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你老崔叔听见有人拍门,穿上袄就去开门,我当时也醒了,当时那个风吹得我家窗户哗哗的响,甚至还有点像小鬼在那叫,反正那风声别提多渗人了。
你老崔叔打开门一看,只见门外站了一个雪人,江三爷浑身都落了厚厚一层的雪,压根就看不出人样了,可他把那才几个月大的江小山抱在怀里,用自己身上的棉袄包着他,他愣是一点都没有冻着。
他说他实在没法子了,这旁边的几个村都被他问了一个遍,就是没有奶水,你老崔叔也没法子,最后忽然想起来,我娘家家里有头老母羊,前几天刚生下崽,就这样带着他,连夜去我娘家挤了一碗羊奶。”
老崔婶提前往事,忍不住唏嘘个不停,当时要不是江三爷抱着那江小山挨家挨户地求人,那江小山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哪。
“我听我娘之前说过,那时候我娘刚生下我大姐,奶水本来就不多,江三爷敲开门,二话不说就给我娘还有我爹跪下了,我娘只好把那江小山接了过来,让他吃了几口奶。
我娘还活着的时候就常说没有江三爷就没有江小山,江三爷对那江小山是真的没法说,即使是亲儿子,恐怕也只能做到那份上了。”
张有田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当初江三爷到处求人救活的江小山,竟然是这个德行。
“我听说,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人给江三爷说了好多家亲,但人闺女一听江三爷有个拖油瓶,顿时就不愿意嫁过来了。
后面有个女娃,相中了江三爷,江三爷也看上了人家,那女娃长的俊,家里条件还很好,听说人家里只有这一个闺女没有儿子,只要江三爷和她结婚,就能去厂里上班,吃公粮,这不就相当于吃香的喝辣的吗。
但女方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要把江小山给送人,其实这也不怨人女方心狠,人家是黄花大闺女,哪有还没进门就先有了娃的道理,可江三爷为了江小山,愣是没同意,最后这桩媒也黄了。”
……
此时的江珠家,因为有了江老根的到来而闹哄哄的。
“老根大哥,我没有抢你儿子,你误会了,我是认有贵当我干儿……”
“我呸,江老三你蒙谁哪,你都住进老三家里来了,我告诉你,老三是我江老根的儿子不是你的。
你个没儿子的死绝户,你没有儿子是你上辈子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你没有儿子是活该,干嘛抢我江老根的儿子?想要儿子,你有种自己去生……”
江老根指着那江三爷骂骂咧咧的,江有贵拉都拉不住。
“你到底想干啥?”
江有贵放开手,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江老根。
“我想干啥?”
江老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江有贵。
“你说我干啥?都有人抢我儿子了,我能干啥?”
站在一旁的江三爷听到江老根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心里像是被刀搅了似的,他不想有贵为难。
“有贵,我还是走吧,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是我头脑一热说的,你就当没听过,叔不怨你,叔感激你们两口子,只怪叔福薄。”
江珠急忙拉住了江三爷的胳膊,不让他走。
“三爷爷,说出来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哪能说不认就不认了,今个咱认了干亲,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爷爷,我爸就是你儿子,这是咱家,要走也是旁人走。”
“你个亲疏不分的小兔崽子,认谁作爷哪,我还活着哪,我打死你个白眼狼……”
江老根气的举着烟杆就朝江珠的头砸了过去。
“闺女,快闪开……”
江有贵眼睛赤红,想抓住那只烟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急,那时快,眨眼间,那支烟杆就要把江珠的头砸出来一个血窟窿了,就在这时,一只干瘦布满皱纹的手护住了江珠的头。
只听啪的一声,烟杆砸中了人,然后掉在了地上。
“闺女?”
“三叔!”
“三爷爷!”
只见江三爷的左手血如涌柱,刹那间,血染红了那只干枯的手。
“没事没事,就是擦破一点皮,我回去擦点药就行了。”
江三爷急忙把左手藏在了身后,血顺着手腕滴在地上,溅出一朵朵血花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老根太不要脸了,愤怒
第75章
江珠的腿比脑子反应快, 连忙跑到灶房抓了一把草木灰,按在了江三爷血流不止的手上。
“没事,没事, 就是破了一点皮。”
江三爷到现在还在想宽珠珠和有贵的心。
江珠绷着一张脸,洒草木灰的手都是颤的, 血不断濡湿新撒的草木灰, 可想而知, 伤口有多严重,刚刚那个烟杆砸过来的力道有多重,三爷爷会有多疼。
这要是砸在江珠的头上, 非给砸出来一个窟窿不可。
“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就因为刚刚的一句话,你就对我闺女下死手?”
江有贵冲着早已吓得目瞪口呆的江老根咆哮。
江老根此时也回过神来,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不是没有砸中她吗,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又不是儿子,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你给我滚……”
江有贵指着门,眼睛赤红,不想和他废话。
“我是你爹,把你养这么大, 你竟然这么和我说话……”
江有贵见他不走,气的他身子发抖, 放在两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好,这是你逼我的。”
他说完,一言不发地朝江老根家走去。
趴在江珠家门口看热闹的王彩莲见老三朝她家走去,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追了过去。
江有贵来到江老根门前直接踹开了门, 然后把大门从里面插上。
“老三,老三,你干啥插门,让我进去,这是我家……你想干嘛……”
王彩莲拍着被从里面插上的大门,顿感不妙,老三这人疯起来,那可是啥事都能干出来啊……
江有贵像是没有听到门外王彩莲的声音似的,他拿着一把铁锨冲进灶房,对着灶房那口唯一的铁锅,啪啪了几下子,直到把铁锅砸的稀烂才罢休,然后把灶房的碗,碟子吗,凡是能摔的东西全给摔了。
灶房里的柜子恰巧没有上锁,他把里面的陶盆,装粮食的罐子,装窝窝头的筐一股脑都给用铁锨扫了出来。
还有装油的瓶子,只见他把瓶口打开,拿着油瓶子把里面的油随意的倒在灶房堆成堆的草木灰上。
摔打完灶房后,他拎着铁锨又来到了堂屋。
只听的一阵霹雳哗啦的声音,把门外的王彩莲急的要爬墙。
“老三,有话好好说,你可别冲动……你有气冲你爹发去,别和东西较劲啊……老三,你再砸下去,我就不活了……”
“老三人哪?”
感觉不妙,找来的江老根见老二媳妇在门口鬼哭狼嚎的不成样子,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子。
“爹,你来了,你快管管老三吧,他在里面砸东西哪,大门被他从里面插上了打不开……”
王彩莲急的都快火烧眉毛,在门口转来转去。
“老三,你给我开门,快开门。”
江老根啪啪地砸着门,听着从里面传来了一声声刺耳的摔东西的声音,急的脸上直冒汗。
“老大和老二都死哪里去了?家里的人哪?”
“爹,你忘了,老大两口子去王村借粮食去了,娘和老二去大舅家走亲戚去了。”
王彩莲听着老三砸东西的声音,只能暗暗地在心中祈祷老三只砸江老根屋里的东西,千万别砸她屋里的。
江老根急的不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拖着身体从墙上翻了过去。
“老三,你给我住手!”
江老根来到堂屋,只见一地的狼藉,空气中充斥着强烈的咸菜味,只见咸菜撒了一地,墙角的咸菜缸子成了一堆碎片。
还有柜子,床,全部都倒在地上,贴在墙上的报纸也被撕了下来,屋里的桌子四条腿朝上,他中午喝面条没有来得及放回灶房的碗也被摔了个稀巴烂。
这屋里凡是能摔的东西,都被老三给摔了个遍……不对,那是啥
只见里屋的地上躺着几块蓝色的碎步,那咋这么熟悉,他急忙来到里屋,看清了地上的蓝色布条是啥后,整个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他的衣裳啊!
他那压在箱子底部的衣裳啊!
他那压在箱子底部,只有到过年才肯上身穿几天的新衣裳!
现在都成了一块块碎步,江老根小心翼翼地捧起地上被剪的稀巴烂的衣裳,心揪疼揪疼的,他就这一件好衣裳啊,就这么被剪的不成样子了……
“还有哪,别急。”
江老根身后忽然传来江有贵的声音,江老根急忙转过身去,只见那个小兔崽子手里正拿着他好不容易才种的一点烟叶,他急的眼睛顿时红了。
“放下我的烟叶,放下,你个小兔崽子……”
江老根越骂,江有贵心里就越痛快,他把手里的烟叶扔到了粪坑里,还用棍子捅了捅,直到粪便把烟叶全部淹没才作罢。
“你个小兔崽子,赔我的烟叶,我要和你拼了……”
江有贵见江老根朝他冲了过来,他急忙往旁边一闪。
只听噗通一声,江老根摔了个大马趴,啃了一嘴的土。
“我的……腰……你个小兔崽子……白眼狼”
江老根趴在地上呻/吟个不停,嘴里还不忘骂江有贵。
江有贵蹲在地上,低头看着江老根。
“你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你不痛快,以后你只要让我不痛快了,我就还像今天这样让你不痛快,你是我爹,所以我不能对你动手,但我不高兴了,我有一万种法子让你也不开心。
我闺女这次没事你应该庆幸,否则我闺女头上有多大的血窟窿,我也会让老二的儿子头上出现同样的血窟窿,我说到做到,你重男轻女把我闺女当棵草,但她是我和我媳妇手中的宝。
她要是出点啥事,我也不活了,到时候,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啥事来。”
“老三,你疯了,安娃子可是你亲侄子,是亲的,亲的,她们不一样……”
江老根话没有说完,就被老三那眼神吓得不敢再说下去,只能把话又咽在了肚子里。
门外的王彩莲听的不太真切,整个身子都趴在了门上,耳朵恨不得揪下来扔到院子里听听这父子俩人在说啥,她就听到什么亲的,亲的……
还不等她继续听出个所以然来,门就被老三从里面打开了,贴在门上的王彩莲还来不及反应就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我地个老娘啊……”
王彩莲被摔的眼冒金星。
“哎……老三……你给我站住……”
王彩莲嘴里嚷着和老三没完,可老三人早就走的没影了。
“别在那躺尸了,还不快扶我起来。”
躺在地上闪着腰的江老根,对着没有眼力劲的老二媳妇翻了一个白眼珠子。
“爹,老三把咱家砸成这个鬼样子,咱可不能放过他,他要赔给咱钱才行。”
王彩莲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去扶江老根。
“哎呦哎呦……轻点轻点……我的腰啊……”
……
江有贵回到家,江三爷的手已经不再流血了。
江三爷见他回来了,立马站了起来,一脸的关心。
“有贵啊,你没咋吧?那是你爹,你可别冲动。”
“三叔,我没咋,你放心好了,你的手咋样了?”
江有贵看向江三爷裹了一层又一层纱布的手,眉头紧蹙,要不是有江三爷,恐怕她闺女现在就在医院里躺着了。
“手没事了,没事了,刚刚珠珠又给我上了药,说是消炎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卷纱布,非要给我缠上,说透气卫生,防止发炎啥的,哪有那么严重,就是破了一点皮,她非不听我的,珠珠这孩子孝顺。
今天这事你别怪你爹,他那脾气就这样,一点就爆的性子,今个也是气急了,那烟杆子不是有意要打珠珠的,珠珠再怎么说也是他亲孙女。
这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你爹他也不会这么生气,是我害的你们父子俩闹成这样子,我看我还是算了吧,我这辈子注定是无儿无女的孤寡命。”
江三叔自责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三叔,你可千万别这样想,你这样想,怎么对得起珠珠啊,珠珠可是一直拿你当爷爷的,咱往后是一家人,谁敢再说你是孤寡命,
今个在那紧急关头,要不是你用手护住了我闺女的头,恐怕我闺女现在都躺在医院哪,你千万别自责。
我爹那事,我和他早就不对付了,当初他把我一家赶出来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的,说没有我这个儿子,现在,我认你做干爹,他又上门闹,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我都懒的和他掰扯。
你就安心在这吧,等以后这家里里外外都还需要你帮着一块操持哪,我和我媳妇经常出门,你在家帮着看家,打掩护啥的,我在外面这心里也踏实啊。”
江有贵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每次外出好多天是干啥事去了,江三爷连忙向门口看了看,示意有贵小声点,这种事哪能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啊。
其实他早就猜出来了,有贵一家隔三差五地给他不是送鸡蛋,就是送鱼汤,白面馍馍啥的,他又不傻。
江有贵这样一说,江三爷不再提就算了的这些话,他之前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年纪大了,帮不了有贵啥忙,会拖累他,心里愧疚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