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狗卷却没有察觉到这份美,他看着那浅浅的干涸泪痕,只是打从心底感觉到了心疼。
受伤的时候肯定很痛吧?
他忍不住想,轻轻揩去少女眼尾将落未落的泪珠,低头将唇温柔地印在她爬满了咒痕的侧脸。
【别怕。】
带有咒言力量的声音落下,京子渐渐舒展开眉,睡颜安恬,就像是在做一个香甜的美梦。
五条悟看到这一幕,他弯起唇,轻声挑趣道:“棘,偷亲可不是一个正人君子之所为。”
狗卷棘用手捂住京子的耳朵,目光冷冷地看着五条悟。
大概是迁怒吧?
对于他分开京子和自己,导致京子受伤的决策。
但狗卷心中更多的则是深深的自责,他后悔自己没有在最开始就反对到底。
五条悟一眼便看穿了狗卷的想法,他悻悻地揉了下鼻尖,没有再继续说话。
伴着这片安静,载有众人的黑色汽车匀速行驶,不到半小时他们就回到了咒术高专。
家入硝子早早地被五条悟通知,她神情困倦地坐在医疗室里等着他们一行人。
京子脸上的伤口并不严重,只是稍稍划破了层皮,等痂褪去后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而真希的受伤则是严重到家入硝子需要用反转咒术来进行治疗,毕竟裂口女的剪刀几乎贯穿了她整个腹部,若是不好好处理伤口,很有可能引发感染等其它并发症状。
家入硝子打开门,慢条斯理地摘下染血的医用手套,丢进一旁的黄色垃圾桶。她冲门外等待的两个男人抬了抬下巴,轻声道:“好了,你们可以进来。”
狗卷闻言,率先迈开脚步。
刚一进入房间,他就对上安倍京子清醒的双眸。
京子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吊在半空的心脏缓缓落地。她看着坐在自己床侧的清隽少年,眨了眨眼,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真希怎么样了。
家入硝子懒懒地靠在墙上,平静开口:“没有大碍,三天内不要剧烈活动就行了。至于你——”
她顿了下,目光不经意瞥过病床,脸上蓦然多了点笑意。
“争取下次不要再来这里。”
京子听着这句打趣,小脸倏地便红了。她抬眸,偷偷瞅着家入小姐,软糯糯地应了句“好”。
捕捉到这一幕,狗卷心头冷不丁冒出个念头。
有这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地位似乎开始不保。
对此,狗卷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用戒备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黑发成熟.女子。
家入硝子轻笑了声,并不在意地甩手:“我走了,你们聊。”
高跟鞋清脆的声音逐渐远去,很快,病房内就只剩下三人。
五条悟拉开不远处的木椅坐下,然后懒散地翘起二郎腿。
他原本是想让狗卷棘先出去一会,单独询问京子在美容院里发生的具体情况。然而,当对上狗卷棘的坚决目光,五条悟无奈地放弃这个打算。
到底是谁把狗卷棘教唆成这幅模样?
明明记忆中的狗卷是个沉默寡言却听话的学生,可如今,他无声打量了眼少年,暗紫色的眸底里蕴着偏执与疯狂,哪里还有曾经的影子。
五条悟不禁在心中纳闷了起来。
对于他的疑问,乙骨忧太有话说:教坏狗卷同学的主谋便是胖达和真希两人。
“算了。”
五条悟轻叹了口气,转而冲京子耐心问道:“你和真希在美容院里都碰到了什么?”
京子坐在病床上,她酝酿了一会后,仔细地描述起祓除过程中发生的种种事情。
从发现低级咒灵与裂口女之间的联系,再到裂口女与等级不一致的实力。说到最后,京子默默抱住双膝,眼中开始弥漫起湿意。
狗卷将手按在她的头上,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别怕,现在有我在。
鼻尖是昏迷前闻到的清冽气息,京子咬着唇强忍泪水,唇色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
害怕夹杂着悔恨如烈火般不断灼烧着心脏,如毒药般一点一点腐蚀着勇气。
直到一句【哭吧】,彻底打破她此刻强撑出来的平静。
京子抓住狗卷棘的衣角,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终于见到能为自己撑腰的人一般,她将眼睛一闭,也不管模样会不会狼狈,直接放声大哭了出来。
狗卷棘沉默地将她拥进怀中,他无法像普通人那般轻轻松松地说出安慰话语。
意识到这儿,狗卷黯下眼眸,只能用右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底下这躯瘦弱脊背。
京子足足哭了快十分钟。
她把憋在心中的负面情绪全部发泄出来后才慢慢地止住眼泪,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狗卷。
“我把你衣服弄脏了。”
她小声抽噎着,目光一直落在狗卷胸口被自己眼泪打湿的深色上。
狗卷摇了头,目光温柔:“鲑鱼子。”
没事的。
京子很快就明白了狗卷的意思,但是她还是犹豫道:“我会帮你洗干净的。”
狗卷闻言,他将眉目一挑,心中对于京子会洗衣服这件事持有怀疑。
不是他说,少女的手可完全不像是干过家务活。
京子顿住,吸了吸鼻子后又连忙补充了句:“虽然是扔洗衣机。”
狗卷猜中,他看着少女狼狈却又莫名可爱的模样,眼眸无声弯起。
“要不要嘛?”
大概是刚哭过的原因,京子此刻的嗓音带了点沙哑,她软软地问。
狗卷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点头表示肯定。
京子:“行。”
刚一说完,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狗卷棘面前哭得这么惨兮兮。
绝对会成为黑历史的!
她颇为绝望地想着,目光不经意扫过不远处空无一人的木椅。
原来早在京子要哭不哭的时候,五条悟便已经独自离开,十分有眼力见地把空间全部留给他们两人。
五条悟背靠在病房外的墙上,房门也挡不住少女的嚎啕哭声。
他垂下头,整个人却格外冷静。
工蜂与蜂王。
他在嘴里无声咀嚼着少女提供的信息,大脑迅速运转。
这类合作关系,还是五条悟第一次遇到,但不能简简单单地用意外来解释。
低级咒灵不存在着思维能力,甚至可以说一级咒灵也没有!
可据京子描述,她们此行遇到的裂口女却表现得像是能听懂人话,就好像是发生了某种变异。
五条悟抿起唇,下颚随之紧绷成一条直线。
这些线索星星点点地排布在他脑海中,就差一根关键线条,便能将它们全部串起。
然而,关键线条又在哪里呢?
他陷入沉思。
病房内,京子他们解决完衣服问题,话题一拐又回到了原点。
京子开始反思:“这次主要原因是我体力不支,没有躲开咒灵的攻击,使得真希不得不用推开我的方式来替我挡下伤害。”
狗卷坐在一旁,他安静地用小刀削着苹果。
薄薄的苹果皮一圈一圈掉落,很快,一个完美且脱了皮的苹果便成功在狗卷的手中诞生。
他递给京子,用眼神告知她:吃完。
刚准备说出口“我不要吃”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京子蓦然产生了种错觉,眼前少年的身影渐渐和姑姑重合。
!
这个错觉也太过于惊悚。
京子用力地晃了晃头,试图把它从脑子里甩出去。她接过苹果,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手上的淡黄色水果许久,许久,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咔嚓咔嚓咬了起来。
真的超讨厌啃苹果!
所有的水果中,她最喜欢的是草莓和橘子,因为它们个头小小的,可以一口一个,吃相也不会过于难看。因此苹果,水蜜桃,梨,这三种需要上嘴咬的水果,便直接成了京子黑名单的前排。
京子快速啃完,把果核丢向墙角处的垃圾桶。
完美入桶。
对此,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好耶。
旁观着少女孩子气的一面,狗卷那高竖的衣领下,嘴角悄然弯起。
随后,他握住京子的纤细手腕,耐心地用柔软湿巾一点一点擦干净她的手。
京子动了动指尖,她感受到那股子令人不适的黏腻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带着绿茶气息的清爽。
她惊喜地仰头,冲狗卷笑弯了眼眸。
这一刻,少女精巧五官中的疏离感陡然散去,甜蜜柔软的气质伴着她的笑容浮现。
狗卷棘看着她,天地在他眼中顿时失去了色彩,而少女却成了这黑与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喉咙里突然是一阵抓心挠肺的干,他盯着这抹唯一的色彩,喉结微不可查地滚了下。
京子笑着笑着,她想起了个一直缠绕自己许久的问题。
趁着今天狗卷心情不错,她决定问清楚:“狗卷同学,我有个很严肃的问题要问你。”
狗卷:“?”
只见少女板着小脸,表情是难得的正经,狗卷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暗自心想:她该不会要问自己喜不喜欢她吧?若是真的问了,那他要不要挑明呢?
京子:“你每天早上是不是都要用香水?是什么牌子?好好闻。”
狗卷:“。”
就这?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躁动不安的心跳平复下来。随后把脱到一半的裤子又穿了回去,眼神复杂地扫过京子,看见她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狗卷还能怎么办,他选择暗暗记下这一笔账,等将来再“好好”地跟她算清楚。
收拾完情绪后,狗卷打开手机,翻出Maison Francis Kurkdjian官网上的商品页面递了过去。
京子看着香水名字,默默记下。
原来他的香水是这个,突然想去get一支同款了呢。
她想,逐渐心动。
墙壁上的圆钟慢腾腾转动着,不知不觉,时针已恍然指向了“12”的位置。
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嚣,京子摸了摸平瘪的腹部,眼巴巴地看向狗卷。
狗卷接收到她那写有我饿了的讯息,打字:[想吃什么?]
“上次的肥牛饭!”
京子一想起记忆里的美味,嘴里便不自觉地流出口水。
狗卷:[我出去买,你再忍一会。]
京子乖巧点头:“嗯嗯。狗卷同学最好了~”
大概就过了二十分钟,狗卷棘便拎着眼熟包装袋重新回到了病房。
而京子早已把被子堆到床脚,她双腿盘坐着,而面前是一个支好的床上小餐桌。
狗卷拆开包装,把餐盒放在桌上。然后看着少女双手合十,轻声说了句“我开动了”后,便打开了餐盒。
温泉蛋依旧圆滚滚地躺在饭上,京子选择用筷子一戳,鲜黄色蛋液顺着破口流下。她仔仔细细地搅拌起米饭,争取每个饱满的大米都裹上醇厚汤汁和蛋液。
结束搅拌,她不经意看到筷子上残留的汤汁,想也没想便举到嘴边,像只猫咪似地用舌尖轻轻舔去。
这一幕恍然落入狗卷的眼中,他目光滞住,心跳瞬间失去规律。
满脑子都只剩下京子舌尖的颜色。
京子浑然没有察觉到狗卷的失态,她将舔舐干净的筷子放到一旁,转而拿起勺子,满满地舀了一勺。
刚张开口,余光撞上狗卷的视线,脑中冷不丁冒出一个猜测。
他会不会还没吃饭?
于是,京子忍不住问出口:“狗卷同学,你吃饭了么?”
狗卷摇头:[等你吃完,我再随便找点东西解决。]
京子想了想,她有些不舍地看了眼香喷喷的饭,勺子一转,借佛献花般地递向狗卷。
“我们一起吃。”
狗卷看了眼自己嘴边盛满饭的勺子,再看向举着勺子的京子。
她眸光干净,完全没有意识到同吃一碗饭的举动在旁人看来是多么的暧昧。
狗卷攥紧身侧的手,在脑中斗争了半晌后,他还是凑过去张开嘴。
米饭被鲜咸汤汁浸得湿软,入口惊艳。
“好吃吧?”
京子炫耀般笑着问道,酒窝浅浅。
狗卷:“鲑鱼。”
口味得到肯定,京子愈发殷勤地喂食起狗卷。
一人一口,这碗肥牛饭很快便光盘了。
*
午后的阳光穿过大开的玻璃窗,懒洋洋地洒入病房。
家入硝子走进来,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少女和少年头抵着头,他们亲昵地凑在一起看着同一本书。
宁静,美好。
就连风吹过他们时,也悄然放缓了步伐。
家入硝子伫立在门口,旧时的青葱岁月恍然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京子动了动耳尖,她把目光从书页移到了家入硝子的身上,语气轻快地招呼道:“家入小姐,你来啦!”
家入硝子回过神,对上京子的朝气笑容,她兀自失笑:“真希醒了。”
“真的么?”京子听到这儿,颇为激动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她在哪个房间,我要过去看她。”
家入硝子指了指隔壁。
下一刻,少女便像个小旋风似地冲出房间。
狗卷棘收起书,他礼貌地冲家入硝子颔首。
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狗卷蓦然听见一道被香烟磨砺得有些低哑的女声。
她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另一个不存在的人说:“好好对她,可别因为什么幼稚理由而甩下她。”
狗卷侧目,瞥过家入硝子眼下的浓重青黑,他想起了京子曾经的黑眼圈,转而一字一顿道:【我、不、会、甩、下、她。】
这句咒言一出,狗卷重重地咳嗽了声,毫不意外便感知到身上多了道枷锁。
这是他对自己设下的束缚,亦是诅咒。
对此,狗卷满意地勾起唇。他越过家入硝子,缓步走进了隔壁。
拥有着白金色头发的少女趴在病床边缘,只见她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真希,满脸郑重地冲真希保证道:“真希,我以后肯定会认真对待体能训练,不再找理由偷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