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这么巴不得亲女儿死的吗？”温明真怒极，要不是有血缘关系在，她根本不想承认温世豪是自己的父亲。
“好了好了，父女之间哪有多大的仇。”单柔适时的出来打圆场，又拿出了百用不厌的黑锅三连，“真真她还小，不懂事……”
“单阿姨，”温明真打断她的话，“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
单柔表情不变，“我这也是……唉，算了，是我多嘴。”
温明真冷笑，“单阿姨最好想清楚自己哪里多嘴了，一而再再而三，别把旁人都当傻子看。要是实在想不清楚，不如以后直接闭嘴，免得上赶着给自己找委屈受。”
单柔的脸色一阵青白，她看向身旁的温世豪，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就听温明真讥讽道：“我年纪是小，但懂不懂事不好说。”
她抬眼看向面前脸色都不怎么美好的两个人，语气轻快，“你们要是不嫌丢人，大可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也好让别人看看你们是怎么藐视法律公正的。”
说完，她把手里的半截玻璃杯子狠狠地摔到温世豪脚下，转身上楼。
*
温明真的房间很干净，自从八年前她搬上来，除了逢年过节会有亲戚在隔壁客房住上一两天，整个三楼就只有她自己。
窗帘拉着，整个房间黑洞洞的，温明真没开灯，借着门口照进来的光看清楚床在哪儿后就关上门，想了想，又落了锁。
黑暗的封闭环境给人几分安全感，她往床边走了两步，脸朝下把自己埋在枕头里，半晌，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刚才在楼下那几句话，她完全是被气的，也没管自己和原身比起来是不是性情大变。
现在冷静许多，回想起来，反正原身以前也没少和温世豪吵架，顺便怼几句单柔。
自己顶多是比以前变聪明一些，反过来把他们说的哑口无言而已。
她现在才十六岁，至少在成年之前都要呆在这个家里，今天的争吵只是个开端，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可能一味退让。
想到这里，温明真又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自己上辈子拖着个病秧子身体，连说句话都不敢大喘气，撒起泼来倒是挺有天赋。
左手有些隐隐作痛，应该是有玻璃碎屑划伤了手指。
但她现在完全不想动，只蜷了蜷手指，确定没有玻璃扎进手里后就放下心来。
房门隔绝了所有声音，她翻了个身，侧脸压在枕头上。
她想家，想会时刻站在自己身后的父亲，会永远给自己支持的母亲，还有虽然毒舌，但总是把她放在心上的哥哥。
如今只剩下她自己，没有人再是她坚强的后盾。
周遭的黑暗犹如实质般凝固，沉甸甸的压在身上，温明真闭着眼，一滴泪从眼角流出，很快落入枕头，消失不见。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温明真睁开眼后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在哪儿。
摸过手机看了眼，将近凌晨一点，她从下午睡到现在，直接错过晚饭。
不想不觉得，一旦有点念头，饥饿感顿时涌了上来。
打开灯后定了定神，温明真拿着手机下楼觅食。
走廊里的灯都关着，温明真用手机照明，路过二楼的时候侧头往里面看了眼，几个房门都关着，看样子不会有人半夜梦游出来。
按照他们刚刚吵一架的关系，陡然碰上大家都尴尬。
打一架不合适，不打又挺憋屈。
冰箱里放着不少吃的，温明真拿了袋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又找出袋面包，靠在台子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都说有后妈必有后爹，她现在的处境不过如此。
单柔不用说，这位后妈标准的佛口蛇心，原身和温世豪的争端大都由她挑起，恐怕是最希望她滚出温家的那一个。
让温明真意外的是温世豪，她原本以为对方只是被单柔挑拨才会对原身有所偏见，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温世豪对温明真的厌恶源于他自己，至于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原身不清楚，她也不可能知道。
牛奶很快热好，温明真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拿着热牛奶上楼。
夜深人静，温明真刚走到二楼拐角，旁边的一扇门突然打开，暖黄色的灯光从里面倾泻出来。
温明真：“……”
大半夜的来这么一出，她还以为温世豪气急败坏要套她麻袋。
“大姐。”半开的房门里站着个小小的身影，温明悦扶着门框，迷迷糊糊的揉眼睛，一张小脸上满是困倦。
温明真停下脚步，微微蹲下身，“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是我自己睡醒了。”温明悦摇头，伸出小手递给她几颗糖，“大姐吃糖，老师说吃糖会开心。”
温明真一愣，被人惦念的感觉总归是不错的，她抬手把糖接过来，微微笑道：“好，谢谢你的糖，我现在开心了。”
温明悦打了个哈欠，温明真直起身，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快去睡吧。”
温明悦朝她挥挥手，“大姐晚安。”
“晚安。”
回到房间后，温明真咬开牛奶，一边打量着卧室的环境。
原身的东西不多，房间布置十分简单。
一个衣柜，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凳子。
刚换季没多久，衣柜里除了两套校服外，剩下的还都是夏天穿的衣服。书桌上零散的摆着几本书，看上去都格外新，温明真随手掀开一本，还能闻到新书的油墨味。
拉开窗帘后有一个小飘窗，上面铺了层毯子，摆着两个抱枕和一个游戏机。从窗户看出去就是前院，现在外面黑乎乎的，只能看清几盏路灯。
刚刚睡足一觉，这会儿精神头正好，温明真拿出手机，轻车熟路的点进一个网站。
这个网站是她以前常用的学术论坛，里面分为几十个区域，涵盖各个领域。
论坛采用匿名制，每个人都有一个ID，当然使用者也可以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温明真常去的是数学区域，她的ID是字母“Z”，在数学区域里颇有名气。
大半夜的论坛依旧很热闹，这群搞学术的天天感叹头发不够用，天天修仙到半夜，生怕自己秃的不够快。
温明真先在大厅里晃了一圈，然后披上马甲跳进了数学区域。
距离她上次发言已经隔了半年，她发的那条帖子居然还飘在首页，点进去一看，底下一群人刷她为什么消失这么久，深情呼唤她早日回归。
温明真混迹论坛五年，从籍籍无名到成为一方大佬，因为脾气好、有求必应，被论坛群众亲切的称为“奶妈”。
这么一会儿工夫，帖子下又刷新出几条新留言。
“是我熬夜太多出现幻觉了吗？我好像看到奶妈上线了。”
“楼上你没看错，奶妈这几天上线了好几次，但每次时间都很短，发消息也没人回。”
“话说奶妈消失半年……该不会是被盗号了吧？”
“……盗号的别走，隔壁计算机安全区域的等会儿就顺着网线去找你。”
……
温明真心想你们该庆幸论坛登录只需要验证密码，前几天她试图登录自己的通讯账号，被告知新设备和异地登录需要验证，好不容易过了回答问题那一关，却彻底卡死在最终关的短信验证码。
区域里的帖子各式各样，但基本都围绕着问题求助和学术讨论，偶尔也会有人发几句八卦上来调剂生活。
温明真往下翻了翻，意外的在一众问题讨论中看到一个标题耸动的帖子。
——又一个数学天才陨落，据说才二十多岁，大家知道她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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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跪在键盘上送上今日份更新
改了个文名，之前的有违禁词
第6章 6
温明真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五分钟，直到手心沁出一层冷汗，她才发现把手握的太紧，以至于手指都有些僵硬。
在学术论坛聊八卦，怎么看都有些玄幻。搁在平时忙的时候，这种跟微博营销号一样的帖子根本惊不起太多水花，过个几分钟就会沉下去。
毕竟现在天才真的不少，每年都要出几个三岁成诗五岁能文的神童，先天条件是在跟不上的话，还有量子波动速读为您排忧解难。
不过因为是在大半夜的原因，大家这会儿都闲的数头发，这个充满八卦气息的帖子几经沉浮，竟然始终呆在首页。
温明真做好心理准备，以一种给自己上坟的心态点了进去。
发帖人的语文学的可能不怎么好，主楼和标题内容一模一样，提示全靠一个猜字。楼主本人发完贴后也消失不见，任凭一群人在底下各种猜测。
一开始回帖的人还寥寥无几，直到二十楼，终于有个明白人出来说了一句，“京华市温家那个吧？她不是半个月前就过世了，逝者安息。”
一石惊起千层浪，接下来的回复骤然多了许多，显然都是被那句“京华市温家”吸引进来的。
“京华市温家？听起来很大佬的感觉，只有我自己不知道吗？”
“楼上你……是的，只有你自己。”
“他不是大佬不大佬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
“卧槽京华温家，是我想的那个吗？所以过世的是哪个？我只知道温老爷子有个孙子，据说已经弃数从商多年。”
“知情人出来说一下，是温老爷子的孙女，确实很年轻，还不到二十五岁，拿过不少大奖，说是数学天才也没错，只不过太年轻了，还没来得及做出点成就。逝者安息。”
……
接下来的回复温明真都没有去看，她茫然的坐在飘窗上，手上拿着早已凉透的牛奶。
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死讯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温明真一直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这件事，可等到别人把事实彻彻底底的在她眼前摊开，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冷静。
她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醒来，而她的父母和哥哥，在几百公里外的地方为她举行了一场葬礼。
他们还在一个世界，却成了相见不识的陌生人。
秋分过后，天明的时间就越来越迟，温明真在飘窗上抱着抱枕坐了半宿，手机被她拿在手里，反复摁亮又熄灭，仅有的一点电量慢慢消耗殆尽，终于在太阳彻底升起后跳出关机提醒。
手机屏幕停留在短信编辑界面上，顶端的收件人没有备注，而是一串号码，内容部分一片空白。
盯着一样东西看太久，眼睛有些酸涩，温明真用力眨了下眼睛，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手机上。
借尸还魂的事情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已经发生在她身上。
父母和哥哥是她在世上唯三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那么既然她还活着，也没有重生到另一个世界……
更何况她以后还要活在温世豪眼皮子底下，昨天她能摔个杯子让自己少挨一顿打，可要是以后呢？总不能次次摔杯子。
温明真咬了咬牙，在最后一点电量耗尽完，编辑出一条短信发出去。
*
既然决定周一去上学，有些东西就得提前准备一下。
温明真把手机充上电，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后脑勺还贴着块纱布，伤口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主要是防水。
温明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为后脑勺那团乱糟糟的头发操碎了心。
她的主治医师颇有爱美之心，没给她直接剃个光头，只把受伤的地方清理出来，大约占后脑勺的二分之一，以至于现在看过去的时候，就像后脑勺生生被人揪秃一块。
温明真自信她没有顶着这个发型去学校的魄力。
周末，不用上学上班的日子，温明真特地等错过了早饭才下楼。
阿姨正在打扫卫生，看见她从楼上下来，连忙摘了手套要去给她做早饭。
然而温明真并不想在楼下多待，越过她自己去了厨房，“我自己找点儿吃的就行，不用特地做。”
半夜才吃了一顿，温明真其实并没有多饿。
更何况她现在也没有什么胃口，自从短信发出去后，她的一颗心就悬在了上面。
——遗憾的是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她只收到两条垃圾短信。
照旧从冰箱里翻出来牛奶和面包，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吃完面包正好到时间。
她咬着牛奶袋走到玄关换鞋，阿姨叫了她一声，“大小姐，这是要出门吗？”
温明真点点头，阿姨说：“夫人带着三小姐去上课，二小姐出门逛街，把老周叫走了，大小姐，您要不先给老周打个电话？”
老周是他们家里的司机，他不在，温明真只能自己走出小区打车。
“不用了，我正好出去散步。”
一场秋雨一场寒，从窗户往外看阳光正好，等出了门才知道冷。
算上上辈子在病房里的时间，她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好好看过外面的风景，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将身后的兜帽罩在头上，温明真慢悠悠的朝外走。
唯一的公共汽车站在林荫路的尽头，温明真没难为自己，走到小区门口用手机叫了辆车。
郑中市是个省会城市，经济发展排在国内前列，市中心高楼林立，乍一看上去，倒是和京华市没什么区别。
温明真下车后在附近转了转，找了家看上去还算靠谱的理发店。
时间还早，理发店里的客人不算多。温明真刚进门，就有一位托尼老师迎上来，“美女有预约吗？要做造型还是染发？今天洗剪加染烫打八折，办卡充500送500，要不要考虑一下？”
“……”
温明真险些把踩进门的一只脚又拽回来，“没有预约，我剪头发。”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可能有点儿麻烦。”
托尼老师笑的无比真诚，“美女你放心，我们的造型师都是专业的，只要你说的出来，我们就能让你满意。”
温明真摘下兜帽，露出后脑勺的纱布，抬手往后比划了一下，“从这里往下，把头发都剃掉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