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号考生已经进入幻境内了,哟,她们那组的考题是《临湖别墅》。”
一众评审员中,性情开朗的黄长老对着身边的老友笑眯眯地说道:
“这是今年新增加的幻境考核场景之一,难度适中,但藏着加分项,也不知道这个小组的四名考生会不会发现。”
就在黄长老说话的短暂功夫,编号七、二十一和三十九的幻境光镜也都亮了起来,镜中分别显露出艾澜、徐毅然和陆达的身影。至此,抽取到《临湖别墅》幻境场景的一组考生都正式开启了他们的第三场考试。
他们即将进入一个被命名为《临湖别墅》的幻境中。当然,并不是四个考生一起进入同一个幻境,而是他们各自拥有一个独立的小幻境,然后分别面对一模一样的场景与考题。
要想通过考试,考生们就必须按照资料上的要求,为一幢临湖别墅的户主解决厉鬼索命的祸事。而在这个解决麻烦的过程中,幻境中每名考生的方方面面表现都会被十名评审员打分。
当一个独立小幻境中演绎的故事走向尾声时,十名评审员为某名考生的打分就会被汇总在一起,而后再经过一轮科学严谨的计算,最终成为那名考生的第三场考核成绩。
“老黄,今年新增加的幻境考核场景多吗?”
礼堂内的幻境水镜还未被全部点亮,所以评审员们都还很轻松,其中几位便有了闲聊的兴趣。
“挺多的,我听祁临渊说,只江城这边就更新了六个。”
“六个?”
“是啊,六个不少了。你想想,咱们江城今年正好有一百名考生获得了第三场考核的资格,他们被分成了二十五组,也就是需要二十五个幻境考核场景。六个,差不多就是四分之一了。”
“倒也是,”黄长老身旁的另一位评审员点了点头,又低声道,“我听说,今年考试时间提前,和十年一次的万族海市有关?”
“嗯,上面露出了些口风,不过……咱们还是谨慎些吧,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我明白,也就是和你这个老家伙唠叨几句。”
黄长老的老友孙道长呵呵一笑,随即语气自然地把话题重新扯回到正在进行的考试中。
“老黄,协管署的这些高层啊,现在越来越重视人才选拔了。为了防止作弊和掂量清楚考生的真本事,这手段花样可真不少。就说这个分小组考核吧,非得在进入幻境前搞个抽签的噱头,好像一组四名考生真的要完成不同考试内容似的,其实大家面临的题目都一样。”
黄长老朗笑道:“不弄些虚虚实实的步骤,怎么让考生们相信之后的考核场景是真实的?一旦不相信场景的真实性,就很容易联想到幻境了。那样一来,有些考生大约就会生出些取巧的心思或者无法真正共情幻境中的人和事,也就等于是考察不出他们真正的本领和品行。所以呀,这都是必要的。”
孙道长望着礼堂水镜内那些考生们的郑重谨慎表情,认同地点了点头:
“确实,如果一开始就告诉考生们,他们要经历的考验实则来自幻境,那效果肯定大为不同。哪怕幻境中的故事其实就是现实中真实发生过的,那感觉也不一样。”
另一位来自柳城协管署的评审员搭腔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之前也试着让考生参加真正的实战考核,可是每次考核结束后,监察室都能收到不少的投诉。
“有的考生认为自己遇到的考题更难,有的考生认为自己运气不佳,比如和水鬼对战的时候赶上了暴雨倾盆,还有人认为咱们评审员的打分不公平,忽略了他们的一些加分表现……反正是那个乱套哟。
“后来,大家坐下来研究,都认为这种挑选出来的幻境考核方式更公平一些。”
“这是自然,”黄长老感慨道,““案件的难度差不多,客观条件等同类似,而我们这些评审员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地去跟踪考生查看他们的表现了。
“现在好了,你我这些老家伙在这礼堂里一坐,就把所有考生的表现尽收眼底,多舒服啊。对了,还有影像保存措施,嘿,咱也不怕之后的投诉了,大不了就回放幻境影像呗。”
黄长老话音刚刚落下,前排的一名评审员便回头问道:
“说起这个幻境影像回放功能……孙道长,我听说你们江城这边的考试设备都更新升级了,嘿,你们知道这祁大队长是在哪里发的财吗?给兄弟我透露点儿内幕吧。
“唉,你们大约都清楚了,我们柳城协管署最近难啊,下半年连着出了两起扰乱社会治安的重大事故。可想而知,明年的经费肯定要被缩减了。”
孙道长微微一笑,祁大队长来钱的渠道本来也没必要隐瞒,因为瞒也瞒不住,便指着大礼堂东侧的某个位置道:
“李主任,你看那边,看到那个和我们祁队长并排坐着的男人了吗?那是顾氏的总裁,特别有社会责任心,他很乐意为凡人界和玄灵界的和平共处尽一份力。”
“尽力?”李主任眼睛一亮。
孙道长温声道:“是的,尽心尽力。顾先生给我们江城协管署赞助了不少物资,还签了好几项合作协议。”
顺着孙道长的指示,来自柳城的李姓评审员望见了祁临渊身边的顾云岑,顿时有些惊奇地说道:
“他和祁队一起走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还想着祁队怎么把一个普通人带进这里来了,又一直亲自陪着。未曾想,他就是你们的合作伙伴。”
黄长老点头附和道:“有了顾总的赞助,这次江城的行动队执法资格测试进行得尤为顺利……”
这时,礼堂内的一百枚幻境水镜终于全部亮起来了。也就是说,今年所有参加第三次考核的考生都已经处于幻境中了。
考试,终于正式开始了。
礼堂内安静了下来,十名评审员、数名协管署内勤员工和在现场的江城行动队队员纷纷收敛了散漫心思,开始认真观看水镜中的情景。
他们都是有修炼者,神识散开后,可以轻易做到同时关注多面水镜中的内容。而那十位评审员更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又有多年评审经验,自然可以做到一心多用。考试一开始,十名评审员就立刻关注了所有的考生,并尽量打下客观合理的分数。
当然,这一场评审结束后,评审员——只要不是那种神识强悍到变态的天赋异禀评审员,一般都需要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之后才能渐渐恢复过来,再进行下一次的评审打分工作。所以,如今的评审员也是热门高薪职业,若是再拥有国家协管署的正式编制,那可就更受欢迎了。
与之相对的,普通人类顾云岑肯定就做不到这样的一心多用的。
一开始,邀请顾云岑来礼堂的祁临渊还想提醒或者宽慰几句。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因为坐在礼堂中央视野开阔位置上的顾云岑,根本不曾多看其它水镜一眼,只是盯着殷娇娇所在的水镜观看。
顾云岑的这番表现,让祁临渊记起了之前在咖啡馆中听到和看到的事情,心中更是肯定这位顾总就是那只狐妖的“一见钟情”,他们两个还拥有成年人的快乐。
水镜中,殷娇娇已经阅读完了文件夹中的所有资料并明确了自己的考题内容,就是以协管署工作人员的名义,去一幢临湖别墅内消灭厉鬼并拯救一对被厉鬼威胁性命的夫妇。
只要顺利完成这个任务,再把有关情况上报给协管署,就算殷娇娇完成了第三场的实战考核。
殷娇娇并不知晓,在她打开资料袋的瞬间,就已经进入了一个独立的幻境空间。
她自以为自己一直稳稳当当地坐在房间审题并阅读背景资料。等一会儿房门开启了,她就要去尽快完成协管署发布的考核任务——去资料上的临湖别墅那里,除厉鬼救人类。
“这临湖别墅竟然不在江城,而是在韶城那边,我还得出趟远门,也不知道考试组给不给报销来回的路费和住宿餐饮费用。
“还有,这协管署工作人员出公差,报销额度有没有限制呀,有标准吗?比如我要乘飞机的话,是不是只能做经济舱而不是商务舱或者头等舱……要是我的旅费超出标准了,算不算扣分项呢?”
殷娇娇故意把心里的想法小声念叨了出来,希望有监考(监听)人员听到她的心声,在她离开房间前给个准确答复,毕竟她考虑的问题也是很实际的。
可惜,直到房门缓缓开启,她也没有得到提示,只好拿着一沓资料独自一狐离开了考场。
与此同时,礼堂里的某位曾经在大公司财务科工作过的评审员给殷娇娇加了一分。
她太希望拥有这种注意花销额度的同事了,而不是一出门就放飞自我、一回来报销发现不符合标准后就装可怜找借口的那种。甚至在小会计第一次帮忙解决问题后,极有可能还有下一次……
幻境中,为了遵守保密协议,殷娇娇没有联系张俊和流丹,而是直接离开了江城前往韶城。
路上,她再次翻阅协管署提供的背景资料,重新研究了一遍临湖别墅现任户主夫妇和那个厉鬼之间关系。
这是个比较老套的白富美和凤凰渣男的故事。
临湖别墅的上任主人是白富美张语晴的父母,在张语晴嫁给英俊有才华的大学同学李文旭后,一家四口倒是和和乐乐地生活了七八年。
这个故事中的白富美并不是那种天真不谙世事的姑娘,也没有把家业完全放手交给丈夫管理。她一直很愿意享受工作的乐趣,也希望让父母传给她的家业在自己手中发扬光大。
可是,有些事就是那么无可奈何。比如,无论张语晴怎么努力,她的商业才能就是比不上天资出众的丈夫李文旭,投资的眼光也不够敏锐。所以,当张语晴的父亲因为身体的原因渐渐放权后,李文旭在公司里的影响力就越来越大。
但无论如何,这是张家的产业,而张语晴也算精明强干,足以守成,因此只要张语晴活着,这张家的偌大家产就到不了李文旭的手中。可事情就偏偏那么巧,张父张母出门旅游遇到了交通事故意外丧命,半年后,独生女张语晴因思念父母而神思恍惚,一不小心跌进了别墅附近的湖中,同样意外丧命。
张家人都死了,李文旭继承了妻子的所有财产,身价大增。又过了三个月,他迎娶了第二任妻子孟欣兰。
看到这里,殷娇娇略过了资料中那些警方调查张语晴溺水身亡的经过,直接翻到临湖别墅开始闹鬼的那一页。
李文旭有钱有地位了,就开始看重名声了。为了表示自己在前妻张语晴死亡这件事上的毫不心虚,他在迎娶了新妻子后,也坚持不搬离那幢曾经属于张家的别墅,依旧照常生活。
但李文旭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临湖别墅开始闹鬼。
最先觉得事情不对劲的,是别墅里的家政人员。他们发现,即便是在大晴天,别墅内也总是弥漫着一股水腥味,擦得干净亮堂的玻璃上,会不时地出现湿漉漉的手掌印,再后来,自来水中开始出现黑色的长发……
半个月后,家政人员纷纷请辞,临湖别墅内只剩下李文旭夫妇二人。
他们也被这一连串的诡异现象弄得心神不宁,就准备先搬出去住一段日子。
只是,让李文旭夫妇感到彻底惊慌的是,他们根本离不开临湖别墅!即便白天出门做事并打算在外过夜,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们就会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再次返回临湖别墅。
李文旭意识到事情不妙,开始四处打听哪里可以请到有真本事的大师,而就在李文旭同韶城协管署取得联系的那一天,他在临湖别墅的院门外看到了张语晴徘徊不去的身影。
到了第二天晚上,女鬼已经可以触碰别墅外的院门了,并在上面留下了擦不干净的红褐色水印……
“她在一天天变强,”殷娇娇歪头想了想,眼神非常平静,“吞噬其他魂魄或者杀人,都是能让魂魄迅速增强实力甚至变为厉鬼的便捷手段。嗯,这里我得注意一下,如果厉鬼杀人了,那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个厉鬼就是该消灭的,绝对不能当成一件小事看待。”
正在赶往韶城的殷娇娇放下手中的资料,开始按照自己的思路在网络上搜索有关李文旭的消息,自然,她也没有漏下女鬼张语晴和李文旭的新婚妻子孟欣兰。
“原来,孟欣兰还是张语晴的好朋友……”殷娇娇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有关这段三角恋的真假传闻,把重点放在了张语晴这个人身上,“谣传她是通过举报大学室友,才争取到了保研的资格。毕业后,孟欣兰和朋友一起开店,但她撤资后不到三个月,她朋友的店铺就被工商局查封了,据说也是接到了相关举报。”
殷娇娇微微皱眉,她暂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调查有关孟欣兰的传闻是否属实,但倘若这个孟欣兰真的喜欢使用举报手段的话,那她就得再谨慎些。
“这次不是单纯的实力考核,而是执法资格测试。我要周全些,凡事留痕,时刻记得自己是代表国家协管署行动队的,对了,还要表现得高深莫测一些,要有大师的范儿……”
深夜,韶城,明华地产锦绣嘉园别墅区。
无风无月,呜呜咽咽的凄幽鬼哭之声从一幢临湖三层别墅内传出。同时,大片大片诡异冷腻的雾气自人工湖面上浮起,又被一股无形力量束缚着引导着,缓缓笼罩在哭声响起的宅院四周。
浓雾之下,别墅的屋顶和墙壁上泛起了预示着不祥的血色暗光。在越来越凄厉的哭声中,白日里新更换的紧闭大门忽然无声开启,露出了一个黑漆漆阴森森的入口。
不多时,那入口深处又透出一抹隐约光亮来,淡淡的,朦朦胧胧的,却奇异地照亮了门廊前的那一小片空地。
滴答……滴答……滴答……
被照亮的门廊台阶处,一道浑身湿漉漉的消瘦身影慢慢浮现。
“老公,这么晚了,你还在等我回家吗?”
沙哑干涩的声音自那道身影上传来。一字一顿,尽管听起来迟滞、僵硬、阴郁,却无端给人一种雀跃温柔的欢欣感觉,仿佛这真是一位晚归的妻子在和家中等待的爱人打招呼。
屋内无人应答,令人头皮发麻的哭声在女鬼现身时就已经停止了,水滴之声却越来越密集,滴答滴答……
凭空出现在别墅门前的鬼魅身影静静地伫立了片刻,忽而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她便悠悠荡荡地飘到了台阶之上,又迎着屋内隐约透露出来的光亮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