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爸, 你在这蹲着干啥?”
江珠被蹲在门口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被闺女抓包的江有贵,心虚的不敢看闺女的眼睛,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打着哈哈。
“赏月哪,今个这月色真美!”
说完, 就站起来背着手, 自顾自的回屋了, 留下了僵在原地的江珠。
她爸肯定是偷听了,江珠气的直跺脚,回想起这句话的含义, 江珠又羞又恼。
到了半夜,江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她脑海里满是沈秋风在她耳边说的那句,今晚的月色真美!
这是一句情话,她爸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可沈秋风知道还是不知道?
他如果不知道,是碰巧说的,那只能说是她想多了,如果他知道的话,还对她说了……
江珠一下子心乱如麻, 脸色发烫,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直觉,沈秋风他是知道的,可她又不确定。
在她心里, 她是希望他知道那句话的含义的……
……
第二天起床,江有贵忍不住和媳妇张云吐槽了起来。
“我看那个沈秋风就是缺心眼子, 昨晚和咱闺女说话,说什么今晚月色真美……你说咱闺女咋就看上了这么个货,连句好听的情话都不会说,真是笨的要命。
想当初我追你的时候,那不要钱的情话说了一大堆,连情诗都写了好几十首,这个沈秋风比不上当年的我啊……”
江有贵提起沈秋风就一脸的嫌弃之色,之前人家沈秋风背着他和江珠好上的时候,他天天骂人家奸猾,不安好心,花言巧语,现在人家不会说甜言蜜语,他又嫌人家缺心眼子。
可人家沈秋风是真的不会说?没有说吗?
张云不想搭理他,这刚起床,就听见耳边仿佛有几十只苍蝇一直在那嗡嗡的叫个不停,烦死个人。
吃完早饭后,江有贵的嘴巴还在巴巴个不停,直到江珠从屋子里出来后,他立马闭上了嘴巴,闭的像河蚌一样紧。
江珠早上没有起来吃饭,因为昨晚到大半夜都没睡着,所以清早的时候就告诉她妈,她不吃饭了,张云怕她醒来后饿肚子,一直把饭给她在锅里温着哪。
“起来啦,快去刷牙洗脸。”
张云看着睡眼惺忪,眼角还有两坨眼屎的闺女,忍不住催促道,随后把锅里给闺女留的饭端到了桌子上。
两个拳头大的馒头,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碗切得碎碎的,滴了香油,撒了葱花的辣白菜,还有两个冒油的青皮咸鸭蛋,以及一碗金灿灿的红薯小米粥。
“妈,你做的饭真是越来越好吃了!”
刷完牙的江珠仿佛饿死鬼投胎似的,说话间,半盘菜,一个馒头下了肚。
张云拍打了一下闺女去拿另一个馒头的手,把手边的粥往她那里推了推。
“剩下的那个待会再吃,也没人和你抢,就像是三天没吃饭似的,哪有这样的。吃这么急,容易伤着胃,快喝口粥冲一冲。
你说你,你这样的吃相,叫人秋风看到了,还不知道咋嫌弃你哪。”
“妈,只有我俩的时候,他那吃相你没看见,他还不如我哪,他就在你们面前装的一本正经的样子。”
江珠大口大口的喝着红薯小米粥,这个年代的红薯是正正经经从沙地里一天一天长成的正经红薯。
没有催熟,没有打农药,吃着特别的甜,入口就化了,还很沙,尤其是和小米一起熬煮,熬的米油都出来了,小块的红薯更是直接都给熬化了,喝起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别提多可口了,早上醒来喝一碗这样的粥,整个人别提多舒坦了。
“我可告诉你,你可不要看人秋风老实就欺负人家。”
张云警告闺女。
“我哪敢欺负他啊,他不欺负我就算好的了。”江珠撇了撇嘴,对她妈维护沈秋风而不满。
“人秋风多老实一人啊,咋会欺负你,我看你整天嘴里尽瞎话。”
张云用手戳了一下闺女的脑门,顺手又在闺女眼角扒拉下一块眼屎,恨铁不成钢道。
“看,这是啥!”
“洗脸也洗不干净,你都多大了?成天一点都不讲究,也不打扮,你还是个姑娘家家的哪。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我们那个筒子楼是数一数二的,筒子楼的女孩都比不上我,我每天出门都会把自己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用一只红色的卡子卡住,像这样的卡子我有五只,是我爸过年的时候专门托人从上海捎来的。
那时候我有一头好头发,又黑又亮像缎子似的,比你现在的头发还要好,和你一样留着刘海。
然后脸上抹着雪花膏,那时候的雪花膏在小城市压根就买不到,只有上海北京那种大城市才有的卖,不像现在就连咱这县城都有卖这雪花膏的。
然后换上一条布拉吉的裙子,脚上再瞪着一双带跟的小皮鞋,那时候整个筒子楼的女孩都特羡慕我。”
“妈,你那时候都能抹上雪花膏,穿上布拉吉,蹬上小皮鞋了?”
江珠震惊极了。
“是啊,那时候的我,有擦不完的雪花膏,光布拉吉的裙子就有三四条,皮鞋带跟的,不带跟的也有好多双,那时候只要我爸一发工资,就给我买各种的好东西,只要其他女孩有的,我也一定有,其他女孩没有的,我也有。
那个女人常骂我爸太惯着我,我爸总会笑笑不说话,任由那个女人骂,当他下个月发工资,他还是依旧会继续给我买,凡是我想要的,我爸总会尽力满足我。
要是我爸还活着……”
张云说着说着,眼圈忍不住红了起来。
江珠从来不知道这些,要不是她妈说这些事,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姥爷活着的时候,应该非常疼她妈的。
可以想象到,她妈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讲究,长的漂亮,不愁吃穿的人,可看看如今的她,她的脸上已经多少年没有抹过雪花膏了。
想起她刚穿来那会,眼前的妇人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袖口还露着黑色棉絮的旧棉袄,头发好似鸡窝,脸上瘦的皮包骨头,颧骨突出,一脸尖酸刻薄相。
一双手更是瘦成了鸡爪子,上面满是冻疮,指甲里还藏着黑泥,那皮肤拉人的不行,比老树皮还要粗糙,这样的她和漂亮,讲究一点都不沾边。
经过这几个月好吃好喝的养着,虽说慢慢养回来了点,可毕竟不一样了,生活对她的摧残,是抹不掉的。
江珠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受,心里酸酸涩涩的,眼睛也涨的发疼,在她心里早就把张云当成了她亲妈,把江有贵当成了她亲爸。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嫌弃张云的尖酸刻薄,撒泼不讲理,嫌弃江有贵的好吃懒做,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这些缺点,在江珠眼中已经变得如此的可爱。
“妈,等以后我挣了钱,我给你买雪花膏,布拉吉,皮鞋……不,我要给你买比雪花膏还要好的擦脸膏,给你买比布拉吉还要好的裙子,我还要给你买穿不完的高跟鞋,让你一天穿一双。
我还要在大城市给你买一个大房子,再买一辆小汽车……”
张云听见闺女这样说,眼泪更是啪啪的掉个不停,简直泣不成声。
“好……妈等着……住大房子的那天。”
江珠没有劝她妈不要哭,而是放任她妈继续哭,她妈这些年实在是太苦了,就让她好好发泄发泄也好。
“妈,我姥爷不在了,那我姥娘哪?”
那个女人应该是她妈的妈,就是她的姥娘,但她妈只用“那个女人”称呼她,连声妈都不愿意叫,可想而知,她妈有多不待见她姥娘。
江珠记得原著中并没有交代她妈为什么不待见她姥娘的这些事,所以她也不知道,而原身记忆中也没有这一块的记忆。
张云见闺女提起了姥娘,脸色立马变了,擤了一把鼻涕,恨恨的说:
“闺女,你没有姥娘,她也不是你姥娘。”
“妈,是不是她做了啥事?”
江珠见自己提起姥娘,她妈反应这么大,就猜这里面肯定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就连你爸都不知道,当初和你爸结婚的时候,你爸知道我爸不在了,也没有妈,但还是告诉家里人,告诉村子里人我爸还活着,他这样做,就是怕家里你俩婶子,还有村子里的人瞧不起我,欺负我,这件事也只有你爸你奶知道,就连你爷都不知道。
后面你爷想让你姥爷来村子里喝喜酒,你爸只能谎称你姥爷的腿有毛病,走不了远路,这才不了了之,但后面,你爷隔三差五的就说你姥爷的事,但都被你爸给糊弄过去了,再后来,时间一长,大家也都忘了这事。”
张云停顿了一下,虽然已经时隔多年,可当张云再次提起往事的时候,还是难以平静。
“当年,我爸在厂里出了意外,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可那个女人不舍得拿出全部的钱来给我爸做手术。
那时候我跪下来求她,求她把家里的存折给我,我以后一定会挣钱还给她,可她不给我,我求了她一天一夜,嗓子都哭哑了,可她就是死死的抓着存折不放。
存折里的钱都是我爸挣来的,里面没有一分钱是她的,可她那时候却拿着钱,不肯去救我爸,第二天,当我拿着借来的钱跑到医院,我爸已经走了。
后面,还没半年哪,她就心安理得的拿着我爸的抚恤金还有家里的积蓄,带着我改嫁了,那家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孩,还有一个男孩。
我爸走了,但是厂子里为了照顾他的家属,就给了一个职工的名额,那个女人为了讨好那家的男孩,就把那个我爸用命换来的名额给了他,我当时就不同意,各种闹,你猜她做了什么?”
张云说到这,脸上露出一抹讥讽。
“做了什么?”
江珠听得忍不住心疼她妈。
“她向我下跪,一个当妈的向自己的闺女下跪,为的还是一个外人,她跪下来求我,说她再嫁的这个男人就这一个儿子,而她为了能让这个男人的儿子叫她一声妈,就求我把这个名额让给那个男人的儿子。
就这样,那个男人的儿子顶了我爸的工作,而她每天都在讨好着那家的男人还有那个男人的一双儿女,他们一家心安理得的花着我爸的抚恤金。
而我就像是一个外人,她除了当初求我让出工作那会,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对我嘘寒问暖外,其他的时间就像是一个陌生人,是一个累赘,她对那个男人的女儿很好,俩人就像是亲母女,而我像是她的继女。
再后来,知青下乡,那个男人的闺女刚好在名单上。
她这次又故技重施,跪下来求我,让我替那个男人的女儿去下乡,说她身体弱,没法适应乡下的生活,而我的身体好……那次,我下乡了,不是因为她求我,而是因为我想逃离那个恶心的地方。
那个地方恶心,那个地方的人更恶心,尤其是那个女人更让我恶心。
其实,早在她不愿意救我爸的时候,我就应该离开她,可她伪装的实在太好了,在那段时间哭着说她是为了我好,她怕这钱全给我爸治了病,最后我爸没治好,而她带着我没法活之类的话。
她把不给我爸治病的理由推到了我身上,那时候我比较傻,我真以为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导致那个女人不肯拿钱给我爸动手术,那些天,我自责,愧疚的成夜成夜的睡不着,哭到再也没有泪,恨自己,甚至想过跳河,一了百了。
后来,我知道了,她扣住我爸的手术费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她自己,在那一刻,我就没有妈了,我妈死了……”
张云脸上满是对那个女人的憎恶和恨意,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对那个女人的恨意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多。
自打她下乡来,不管日子过的有多难熬,她都一步一步的撑过来了,每当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想想那个女人,想想她爸,她就又可以咬着牙继续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为“蔚蓝海的星星”加更一章4k(也就是本章),下一章在十二点。
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第93章
江珠已经在一旁哭的身子都发颤了, 她知道她妈苦,可她不知道她妈苦成了这样,那个女人简直不配为人母。
江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自私卑劣的人, 明明是自己舍不得钱救治丈夫,事后, 还把丈夫的死推到闺女身上, 一副我不拿钱救治你爸, 全是为你好的虚伪嘴脸。
害的那时候的张云愧疚到差点跳河自杀,是那个女人故意向自己的女儿灌输,要不是因为你, 你爸是可以靠这笔钱活下来的,可我为了你,只能舍弃你爸,所以是你害死了你爸这种想法。
可实际上哪,明明是她自己舍不得拿钱去堵,一旦把钱拿去做手术,最后手术没成功,她手里没有积蓄,而她又不想过吃苦受累的那种日子。
所以她不敢赌, 她想过衣食无忧的生活,在那个男人, 她的丈夫,她的后半生的保障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时候,等着钱救命的时候,她把这些钱看的更重, 抓的更牢,因为那个男人一旦死去, 这些钱就是她生活的保障。
在这种抉择的时候,她可以自私,选择把钱留下来,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为自己女儿好,为了女儿才这样做的借口,去掩饰自己的自私与卑劣。
她一点都没有考虑到这样做对女儿造成的伤害,一心只想在女儿面前,在外人面前,撇清自己,把自己摘的干净。
就好比一个人干了坏事,还千方百计的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拿别人充当她这样做的理由,这无异于是□□立牌坊。
后面,她为了讨好继子,让继子叫她一声妈,她又夺走原本应该属于女儿的工作,为了继女,逼迫女儿去替继女下乡。
她做这些,不过就是想讨好丈夫,继子,继女,想融入这个一家三口,想让继子继女心甘情愿的喊她妈,想得到这些人的认可,想在这个家深深的扎根下去,有属于她的位置。
说到底,她做的这些,不是为了别人,而是彻底的为了她自己,只要是有利于她自己的事,她会牺牲掉旁人,即使这个旁人是她的亲生女儿。
“你哭什么,别哭了,都过去了。”