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管岁月快慢,我总……
回到京城时已是深秋。
科考已经放榜, 陆玖的姓名登榜,顺顺利利地通过了考试,成为那一批进入殿试的考生当中, 唯二之中的女学子之一。
这是六年年以来再次有女学子登科进入殿试, 一时之间,陆玖与另一位同样进入殿试的女考生在京城声名鹊起,人人都道宣平侯府怕是不日就要出一位女官。
奉承一多,陆元忠与魏氏脸上亦十分有光, 逢人便道陆何等的听话乖巧,虽然自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却仍旧长成了一位淑女。
陆玖虽然早已经料到自己此次应当会登榜, 但是当真正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激动了一番。
华阳公主十足为陆玖感到骄傲,但骄傲之余亦十分低调收敛, 在考试结果出来以后, 只在邀请了几位京师当中的亲眷好友, 简单地为陆玖设宴庆祝。
陆玖及第登榜,京师之中榜下择婿择媳的世家们忙不迭地准备登门陆家,想要聘请陆玖为自家的媳妇。
可那些世家的媒人还没踏进陆家的门槛, 齐王府的人便一马当先抢先冲进了侯府的正厅。
齐王麾下的几名大将代替江殷的长辈,正式向陆玖提出娉娶,请她嫁与齐王府为新妇。
陆家人皆知陆玖与江殷相识已久,两人感情深厚, 这成婚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作为父亲的陆元忠并没有确切地表态, 只是让华阳公主出面主持。
魏氏心里不满江殷做自己的女婿,她一直以为凭借陆玖的姿色完全能够攀附上基底更深厚的世家,可是被华阳冰冷的目光一扫, 她亦只有点头称是的份。
如此,华阳长公主作为陆家资历最深的大家长,正式代替陆玖应下了齐王府的这门婚事,交换了聘礼之后,双方择日进宫请旨,待皇帝赐婚下来,便择定婚期,正式成婚。
这一来,可谓是双喜临门。
立冬一过,京城很快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嘉熙四十年的冬天正式到来。
而与第一场雪共同到来的,还有嘉熙帝赐婚的圣旨。
圣旨择定了婚期,正式成婚的日子就在明年的正月十五,正好赶上热闹的上元节。
婚事落定,陆玖算是彻底安下了心。
从定亲到成亲之间,左不过三个月不到的时间。
陆玖原本以为婚期内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却没想到祖母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把她一应的嫁妆都准备妥当,从家具、房地、田户到一应的金银细软、女儿家的钗环首饰、装饰古玩,一一准备妥当。
珈珞嬷嬷带着陆玖去查看嫁妆的时候,光是装金银玉器首饰的红樟木描金箱笼便足足有四十来个,几乎把半个耳房堆满,可见华阳对陆玖的关怀。
如此,陆玖便只需要为自己做一套漂亮的嫁衣即可,之后数月的时间里,她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熬完出嫁前最后的闺阁岁月,而后嫁为人妇。
从前还没定亲的时候,陆玖与江殷之间是随便惯了的,时常一同出门踏青游玩也是常有的事。可现在定了亲以后倒是避嫌,在成婚之前,再不能擅自见面。
陆玖倒是还好,每日沉浸在做嫁衣绣工当中,觉得日子过得还算快。
但江殷却是憋坏了。
一日不见陆玖,他都已觉如隔三秋,三月不见陆玖,那简直是要他两眼清泪流。
这三个月之中,为了能和陆玖说句话,他可谓使尽浑身解数。
他时常央求徐月知或江圆珠,让她们去见陆玖的时候捎带上自己送给陆玖的玩意儿或是吃食,有的时候也会捎带上信笺,写来写去都是些肉麻的话,看得陆玖脸红不已,心里直骂他不正经。
但捎信带物到底不如见到活生生的人,江殷若是想得紧了,无奈之下亦只能趁着夜晚无人时悄悄走以前的老路——翻墙入院进侯府,然后跑到陆玖的琳琅阁之上看一看她。
陆玖看着越过艰难险阻、好不容易翻墙入内见自己一面的江殷,亦时常叹息道:“江殷,能不能有点出息,从前没定亲的时候翻墙入内就罢了,现在都快成婚了,你怎么还是翻墙入内?忍几个月,以后不是能天天见着么?”
趁着四下无人,江殷急得一把紧紧抱住她。
两个人在静谧的暖阁之内相拥着,他把头埋在她肩膀上,一个大男人委屈成得不行,低低直说道:“以后是以后,凭什么以后能见着你,现在就不能见着你?我想你了就要马上见你,不成么?”
陆玖被他抱在怀中,听他这委屈中又隐隐带着点撒娇的口气,脸上露出纵容而无奈的笑容。
她抬高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像揉小狗脑袋似的:“乖,摸摸头。”
江殷一把松开她,气哼哼地盯着她道:“你还真把我当狗了?”
陆玖低声笑起来,明眸善睐:“那可不?都说狗男人,狗男人,可不是狗么?”
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了,伏在他胸口前嗤嗤地笑起来。
江殷垂眸,看着靠在胸前低笑的陆玖,眼眸里亦闪过笑。
他扬起眉毛说:“都说狗是忠贞之兽,我就当你是夸我吧,夸我对你忠贞不渝。”
陆玖轻轻往他胸口上捶一下,抬起眼睫来嗔骂道:“给你根杆子你就往上爬!”
“我就爬了,怎么样?”江殷轻挑一边眉梢笑起来,而后又一把重新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声音悠长地叹息一声,“我在边关的时候,三年都觉得只是一眨眼,怎么现在三个月竟变得这么漫长?还要多久,我才能光明正大地牵着你的手进你家啊……”
窗外白雪如柳絮因风起,屋内小火炉上煨着的清酒散发出沉静的香味,陆玖伸手环抱过江殷宽阔的背脊,把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上,闭眸深深嗅着他衣襟上染的轻淡梅香。
她刚想开口回应他的话,忽然之间却听见暖阁外的大门响了一声,风莲的声音传来:“姑娘,珈珞嬷嬷带着人来了,要把昨日做好的婚鞋拿来给您试试。”
陆玖环抱着江殷背脊的双手一僵,忙不迭地将松开他。
江殷还没从方才的温情之中回过神来,人已经被陆玖连推带踹地推出了窗户,顺带关紧了窗扇。
他脚下一空,连忙伸手拽住了身旁一根木桩子,整个人悬空在外,就听见紧闭的窗户之内传出几道杂乱的脚步声,陆玖恭敬地笑着道:“嬷嬷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雪天路滑,难为您亲自过来。”
“公主嘱咐的事情,怕别的丫鬟们做不好,奴婢就亲自来了……”
屋子里渐渐传来女眷们的说话声,江殷单臂抓着那一根横木悬在屋檐下,单手拂了拂额头上的冷汗,而后接力平稳安静地跳落在底下的院子里,紧接着利落翻身,径直攀了院墙离开。
一边走,他一边便忍不住地想,他明明是个未来的姑爷,到现在竟然成了野男人一般不能见人的人……
江殷叹气。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爆竹声中辞旧岁,又是一年更替,嘉熙四十一年的春节很快来临。
春节一过,距离正式成婚便只剩下最后的十几日。
一应的嫁妆嫁衣都已准备妥帖,陆家人也开始给亲友们寄送婚礼的喜帖,诚邀亲友们届时前来赴宴参加。
正月初四那一日,京师当中不少公侯家的夫人们皆上门贺喜新年,华阳公主与魏氏二人便在府中作陪,与一众夫人们在正厅之后的三间小厅里打叶子牌说笑。
趁着华阳无暇顾及,徐月知便登门领了陆玖上街游玩。
按理说已经预备成婚的新妇不该出门,可华阳却是心疼陆玖,道她成婚以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这样恣意的出门游玩,便还是允准了,只是添加了人手跟随,另外又派了陆镇随身守着姐姐。
陆镇少年长成,无心读书,但是在武功上有些天赋,于是从前年开始,华阳干脆安排了他去京城的兵马司,跟着里头的将军学习武艺,今后可以通过武科选拔,在京城的御林军供职。
如今陆镇很有几分少年将军的气势,武艺渐通,佩刀走在身旁的时候,旁人见了也不敢轻易招惹,因此华阳便时常把守护陆玖的事情交在他手里。
跟着陆玖便时常能见到徐月知,陆镇自然巴不得领这份差事。
徐月知早就计划好了,带着陆玖陆镇及一众陆家家丁进了一家瓦子的雅间,趁着家丁随从们在外等候的时候,悄悄便从瓦子的后门溜了出去。
摆脱了跟随的人,陆玖便同徐月知、陆镇三人走在御街之上,这回才是前往真正的目的地。
目的地是大家时常相聚的会仙酒楼。
三人随着小厮走上楼上,至顶层一间早已经包下的雅室门前,一推开门,红泥小火炉,绿蚁焙新酒,大家围炉坐在雅室之内笑声朗朗。
见到陆玖与陆镇到来,原本正在摸牌的大家转过头。
陆玖看到,江殷、江圆珠、何羡愚等一帮朋友早已经汇集于此。
江圆珠笑着朝陆玖挥手:“等你好久了,快来!一块摸牌玩!旁边吃的喝的都有,想要什么自己拿。”
陆玖三人进屋,摘下已经被大雪打湿帷帽,而后解下身上的羽缎披风挂在一旁,背后的小厮贴心地替他们关上门。
陆玖笑着走进他们,自然而然地寻了江殷身旁的席位坐下,笑盈盈地看着这满室的热闹:“说吧,今天的主意谁出的?明知道我与江殷婚期将近,不能见面,还拐着弯让月知带我出来,一路上还神神秘秘的,就是不肯告诉我究竟要见谁。”
徐月知瞥一眼对面红着脸的江殷,笑起来:“这主意我出的,我们都说这是好主意。你们俩可别不识趣,快谢谢我们才是。成婚前这些天不能见面,可别把江元朗憋坏了,把他憋坏了,看你找谁哭。”
陆玖脸一红,却找不出回应的话。
江圆珠与容冽坐在另一边,眉眼间亦是盈盈的笑容:“玖玖,我们想着成婚当日礼节繁琐,大家未必能欢庆,还不如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好好聚一聚,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陆玖抬眸看见一叶小窗外千里飞雪茫茫,而眼前会仙楼雅间内的景象却是如此温暖,小火炉当中清酒香味四溢,江殷满脸微笑,就坐在她身侧咫尺的位置上。
他们的对面,何羡愚与徐月知对坐相视而笑,容冽与江圆珠亦是岁月静好,陆镇与徐云知坐在一旁,一个闭目养神,另一个垂眸品茶。
再没有比这更好更温暖的岁月时光。
陆玖由衷地微笑起来,双颊被火炉烤得红扑扑的。
她在心底不住地期望着,这样的岁月若是能一直长长久久下去便好了。
最爱的人在身旁,最好的朋友在眼前。
如此,她的人生便再没什么不知足的。
“江殷。”趁着众人说笑,陆玖轻轻侧首,唤了一句身旁的人。
江殷转过头来看着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陆玖眉目里染着清浅的笑意:“你之前一直同我说,希望岁月能够快点过,可我倒是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过得再慢点就好了。”
江殷愣了愣,随即将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他侧眸微笑:“不管岁月快慢,你放心,我总在你身边。”
陆玖微怔,眼底亮起光。
很快,她垂下眸,极轻极淡地笑了,以轻而坚定的声音回复他——
“我也是。”
第103章 中原驰名双标——江殷……
凑在一起光说话也没什么意思, 大家便一起打叶子牌。
陆玖同江圆珠一队,徐月知同何羡愚一队,徐云知与陆镇一队, 江殷自己一队, 剩下容冽玩不惯叶子牌,便独自一人坐在暖炉前独酌。
打牌不过是凑趣,不以银钱做赌注,只是在分出输赢结果之后, 由赢家在输家的额头上弹一下,算是惩戒。
几圈牌打下来,竟是江殷的手气最好。
他连赢了五把, 笑得合不拢嘴。
又一轮下来,还是江殷的手气最好,大获全胜。
他把手里的叶子牌一放, 朗声笑道:“来来来, 输的人把额头凑上来, 受罚了受罚了!”
陆镇不情不愿地把头凑过去,瞄了一眼江殷面前的牌,嘀咕道:“姐夫, 今天怎么光你一个人赢,你不会偷偷出老千吧?”
徐月知托着腮,埋怨地看何羡愚:“就是,光江殷一个人赢, 没意思。”
江圆珠摇头叹气道:“俗话说, 运气来了赶都赶不走,说的就是今天的元朗了。”
“你们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江殷满脸意气风发,端的是春风得意, “愿赌服输,输家乖乖认下赌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瞧你这话说的。”何羡愚亦笑起来,“我们也没想躲赖啊。”
“没想躲赖便好!”江殷得意笑着,目光徐徐转过大家的脸,挑眉道,“让本将军想想,看看先拿谁开刀为好。”
众人忍不住都打了个寒噤,悄悄低下头,不想第一个上去受惩罚。
方才几轮牌打下来,他们已经受了好几下弹脑门,都知道江殷无情铁手,一指弹下去必然痛极,因此谁也不想做出头鸟。
“都躲啊,好啊。”江殷知道大家都在躲,目光狡黠地徐徐扫过去,“那我就挑一个躲得最厉害的。”
他眸光带笑,看向身旁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个鹌鹑的陆镇:“小舅子,就你了,上吧。”
陆镇冷不丁一颤,惶急抬起头来,指着自己:“我啊?”
江殷眉梢轻挑:“小舅子,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江殷抬手对着陆镇的额头就是一指弹,传出“啪”的一声清脆皮肉响。
陆镇倒吸一口冷气,捂着额头龇牙:“好痛!姐夫,你这玩得也忒认真了!”
江殷笑起来,得意洋洋:“愿赌服输,当然该认真了。下一个是谁?”
江圆珠把手里的叶子牌放下,无可奈何站起身,把额头凑近江殷面前。
她盯着江殷威胁:“江元朗,我可是你的姑母,要知道尊重长辈,懂么?”
江殷笑得一脸坦诚:“姑母,规矩面前无亲戚,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