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笔赶过去,见秦北霄站在堂内,身上的官服都未脱。
沈芷宁走近,还闻到了一股轻微的气味。
这股阴冷潮湿甚至还带了点血气的味……他去大牢了,他已不用亲自去审问犯人,就算审问也不会立刻赶来,除非牢里有人出事,而且这人秦北霄认为得让她知道。
沈芷宁问道:“江檀出事了?”
秦北霄嗯了一声:“自己服了毒身亡,我刚开始听到消息,也差点以为跟杜砚的说法一样,是不是有人下毒杀他,但看到尸首。”
说到这儿,秦北霄没再继续说下去。
“对他来说,死亡算是解脱了。”沈芷宁低声道。
“还有一件东西,”秦北霄从袖中掏出,“他死前握在手里,我看与当年我们去香市看到的符袋很相似,便拿过来给你瞧瞧。”
沈芷宁看到秦北霄掌心的那五毒符袋,顿时酸涩涌上,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点什么,话全哽在喉间,眼眶渐渐泛红。
秦北霄叹了口气,将人轻搂,抚着她长发道:“他身份特殊,想来最惦记的是回故土,我请皇命,由孟岐把尸首护送回去了,萧烨泽送到城门外,陈沉不愿,那也不强求。”
沈芷宁泛红的眼睛多了几分诧异:“他这等身份,还背负万罪,陛下居然还同意……”
“没什么好不同意的,人已经死了,不少人也看见。人活着的时候自然对他千恨万恨,死了却不在乎他的尸体如何处置。”
“我以为你会……”
“恨他?我确实恨极了他,”秦北霄大手抚上沈芷宁的耳珠,轻轻一捏,“难道你不恨吗?”
沈芷宁沉默半晌,点头:“恨。”
恨是恨的,但很矛盾。
但秦北霄不会矛盾,他确实恨极了,但还是为江檀请了旨。
他在顾及谁,无非就是她了。
沈芷宁将头埋得更深。
秦北霄感受到沈芷宁抱他更紧,于是乎,颊面贴上了她的额,又侧过轻吻了她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沈芷宁闷着声道,“就是想你了。”
第103章 大结局 赐婚圣旨很快过了礼部,消息也……
赐婚圣旨很快过了礼部, 消息也开始发酵。
原来不仅仅赐婚,陛下是要亲自主婚。
圣旨颁下未多久,礼部受命一道将问名与纳吉两礼负责了, 待男女双方八字占卜取个好兆头, 秦家上门送聘。
秦家的唱礼人从晨唱到黄昏,可谓京城的独一份,次日, 宫里以皇帝与皇后的名义送来了不少礼, 又引起了不少轰动。
这边,礼部精挑细选了个好日子, 定于刚入冬的第一个良辰吉日。
定好后, 秦沈两家广发请帖,吴州老家沈老夫人等也都赶来京都, 在成亲前几日到了沈家,此时的沈家已是张灯结彩,大致都准备完毕。
“老姐姐,之前写了多少封信让你来, 你回回推辞,妹妹我见你一面都难啊,好在看芷宁成亲的份上, 终于把你这尊大佛请来了。”齐老夫人在郑氏的搀扶下,与沈老夫人一道前去沈芷宁的院子。
“话里化外戴高帽子, 边戴边当着面儿编排我,该打。”沈老夫人依旧那般不苟言笑的样子,可这两日喜庆,眼角细纹里也带了点笑意。
“婆母这话说的,芷宁成亲, 姑妈哪有不来的理,您爱听戏、姑妈喜吃斋念佛,这以前姑妈要是真来了,拉着您一道,您指不定还浑身不得劲了。”郑氏在旁说道。
周围的陆氏等人都掩面笑着。
齐老夫人佯装摆起脸道:“就你多嘴。”
沈老夫人眼角的笑意更深:“好了,今儿个怎么没见你那小孙女,我记得是叫沅君?”
“是叫沅君,哎哟,姑妈你是不知道她,她哪待得住,早就摸到她表姐屋子里头了,”郑氏说着,余光瞥见远处有人过来,捏着帕子指道,“瞧瞧,混丫头出来了。”
齐沅君与沈芷宁一道出来的,沈芷宁一见为首的沈老夫人,奔了过去:“祖母!”
她奔得快、奔得急,到沈老夫人跟头差点还摔了一跤,沈老夫人忙牵过沈芷宁的手:“都快成亲了,怎的还毛毛躁躁的,这孩子,可摔着没有?”
“没有没有,”沈芷宁目不转睛地看着沈老夫人,分别几月,不似一直在祖母身边,总觉得祖母发上又多了几根白丝,脸上又多了几条细纹,如此想着,眼眶都不禁泛红,“祖母。”
沈老夫人上上下下仔细瞧了沈芷宁,平日里语气颇无所情绪,这会儿不自觉软下来:“瘦了。”苍老的手拍了拍她的手,似是安慰她莫哭,道:“走吧,先去你院子。”
陆氏也道:“是,坐下再说,老夫人这一路过来也累了。”
于是一行人到了主堂,但沈老夫人进院子时便已留意,坐下来时更是了然于心,轻问沈芷宁:“你这院子是有隔壁那位的手笔?”
沈芷宁眼微微一睁:“祖母怎么知道?”
沈老夫人未回答这句话,语气虽淡、但眼神中多了一分狡黠道:“那你的闺房也应该与老宅的差不多吧。”
沈芷宁轻轻‘啊’了一声,本来再接着问祖母怎么会知道,毕竟祖母才刚到她院里来,还未去过闺房那地儿呢,但转念一想,耳根子变得通红。
以前在吴州时,秦北霄可从未正大光明进入她的闺房过,又是怎么把她的闺房规整得与吴州老宅差不多呢,那就是他绝对偷偷进来过。
这档子事居然就这么被祖母发现了,这真是……
“下回见着人,我可得好好说说他。”沈老夫人故意道。
沈芷宁以为祖母生气了,忙道:“祖母,他也不是故意的,那会儿我心情——祖母,你骗我。”
沈芷宁说到一半,才发现沈老夫人眉眼间溢出来的丝丝笑意。
“老姐姐,可别和芷宁说悄悄话了,咱们还有正事呢。”齐老夫人与陆氏先说了会儿话,见沈老夫人与沈芷宁还聊着,出声笑道。
“瞧我这记性。”沈老夫人道。
沈芷宁听着话,疑惑齐老夫人说的什么正事,沈老夫人已喊了下人进来,个个都捧箱端盘。
原来都是齐家与沈家其他几房送来的礼。
一一拿进来,齐老夫人说了一些寓意与吉祥话,屋子里一片欢笑。
完事后,大伙儿也都明白沈老夫人的心思,让她们祖孙俩单独说说话,便先离了院。
“这些,是当年出嫁时你曾祖父母给我的部分嫁妆,除了这嫁妆,还有你几位舅老爷在你祖父去世后,怕我晚年凄惨,又杂七杂八添的几家铺子与田地,”沈老夫人从箱匣里取出厚厚的一叠契书,清数着,淡声道,“主要担心你父亲兄弟几个不孝顺,才添了这般多,实则哪还需要,你大伯、二伯还有你父亲虽不是我亲生,孝顺还是孝顺的。这些个,你收着。”
“祖母,我不能要,”沈芷宁忙道,“爹爹娘亲已经给我添置了嫁妆,那些个聘礼也都让我带过去,够多了,我怎的还要您的!”
“孩子,听我说,这些契书要么是京都的铺子与田地,又或是京郊的宅子山林,我人在吴州,常年还得派人去管着,如今我年纪也大了,就算有那心思也没那精力了,不如交到你手上,我放心。”
沈芷宁沉默半晌,还是将那些契书放回了小箱匣内,慢声道:“祖母您这么说,我自然会帮您管着。只是,我想您要不搬回京都吧,之前住在吴州,是因着祖父致仕您随着一道过来,但吴州并非您从小长大的地儿,齐家在京都、舅老爷们也都在京都,您自个儿也是在京都长大的,这里的所有您都熟悉,不如搬回来,住在这里,我也在隔壁,好随时过来看看您。”
沈老夫人微皱眉,道:“这怎么行。”
“这并非不行,只是大伯他们还有祖母您没有想过。现在大伯调离吴州,仕途若没什么意外,接下来定也要进京任职,大伯与爹爹都来京都,二伯的生意重心虽在江南,但那处已无人照应,今后发展也会逐渐转移,到时难道祖母还要一人留在吴州吗,就算祖母想要一人留在吴州,恐怕两位大伯与爹爹都不肯。不如趁此次,祖母便搬回来吧。”
沈芷宁说着,给沈老夫人捏起肩来:“到时,祖母与齐老夫人、顾老夫人想什么见面便什么时候见面,还需得什么书信往来,一两个月才有个音讯,您平日里串串门、约上齐老夫人她们一道去庙里,回府里了还可见着我呢,到时候我给你捏肩捶腿,不比您底下的小丫鬟强,我捶起来可有劲了呢。”
说着,沈芷宁还扬了扬小拳头。
沈老夫人哎哟一声,戏谑地看着自己这小孙女:“还给我捏肩捶腿呢,怕是隔壁不肯。不过你说的,祖母确实要好好考虑了。”
沈芷宁听这话,就知祖母有松动之意,直道好。
沈老夫人细细看着沈芷宁,一向平静淡然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怅然:“居然要嫁人了,怎么瞧都不像是个要嫁人的,不还是个孩子吗?”
沈芷宁酸涩之意顿起,用玩笑掩着泪意道:“祖母出嫁时也跟我差不多岁数呀。”
“这倒是的,”沈老夫人叹了口气,“但你始终还是个孩子啊。”
说完这话,沈老夫人停顿了一下道:“来之前我心里没底,当年你们在西园时关系确实不错,闹得沸沸扬扬,可晓得?”
提及此事,沈芷宁脸微微一红。
“当时我都能听上几嘴,也是你二伯母话多,有事没事便要来编排几句,想那个时候他心里确实惦记着你,但现在这些年过去,他如今身居高位,浮沉于世有多少诱惑,少年时期的情愫可会一直放在心中?那点情愫又可会支撑到现在以及将来的婚姻?还是仅仅因为未有圆满结局而生成的遗憾与执着?我又想着,这御赐的婚事,你真想通了这些,他并非良人,也没办法推辞,又该如何?”
沈芷宁怔怔地看着沈老夫人。
她年迈的祖母啊。
银丝满头。
听闻旨意的多少个深夜,是否都在辗转反侧思虑她的事。
“然而我方才一进你这院子,心里有底了,他确实对你上心,还不是一般二般的,转念一想,这御赐的婚事,下来得这般快这般急,而且我还听说,陛下还要亲自主婚,这些个哪像没有他的手笔在。我该放心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沈老夫人释怀着叹气。
沈芷宁头枕在沈老夫人的膝盖上,红了眼眶道:“祖母,我定会好好的。”
沈老夫人轻抚着沈芷宁的发,黄昏的余晖照在二人身上,像是笼了一层淡淡的光圈,温柔恬静。
三日后,沈家派了嬷嬷与丫鬟们前去秦家铺床,次日,秦家送来了催妆礼。
到了成亲当日,沈芷宁天还未亮便被拉起梳妆,一大群丫鬟婆子、还有齐沈几家的女眷围着,整个屋子前所未有的热闹,换上喜服、等待吉时。
到了吉时,陆氏给沈芷宁盖上一织金红帕,领着她出了沈府。
沈府门口比里头更要喧哗热闹,她在一片锣鼓声中被陆氏牵着,随后红盖头下出现了一双男子的靴子,自己的手也被一熟悉的大手紧牵了过去,上了八抬大轿。
秦沈两家距离太近,于是整一迎亲队伍绕了半个京都,再到秦家。
由于陛下亲自主婚,礼部接手了一部分亲事的操办,听说陛下私下还吩咐就按皇子的规格来办,所以礼仪要更为繁复,接下来,便是秦北霄一直牵着她的手过了所有复杂的礼节。
跨火盆、拜堂、撒帐、结发、喝合卺酒。
至此,礼成。
“我去招待一会客人,礼服沉重,”秦北霄将沈芷宁头上十几斤重的珠冠拿下,轻按着她脖颈边和她道,“我让人另外给你备了一套衣物,你换上那套。”
沈芷宁好奇地看着秦北霄:“你准备了什么衣物?”
秦北霄不答,眼神深沉,离屋笑 前又说了句:“我很快回来。”
秦北霄走后,他身旁的小厮端着一盖了红布的托盘进来,云珠上前掀开一看,惊讶出声:“小姐,是骑射装,这怎么要换上骑射装啊?”
是一套精心准备的骑射装,样式还颇为别致,也极对她的尺寸。
沈芷宁也很疑惑秦北霄为何新婚之夜让她换上这骑射装,难不成他还有这癖好……虽是这般想着,但还是将妆发卸下,换上了这套飒爽的骑射装,换好没多久,秦北霄也回来了。
他倚在门框边,眼神含笑地看着铜镜前的沈芷宁。
沈芷宁本还未注意,云珠提醒了,她才回头看到了这样子的秦北霄,着的正红喜服、腰束玉带,比平日少了一分凌厉,多了一分恣意。
外加他本就俊朗的外表,沈芷宁小心脏都有些微颤。
“衣服合身,不过你怎的知道我的尺寸?”
沈芷宁走到他跟前,刚开始以为他未喝酒,走近了才发现他眼中氲着的点点酒意。
他含笑不语,定定看着沈芷宁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道:“前些日子,问你娘讨要的。”
说完,他向沈芷宁递出左手:“既然都准备好了,那我们走吧。”
沈芷宁笑着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你不告诉我今夜去哪儿,我可不跟你走。”
话音刚落,她的腰便被秦北霄圈着,顺势抓住了她背在身后的手,他轻笑,低沉的笑声带着不胜情浓的轻颤扑在她耳畔:“来,手给我。”
等真的牵到她的手,秦北霄收了笑意,慢声且认真道:“带你回趟吴州,祭拜一下李知甫。”
就今晚。
回去告诉他我们成亲了。
新婚佳宴、府内宾客觥筹交错,喧哗热闹至极。
在这番热烈光景之下。
秦家后巷,秦北霄将沈芷宁抱上骏马,随之翻身圈她进怀,单手持鞭,策马而驰。
留下一地的京都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