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整个王国，因为缺水导致劳动力体力不足，生产力也大幅下滑。
经济状况肯定一年不如一年。
就她看到的沿途情况而言，即便在城镇，家家户户用的餐具也都是破败缺烂。
唯一奢侈的地方，只有王宫。
今筱觉得疑惑，将金色刀叉的情况记录下来。
刚放下羽毛笔，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村民们真的已经死去了吗？
看灰尘积攒的厚度，这里应该已经许多年无人居住了。
会不会当初住在这里的人，生活在水灾之前？
如果时代久远，那么多年之前，这里的村落会不会用得起镶金的器具？
今筱站在原地，沉吟片刻。
还是不对。
在经济状况普遍低下的时代，即便在一百年前，生活在偏僻山林里的村民，应该也很难用得起这样奢靡的东西吧？
今筱能想到的解释是，这个村子里，出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而且，在这样的国度，真正的大人物，不可能独立于政权之外。
应该和王宫有什么牵扯的关系。
可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关系？
今筱知道，无雨国等级森严，贵族和平民是完全分裂的两种阶级。
贵族世袭，即便后人偷抢拐骗，也是贵族；平民则永远都是平民，哪怕你救过国王的性命，也只能是平民。
如果平民和国王有什么关系……
今筱被自己的思路卡住，一时没了头绪。
她决心外出搜寻一番，说不定会有启发。
于是干脆出了这家的房间，到别处看看。
万一只有一家使用镶金的餐具，那么可能只是一个偶然。
比如对方出山购置东西时，无意间从哪里捡到的。
今筱这样想着，迈进了另一家的房门。
进去之后，她第一时间去找灶台处的碗筷。
果然，找到摆放在地面上的碗筷，拿起来看时，依然是镀了金的。
虽然由于时间久远，金色几乎快褪光了。
但仍然能看得出，碗筷上斑斑点点的金色痕迹。
今筱把餐具放回原处，又去了下一户人家。
不出所料，几乎每家每户，使用的都是金色餐具。
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这个村子为什么会受到优待？
什么样的平民，能拿到王宫专属的镶金器皿？
而且，按照全村人都使用金器的规模来看，也绝不是一般贵族的手笔。
看上去，应该确实和国王有关系。
今筱找完了住处，走出最后一户人家，绕着户外的围墙查看。
她拧着眉头，边走边想。
会不会整个村子的村民都为国王做出过什么贡献？
不过从概率上讲，这种可能性小得可怜。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村落的情况。
这地方是在半山腰上，地面并不平整，导致房子的建造也歪歪斜斜高低不齐。
而且，这里独立成一个村落，被山林隔绝。
要想外出买东西，要费力地翻越这座大山。
其他村落就不同了，它们相互之间距离不远。
方便村落之间的村民来往，也有定期的集市，方便购物。
但是，眼前的这个福兴村，却有着古怪的地方。
除了金色的餐具外，这里的房子全用石材垒砌。
它更为结实，像是抵挡住了当年的水灾。
在这个朝代，石料比一般材料都更为坚固。
能保证房屋多年不毁。
所以，和那些土制木制村子不同的是，它没有一处倒塌或腐烂的房屋。
仍然坚强挺立，保持着最完好的面貌。
这些珍贵石材，今筱叫不上名字。
不过，之前途径一些城镇的时候，她却恰好见到过。
城镇的百姓相比村子里的人，要富庶一些，还住着一些世代传袭的贵族。
所以，他们能够使用这样的石材。
而且，城镇里使用这些石材建筑房屋的，往往还是房屋更大更显眼的居民。
甚至，他们连住处都居于镇子的中心位置，在贵族中，级别应当也相当高了。
可是，福兴村为什么能用得上这样好的石料？
今筱定了定神，把长发拢到耳后。
找了处高一些的土台，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分析了很多种可能。
但最大的可能性，指向其中一种。
只有这一种，国王可以心甘情愿地为全村置办最好规格的事物。
不必村民们做出什么贡献，也仍然能够享受到这一切。
那或许就是，国王身边最为器重的某个人，来自这个村落。
比如士兵首领、将军，甚至是他最爱的王妃。
到底是哪一种，证据还不够充足。
今筱手指抵着下颌，思考有没有佐证的细节。
她目光一扫，远远看到一堵围墙。
那是什么？
墙上怎么会有褪了色的大片涂鸦？
今筱站起身来，飞快朝围墙奔去。
近处看，那片墙面上，的确涂满了色彩。
只是，涂画的颜色严重洇出边界，形状难以辨认。
今筱靠近墙面，仔细观察细节。
从色块分布的位置来看，原本这里应该画着一个人。
而这个人，似乎还是个女性。
那些碎片里，隐约有着卷曲的金色头发。
这样的画像，今筱在之前的村落里，并没有见到过。
她站远了些，整体去看这画像所在的位置。
这堵墙靠近村子里最高长官的房屋，而且，正处于所有房屋的正中央。
墙上的女人，应当不一般。
否则不会有如此特殊的待遇。
这可能是村民表达感恩的朴素方式。
在山上，运送巨型石块不便，就用这副大型画作代替雕塑。
她到底是谁？
今筱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如果国王因为她，将村子里的建筑翻新，又赠予镶金的用具。
那么，这个出身平民家庭的女人，应该是他深爱的人。
她是国王桑格努五世的王妃？
时间不多了，今筱按照色彩的痕迹，迅速把墙上的画作临摹了下来。
.
今筱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看着纸上誊抄下来的女人像，隐隐觉得找到了事情的关键。
但这一切只是猜测，还需要更多证据佐证。
这个村落，或许受到了国王恩惠。
墙面上画着的女人，也可能是某一世国王的爱妃。
不过，她和水灾会不会有关系，仍然不得而知。
今筱只是觉得，这事符合齐闻文所说的古怪事件的特征。
所以先记录下来，等到四个人汇合后，再做商量。
天色已经微微发暗，今筱加快了搜寻的速度。
接下来，经过几处村落时，她忽然意识到，其他村子里都多多少少住着些人。
也就是说，她今天去过的地方，唯独福兴村，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水灾淹死了福兴村的所有人吗？
不对。
今筱一拍脑袋，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除非福兴村的人在水灾当天全员外出，都下了山。
否则，他们常年居住在海拔较高的半山腰处，6、7米高的水灾根本无法淹没住所。
那么，在其他村落都有人迹的情况下，福兴村多年来无人居住，只能说明两个问题。
要么，福兴村人的全体死亡，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要么，福兴村的村民只是集体离开了这里。
这里多半被下达了什么禁令，或者有邪门的事发生。否则福兴村相对好的建筑和用具，不可能不会吸引其他人入住。
今筱抻开纸张，在“福兴村”三个字上，重点画了个圈。
这个村子，肯定有问题。
第14章 禁忌
天色完全暗下来。
今筱终于回到了王宫所在的那座城镇。
四人相约在这里的一处酒馆汇合。
今筱下了马车，撇下士兵，独自走了进去。
服侍生身着白色镶有蕾丝花边的衬衫，领着她上了楼。
二楼是暗色的雕花木桌。
旁边空地上，垒着几只腹部圆滚的葡萄酒罐。
经过那些酒罐时，今筱抬手拍了一拍。
声音清脆空洞，看来罐里并没有葡萄酒。
这些酒罐，已经成了摆设。
服侍生介绍说，由于酒水生意做不下去，现在酒馆也接些别的生意。
比如提供一些区域，供贵族自由使用。
今筱点点头，知道贵族用水也开始变得拮据。
她在暗色的走廊里扫了一圈，走进转角一处用木板做了格挡的包房。
这是专属于贵族的私密空间。
好在士兵们已经打过招呼，今筱作为求雨者，有资格破格使用。
果然，推开门一看，另外三人都已经到了。
茗乐正偏头看着纸张，看见今筱，激动道：
“筱筱回来了，快，过来一起看。”
今筱探头过去，齐闻文给她腾出一个位置。
茗乐顺着地图上自己的路线指下去：
“这个村，所有村民都是左撇子。”
齐闻文：“这和水灾应该无关。”
茗乐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的这个村，有一个奇怪的风俗。”
齐闻文：“什么风俗？”
茗乐回答说：“婚事丧事都不能大操大办，说要静悄悄地进行，以免扰了神明。”
众人集体怔了一下，这风俗是有些古怪。
不过，仍然没看出和水灾有什么关系。
齐闻文：“还有其他的吗？”
茗乐点点头：“有，我中途问到一个老人，他说百年前，王国中有一个禁忌之人。”
齐闻文顿时起了兴趣：“什么样的人？”
“一个女人。”茗乐回答。
齐闻文蹙眉：“他没说具体是什么人，或者描述一下外貌特征？”
茗乐摇头：“清楚这个女人情况的人，按年份来说，早就去世了。后世绝大多数都不知道她是谁，而且，也并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模样。”
齐闻文：“可他怎么知道她是王国的禁忌？”
茗乐指着纸上她画下的一口井，解释说：
“这是村子里的一口废井，被严密圈了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我问了许多村民，他们并不知道这口井被废的原因。只有那个老人，在很早之前，听说过这口井和一个女人有关。那个女人触碰过的东西，都会是被废弃的下场。”
今筱心头一跳。
她正要拿出自己用于记录的那张纸，齐闻文却已经开口说话：
“我在接近城镇的位置上，见到过一具被破坏了的雕像。找旁人问过后，确认是桑格努国王五世的人像。”
“但前世国王的像，应该会被后世敬仰朝拜，怎么能被肆意破坏？后来问及许多人，终于有人告诉我说，很多年前全国有过一场清除之类的活动，似乎是要抹除什么痕迹。”
他顿了下，继续说：“我隐隐觉得，这桩雕像被砸的原因，应该和你见到的那口被封的井一样。所谓清除痕迹，清除的就是那个女人的痕迹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几个人又陆续提到一些奇怪的地方。
比如在有的村落，女人取名要做占卜，必须特意避开一些不吉利的字。
男人则没有这种讲究。
而且，多年前，村民还普遍具有驱赶角类动物的习惯。
无论是谁，看到角类动物，都要迅速驱逐出自己的地盘。
像是见到了什么邪物，避之唯恐不及。
很多人年轻时，都参与过这种驱逐。
时至今日，水流干涸，王国内几乎寸草不生，没了角类动物，这才作罢。
只是，尽管没有实物，但人们对这种动物的嫌恶仍在继续。
不少区域的图腾，都在后世被特意去掉了双角。
当问及后世村民究竟为什么这样做时，没人真正说得出来——
它的确成了人们延续下来的一种习惯。
到最后，只能被归结为角类动物不吉利。
这样的解释当然有问题。
齐闻文在看到修改过的图腾时，就觉得其中有隐情。
如果不吉利，应该自始至终不会使用这种图形做符号。
怎么会一开始使用的是角类动物，后来又给抹去？
他猜测，应该是中间发生过什么事，让大家对角类动物转变了看法。
今筱觉得有道理。
见另外三人都讲完，她这才拿出自己的地图和纸张，把临摹的女人画像呈给他们看。
看到今筱拿出突破性的线索，茗乐目光瞪得滚圆。
她不由感叹道：“筱筱，厉害啊！”
今筱把自己对女人和那处村落的分析完整讲了一遍。
然后她指着图纸，总结道：
“我们现有的很多证据，都指向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应该是后续突破的关键。”
“另外，我怀疑，在那场清除中，国王并没有派士兵亲自下场，而是发布公示昭告天下后，由各地民众自发完成的。”
茗乐不解地问：“为什么？”
今筱解释说：
“我找到的这处墙体，上面绘制的画作没有被清除。按理说，这种直接显示相貌的证据，是一定要被毁掉的。之所以还呈现在那里，只任由风沙自然侵蚀，原因就是——福兴村的村民都死去或消失了，他们没有办法做这样的清除。”
齐闻文点点头，补充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