不得在火车上买个快餐吃。
  她真是觉得这些人又可怜又可气的。
  同样是从沟里出来,张烨跟这些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范晓娟说了一声:“你等等。”
  她也懒得怎么去招呼韩香梅,顺手在厨房拿了一包快要发潮的挂面,就煮了个清汤挂面,顺手掐了一把大白菜煮了进去,端过来给韩香梅。
  就着只有一点咸味儿的清水挂面,韩香梅吃的连碗底都干净了,吃完下意识的看她,眼底全是怯意。
  范晓娟不可怜她,想着上次逼迫张烨那副模样,就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
  老家人就是这样,彼此之间总有一种疏离的客套。
  喝完水填饱肚子,韩香梅才扫了一眼这客厅。
  除了电视机老旧,家里的摆设、装修都透出一股子精致劲儿,都说韩家老大娶了个京市姑娘,娇气的很,又不肯孝顺伺候公婆,看样子这城里姑娘就是跟农村的不一样啊,把范晓娟这样的丢到农村去,没半个月她就得哭着跑回来。
  范晓娟也不跟她客气,开门见山问:“你不是来找我的吧?”
  说起这个,韩香梅眼睛里头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我这回过来呢,是来看看佳栋这孩子的,自从他爸爸没了,我们也少了来往,但到底也是亲戚,他可是我哥哥唯一的根。”
  范晓娟寻思着,可没这么简单。
  虽然说这话不假,韩家沟的人最重视传承,可韩香梅就为了看侄子一眼,大老远的坐着火车来京市,要知道从韩家沟出来,一路专车往东走,没个三天到不了京市的。
  “你直接说吧,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我也直接给你办了,上回你们那样跟张烨闹,要想韩佳栋还认你这个姑姑,怕是不好办,我也没有办法直接把孩子约出来。”她脑子里面又过了一遍,刚才看见韩佳栋时候,那种冰冰凉凉的眼神。
  这孩子,心里有数的很。
  韩香梅还在继续卖惨:“我妈回去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但到底只有佳栋这一个独苗,还是想见见他,就算我哥哥不在了,那韩佳栋还是她的孙子,张烨还是她媳妇,就当可怜可怜老人——”
  范晓娟毫不留情的打断她:“等等,张烨现在跟你们没啥关系,你不要指望着她还管你们,就算韩佳栋是姓韩,那也跟你们家老人没任何关系,他如果想见奶奶,自然会跟他妈讲,可你找到我,想让我去找韩佳栋,怕是不可能。”
  韩香梅眼神急切的说:“那可是他奶奶!”
  “是,那是他奶奶,从血缘关系来说,他们确实是亲人,可是你不觉得现在来找韩佳栋,是很多余的事情吗,如果你们彼此关系好,还谈亲情,如果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了,再谈这些不是很合适吧?”
  范晓娟继续说:“要怪,也只能怪你们当时把事情做的太绝,张烨不是没良心,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当初你们好好跟她讲,她不会不同意把韩军的遗产分给老人,或许考虑到老人要养老,分到的会更多。”
  如果按照继承法,韩家两个老都是第一继承人,跟同样都是第一继承人的张烨还有韩佳栋一样,都是能平均分配韩军的遗产。
  撇开法定分割走一半属于配偶张烨的。
  剩下的一半,将做法定继承分配,两位老人能够拿走韩军那一半的一半,也就是四分之一,有这笔钱,老人家在老家养老,没有过不去的。
  就算张烨跟韩军他娘关系不好,但是也不至于不让韩佳栋见奶奶。
  但是韩军他娘把事情做得绝了,那次差点一刀劈死张烨。
  就算韩佳栋带着亲人滤镜去看,也不能容忍奶奶这种行为,不仅不懂法,而且非常残忍,不把家里的媳妇当人看。
  笼罩在这样的阴影下长大,张烨多怕韩佳栋也变成韩军那样自私。
  韩香梅黯然:“那也不能不管老人啊。”
  “全天下的老人这么多,有几个跟张烨有干系呢?”范晓娟反唇相讥:“当初拿回去那么几万块钱,但凡两个老人不乱花销,这些钱也够他们养老了吧,可是才过短短一年,你们又跑来京市,找前儿媳妇儿,找还没成年的孙子,你呢,还有你大姐呢,你们不是最孝顺的姑娘吗?”
  “你们家老太太做事,可没有考虑过后果,就算不出之前的事情,你觉得张烨能管她的概率有多少,你问问你家老太太,当初把张烨赶出门,就没有想过老了以后怎么办是吗?”
  “那我娘是她婆婆,是长辈,怎么着多问她几句,不至于跟长辈对着来吧。”韩香梅说完这话,声音越变越低:“我娘当了人家一辈子儿媳妇,好容易自己也当了婆婆,不过是想过个当婆婆的瘾,她现在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就想见孙子一面。”
  她后悔了,为什么后悔了?
  如果张烨没有把事业搞起来,没有发大财,成为老家人眼里头的大老板,老家人会这样上杆子巴结,来认这个亲戚吗?
  都不用多想,就知道绝对不会。
  人善被人欺,有时候还真是得硬下心肠来,别看老人老了她可怜,可她作恶的时候,有没有想着别人可怜,就她的性命金贵,儿媳妇当年若不是命大,怕是不能从韩家沟完完整整走出来,这些事情,均不是张烨跟别人讲的,而范晓娟知道的这些,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韩香梅的样子看上去就更可怜了:“其实当初我婆婆跟张烨的关系也没有这么紧张,那几年她自己精神也不大正常,我回去跟她讲,跟她好好说,我娘有时候也能想通,你去问张烨,她怀着韩佳栋那段时间,是不是我娘伺候的她,她自己亲娘都不管她呢,要不是我娘伺候她月子,当初她一个人能怎么着?”
  “当时村里面大家都穷,吃的都不好,我娘讲话语气是重了一些,跟张烨也有摩擦,可能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恶婆婆,可人吃五谷杂粮长大,哪有不犯错的时候呢,说到底她也是个长辈,有时候做事是过份了一些,可我娘真的后悔了,真的!”
  说韩军老娘后悔,范晓娟绝对信。
  后悔不知道儿媳妇这么能干,后悔没早早笼络好她,后悔没能培养出来一支长期饭票,眼皮子浅短视了。
  可这种后悔,张烨这辈子都不会稀罕。
  范晓娟厌恶她避重就轻的讲话。
  这些,张烨恰好同范晓娟说过。
  韩军老娘伺候张烨月子,那是怕张烨跟着韩军出来生孩子。
  在外面生,要去医院,要请人照顾,都是钱,她是为着给儿子省钱,才“伺候”的这个月子。
  说的好听是她照顾张烨,就算看着她生了个大胖儿子的份上,当婆婆的多少也该找点东西给儿媳妇补补,可韩军老娘没这样。
  韩家一年养二三十只鸡,那都是姑娘们回娘家才能吃到,月子里甚至一只都没杀来给张烨吃过,有一回她奶水不够,喊着要杀鸡,韩军老娘当时在厨房做饭,听说要杀鸡,激动的拎着一把菜刀就冲了出来。
  “吃什么鸡,鸡蛋还不够你吃的,一只鸡蛋一只鸡你懂不懂,那鸡蛋孵出来了就是小鸡,顶顶有营养的东西。”那语气里面,能吃到一只鸡蛋,都是张烨莫大的荣光。
  听起来很心酸,就算是坐月子,也只有一天一只鸡蛋吃的张烨,怎么能理解一回娘家就有杀鸡吃待遇的两个姑姐呢?
  人在怀孕,坐月子时候激素跟平常不一样,最容易记仇,即便是张烨这样开朗宽厚的性子,一讲起来那段历史,都恨得牙痒痒,她一辈子都吃不够鸡,因为来到京市,才吃到过鸡腿儿,她一辈子都记得鸡腿的味道,就在炸鸡店开张前一天,她一个人吃了一斤炸鸡柳。
  那样子是对鸡有多大的仇恨。
  范晓娟是在那天,才听到关于鸡的故事。
  “你如果真的有在张烨坐月子时候回过娘家,就应该知道她当时过的是什么日子,就不该拿这件事出来说,她连坐月子都不曾享有过的待遇,你们都享受过了,但凡你是个有同理心的人,就应该知道,张烨跟你们压根就亲热不起来,倘若你被这样对待过,你能原谅对方吗?”
  “人啊,永远只会站在自己这一方看待问题,我再怎么说,你也不会觉得是老太太的不是,但是你有本事就去自己找她,你看她怎么对你,她可不会像我这样客气,至少我拿你当曾经的乡亲对待,在张烨眼里,你们就是仇人,是陌生人。”
  人呐,现在看着多可怜,当初就有多可恶。
  同样是被欺压着成长的婆婆,早就忘记了当年自己受过的苦,她几乎是报复式的,把当年受过的罪一样样的找儿媳妇讨回来。
  就算不是张烨,是另外的人,也会遭到同样的对待。
  在以往封闭的社会,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韩香梅眼睛里面最后的一线光熄灭了。
  她现在很后悔,以前欺负张烨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这一天,谁知道当年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媳妇能成为现在的大老板,要是早知道有那一天,她又何必去得罪兄弟媳妇,至少现在也能沾点光的。
  范晓娟亲自把韩香梅送出家门口。
  不送,她怕对方还想方设法的赖在自家了。
  目送着韩香梅的背影从胡同里消失,范晓娟才转身。
  看着有多可怜,就能想到当年的张烨更可怜,韩香梅在她这里碰了钉子,自然还会想到别的办法的。
  范晓娟刚准备进门,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圆圆。”
  她回过头一看,一个打扮体面的老头站在巷子口,就那样呆呆的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又喊了一声:“圆圆。”
  范晓娟的心像漏跳了一拍,慌慌张张的跑进门,被门槛绊住了,整个人往前趴了下去,摔得非常难看。
  老头快步跑了过来,一脸关切的看着她,这回却不喊她了。
  圆圆,是她小时候的昵称。
  方方,是范晓军小时候的昵称。
  唯二知道这个称呼的,只有两兄妹的亲生父母,可是自从母亲过世,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称呼,这个男人是谁,到底怎么知道她的小名的?
 
 
第203章 
  范晓娟目瞪口呆的看着来人,可真是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而且看着对方这个年纪,也不像她小时候的玩伴啊。
  范晓娟朝后面看看,又往左右看看:“您谁啊?”
  唐教授开口:“圆圆,你真的——”
  话还没说完,范晓军就跟一阵风似得从后面冲了过来,揽住妹妹的肩膀,把她送回屋子里,目光冷冽的看着对方,年轻人眼神中带着威压,迫得对方不得开口。
  范晓娟当然注意到了哥哥严肃的神情,脑子里面有一种念头一闪而过,她突然开口:“范晓军,他是不是——”
  范晓军当然想到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当初他走的时候范晓军都是个大孩子了,对于父亲的记忆当然不像范晓娟这样,只是记忆中的一些碎片。
  那些关于父亲的记忆,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就算是父子情深,最后却又被母亲临终前对父亲的记挂完全替代掉。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没有办法原谅父亲不来找他们,任由母亲在思念中油尽灯枯。
  正因为还有跟父亲的美好回忆,他才知道不能原谅啊。
  那么好的父亲,就留在记忆中好了。
  就当他死掉了好了。
  只有死掉这个解释,才能让这段家庭关系完美。
  结果他回来了,走了几十年他才回来,范晓军把妹妹推进院子,脸上都是寒意:“你过来做什么?”
  他皱着眉,跟当年走的时候,那个严肃的小孩的形象完整的重叠了起来。
  唐教授好容易才扶住了旁边的墙壁,稳住了心神,就又听见范晓军说:“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还回来做什么,晓娟一直以为你死了,你就当没有这样的儿女就好,你回来做什么?”
  “方方,我——”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范晓军冰冷而又刻板的回答父亲:“你我都知道,你当初走的时候妈妈是怎么带着我们的,你回来了,也不带个话给我们,你是75年就回来了吧,当时我们虽然已经搬到了白山村,可你要是用心也不是找不到,你不是大教授吗?”
  大教授父亲在燕大教书,母亲快要过世了。
  如果他来得及找到他们,还能圆了母亲的遗愿,说不定母亲心情一好,也会好起来。
  但现实没有那么多如果,母亲在第二年过世,她一直以为父亲不在了,在那会儿失去通讯,也是很正常的事儿,更何况唐教授成分不好,那会儿下放的人,都过得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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