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雀翎——杳杳云瑟
时间:2021-11-30 01:48:50

  巨大的空.虚感在蔓延,几乎将她给逼疯。
  谢玉京喘气不已。
  柔软的发丝挠在颈侧,微微的痒意传来。
  舌尖轻触的地方,就像撩起烈火。
  她无处不在的旃檀香气,此刻化成了催命符。
  若是这一刻叫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了。
  搂紧她,谢玉京满足地喟叹一声。
  容凤笙额头抵着他的下颌, 看着他血肉模糊的伤处, 忍不住眼眶泛酸。
  “对不起。”她低低说。从来都不舍得伤害他的,可偏偏一直让他受伤的是自己。
  她心中一时又翻腾起了滔天的恨意。
  恨自己, 更恨那设局之人, 一瞬间都有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想要就这么沉沦,臣服于药性和欲.望,管明天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不论是铡刀还是千夫所指。
  谢絮自己想当乌龟王八蛋, 那就让他当好了!
  可一瞬间,她又想起了繁衣的脸,想起了繁衣的遗愿。
  她不能死。
  心中的不甘愈发浓烈。
  为什么
  为什么要被人控制
  为什么生死都要掌控在旁人的手里?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体内被种下尽欢
  为什么她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为什么谢絮敢这样对她?就因为她无权无势?
  眼前一瞬间浮现了许多人的脸,白落葵谢絮荆幸知老皇帝,最后却定格在了谢玉京的面容上。
  遗奴。
  遗奴。
  她开始不管不顾地喊他的名字,得到的是一声声低沉有力的我在。
  谢玉京忽地抱着她一用力,转瞬间,两个人就调换了个位置。
  少年眼尾微勾,居高临下地俯瞰下来。
  容凤笙只觉他的神情充满了侵略欲。
  少年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绯红的脸,容凤笙感觉到难以抑制的羞.耻,她伸手,下意识地想要捂住他的眼睛,却被他紧紧地反握住了,如蛇般钻进了指尖。
  十指相扣,往下一压,用力按在了脸侧。
  少年身上隐隐透出寒梅香气。
  他冰凉柔软的乌发垂下,如蔓如织又如罗网,几乎遮住满眼雪色。
  他撩开她的发,指腹蹭去她额上的汗水,而后俯下身来。骤暗的光影中,他眸底如雨后急晴的一丛光,照在海外孤悬的岛屿上,分明温暖,却又彻骨寒凉。
  “永远都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他的吻,轻轻印在她白皙的耳垂,
  “我是你的,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耳垂上的吻,炙热而小心翼翼,像是在亲吻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她一直是端坐在云端的观音,不懂人世间的爱欲,亦是不屑于去懂得。
  而他,是在地狱里挣扎不休的恶鬼。
  他仰起头,看见五彩琉璃光从云层透入,照射在他干裂而丑陋的皮肤之上。
  观音娘娘纯白的衣裙上流过莲花纹路,她的颈上缀满雪色,她的面庞永远清高,不屑于向人世投来一眼。
  于是,他精心布局,将她亲手摔碎。
  再亲手,一点一点地为她塑好神像。
  引诱她,对他产生无可取代的依赖与爱意。
  这个世上,他不需要其他任何人的感情,只要她的,也唯有她的,才可以令他振奋。
  像是春水一般,滋润着干涸龟裂的土壤。
  普熏十方,莲花座上的观音,她垂眸看着世人,从来不肯亲临到人间来看一看,那么,就让他伸手拽她一把,让她降临到他的怀里吧。
  让那时时吟诵着佛偈的口,吐出爱语。
  让那时时拈花的指,挑动情.潮。
  他就是,这样的恶人啊。
  如今,他的观音,就要困在他亲手铸造的佛龛之中,永远都逃不出去了。
  谢玉京感到从灵魂深处传出的战栗,一股一股,腾升而起。
  怀里的她是初春新化的雪,而他就枕在这雪中,心脏满足的几乎要爆裂开来。少年的神情像是新生的婴儿,在感受着圣洁的光辉那般。
  他修长的手指,坚定地、果决地捞出了一轮明月。
  他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明月。
  又化身成了某种牙齿尖利的兽类,拨弄着珍贵的果实而舍不得下口。
  他抱起她,坐到椅子上,忽地被她紧紧地抓住了手臂,
  “我好热。”
  她像是脱水的鱼,嘴唇微张,可见一排洁白的贝齿。诱得他覆于其上,恶劣地夺走她最后一丝呼吸。
  让她颤抖,让她慌乱。
  让她手指痉挛地陷入他的黑发之中。
  箭在弦上,她忽地泪流满面地推开他,
  “我们不能。”
  谢玉京咬着牙。
  这样的情况,跟他说不能?
  他额头有汗水流下,浸润过高挺的鼻梁,他觉得自己几乎爆开了,他更用力使她贴向自己。
  她的手心,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垂着眼,紧张无措地盯着少年的眼睛。
  “一起下地狱吧。”
  他轻轻呵出一口气。
  “只要跟你在一起,下地狱我亦不惧,不论是在哪里,我都不惧。”
  苍白的肌肤上铺满了红晕,容凤笙几乎能够碰到他的鼻尖,“不可以。”
  她闭上眼说。
  “遗奴,我舍不得你死。”
  谢玉京顿了好久。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
  他抵住她的额头,吐息愈发急促,指尖颤抖,为她将发丝撩到耳后。又轻抚上她的脸庞,
  “可我不能放任你不管。”
  他贴在她耳边,用气音送出了几个字。
  容凤笙闭上眼,脖颈以下全都是红的。她睫毛轻轻颤抖,唇瓣紧紧地抿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用吗?”半晌,她有些茫然地问。
  他有些想笑,但生生忍住了。
  他点头道,“嗯,应该是有用的吧?我也没有试过。”
  容凤笙低低道,“那你怎么办?”
  她觉得他也难受。
  谢玉京却是舒朗一笑,苍白的眉骨浸在汗水中,愈发显得秀逸过人,像不可高攀的仙。
  “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想帮你,你明白吗?”
  片刻之后,容凤笙唇瓣微动,方才低低地说了一个字。
  “嗯,”
  于是,他果真将她推开了,毫无迟疑,这样恐怖的自制力,令她微感愕然。他一展臂,将外袍披在了容凤笙的身上,将她打横抱而起,又轻轻放平在了榻上。
  容凤笙微阖双目,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我、我害怕。”
  樱红色的唇瓣被她咬出微微齿痕,又迅速恢复红润饱满。
  “别怕,嘘,”
  他缓缓地贴近在她耳边,抵住她唇,轻柔低语,
  “我会让你舒服的。”
  容凤笙拼了命地去想那些清心咒,去想那些密密麻麻的经文,却在他滚烫的唇舌中逐渐融化。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的命运,便被绑缚在了一起。
  灯火寸寸凋零,夜色渐渐笼罩下这座宫城。
  ……
  清晨的第一缕光透入,容凤笙渐渐苏醒过来。
  她喉咙里干涩得像是吞了炭火,身体亦是酸疼难忍。
  却忽地听到一阵错乱的脚步声,她还没看清来者何人,便被从帐子中一把拉出。那人死死地摁住了她的肩膀,一股剧痛传到各处,她却无力反抗。
  容凤笙垂着眼,浑浑噩噩地跪着。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皇帝高高在上,阴沉着脸,唇角抿成了锋利的一条线。
  堂下的女子一言不发,她一袭雪色单衣,长发柔顺地披在身侧,像是一株带露的白牡丹。
  嘴角有些干涸的血渍,破皮地红.肿着,颈侧亦是青紫密布,一路延伸下去,一看就知道她昨晚都经历了什么 。
  男人声音很轻,像是从云端传来,
  “温仪,你可认罪?”
  容凤笙沉默了许久。
  忽地想笑,罪?他们都想让她认罪。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停地有人要她认罪。
  她似乎生来就是有罪。
  “敢问陛下,温仪犯了何罪?”她有些倦怠地问。
  “你与太子,”谢絮一字一句说的艰难,却透着震慑的威压,“昨夜都做了什么丑事,难道要朕宣之于口?”
  低沉的声音砸下,振聋发聩。
  容凤笙却忽地抬眼
  “不,我不认。”
  “我与太子,清清白白!”
  她仰着脖颈,声线清冷如剔冰。
  “清白?”谢絮勃然大怒,他一脚踹翻了跪在旁边的太监,那太监惊呼着从台阶上滚摔下来,头上顿时破了一个血洞,却是不敢吭声,连滚带爬地跪到了一边。
  明黄的龙袍轻摆,额角金珠晃出狂乱的弧线,他大步走到容凤笙的面前,力度极大地将她从地上扯起。
  容凤笙的头发被他攥在了手心,剧烈的疼痛从头皮处传来。
  谢絮切齿的声音,在她耳畔阴森响起,
  “你看你身上的痕迹,你自己看看,你有多无.耻。”
  谢絮一把将她的衣袖捋起,使那洁白的玉臂,以及那些青紫的暧昧红痕,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只是众人没有人敢抬头。
  帝王的怒火,足以毁灭一切。他的视线寒冷如冰,又夹杂着熊熊烈火般的恨意与愤怒。
  他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狠狠地将她甩开,“连你都背叛朕!”
  “贱人!”
  唰的一声,他长袖一展,抽出利刃,抵在了容凤笙的脖子上,那凛冽的森寒,恰如他的眼眸。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容凤笙却是一动不动,
  她眼含讥诮地看着他,那冷漠的眼神,令谢絮的心脏扯起一股迟钝的剧痛。他眼前有些晕眩,忽地见她长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嘴唇微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中挤出,
  “我与太子,清清白白!”
  怒意如火山喷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地有人出声道,
  “公主既然这样笃定,不如,让嬷嬷验一下如何?”
  谢絮铁青着脸,“还需要验什么?”
  他在外间站了一个晚上,四肢僵硬,寒意彻骨,他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吟哦之声,伴随着压抑的低.喘。
  没有男人可以忍受这样的耻辱,
  他的亲儿子,与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若非有人阻拦,他真的很想立即冲进去,将这对狗男女斩于剑下!
  谢絮闭了闭眼,英俊的脸庞绷的死紧,眼底徒然迸射出一丝暴虐。
  若不将他们千刀万剐,难以消除他心头之恨!
  容凤笙却扯起嘴角,轻问道,“不知妙妃都与陛下说了什么,竟是让陛下,如此怀疑我与太子殿下?”
  谢絮沉沉地盯着她。
  是,这是妙妃给他出的主意。
  那时,妙妃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连嗑几十个响头,额头上鲜血淋漓一片,惨不忍睹。
  她道,
  “臣妾敢以性命担保,太子与温仪长公主有私情!若是臣妾所言为虚,便要臣妾不得好死。”
  她指天发誓,又发毒咒,
  “若是,若是有一字不实,陛下可以即刻将臣妾杖毙于庭前!”
  “陛下,只消如此这般,便可试出他们二人,是否真有奸情。若二人早已通.奸,秽.乱宫闱,必定干柴烈火,做下丑事。届时证据确凿,众目睽睽,岂不是既能随意处置温仪公主,又可消除陛下心头大患,一举两得!”
  看清谢絮的神情,容凤笙瞬间了然,遂缓缓笑开,“陛下忌惮太子,便设下这样的局,”
  她眸如利刃,像是能剖开人心,这一刻,在她眼里脏脏不堪的,是谢絮才对,
  “以我为饵,只为引诱殿下犯下滔天大错,但太子殿下性情纯良举世皆知,绝无可能做下此等无.耻之事。
  全是陛下擅自揣测,冤枉好人,听信小人谗言,刚愎自用,枉为人君!”
  “我与太子,清清白白!”她再一次,面对众人,掷地有声!
  “都到如此地步,你还要装模作样!”谢絮的剑刃在她脖颈上陷入,微微血线溢出,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倏地笑了,“若陛下是错,该怎么算?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陛下是错的,若是太子殿下从未……从未与我苟.合,陛下又该如何?你敢将这柄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么?你敢向天下谢罪么?你敢么?”
  随着话音落地,殿中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谢絮冷然一笑。
  他将剑扔下,狠狠掐住她的下巴,几乎掐出了血痕,“既然你这么想死,朕便成全你。”
  “带下去,验身!”
  *
  内室,容凤笙任由那嬷嬷摆弄,身体往后倚靠住椅背。谢清莺吐出一口烟雾,屏风遮挡了她的视线,只能看见容凤笙那张还未彻底褪去红晕的脸。
  她悠然道,
  “公主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人。”
  谢清莺的目光像是能够穿透屏风,落在她赤\'裸的肌肤上,“皇兄这样待你,你不会觉得羞.耻么?”
  “愤怒呢,怨恨呢?缘何如此平静?”
  容凤笙眼中似有冰棱,剑一般向她投去,
  转瞬又变得平静非常,像是一口无波的古井,掀不起一分波澜。
  “经历了这种事,还要那些羞耻心做什么呢?”
  她指尖抵着额头,倏地轻笑起来,她笑起来极美,像是一缕抓不到手里的烟雾。
  “都是假的,不是么。”
  “所谓贞洁,不过是世间男子,用来束缚女子的枷锁。我为什么要为了一条枷锁,折磨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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