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峥看起来精神抖擞,指着那处隐隐的光线,和她说:“请你看一场日出。今儿这个坎儿,就算迈过去了。往后就是从头开始。人生嘛,形形色色不同的路都要走一走,要去会一会不同的人,只要目的地不变,都一样。”
冯豫年也看得出来,他并不开怀。
失意的两个人,在那个清晨,静悄悄的并肩坐在一起,看了一场静谧又绚烂的日出。
第10章 . 挚友 高山流水
等看完日出后,文峥显得意气风发,好像前一晚的浪荡不羁不存在似的。他们各自有都不开心。但还是要一起回大院。
在院子里下车的时候,她身上穿的还是文峥的迷彩外套,下车后才脱给他。
车一走,她回头就见李劭忱和张弛正从外面回来。她心情沮丧,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装作没看到,扭头进了楼。
她的少女时代,在大院里得到的最好的礼物,都是来自文峥,虽然都是他的无意之举。
但也弥足珍贵,朦胧似雾的感情,但更多的是理智。她一年能见他的时候,也就偶尔的一两次。
她自己清清楚楚。
但自己没想到的是,文峥会出事。
年仅二十六岁,去的无声无息。,连人葬在哪里都不知道。关于他最后的消息,只在新闻联播里提了。而后文叔叔一家也从大院搬出去了。
从此她再也没见过任何和文峥有联系的人。
正逢大学毕业,那半年,她过的非常痛苦,在择业和私人的情感中煎熬,没有合适的工作,她已经在准备考研了。但是心里凄惶,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家里独子,从小学习优异,个人能力出众。任何女孩子了解后都会对他心生好感的。
那半年她经常喝酒,前半夜复习,后半夜喝酒,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中午起来。
一次偶然路过学校的时候,看到有燕园里有她很喜欢的一位老师的阅读讲座。
她混进去,听了半场,讲座的中场,ppt上展示的是某位总统自传里摘录的一句:人与人的命运交织,感受生活的馈赠,高山流水,与尔同行……
她怔怔的看了片刻,顿觉热泪盈眶。
后半场退出来,一个人打车去了趟潭拓寺。
寺里下午已经没什么人了,有位师傅见她站在殿门外,看着里面怔怔的站了很久,轻声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她轻声说:“我有个挚友去世了,我来给他上柱香。”
回来后,她第一次没听冯明蕊的话,考研就保在了本校……
以至于后来,她是真的没想到和李劭忱开始的那么稀里糊涂。
考研后的那半年,她被冯明蕊抱怨了整整半年,嫌她自作主张,去学花卉,学那种根本找不到踏实工作的专业,嫌她没有参加国考和省考……
冯女士抱怨的太多了,以至于她实在没办法,就想了个昏招,试图用谈恋爱转移冯女士的注意力。
结果遇上海王,她还没上钩,海王就嫌弃她不够答应的爽快,竟然和别人喜结连理了。
李劭忱也没想到会撞见冯豫年男朋友出轨现场,他本就是被表姐李殊逸拉出来陪她挑礼物的。
商场里人不多,冯豫年站在栏杆前,他刚进商场就看到了。
她看着毫无怒色,只是细细端详着对面,李殊逸不愧是恋爱能手,不过片刻,就猜到剧情了。
和他说,年年肯定在看对面的那对狗男女。
化妆品店里有对亲昵的男女,他顺着李殊逸的介绍看过去,李殊逸还在说:“那男的,我怎么有点眼熟,好像是我们高中一个年级的,看这架势……”
他则转头看着冯豫年,她穿了件细条纹的衬衫和牛仔裤,非常寻常的打扮,但是就是说不上来的好看。
她和寻常女孩子不太一样,人前一脸礼貌,一张笑脸,但是在人后,对谁都不热络也不喜庆,仿佛看谁都一样,连眼神都不变。
李殊逸也不敢上前,李劭忱问:“你确定爷爷生日送他手表??”
李殊逸的注意力完全没有被他拉回来,眼睛还是紧跟着对面的男女移动。
冯豫年拨了电话,他看到对面那个男人接电话了。
冯豫年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见那边的男人看过来。
这样的场面总是叫人难堪又愤怒。
李殊逸的乌鸦嘴,还挺准的。
直到那个男人追过来,冯豫年一直站在那里,李劭忱拉着李殊逸进了店去取东西。
李殊逸嘟囔:“我就是看看,我是怕年年吃亏。”
他失笑,冯豫年宁愿吃亏,也不想让你看见。
冯豫年完全像处理公事一样,两个人竟然和和气气的。女方没有咄咄逼人没有愤怒,让男人的一腔表忠心的言论无处发挥。
两个人僵持的站在那里,并没说多久,直到那个男人离开,冯豫年还是站在那里,良久,她也只是伸手扣在额头挡住眼睛,让人看不到她的脸。
她站在那里,好像是满身疲惫。
直到她扭头离开,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出现。
他对那个男人生出一种厌恶,但又有点庆幸。
一些滋生的感情,都在乌云背后。
他好心的想,起码没让她在应付私人感情时,还要应付熟人,顾及自尊心。
等过了两天,他回家一趟,在门口遇见冯豫年,她和冯阿姨两个人出来。
倒是看不出什么伤心,可见也没有多喜欢那个男人。
他高兴的有点莫名其妙。
冯明蕊正和冯豫年说:“过两天后面你李爷爷生日,人家家里摆宴,外面也有宴。到时候大院的人都会去贺寿,你别又推脱没时间,就你忙你最忙,你都多大了?现在的研究生说得好听是读书人,你别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太高,李老爷子一家都是高知,不知比你高多少,你一个研究生这样会让人笑话的。”
冯豫年抬头就看见了李劭忱,她猜李劭忱肯定听见妈妈说的话了。
他手里提着电脑,一身休闲服,那双眼睛极漂亮,人群里总会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他。
他在这个院子里很有名,她第一年来的时候就听说了,后面李家有个儿子学习非常好,他妈妈早年驻国外办事处,他爸爸在银行任高管。他们一家人在西四院里算是最高知的家庭。
李劭忱虽比她小两岁,但是这两年人成熟了很多,已经和她看起来像同龄人了。
据李殊逸说他当时已经收到麻省理工的offer了,那个夏天出了车祸,他爷爷也生病了,加上外国语大学任教的亲戚极力的游说,家里最后同意他在本地读了大学。
现在她研一,他读大三。
她其实见他的时候不多,以前还总能听到关于他的事,自从殊逸出国后,她就极少听到关于他的事了。虽说她从小学习也一直很好,但是西四院里最不缺的就是会读书的小孩。
她和他的境遇天差地别。她是被调剂到农业专业,本科毕业没办法就业,就一鼓作气考了研究生。
他则不同,李家是书香世家,他们家的人据说最低学历都是博士。他虽说大三,听说一直在新闻部实习,以后也肯定是要继续深造的,反正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止家世好能力强,但他那张脸也叫人嫉妒。
看,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
而她,就连试图谈个恋爱,还没开始,就被踢出了行列。
李劭忱礼貌的打招呼:“冯姨。”
冯明蕊收起说教的架势,立刻笑着说:“劭忱回来了?有段时间没见你了。”
李劭忱礼貌的说:“我住在学校。”
其实不是,他住在学校附近自己的家里。平时都住在那边。
冯豫年只是冲他笑笑,并没说话。
李劭忱很多次遇见她,她都是笑笑,极少和他说话。或者说,她极少和这个院子里的人说话,见了谁都是笑笑。
很多时候她就像个背景,站在人群里看着别人说话,却很少参与。
他想起前两天,商场里她满身疲倦的背影。
一个真假难辨的女人。
等李劭忱进去,冯明蕊又接着开始教训她:“年轻人遇见,该说说笑笑。你看看人家劭忱,和你也差不了几岁,将来肯定是……”
冯豫年看了眼手表,说:“妈妈,我要来不及了,晚上有课,我先走了。”
冯明蕊有些泄气说:“过两天你陈叔叔回来了,记得回来吃饭。”
说着把手里的给她准备的行李都递给她。
冯豫年只当自己耳朵是个摆设,她很少反驳冯明蕊,大多时候都默不作声,由着她抱怨。
离异的女人带着她一个拖油瓶,她太清楚冯明蕊的心酸和委屈了。
她无能为力,心生愧疚,所以只能接受。冯明蕊的不管什么要求,她都不反驳。尤其是关于她和陈璨的矛盾,她从不反驳。
妈妈是个平凡的女人,是一个经历了离异再婚的女人,一个家庭妇女,自身缺乏安全感,对她总有种来自精神的控制。
这么多年让她简直喘不过气来。自她成年后,她慢慢学会了和自己和解,也学会和妈妈和解。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她现在已经能自力更生,不需要向妈妈讨生活费了,可冯明蕊的性格也已经没办法改变了。对她还是会习惯性的抱怨和控制。
等坐上车,她又想起李劭忱,她那天其实看见他们姐弟了,只是当时太丢人了,就装作没看到。
研一已经接近期末,考试季一过,就开始放暑假,实验室有花草要照看,师兄要去南方植物园实习,两个师姐都是南方人,只有她在本地。
所以就她一个人没有暑假,假期要回校继续照看养的花草。
第11章 . 年少荒唐 one night
李劭忱的姑姑是大院里有名的铁娘子,是一家制造企业的董事长。她后来才懂,传统制造业的掌舵人有多难。
李劭忱的爸爸是银行高管。他妈妈驻外国大使馆工作。
李家的寿宴及其热闹,光迎客的人都有十几个。
来的都是老爷子的部下,董事长的朋友,银行高管的朋友等等。
宴会规格,不是一般的高。
这里不是孩子们的舞台,他们这些半大孩子就是图热闹,才不管大人们的事。
大人们也不需要,他们进去有吃、有喝、有的玩,就开心了。
她进去就见李殊逸等着她,见她来了就拉着她往后院走。
后院里槐树下,有一架幕布,李殊逸说:“我弟有钱,不知道哪里买来的。今天晚上咱们就看露天电影吧。我要看《罗马假日》,我要看奥黛丽赫本!”
等她和李殊逸进去翻了圈吃的再出来,就见李劭忱正蹲在那里鼓捣他的机器,张弛抱着一箱酒招呼说:“来,咱们今天喝一点。我好不容易休假能回来一趟。”
叶潮几个人是人来疯,陈璨的一身礼服没有用武之地,就回去换了件白裙子,此时正和几个小姑娘围在李劭忱身边,看他摆弄机器。
李殊逸不知哪里找来两瓶酒,和她坐在后门口廊檐下的椅子上,问;“你怎么研究生又继续读农业了,你不是说你要去燕园吗?”
冯豫年听的失笑,“燕园,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吗?”
李殊逸也不执着,她本科毕业就回来了,学艺术的女孩子,本身就更注重精神世界。她的感情一直都这么饱满,对生活充满了热爱。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太阳压着地平线,暮色来临的时刻,李劭忱的电影终于开始了。
出乎意料,播的是《蒂凡尼的早餐》,不是很浪漫的爱情电影,但是很对她的胃口。
男生们并不在意播什么,坐在旁边开了酒,一边喝一边闲聊。
她的小专栏正写到这个电影,为了赚钱,她琢磨过很多赚钱的方法,因为写的东西多,到处投稿,最后给一家小杂志做专栏作者。
她歪着头看了几分钟,抬头就见李劭忱手里拿着酒瓶,看着她,她也大大方方的笑笑
前院的大人们散了,大多去个外面的酒店,外面有宴,毕竟李劭忱的姑姑和爸爸,还有老爷子曾经的部下,来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
夜色正浓,前院里也安静了,留一帮孩子们,在后院里热闹。
叶潮嫌没滋味,出去一趟,带着烧烤炉开始烧烤。
电影播完,换成了摇滚歌手的演唱会视频,气氛热闹的一塌糊涂,他们的兴致才起来。
李殊逸开始人来疯,和叶潮他们学习划拳,屡败屡战,兴致不减。
最后大家起兴要去外面唱歌,继续来一场。
她喝的很多酒,以至于到最后人都有些恍惚,包括最后李劭忱来扶她,在湿热的空气中,他的手扶在她的腰上,唇触碰在一起的柔软,她的皮肤接触他的皮肤,她的脸靠在他的脸上,短暂的清凉,心跳加倍,每一秒的感觉都被放大数倍,没有平常的谨慎,只剩放纵和渴望。
每一秒都让她头晕目眩。
在酒精的放纵下,她糊涂了一场。
等第二天起来,她并不在小红楼,也不在家里。
李劭忱当晚带她回了他在清华园自己的房子。
她茫然的坐在床上,李劭忱就趴在她身边,宽肩劲腰,没有衣服的遮挡,视觉冲击更甚。尤其背上那些细细的挠痕。
可以想像昨晚,他们借着醉酒,闹得有多激烈。
羞愧和理直气壮,都是来自于人本身的心理建设。她的心理建设一直都做得挺好的,尤其在安慰自己这方面。
李劭忱突然伸手将她揽过去,瓮声问:“你饿不饿?”
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尴尬,事实上他心里爽翻了。
这让冯豫年更没有羞愧感了。理直气壮说:“不饿,我想喝水。”
李劭忱生的好看,两个人贴着皮肤,感觉有些奇妙,谁也没有体验过,谁也不说话,两个人靠在一起静悄悄的。
最后李劭忱才说:“我们先吃点东西,再回家。”
她已经在短暂的静默中,理清了一夜荒唐。
“今天回去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昨晚都喝多了。”
李劭忱光着的背,僵在那里,半晌都不动,最后回头看着她说:“你要是不想说,大院里没人会知道。我平时就住这里,小区出去过了马路就是学校,你们学校离这里不远。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了,先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