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像从前那般待朕,哪怕是装的,朕也不在乎。”
盯着面前的人,容凤笙脑海中,蓦地跳出两个字。
祸害。
妥妥是个祸害。
她皱眉打断他,“与我有仇的,并不是大成,更不是大成的臣民。”
“是我,对吗?”
她沉默了。
不管是谢玉京,还是谢絮,但凡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们就是仇敌。
容氏与谢氏,隔着的是国仇家恨。以前她以为,他是自己一手带大,亦算是半个容家的人,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他们二人,永远都不可能是同类。
她跟他之间,隔着繁衣的命。
再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想到这,容凤笙漠然转身,“夜深了,陛下还是请回吧。”
空气静默了一瞬,身后那人声音传来,
“这辈子你都打算这样吗?”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脊背贴上一具冰凉的躯体,肩膀被他的手臂死死环住。
“你明明说过,不会再丢下我,再也不会赶我走。”
“你说话,怎么从来都不算数?”
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哽咽。
容凤笙心肠冷硬,低声道:“陛下还请自重。若是陛下非要逼迫于我,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她从袖子里滑出匕首,转身便向他挥去。
谢玉京却反握了她的手,他深深看她一眼,只是一顿,便握住她的手,狠狠往心口刺去。
眼看那刀刃就要没入他的胸膛,容凤笙瞳孔一颤,松开了手指。
哐当一声,刀刃落在了地上。
“不想为容繁衣报仇了?”
谢玉京的声音里有些嘲讽。
他笑得有几分病态,扬起如玉的下巴,冷冷道,“当初,我就是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的。如果重来一次,我或许不会那样看着。”
他声线蓦地陷入低沉,“我会亲手送他下地狱,给他一个痛快。也免得你惦记他这么久,一直想为他争取。”
“你!”
容凤笙心口被他这番话刺得发疼,她望进他充血的眼底,亦是毫不留情地回击道:
“说了这么多,陛下不就是不甘心吗?”
他的心思,她一语道破。
“陛下忘记自己曾经说的话了么?陛下忘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不顾他骤然发白的脸色,容凤笙一字一句,往他心里送进那柄刀,“陛下自己说的,你做繁衣,来让我依靠。那后来,又为什么要我忘记繁衣呢,既然都做不到,当初,又何必说那些虚伪的话?”
可是,他把她的记忆抹去了,依然,不能让她彻底地忘记容繁衣。
容凤笙伸出手,为他掸落双肩的灰尘,“其实陛下,非常讨厌喊我姐姐吧?”
她陷入回忆般,露出同情的脸色,“那个时候,你的眼神,可是非常可怜呢。”
谢玉京的脸色愈发惨白,两只眼睛黑黢黢的,渗人的很,他紧盯着她的唇瓣,明明这么难受,却还是听她说下去,整个人像是纸人,一扎就会破。
见他一副被她欺负惨了的表情,她觉得有些无趣,不禁摇了摇头,“是你,心甘情愿做他的替身。如今,又在不满什么呢?”
她眼尾眉梢,尽是漫不经心的笑。
腰肢却被人一把搂住,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铺天盖地的梅花香气,将她寸寸包裹在其中。
还没来得及反应,下巴就被人捏起。
一个吻,落了下来。他吻得又深又狠,像是要将她的嘴唇咬掉,涌动着极端的暴戾。
而后,趁着分离的空隙,容凤笙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一把捏住,五根手指狠狠插.进她的指间,抵死相扣,像是缠人的藤蔓,不留一丝挣脱的空间。
僧衣早就掉落在地,被急促的脚步碾过。
他把她推在菩提树下,很用力,撞得脊背发疼,眼睫落了点点碎雪,遮住了视线,还有些滑进颈中,凉得她一个瑟缩。
没喘上几口气,他的唇齿再度覆盖,将她的所有声音都吞进喉咙。他的舌尖席卷过每个角落。
对待这个满含怒气的吻,容凤笙不作任何回应,她睁着眼,任他在她的口腔中肆虐,宛如没有知觉的木偶。
冷冷对上他湿润半垂的眼眸。他眼尾泛红,失神在她的馥郁柔软中,看她的眼神满是情.欲。
然而,她越来越冷的眼神,令他的所有骚.动都平息了下去。放开她的时候,容凤笙舌根发麻,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唇上定是一片狼狈。
她扬手,狠狠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谢玉京的脸偏向一边,整个人静静的。不去看他的表情,容凤笙冷笑一声,擦了擦唇,转身就走。
正使劲擦着嘴唇之时,却发现郗鉴雪,正立在门后,那头银发,格外地引人注目,对上她的视线,他面无表情地侧了侧脸,竟是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容凤笙一个激灵,立刻回转身,挡在了谢玉京的面前,防止他看到屋子里的人,
对于她的去而复返,谢玉京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冷漠。他冷漠地别开眼,身侧的手捏得死紧。
他白净的脸庞上几道指印,泛着红色,她下手很重,已然破皮流出血来,嘴角亦是微微渗出血。看见他这凄惨模样,心脏微不可查地牵扯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他都是自找的。
谢玉京被她眼神看得微恼,忍不住啧了一声,语气很冲,“怎么?你还想再来一耳光?”
容凤笙倒是真有这想法。
一左一右对称,才好看。
她调整了下表情,不耐道,“陛下何时离开?”
“怎么,迫不及待要赶朕走?”谢玉京不甘示弱,推了推她,让出一条道,迈动长腿,径直走向那间屋子,“里边是藏了个男人吧,把朕赶走,方便跟人幽会?”
容凤笙也火了。
往那一看,见郗鉴雪的身影早就不见,她心下微松。冷笑道,“还真让陛下猜中了,我就是藏了个男人,夜夜都跟他风流。就许陛下三宫六院,不许我养个男宠?”
谢玉京一怔,随即怒意滔天。
“你三宫六院,也只能是朕!”
说着按住腰间的剑,三两步破门而入,哪里还有方才那游刃有余的气度。
容凤笙跟在他身后,一眼望去,却见屋子里边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不过,容凤笙还是一眼看见了桌上那堆金灿灿。
……郗鉴雪那家伙,竟然忘记把钱袋子给收走了。
“如何,陛下发现我的奸夫了吗?”
容凤笙半倚着门框,淡淡道。
青年缓缓转身。
他唇角勾着,方才滔天的怒气,就像是被他一口吞了,满脸和颜悦色,嘴唇有些红肿破皮,愈发显得肤色白皙。但那笑是怎么看,怎么欠揍,
“看来,是朕冤枉母妃了。”
这脸变得忒快,容凤笙自愧不如。
她直起身子,刚想下第三遍逐客令,却忽地被他捏住了袖子。
“母妃可否跟朕去个地方。”
“朕说要给你建一座佛堂。君无戏言。”
容凤笙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牵着走。
一路走过,不少羽林卫按剑下跪。
黑压压的一片,给人压迫感十足。
他这是把宫里的守卫都带来了?!
容凤笙不可思议。
被他牵进了一间佛堂,谢玉京这才将手松开。
他仰头看向前方,淡淡道,“你不在宫中,朕便将那尊佛像,搬到此处来了。”
“这是朕为你造的佛像,你喜欢吗?”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容凤笙瞳孔骤缩。
是一尊威武庄严的观音像没错,金身塑造,姿态优美。赤足盘坐在莲花座上,手捻柳枝,慈悲含笑,香炉中的烟气攀援而上,模糊了观音像的眉目,愈发显得高不可攀。
可那五官,分明就是她自己!眉、眼、鼻、唇,完完全全的复刻,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不喜欢吗?”
谢玉京诧异看来,眸子里的光有些暗了。
顶礼膜拜的佛像,有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这种诡异的感觉,没有人会喜欢的吧?!
容凤笙不可理喻地盯着他,她还没有死,他就给她造出了一尊像来,接受香火供奉。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给人塑金身,便能将人的魂魄永远留住,不论将来去多远的地方,最终都会回到这里。”他垂眸,似乎有些羞赧,声音亦是轻轻的,“这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今后,你便可以永远留在这里,不好吗?”
好?容凤笙觉得毛骨悚然。
谢玉京倏地叹气。
“其实还是不像。那些工匠,朕明明都千叮咛万嘱咐了。我说,若是做的不好,我就杀了你们。谁知,还是不像,他们真没用,对不对?”
他的话,似乎在暗示他又杀了很多人。
容凤笙心中发冷,呼吸也趋于平静。
“你发什么疯?”
谢玉京蓦地一笑,“你不喜欢?你不喜欢的话,毁了也没有关系。”
“重新再塑一个就是了。”
说着,他袖子一扬,血红在她眼中一晃而过。癯仙剑晶白剔透的剑身,划出一道弧线,只听轰然一声,那些贡品,骨碌碌地滚了一地。香烛也被他砍去了半截、未灭的烛火,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映着他幽幽的脸色。
他冰冷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眼底光芒星星点点,极为诡谲,“我想,也许某天我会忍不住,将真正的你,做成佛像。”
他嬉笑起来,凑到她耳边,低哑的气息撩过耳畔。
“然后,跪在她裙边,日夜顶礼膜拜,观音娘娘,保佑保佑朕,实现朕的心愿吧。”
青年的眼底偏执而厌世,没有半点虔诚。
容凤笙手握紧。她转头重新审视这尊观音像,忽地向前一步,轻声道:
“我知道了。”
谢玉京正欣赏那尊巨大的观音,以及她脚底的凌乱。闻言看了过来。目光还有没散去的痴迷。
随即皱了皱眉,像是不解她是什么意思。
一只细白的手,搭上了衣带。
青色的僧衣堆在脚下,小腿纤细笔直,肌肤透白。
她抱着双肩漠然伫立了一会儿,又缓缓地打开,露出一片雪白。
她眸色平和,像是那尊观音现了形,一步一步,走向那痴愚的世人。
“陛下不就是想要这个么?”
她笑起来,眼里淡淡的,佛寺中又怎样,与其跟他在这里纠缠不休,倒不如早点结束。
谢玉京一动不动。
第70章 70 二合一
070
他漆黑的眸子紧锁着她, 里面像是潜藏了一只邪魔,下一刻就会从中扑出,毫不留情地将她撕碎。
“你凭什么这么对朕?”
“我也很想问问陛下,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容凤笙微笑起来。
他抿了抿唇,额角青筋隐隐,苍白的皮肤滚下汗珠,看上去隐忍到了极点。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而后脱下衣袍,裹在了她的身上,手臂一伸, 一把将她整个人死死地抱进怀中, 用力到仿佛要将她的腰给勒断。
容凤笙偏了偏头,他吐息喷在她的颈侧,声音亦是凉凉送进了她的耳廓之中。
“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淡漠的声音响起,“既然今晚不想,那,陛下,不如我们约定一个日子, 你想以后初几过来?每个月, 你固定几天吧,有时候我身子不方便, 会提前令人知会陛下一声。反正寺庙中清修寂寞, 有陛下陪伴,倒也不显冷清。不过,烦请陛下莫要再管我的事情,也不必管我见了什么人。”
“你说什么?”他声音变得很轻。
容凤笙一笑,“陛下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她慢条斯理地从他怀中退出, 胳膊却被他抓住,容凤笙发现他在不住地轻颤,像是置身在极冷的地方,脸色惨白,垂在双肩的乌发衬得他神色迷茫又无措。他的眼睛执着地盯着她看,眸光近乎破碎。
她踮起脚,吻在他的唇角,双手捧起了他的脸庞,像是世上最温柔的情人。
只有他知道,她的手有多冰冷,眼底又有多清醒。
容凤笙在他的唇瓣上辗转,忽然感到掌心满是湿腻,一看才发现他在落泪。那眼睛睁得大大的,浓密的睫毛不住颤抖,她叹了口气,指尖在他眼角轻轻蹭去。
“怎么哭了?陛下都多大的人了。”蓦地一怔,细细想来,谢玉京不过十八岁的年纪,他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像这般的少年儿郎,喜欢上一个人,怕是一往无前的热烈、毫无保留吧。她想着便有些可怜他,为什么偏偏要喜欢她呢?
“别哭了,好么?哭得人心疼。”她语气宠溺又温柔,却看见谢玉京的眼睛愈来愈红。他死死地盯着她,一错不错,眸光逐渐染上了戾气,看上去狠厉又吓人。
脖子上,蓦地多了一双手。
容凤笙不作任何反应。
他的衣袍鲜红似血,披在她的身上,显得肤色白皙极了,她的发丝沾满了汗,有几根黏在脸侧,眸子澄澈,静静地望着他。
他的手,在她的脖子上抚摸着,像是在找寻一个合适的、掐死她的角度。
容凤笙就那样静静看着他,任由自己纤弱的脖颈暴露在他的手心。
见她这般无动于衷,谢玉京蓦地一笑,他缓缓地松开了手。随后猛地将她拉进,覆上唇来,牙齿咬住那雪白的肌肤。猝然传来的刺痛,让她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
谢玉京毫无防备,轻易就被她推开了,后背狠狠地撞上了柱子,巨大的响声令她一怔,不禁看去。
他却是满脸的不在乎。
乌发散落,靠着柱子再度站稳,他影子拉长,延伸到她的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